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没有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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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没有女性-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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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没有女性》
作者: '苏'斯·亚·阿列克茜叶维契【完结】


序言 

关于女性,我么所知道的一切,都可以用“仁爱”一词来作最贴切的概括。当然,还有别的词汇,譬如:姐妹,旗子,朋友等等,而最崇高的一个词是——母亲。然而,在这些词汇里,“仁爱”难道不是作为实质,作为宗旨,作为根本意义而存在的吗?女人赋予生命,女人捍卫生命,女人和生命就是一回事。
在本世纪最残酷的那场战争中,女人不得已而成为了军人。女人不仅包扎伤员,而且也打伏击,扔炸弹,炸桥梁,当侦察兵,抓俘虏。女人杀人了。她们杀的是敌人,是那些以罕见的残忍蹂躏她们的家园,虐杀她们孩子的敌人。“杀人,这的确不是女人的本分”,——本书的一位女主人公说。在这句话里她道出了往事全部的恐怖和不可避免的严酷。本书的另一位主人公则在德国国会大厦的残垣断壁上写下了几个大字:“我索非亚 孔采维奇,到柏林来,是为了消灭战争。”她们为胜利的祭坛奉献了极大的牺牲。随着一年又一年的和平岁月的逝去,我们对于他们的不朽功勋,对于这些功绩的全部深蕴,才越来越理解了。
在国立“十月革命”中央档案馆,在斯拉夫人民反法西斯委员会的卷宗里,保存着尼古拉 列利赫于1945年5月至6月间的几封信,在其中的一封信里,他写到:“牛津词典收入了一些俄语词汇,并使之成为目前世界上通行的词汇,如‘指令’和‘苏维埃’等。其实可以个再加入一个,一个无法翻译,包含着多重含义的俄语词——‘功勋’,别看它普普通通,可是在所有欧洲国家的语言里,却没有一个在意义上哪怕与之稍稍接近的词语…………”有朝一日,俄语的功勋这个词在世界范围内流行开来,那么其中就有战时苏联妇女的一份功劳。是她们和男人一道为祖国作战。
…………整整四个春秋,我踏在被别人的痛苦记忆所炙热的万里旅途上,倍受煎熬。我记下了上百名在前线战斗过的妇女的叙述,她们当中有医护人员,通信兵,工兵,飞行员,狙击手,步兵,高射炮兵,政工人员,骑兵,坦克手,空降兵,水兵,调度员,司机,野战洗衣工,炊事员,面包师等,还收集了女游击队员和女地下工作者的材料。“简直找不到哪一种军事岗位没有我们英勇的妇女参加,而且她们干得决不比她们的兄弟,父亲和丈夫逊色。”——苏联元帅A 叶廖缅科这样写到。在这些姑娘中,有坦克兵里的团小组长,重型坦克驾驶员,也有步兵中的机枪连长,冲锋枪手。而在我们俄语里,“坦克兵”“侦察兵”“冲锋枪手”这些词从来都是阳性的,因为从来没有女人干过这些行当……
“列宁共青团一发出动员令,就有约五十万少女参军,其中有二十万女共青团团员,百分之七十在主力部队。整个战争期间,在前方各军服役的妇女超过了八十万”(《苏联的妇女》)
游击战是全民性的。“仅在白俄罗斯的游击队中就有大约六万名勇敢的苏联女爱国者。”(《纪念白俄罗斯从德国法西斯占领下解放三十三周年论文集》)每四个白俄罗斯人就有一个被法西斯杀害。
而数字统计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明了。但是这些数字的背后,还包藏着许多被战争糟蹋扭曲的命运和生活:失去亲人,损坏健康,守寡和做老处女,痛不欲生的战争回忆——对于这些,我们却了解得太少太少。
我想谈谈她们,41年的姑娘们,确切的说,是她们自己谈自己,谈她们“自己的”战争。
“能够跟别人谈谈自己的战争经历,我真高兴。”——塔马拉。伊拉利奥诺夫娜。达维多维奇(上士 司机)对我说。
“当我对您谈从前发生的一切时,那简直没法活,谁都是这样。我会大病一场的。当年我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虽说不过负了点伤,可是却病了很久,到最后我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往事都彻底忘却,不然我永远不可能真正恢复健康。我甚至心疼您,您还年纪轻轻的,却还想了解那些伤心事……”柳鲍芙。扎哈罗夫娜。诺维科(准尉 卫生员)对我这么说。
我属于战后出生的一代人,这时战壕已经填平,士兵的尸体也已掩埋,三层木顶的掩蔽部早被拆除,丢弃在森林里的士兵钢盔完全锈蚀了。然而战争的死亡气息真的与我的生活绝缘了吗?我们大家毕竟还属于这样几代人,战争还欠着我们一笔帐。我的这个家族在战争中丧失了十一个人,乌克兰族的外祖父彼得罗死于布达配斯城下;白俄罗斯族的祖母叶芙多基娅死在受饥饿和伤寒困扰的游击队里;我的两家远亲,大人孩子一起被法西斯烧死在了我的故乡,戈麦尔州彼特利科夫区科马洛维奇村的茅草棚里,大伯伊万,一个志愿兵,1941年失踪……
所以,这采访的四年就是“我的”战争。我时常胆战心惊,痛苦万分。不我不能说假话:这条漫长的路我实在走不下去。有多少回,我想忘却听到的一切,但又欲罢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记日记,我决心把日记也编进我的叙述里。日记中有我的感受,我的体验,也有地方志——足有上百个城市,集镇和穷乡僻壤。说实话,我犹豫过很久,我是否有权在这部书里写什么“我感受”、“我痛苦”、“我担心”之类的话“我的感觉,我的痛苦能与她们的感受和痛苦同日而语吗?人家对我的感受,疑问和采访感兴趣吗?然而,讲义夹中的资料积累得越多,信心就越足:文献,只有当它不仅记载了事件,而且能使人了解当事者受本身时,它才具有重要价值。任何见证都不可能毫无感情色彩,其中都含有笔者或隐或现的真情,而这种真情本身在若干年后也就成了文献。
既成的事实是,我们对于战争的印象,以及我们对战争的全部概念,都跟男人有关。这固然可以理解:打仗嘛,主要是男人的事。但与此同时,这也等于承认了我们对战争认识的肤浅。当然已有上百部描写参加卫国战争的妇女的作品面世,另外还有不少文献性的回忆录,证明我们女人曾经身经壮观的历史事件。整个人类历史中,从来没有如此众多的女性参加战争。古代有过几位女性传奇人物,例如女骑士娜杰日达 杜洛娃,女游侠瓦西里纱 科申娜。在国内战争时期,红军中也有女人,但大多数是护士和医生。而在卫国战争中,全世界都看到了大批苏联妇女保卫祖国的卓越表现。
当年普希金在《现代人》志上刊出女骑士娜杰日达杜洛娃的札记片段,并在按语中写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个少女,上等贵族的大家闺秀,离开温暖的家庭,女扳男装,去承受男人都畏惧的艰难责任,出现在战场上?(对手是谁?拿破伦大军!)什么事情激怒了她?是难以启齿的家庭纠葛?炽热的幻想?桀骜不驯的天性?还是爱情的召唤?……”这儿只说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命运,尚且留有很多不解之谜。至于八十万妇女在军中服役,以及更多的妇女申请上前线,那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她们上前线,是因为“在我们看来,我们与祖国已融为一体”——高射炮手季洪诺维契说。她们被批准上了前线,因为历史的天平正处在紧要关头:民族、国家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在本书中收入了什么内容,遵循的又是什么原则?——本书中讲的不是著名的女狙击手,也不是战功赫赫的女飞行员或女游击队员,这些女性的故事已经写过不少了,我这次有意避开她们的名字。“我们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女兵,象我们这号人太多了。”我不时听到这种话。但我恰恰对她们感兴趣,找她们采访。正是在她们的意识里保存有我们可以崇敬地称为“人民情感”的东西。“一旦用我们的眼睛,女人的眼睛,来看待战争,战争简直比什么都恐怖。”中士卫生员亚历山大 伊万诺夫娜 米舒琴娜这么说。这个经历了整个战争的普通妇女,直到战后才出嫁,生养了三个孩子,如今已在照看孙子了。她的话概括了本书的主题思想。
光学理论中有个术语叫光强度,即物镜捕捉并固定影象的能力。女性对于战争的回忆,就是集中了感情和痛苦的最高“光强度”。它感情炽热而昂扬,浓缩了详情细节。而文献正由于其翔实才具有不可低估的力量。
女通信兵安东尼娜 费多罗夫娜 瓦列格冉尼诺娃曾在斯大林格勒城下作战。她在讲述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艰苦日月时,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当时的体验和感受,后来,她猛地把所有感受都倾注到这样一段话里:“我只记得一次战斗。冲锋过后…………战士的尸体到处都是,就象犁铧从地里翻出来的土豆一样……那么大一片平展展的田野……他们就那么躺在那儿,仍保持着冲锋的姿态……象马这么温柔的动物,平时走路连腿都不敢高抬,以免碰到人,而到那时它们也不害怕踩到死人了……”女游击队员瓦连京娜 巴甫诺夫娜 科热米亚金娜还记得这样一个细节:战争初期,我军艰难地边打边撤。她那个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为部队送行。她呢,和母亲站在一起。“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兵路过时,在我家茅屋前停下来,站得笔挺,向我妈妈深深鞠了一躬说:‘真对不起您,大妈……只能靠您来保护这姑娘了……’我那时才16岁,有一根很长的辫子……”她还想其了另一件事情:她第一次救护伤员,趴在伤员的头上痛哭,那伤员垂危之际对她说:“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姑娘。你还要生儿育女……瞧,这可死了多少人啊……”
女人的记忆往往能捕捉住战争中人的基本感情,而这种基本感情常常会被男人所忽略。如果说,战争以其军事行动使男人难以忘怀的话,那么女人则是用她们女性心灵的特殊方式体验和承受战争:轰炸、死亡、苦难——在女人眼中这些远不是战争的全部,除此之外,由于她们女性的心理和生理特点,女人们更为强烈地感受到战争在肉体和精神上强加给她们的不堪忍受的痛苦。她们接受“男性式”的战争生活要困难得多。她们所牢记的,从地狱般苦境中带来的一切体验,在今天已成为了难能可贵的精神表率,人的无限潜力的率。这种表率我们权利将其遗忘。
在这些叙述中,专门的战争资料也许少了些(不过作者并没有给自己提出这种任务),但是在叙述中却有关于人的丰富资料,正是这些资料,证明了苏联人民如何最终战胜了德国法西斯。要知道,为了使所有的人,使全体人民赢得胜利,每一个个人都必须艰苦奋战才行。
她们还活着,当年战斗的参加者。但人的生命并不会永无终止,惟有记忆可以使生命的到延续,惟有记忆能够征服时间。那些经历过伟大战争、并且赢得这场战争的人们。知道今天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那时的作为和经历所具有的意义。她们愿意帮助我,我时常在她们家里看到薄薄的学生练习本或者厚厚的通用笔记本,上面都是为留给子孙后代而密密麻麻写下的话。这是祖父祖母们的遗产,当然不愿意传到外人手里。他们用常不约而同的话来解释:“我们希望把我们的回忆留给后代……”,“我可以让您抄,但这原本要留给我儿子……”
其实,这记下来的也并非全部。很多材料失散了,无影无踪了,被遗忘了。若要记住战争,就会产生很多仇恨。可是如果忘掉战争,战争就会卷土重来……这是先人的话。
汇集在这里的女人们的故事描绘出了这场战争的全貌:其中完全没有女性的面孔。这些故事就是见证,控诉昨天的法西斯主义,今天的法西斯主义和将来的法西斯主义。这是母亲、姐妹、妻子们对法西斯的控诉,是女人对法西斯主义的控诉。
这样吧,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讲述:她们,四一年的姑娘们,是怎样的人,她们是怎么奔赴前线的。让我们与她们一起,把她们的遭遇重新经历一遍吧。 

第01章我不想回忆………… 

这是坐落在明斯克近郊的一幢三层旧楼房,属于那种战后迅速出现的建筑群,周围早已长满了幽雅的茉莉花。我从这幢房子开始的采访,持续了四年,直到现在,我写文章这会儿,采访都还没有结束。说真的,当初我决没有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把我吸引来这儿的,是该市报纸上刊登的一条简讯,报道不久前在明斯克一家叫“突击手”的汽车厂里。人们欢送会计师玛利亚 伊万诺夫娜 莫洛申娃退休。报上说,她在战争中曾当过狙击手,十一次荣获战斗勋章。在一般人想象中,很难把这个妇女的军人身份与她在和平环境中的工作联系起来。但就是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已经隐约暗示出对如下问题的答案:在1941年至1945年间她究竟是个怎样的战士?
……这是个瘦小的女人,象少女一把长辫子楚楚动人的盘在头顶上,一点都不象报上登出的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她坐在一把大圈椅里,双手捂住面孔,说:“不,我不想回忆……神经根本受不了。至今我还看不得战争片……”
接着她反问道:“干吗要来找我?您可以去找我的丈夫。他可以给您讲好多……指挥员的名字,将军的名字,部队的番号……他全记得。可我不行,我只记得自己,我的那些事啊,象钉子一样钉在心里……”
她请求把录音机拿开:”我得瞧着您的眼睛谈,这玩意会妨碍我的。“可是不一会儿,她就把录音机的事给抛在脑后了……
玛利亚 伊万诺夫娜 莫洛申娃(当时叫伊万努希金娜,上等兵狙击手)
“我的故乡在迪亚科夫村,就是现在莫斯科的普罗列塔尔区。战争爆发时,我还不满十八岁。我进了集体农庄,修完了会计学课程,以后就开始工作了。同时我们还在兵役委员会办的学习班里学习。我们在训练班学会了实弹射击。这个由四十人组成的班里,我们村有四个人,邻村有五个。总之,每个村都有一些人来学习,而且全都是女孩子……男人能扛枪的全上前线了……”
“不久,共青团号召青年们参军保卫祖国,因为敌人已经逼到莫斯科城下了。不单是我,所有的姑娘都表示愿意上前线。我父亲已经上前线了。本来我们还以为,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会积极要求上前线……可是我们来到兵役委员会时。看到已经有很多姑娘在那儿了。挑选很严格。首先,必须有健康强壮的身体。我担心他们不要我,因为我小时侯常常生病,体质很弱。其次,如果想参军的姑娘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也会被拒绝,因为不能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后方。幸亏我还有两个妹妹和弟弟,虽然她们全都比我小,反正条件是够了。最后还有一桩麻烦事,集体农庄的主席不同意我走,如果我们全都上前线,整个农庄都会瘫痪的。我们去共青团区委会,也碰了一鼻子灰。
于是我们以本地区代表团的身份去找州团委,还没被批准。后来我们决定,既然我们在莫斯科,干脆就到共青团中央去。我们当中派谁去报告?谁有这个勇气?后来我们想,索性大家一块去。可是,我们连团中央的们都进不了,从西面逃出来的青年全挤到这里来了,他们是要来为亲人报仇的。
“到晚上,我们总算见到了书记。他问我们:‘怎么,你们连枪都不会放,就想上前线了?’我们告诉他,我们已经学会了……‘在哪儿学的?……学的怎么样?……你们会包扎吗?’您知道,就是在兵役委员会举办的那个训练班,地区医院的医生也教过我们包扎。这下好了,我们手里有了王牌。我们还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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