前面说过,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和一个背后有着庞大势力支持的小孩,谁更容易控制,谁更有可能被自己掌控,这答案可想而知。
当然,要想控制住顾小召,须得有一番手段。
所以,顾小召吃到了一个闭门羹。
来到刘氏居住的小院,院门闭着,只露出了一道缝隙,门口摆放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乡巴佬一般的老农,老农嘴里叼着旱烟袋。
烟雾从烟袋上方袅绕而上,在空中盘旋,变幻着各种形状,忽而如鸟、忽而如花、忽而似人、忽而像走兽……
“刘师傅,我带着孩子前来和夫人见礼!”
走到院门前,顾铨向那个老农拱手行了个礼。
这个老农姓戴名万全,戴万全乃是一名半只脚踏入大符师境界的符师,是随着刘氏嫁到顾家来的益都刘家的陪客,准确地说,他是刘氏的人,而非顾铨属下。
戴万全站起身,有些马虎地拱了拱手,态度有些轻慢。
“小姐说了,郎君来了,但请进去……”
说罢,他瞄了一眼沉默着的顾小召,眼神轻蔑,随后,轻轻拿着旱烟袋叩了叩太师椅。
“至于这小子,候着吧!”
第七章 试探
顾铨的笑容在脸上慢慢凝固,儒雅的气质稍稍有些变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拉长了声音。
“戴师傅,这是犬子,前来拜会主母,拒之门外,这不合礼仪吧?”
戴万全吸了一口旱烟,对顾铨的表情变化一点也不在乎,表面上,他也算是顾家的一份子,实际上,只听从刘氏号令,对于顾铨这个姑爷,一向是不怎么看得起的。
要不是他和另一位符师支撑,要不是小姐耗尽心力维持,顾铨根本保不住这安乐房家主的位置,以前,因为彼此间有两个孩子,关系倒还紧密。
现在,两个少爷被神秘符师所杀,且报仇之日遥遥无期,这种情况下,姑爷却把自己野种堂而皇之的引进来,虽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小姐心里面那口气终究还是咽不下。
身为女人,任性小气乃是天性。
吐出一口烟雾,戴万全瞄了顾小召一眼,沉声说道。
“小姐说了,既然这孩子认祖归宗,认她为母,须得有人子的态度,就在院外跪着罢……”
顾铨深吸一口气。
表情虽然有些不虞,却抑制住不曾发火。
“下跪?须得跪多久?”
他知道刘氏心中不爽,终究要把这点不爽发泄出来,唯有顺着她的毛捋方才能解决这件事情,何况,对方说得有理,既然是认其为母,下跪也是自然。
“时间嘛……”
戴万全叩着旱烟袋,一边叩着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等小姐认为他什么时候有诚意了,那就什么时候起来,一个武者,跪上十天半月的应该没问题吧?”
随后,他盯着沉默无言的顾小召。
“小子,你说呢?”
这时候,顾铨掉头望向身后的顾小召,用一种试探的语气有些不安地问道。
“小召,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顾小召笑了笑,笑容就像春风一般把脸上的冰冷融化,颇有些神采飞扬。
对方的刁难,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没必要做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顾小召举起手,拳头握着,缓缓竖起食指。
“我们这是合作关系,有着共同的敌人,须得抓住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现在,主要的矛盾乃是和顾家其他各房的争斗,不许他人觊觎三房……”
随后,他将中指竖起。
“我知道,让我认祖归宗夫人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然而,这只是次要矛盾,我们须得先解决主要矛盾,在解决次要的内部矛盾,不应该在解决主要矛盾前就先斗个生死,不过是浪费时间!”
顾小召的话语铿锵有力,听起来很有道理。
戴万全却嗤之以鼻。
“合作!”
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皱纹就像折了无数次的黄纸一般,满是沟壑。
“小屁孩,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家合作,你就是一颗棋子,棋子若是不听话,便只有一个下场!”
话音落下,戴万全目露凶光。
他朝着顾小召吐出一口烟雾,那烟雾在空中变成了一只丹顶鹤,虽然是虚影瞧着却像是活物,丹顶鹤伸出长长的嘴巴,向着顾小召轻轻一啄。
“戴师傅,手下留情……”
顾铨在一旁喊着,却未出手劝止。
顾小召刚才那番话,顾铨听起来也不是很入耳,话语中,顾小召太把他自己当成一回事了,隐隐有独立门户的意思。诚然,这是合作关系,只不过是自己和夫人刘氏的合作。
戴万全说得对,顾小召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附属于自己的棋子。看来,这颗棋子最近太过顺风顺水,变得有些轻狂了,如此,受点教训也无妨。
棋子就该有着棋子的觉悟。
顾小召依旧笑着,然后,举着的手轻轻扇了一扇,想把扑面而来的烟雾扇开。
想多了!
戴万全冷哼一声,念头一转,激活了烟雾中的灵力,那一刻,有符文在烟雾中闪耀,那只丹顶鹤在似真非真之间突然变化为活物。
一声鹤鸣在空中响起,丹顶鹤的鹤嘴向着顾小召的脸啄下。
若是被其啄中,至不济也会叼下一块肉来。
这时候,顾小召脸上却不见一丝惊惶,依旧笑着,就这样看着那鹤嘴落下,任由其啄在自己的脸上。
戴万全不曾瞧见他想要瞧见的画面。
鹤嘴落在顾小召脸上,原本应该叼出一块血肉来,然而,依旧化为活物的丹顶鹤在啄中顾小召的同时,却重新变化为一团烟雾。
在那一瞬间,顾小召的神念将戴万全的念头驱散开去,让那只由符法显现的丹顶鹤重新转为了虚影。
那一刻,戴万全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
“符师!”
他惊呼一声,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子碰着身后的太师椅,由紫檀木制成的太师椅化为粉末瞬间坍塌,不知不觉间,戴万全全身上下已然激荡着灵力。
十六岁的符师!
太可怕了!
戴万全如临大敌地盯着顾小召。
他不相信自己得出的答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有可能这顾小召不过是符师学徒,身上带着某件了不得的法宝罢了,这才解了自己的符法。
他须得再试探一番。
下一刻,戴万全的嘴皮轻轻颤抖着,在极短的时间便念诵出几句咒语。
右手拿着旱烟袋,左手则背在身后,手指不停地变化着形状,交叉往来,捏着法决。
之后,他向着顾小召挥出手中的旱烟袋。
一朵花在旱烟袋上空浮现,开得甚是绚烂,空气中,隐隐飘荡着甜香。
花瓣有六瓣,分为六种颜色。
其中,一朵黑色的花瓣从花苞上脱落,向着顾小召轻飘飘地飞了过来。
瞧见这花瓣,顾铨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的手指在长袖内微微动弹片刻,最终,还是一动不动,不曾出手阻挡。
自己这个儿子看来有着很多秘密。
他也想看看这儿子还有多少底牌。
顾小召依旧笑着,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伸出手,食指竖起,朝着那朵花瓣轻轻一点。
沙沙沙……
空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就像沙漏在滴漏的声音,犹如春蚕在吞噬桑叶。
顾铨表情紧张,盯着空中那朵黑色花瓣,不曾眨眼。
第八章 合作
黑色花瓣旋转着落下,瞧着便要化成黑色光点落在顾小召身上。
然而,当顾小召一指点出之后。
黑色花瓣却凝在了空中,滴溜溜打着旋儿,不曾幻化为黑色光点,也不曾落下。就像有两双无形的手在争夺它的控制权,忽而向上,忽而往下。
这时候,顾小召的神念和戴万全的念头围绕着那朵黑色花瓣在纠缠。
单纯念头的比拼。
总的说来,对戴万全比较有利。
旱烟袋乃是戴万全的符器,祭炼了十多年的符器,早就和他心神相会,相得益彰。
黑色花瓣乃是戴万全施展出来的符法,也就是说,戴万全对其熟的不能再熟。顾小召和他相斗,相当于是在对方的主场作战,难免吃亏。
即便如此,戴万全却没能占得半点上风。
神念纠缠之下,争夺灵力的控制权,饶是有着主场加成,戴万全亦占不到半点便宜。
甚而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念头越来越弱,渐渐处在了下风。
怎么会这样?
戴万全心中莫名惊诧。
就算顾小召是符师,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张符箓,得以施展符法。单纯神念的较量,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从娘胎开始修炼,也不可能和自己这个老牌符师相比啊!
然而,较量之后戴万全才知道,纯粹比拼神念的雄厚和精纯程度,自己比不过顾小召。
真相是如此残酷!
让他很难相信!
最终,黑色花瓣在两人神念的较量比拼之下化为了黑色光点,散落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表面上,两者斗了个旗鼓相当。
实际上,戴万全全盘处在下风。
别人不清楚,戴万全自己心里却明白,若非黑色花瓣乃是符器幻化之物,全由灵力支撑,抵不住两者念头冲击崩塌,要不然,他的下场够呛。
十六岁的符师……
历史上,十六岁便进阶符师的人少之又少,无不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几乎都踏上了飞仙台,成为后世人敬仰的名人。
或许,青云直上方才是这小子的未来吧?
确定顾小召是符师之后,戴万全也就没有继续试探的心思,他往后退了两步,把院门让了出来。
随后,他从腰间的百宝囊内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往空中一扔。
那黄色符纸化为一只黄色的纸鹤,扇着翅膀飞入院内,应该是在和小院内的刘氏交流信息。
很快,院子上空一道符光闪烁。
戴万全瞄了那道橙色符光,转过身,推开了院门,然后,站在院门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就行了?
顾铨不是符师,不过,身为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他也见过不少符师之间的战斗,在刚才那波交锋之中,他虽然瞧不出谁胜谁负,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曾落半点下风。
符师!
顾小召居然是符师!
他怎么不知道?
不是说这小子武道修为一日千里,短短两三个月便半只脚便踏入了炼气境中阶的门槛,只需寻到合适的煞气,将其吸收转换为罡煞,便可成为炼气境中阶的武者。
现在又变成了符师,莫非是符武兼修?
符武兼修!
还真是狂妄啊,以为能人所不能!
所有少年天才都有这样的毛病!
可惜了!
还是因为自己久不在身边,不曾给他讲过类似忌讳,让一棵树任意生长,不管长成什么形状也就只能就此结束了吧!
现在,就算是想再说什么,也是来不及了!
顾铨呼出一口长气,带着重新变得沉默无言的顾小召穿过院门,绕过门前竖着的屏风,走进了小院。
院子不大,方圆四五丈,一棵大树立在墙角,树枝冠盖如伞,树下,有着两个女子,一坐一立。
坐着的女子三十岁的样子,面白且圆,如银盘,瞧着甚是富贵。
站着那个女子年龄与她相仿,五官清秀,下巴略尖,甚是清瘦。
顾小召抬起头,运转破妄证真决。
天眼竖起,世界顿时变得不一样。
天地灵气如天花乱坠,飘落如雨,笼罩在那个站着的女子身上。
这是一个符师。
坐着的那位应该便是顾铨的元配夫人刘氏,其修为不过是炼气境第一层,并且,是那种没有经过多少实战的人物。
然而,她却坐着,受人尊敬的符师却站着。
这便是血脉的力量。
院子里只有一张椅子,这椅子被刘氏坐着,也就是说,顾铨也好,顾小召也好,只能乖乖地在一旁站着,就像她那个符师下人一样。
“夫人,我把小召带来见你了……”
瞧见刘氏,顾铨脸上挤出了笑容。
刘氏却没有搭理,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扫在他脸上,目光落在顾小召脸上,就像黏在上面一般,久久不曾移开,也不曾开口说话。
气氛甚是沉闷。
有飞虫从院外飞来,落在了树枝之上,这只飞虫名为秋虫,初秋出生,初冬陨灭的秋之虫,一出生便会鸣叫,至死方休。
是的,除了在飞翔的时候之外,这秋虫总会鸣叫不休。
这只秋虫亦不例外,落在树枝上之后,顿时鼓动腹下的口器,便要鸣叫起来。
然而,声音尚未出口,一道仿佛缠指细丝的灵力盘旋而来,在秋虫的躯干上轻轻一绕,下一刻,秋虫顿时化为飞烟,变成粉末被风吹散。
这个符师比戴万全厉害,也比他年轻,小院方圆十多丈,皆是她的控制范围,看样子,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大符师的境界。
是的,这小院已经布下了一道符阵。
在顾小召踩着的地面之下,在墙头院角皆埋有符器,墙壁上篆刻着符文,有灵力在流传,在符器之间来回,如丝如线。
只要这个符师念头一转,便能将院内的符阵激活,各种杀招便能向顾小召袭来。
“符师?”
刘氏突然说话,说话间,目光依旧落在顾小召脸上,眼睛一眨不眨。
顾小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有恃无恐?”
刘氏轻轻问了一句,用的是疑问句的腔调。
顾小召仍然笑着,轻声应道。
“不敢!”
“十六岁的符师啊……的确是少年天才,我们益都刘家这一两百年以来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想要和我合作,倒是有着资格!”
这时候,刘氏移开目光,轻笑了几声。
“好吧,那就这样!”
“夫人,你说什么?”
顾铨原以为需要一番唇枪舌剑方才能说服刘氏,没想到刘氏只是看了看顾小召,便点头同意了,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哼!”
刘氏冷哼了一声。
“我已经搬到了这间小院来,图的便是一个清静,你们顾家的事情与我无关,莫要再来寻我,这孩子说是认我为母,不过是个名头,我应下了便是……”
这时候,她才转过视线,落在顾铨身上。
“夫君啊!如今你也有了子嗣,顾家的事情还望你自己一肩承担,从此之后,这间小院的院门就不会再打开了,我只想在这清静之地好好缅怀我那可怜的两个孩子,不想在掺和你们顾家之事!”
听得刘氏这样一说,顾铨脸上的表情也就尴尬了起来。
“夫人,其实我也想我们的孩儿……”
没待顾铨继续说下去,刘氏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
“落霞,送客……”
侍女落霞从她身后走出,踏着短步缓缓向前,来到顾铨身边,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请!”
顾铨有些忌惮地瞧了落霞一眼,然后,望着闭上了双眼在默诵着不知名经文的刘氏,叹了一口长气,有些落寞地转过身。
“小召,我们走……”
随后,顾铨和顾小召一前一后离开了小院。
将两人送出去之后,落霞关上了院门,返身走到刘氏跟前,肃立着,沉声问道。
“小姐,你有何吩咐……”
这时候,刘氏睁开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怨毒,混杂这愤怒与嫉妒。
“负心人!负心人!负心人……”
她一连呼出三声负心人,随后,剧烈地喘息着,胸部不停地起伏。
“小姐……”
落霞轻声唤道,目光带着一丝担心。
这时候,刘氏缓和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盯着远方,冷冷地说道。
“落霞,把消息传出去,就说顾家三房的新一代继承人乃是十六岁的符师,并且是符武兼修……”
说罢,她冷冷地笑了起来。
十六岁的符师!
前途的确无可限量!
可惜,这一切都有个条件,那就是在他活得很好不曾半途夭折的状况下。
现在,那么多双目光盯着顾氏三房,晓得新来的继承者是十六岁的符师,那么,必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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