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于挺之额上竟然泛起了晶莹的汗滴。
“呼!”
他吐出一口长气。
“吼!”
虚空中,传来了一声低吼,就像孤狼在对着圆月咆哮,肃杀之意扩散开来。
青狼从天而降,张开大口,一口咬向了顾小召。
顾小召抬起左手,手指夹着一道金灿灿的符纸。
符纸上,金色的符文盘旋升腾,化为了一条金色的蛟龙,蛟龙的身形比青狼要小上许多,起码要小上十倍,然而,气势却一点也不比青狼差。
蛟龙虚影盘旋而上,缠绕在青狼的颈部,四肢紧紧地扣着青狼,一口咬在青狼的鼻尖上。
金光,青影在空中盘旋交错,时而金光压倒青影,时而青影压制金光,一时间,难分胜负。至少,在旁观人眼中,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符法!
非常厉害的符法!
小小年纪,还真是符师!
于挺之面色有些难看,只有符师才能和他分庭抗礼,不处下风,换成符师学徒,根本就不堪一击。也就是说,自己想要将对方打伤,使其三个月不起床的想法多半不现实了。
滴水观!
那些宗门出来的弟子有这么厉害,十五六岁的样子,竟然便是符师。
如此,到承受得起凌云爵的爵位,说不定,还真有可能通过天选,进入天庙后山秘界。
就在于挺之浮想联翩之际,一个声音在远处的江面传来,声音中正平和,悠扬清雅。
“于师傅,还请给顾某一个薄面,手下留情!”
第五章 父与子
风从江上来。
白帆高挂在桅杆上,被风拉扯得向后鼓荡,从高处往下,就像是一片漂浮在江面的白色叶子。
帆布那是特制的棉布,柔软而坚韧,且在上面篆刻着些许符文,只需一个符师学徒便能将其激活,能够更大程度地将空中的风吸纳而来,如此,舟行江面,极其快速,速度甚至超过地球上的快艇大飞。
顾铨站在船头,手按在船舷上的栏杆上,眯着双眼眺望着前方。
顾小召站在他身侧,同样如此。
顾铨四十多岁,面貌英俊,气质儒雅,双眼极其有神,却带着一丝怎么也散不去的忧郁。十年前,顾铨便是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现如今,依旧如此。
在顾氏族老们眼中,他这一辈子,境界多半止步于此。
这便是在顾氏十二房之中,顾氏三房最弱的原因,当家的家主不是先天不说,整房人中,亦没有一个先天高手,坐镇的不过是两个符师,这两个符师皆是外姓,乃夫人刘氏从益都带来的老人。
也就是说,这两人属于刘氏,而非顾铨所有。
顾家十二房,除了三房之外,每一房都有先天高手坐镇,其中,长房和十二房实力最为强大,分别有着一个法相真人坐镇。
特别是十二房,除了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法相真人之外,十二房的家主也就是呆霸王顾展鹏的父亲顾惜也是半步踏入了法相,一旦顺利出关,便能成就法相真人,其实力将超过执掌顾氏大权的长房一脉。
不过,长房一脉和十二房的关系不错。
长房人口众多,十二房的子嗣却不多,多为跟随两代家主的外姓人,若是被十二房掌权,外姓人的权柄就会增加,对顾氏子弟不利。
故而,大多数顾家人都支持长房掌权。
十二房的人见到事不可为,也就转而和长房交好,唯一的法相真人也经常在外游历,并没有长期留在顾家,以免长房有所忌惮。
就算顾惜成功踏入法相这一境界,多半也不会和长房争权。
原因很简单,到了这一层次的人想的都是如何踏出最后一步,踏上飞仙台,飞升上界。
到了上界,生命层次将大为不同,寿元也会获得延长。
原来,顾家有两个法相,功力大致相当。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情况却有所变化。
十二房的那位越来越年轻,距离那最后一步越来越近,而长房那位虽然没有太多沾染俗务,却因为长期坐镇浦阳,修为的进度极其缓慢,距离那最后一步是越来越远,多半寿元耗尽也寻不到那登仙之门。
十二房和长房交好,偏偏想让顾铨过继一位后辈的却是长房的主意。
所以,呆霸王顾展鹏这才在码头上寻顾小召的晦气。
不过是受到了和他交好的长房的一些子弟的怂恿,实际上,他自己和顾小召无仇亦无恨。
当然,现在这梁子是揭下了!
在顾家,在浦阳城,所有人都看在他父亲顾惜的面子,也忌惮他身边的公孙羽,全都不和他一般见识。也就是说,他从未吃过那样的亏。
当顾小召放开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报仇。
故而,支持公孙羽找顾小召的算账,然而,短时间内公孙羽却奈何不了顾小召,这时候,顾铨却突然架舟从江上而来。
他虽然呆且蛮横,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和顾铨顶撞,要不然,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眼睁睁地瞧着顾铨将顾小召接上了船,一走了之。
当然,顾展鹏绝不会就此罢休,日后,必定有着下文。
顾铨和顾小召的见面非常平淡,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激动,也没有玩父子深情之类的,只是淡淡地互相望了一眼,顾小召低头问好,顾铨点头应了声。
顾铨的眼神略有些惊异。
他来得晚,没有瞧见先前的那一幕,却也看到了公孙羽将顾小召无可奈何的情景。
当然,他只认为公孙羽并未出全力,不过是在敷衍顾展鹏,毕竟,这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当初,跟随顾惜也立下过不少战功。
这样的人,自然知道以外姓人伤害顾家嫡系的害处。
所以,应该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在做戏罢了!
即便如此,顾小召能与之分庭抗礼依旧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顾铨在顾小召身边自然安排有不少眼线,知道顾小召并不是什么武道天才,在武道上修行上没有什么天赋,境界进展极其缓慢。
也就是前段时间,方晓得顾小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踏入了炼气境,成为了滴水观的正式弟子。
说实话,那时候他就有些惊异。
只不过,那段时间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为了顾小召进入家门的事情一直在和夫人刘氏谈判,一边,又要调配人力和其他几房暗斗,免得顾小召死于非命。
故而,也就将这事按下不表。
现如今,这个疑惑又浮上了心头。
一个废材突然变成天才,终归是有缘由的,只不过,有时候这是善缘,有时候,却是恶缘。
十几年没有见面,最近一次见面顾小召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讲真的,顾铨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家这个儿子和自己不亲近,表情淡漠,不露任何声色,对此,顾铨很是理解。
他不想说那些干巴巴的话,因此,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何况,顾小召长得和他母亲极其相似,多瞧几眼,顾铨就会回忆过去,暗自心酸。故而,干脆连看都不看,两人就这样站在船头,沉默地眺望着远方。
快船从浦水拐入一条人工运河,速度明显减缓,除了风速变慢之外,还因为运河狭窄,河面上很多船只来往,不得不减缓速度。
运河两岸,田地肥沃,即便是初冬时节,万物依旧生机盎然,树都是绿的,庄稼也是绿的,这是因为有符师调节天气,故而,方圆数千里都不算寒冷。
田野之间,点缀着一片片翠绿的树林,有飞檐楼阁在绿色中忽隐忽现。
也有一些庄园就建在河边,隐在一片片柳林之后。
“到了!”
顾铨低声说道。
船只速度变缓,向着岸边的一个木制码头靠拢,码头上有一条长长的木栈桥,木栈桥的另一边连着庄园大门,此处庄园便是顾氏三房的所在之地。
第六章 小麻烦
在运河之上,远远望去,这庄园有些不起眼。
然而,当船只靠岸,靠近之后,才发现这并非一栋普通的庄园,和地球上那种占地极广的山庄完全不同。与其说这是庄园,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城恰当。
宅院相连,绵延甚广,占地足有十多里。
一路行来,顾铨有向顾小召介绍这处庄园的历史和建筑构造。
这么说吧,这是他想打破两人尴尬气氛的一种尝试,想要打破隔绝在父子那道无形的冰墙。
只不过,他的这种尝试未免有些徒劳。
顾小召依旧沉默着,没有表现出雀跃、高兴、或者激动以及紧张之类的情绪,整个人像冰块一般毫无表情,眼神中,同样也没有愤懑、不安、怨恨……
这个儿子,他看不穿。
十五六岁的少年,如此沉稳,须得经历过多少方才会这样啊……
穿过长长的木栈桥,到达栈桥的末位,乃是用汉白玉筑造的一个牌坊,柱子高达十丈,间隔也有十丈,上面横跨着一个巨大的汉白玉牌匾,牌匾上用金色的符文篆刻着三个大字。
“安乐房!”
安乐房便是顾家第三房,顾家十二房,每一房上面都有名号,像顾家大房的名号便是长乐房,顾家十二房的大号是玉剑房。
在船上看着,就像是庄园的大门一般。
其实,这只是一个牌坊,牌坊下是一条汉白玉大道,道宽十丈,中间,建有花坛,将大道分为左右两侧,行人马车皆靠右而行。
花坛并非一直到底,中间有着断点,人们可以通过断点转弯回头。
如同地球上修建的公路,只不过,在如此宽阔的道上行走并非汽车,而是各类马车和行人。
道路两侧,皆是七八丈高的三四层木制小楼,基本上都是商住两用,底层是商铺,上面是住家,招牌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和滴水观坊市又是另一番景象。
顾小召在地球上那一世,曾经看过不少古装连续剧,这里的布置和横店的布置倒是类似,不过,要宽阔大气许多。
这条汉白玉铺就的大道就像是一棵大树的主干,从主干上有许多分支向两侧延伸,那是一条条三丈来宽的街道,在这些街道两旁,亦有商行店铺,不过,大部分是一间间住家的小院。
在大道的最尽头,有着一栋巍峨华丽的建筑,那建筑位于小坡之上,沿着数十级白色阶梯往上行,便可瞧见一扇巍峨的大门,在大门两端,分别站立着两排符甲武士。
阳光落在符甲之上,漾起银光,远在大道这一头都能瞧见。
来到牌坊下,几辆马车停在那里。
瞧见顾铨和顾小召行来,马车前的符甲武士纷纷将手摆放在自己的左胸前,紧握成拳,随后,向顾铨低下头,表示出敬意。
这是顾家的礼节?
倒是蛮干脆的!
在地球的华夏古代,越是历史悠久的门阀世家,规矩就越大,礼节就越繁琐。
顾小召原以为这方世界也是如此。
现在看来,是自己相差了。
这方世界和地球不同,乃是超凡者掌控一切的世界,在地球上,大家的武力都差不多,和团体相比,个人的力量不足为虑。
即便是传说中的吕布、项羽,亦不过一个能打十个,这还是在有着远超其他人的宝马良弓、以及锋利的武器上佳的甲胄等情况之下。
所以,也就格外讲究礼仪。
通过大规模的礼仪激发人们的群体无意识,使其产生自身弱小期盼强大保护的心态,如此,便非常自觉地屈服在强人之下。
即便这强人不过是虚有其表。
所以历代统治者最讨厌的十句话,为首的那一句永远都是陈胜王口中所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凡是有着心态的家伙,须得杀光!
这个世界,却又不同。
在这里,不要提传说中的一念万界生,一念众生灭的圣人、也别说可以虚空造物的大能、甚至,无需讲那些可以改变小世界天道规则的天人,也不用说本世界那些可以移山填海的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师,仅仅提一下那些先天。
仅仅是先天这样的层次,人数再多的普通人都拿其无可奈何。
成千也好,上万也好的普通人围攻先天,最终,也只能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除非那个先天是在类似日落峡这样的地方和他们交手,要不然,只要天地灵气不绝,先天高手就永远不会疲累,就像是传说中的永动机。
这种情况下,普通人又怎能匹敌?
所以,这方世界不需要庄严的仪式、繁琐的礼节来忽悠大众,因为没有必要。
你力量不够,那就只能居于底层。
不服?
不服又如何?
要真的跳出来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分分钟被教怎样做人。
除非你有着孙猴子的本事!
然而,即便是孙猴子亦有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经历,最终,还是被招安了,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就像那个狂暴的金猴一样,如今,还不是被顾小召镇压,最终,多半只能选择屈服。
顾小召不想做孙猴子,至少,在这方世界不会选择这样做。
他要打破的不是这片天空。
他要打破的是九重天的天空,若非必要,他不想节外生枝,当然,麻烦上门,他也是不惧。
无论是大麻烦还是小麻烦,他都会接下。
现如今,他就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准确说,是顾铨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两刻钟前,顾铨和顾小召同乘一辆马车,几个符甲武士驾着其他马车伴随,从牌坊向大道尽头行去,沿途,并没有像古代大官出巡那样净街戒严,更没有武士在前方敲锣打鼓地扰民。
只不过,那些在街上的行人或者马车也非常自觉地退到了一旁,然后,纷纷将右手放在左胸,向着马车低头行礼。
这说明顾铨这个家主难得的不摆架子。
至于,那些族人或者领民是不是由衷地敬仰他,那就另说了。
进入宅院之后,穿过好几处庭院,其中,有绿意森然的院子、亦有空旷的练功场,途中,不时有跟随的人留下,又不时有新的人加入。
展绝在前院便留步了。
他这个阶层的人只能停留在前院,中庭便是禁地,穿过中庭进入后院的范畴,伴随的人就更少了,最后,只剩下一个符甲武士,倒是侍女们明显增多了。
顾铨这是要带着顾小召去见夫人刘氏。
自从亲生的两个儿子死了之后,刘氏就搬离了和顾铨同住的大院,独自在一个小小的院子居住,几乎可以说是离群素居,很少见人。
对于刘氏,顾铨的感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不喜欢对方的强势,对方越是强势,越让他怀念顾小召的生母。
另一方面,他又感激对方,对方不仅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对方的家世也是一大强助,若非对方的存在,他这个安乐房的房主多半坐不稳。
有着益都刘家支持,安乐房的牌匾才没有被摘下,要不然,早就被其他顾氏分支取代了。
两个儿子丧命,顾铨同样悲伤。
虽然,他和刘氏一样想为儿子报仇,然而,仇人却了无音讯,那女子也非普通的符师,乃是一个已经半只脚踏入神符师境界的大符师。
没人愿意为了报仇去和这样的人物拼命。
想为之拼命的顾铨和刘氏又没有这样的能力,刘氏向娘家哀求,娘家亦不过写了一封信来,说一些安慰的话,分文不值。
这时候,顾铨却向刘氏提出让顾小召认祖归宗,成绩顾家三房。
刘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最初,自然是断然不许,前些年,在刘氏的号令下,无数杀手围绕着顾小召打转,却没能够将顾小召置于死地。最后,她和顾铨达成协议,她不再追杀顾小召,顾小召永远都不许踏入浦阳半步。
现如今,自己当初仇视的人不仅大摇大摆地回到浦阳,甚至还要成为自己的儿子。
刘氏自然是接受不了。
后来,顾家长房认为三房绝嗣,须得从其他房过继一子,晓得这讯息之后,刘氏这才放下了情感,权衡起了利弊,最终,同意顾铨让顾小召认祖归宗。
前面说过,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和一个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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