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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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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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改弦易谋(上)


 
密林,飞鸟惊起,萧无水止步。三叉路的交汇点上,白衣飘飘。张凝风缓缓转身,见萧无水孤身一人,故作惊讶道:“这么快就把聂修和韩长恭干掉了?” 
“你以为我会蠢到去得罪武陵王吗?”萧无水哑然失笑,“想要甩掉他们俩轻而易举,还用得着见血?看来张兄也没截着他们啊!” 
张凝风叹了口气,走上几步,眉宇间显出些许无奈:“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萧兄,孑然一身来去自如,活的潇洒自在,若非为了孟郦白——” 
“散漫惯了,逼自己做些抉择,也是一种乐趣。”张凝风是武陵王的养子,也是最得力的助手,此刻出现在这里,绝非前来闲谈这么简单。萧无水没有丝毫郁郁,两人并肩而行,“张兄有所不知,我早就知道郦儿是武陵王的爱妾,可我偏偏去见她、去爱她。没有利益的江湖很无趣,我故意让自己陷进去,就是要看看武陵王会怎么利用我,我在面临抉择时会如何取舍——张兄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中的风带起他们的衣衫,张凝风蹙眉沉思,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落拓不羁的江湖人,每一个人的外表,总会给人以错觉:“有的人想从圈子里跳出去,有的人却想跳进圈子试试自己的本事——萧兄的一番话,消去了你我间的大半隔阂;也只有萧兄这样的人物,才有胆色魄力做出这样的选择。” 
萧无水冷笑一声:“你是想问我,任务失败了,怎么去武陵王那儿要人吧?” 
“既然事情本身只是一个游戏,又何来失败之说呢?”张凝风洒然笑道,“萧兄跟我一样,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必杀之心,又如何会成功呢?” 
竹笠遮住了萧无水脸上的惊诧——张凝风果然心智过人,竟能猜到这点上来,叹道:“张兄以为,杀了云开夫妇,就能阻止桓氏染指巴蜀?或者这么说:没有了桓氏的力量,只凭司马氏,就能把秦军挡在两川之外?” 
“秦军——”张凝风的神情变得僵硬,必须承认的是,桓氏在巴蜀的声望远胜司马氏:当年桓温七千之众孤军深入一举平蜀,厚待官民士卒,两川之民无不对桓氏感恩戴德;司马氏为了不让桓氏独占两川,派司马勋出镇汉中,领东川要冲,可司马勋却趁益州空虚起兵反叛,一路烧杀抢掠以至民怨沸腾,最后被巴蜀高门与朱序联军夹击兵败身死。 
萧无水摘下竹笠,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庞,摸了摸密密麻麻的胡须,道:“张兄出身名门,可能不知道狼与马的故事。” 
“愿闻其详。” 
“我少时在竟陵牧场给人做了几年骑奴,”萧无水眼中透出深深的怀念,“骑奴就是给主人当垫脚的,吃喝睡觉都和马儿在一起。马群是个等级分明的大家庭——就像现在的朝廷。每个大马群都由几个家族组成,每个家族有几匹儿马子带领;儿马子是马群的头,吃的最好、长的最大、性情最凶、母马也最多。每年小马驹长成的那几个月,马群都会爆发大战,年轻的马儿为了吃到好的草、抢到漂亮的母马,都会向成年马挑战,踢、蹬、咬、顶、撞,无所不用其极,直到老王卫冕成功或新王产生。” 
见张凝风听得出神,萧无水顿了顿,又道:“那几个月,马驹子长大了,狼崽子也长大了,牧场的狼比林子里的狼凶狠狡猾百倍,新马是他们最喜欢的活物。” 
“怎么不打狼?”张凝风奇道,“牧民和骑手是做什么用的?” 
萧无水大笑,拍着张凝风肩头道:“把狼打完了,狐狸、野兔、老鼠,谁来打扫?没了狼,马群没了天敌,只长肉不长力气,一代不如一代;单是这马蹄子,用不了几年就能把草场全给踏死了!”张凝风恍然道:“没想到狼还有这般用处——狼来了,马群怎么办?” 
“问得好!”萧无水道,“别看马群平时为争大王打得头破血流,可一旦碰上狼群,儿马子就会聚集起全族马匹,把母马和马驹子围在中间,用蹄子和牙口去刨狼——血战一场,那些胆子小、定性差的马儿全被狼咬死;那些不够狠、跑不快的狼也会被踹死,剩下的都是好马、好狼,下次再战!” 
“好!”张凝风忍不住喝彩,“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如此,马亦如此!” 
“马尚能同仇敌忾,人却长于窝里反目,可叹!”萧无水戴上竹笠,道,“我们都已经暴露,云开不会善罢甘休,荆州是桓氏的地盘,张兄和武陵王都要小心了。”张凝风反复玩味着他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竟是良久无语,只得报以一声长叹。 
洞庭湖,君山岛。作为辖众近十万、荆州两大帮派之一巴陵帮的总坛,君山岛上既没有战船巡逻、也不见门徒出没,只有一艘小艇借着晚风飘向孤零零的码头,泛起阵阵轻波。 
岸边,巴陵帮帮主宗照月与先行返回总坛的聂修韩长恭一起,等候着客人的到来。宗照月四十出头,布衣竹冠、长袖翩翩,若非那两道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旁人只会当他是个游历山川大湖的文章名士。 
小艇缓缓靠岸,风中传来武陵王司马晞浑厚的声音:“本王来迟,让照月兄久候了!” 
司马晞只带了贴身侍卫丁大上岸,开门见山,长辑道:“这次伏击失败,全赖本王谋划不利,特来向照月兄登门谢罪。”宗照月扶起他,道,“若非半道杀出个三木,司马兄今趟带来的就是云开夫妇的首级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司马兄无须挂怀。” 
两人闲扯一阵,司马晞话锋回转:“宗兄邀我前来,不只是为了凭风赏月吧?”宗照月手一挥,聂修韩长恭便躬身退开,丁大亦止步,守在远处。 
“云开夫妇能逃过此劫,也是天意。”宗照月抬起头,悠悠道,“桓氏一族才士众多,杀了云开夫妇,只会引来更强的报复。这次虽然打草惊蛇,但云开是个识大体的人,我看他未必会奏报桓温;如今桓氏手握兵权,而皇族中如司马兄般可担大任者寥寥可数——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不能进,而该退。” 
“退?往哪里退?”司马晞摇头道,“桓温把他的心腹郗超安插在皇帝身边,又掌握着建康周围的军队,我们如果不反击,他只会得寸进尺,一步步走上王莽的老路!” 
“司马兄啊,相交十几年,你还是这火爆脾气。”宗照月笑道,“桓温六十岁了,有的事,等不及了,所以谁要拦他,下场一定会很惨!浓疮大了,总得发发足,再抹药油;桓温要做出头鸟,便由他去做——想当皇帝,光有兵权,是远远不够的;别忘了,建康还有王坦之谢安这班高门名士在,桓温的口碑可好不到哪里去!” 
“你说得对,没有高门的支持,桓温想要在建康立足,比登天还难!”司马晞像是想起了什么,寻思道,“前些天我的人从建康带来消息,桓温回广陵了,什么都没做,让那些高门虚惊一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桓温在等。”宗照月不假思索道。 
“等?”司马晞瞪大了眼睛。 
“不错,等——等皇帝放下戒心,等皇帝犯错。” 
沉默…… 


第 五 章 改弦易谋(下)


 
“司马兄,我听说萧无水看上了孟美人,可有此事?”宗照月打破了沉寂。司马晞会心的笑起来:“宗兄真是消息灵通。不错,他要用云开的命换孟郦白,可惜他失败了。”
“司马兄还打算把孟美人给他么?”
“给,为什么不给!”司马晞得意的笑着,“所谓君子好色而不淫,女人碰多了,掏空了身子,怎么享受这大好风光?用女人换一条猎犬,划算哦!”
“司马兄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宗照月赞道,“桓温既然丢下建康不管,兄大可去走一趟!”
“去建康?”
“对,建康!”宗照月斩钉截铁道,“把建康高门紧紧的拉在身边,让他们感觉到你武陵王才是国家的栋梁、晋室的肱骨之臣!”
“你不是说——要退么?”
宗照月微微一笑:“桓温不会放松对建康的监视,尤其中宫里的一举一动,我们不去招惹他,是为退;可对桓温争取不来的建康高门,咱们不能退,还得把他们请上船。司马兄该明白我的意思。”
“好,明日我便进京,巴陵的事,有劳宗兄了!”
“哗啦!”有船靠岸,两人循声望去,张凝风和萧无水到了。
一路疾走,云开桓桢终于在三天后赶到了襄阳。襄阳是荆州第一重镇,也是刺史桓豁治所,驻扎精锐步骑六万,城池高大坚固,远远望去,雄伟更甚建康。东门外的汉水渡口十分繁华,近十里的江边都是店铺,人流匆匆、车马往来不绝。
夫妻俩牵马信步,离见桓豁的日子还有两天,他们并不急着进城。逛了一阵,便找了邻水的一家小饭馆坐下,点了一桌子地道的襄阳美味。出武昌一路狂奔,两人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这会儿胃口大好,也不顾上风度吃相,狼吞虎咽起来。
“轰隆隆!”远处传来猛烈的马蹄声,人群纷纷让道。云开桓桢抬眼望去,只见一支红色马队飞驰而来,带队之人竟是多时不见的二哥桓济。桓桢骤起眉头,低声道:“是二哥桓济的亲卫骑兵,他不是在长沙做太守么,怎么到襄阳来了?”
桓温次子桓济身着华服、肩头红色斗篷迎风飞舞,一马当先,煞是招摇。身后数十骑护送着一辆华丽马车紧随其后,风驰电掣而来,惹来阵阵惊呼。
“哼,好大的排场!”邻座传来一声冷哼。云开回头一看,是一个黝黑壮实的年轻汉子、满嘴猪油,身前摆着一坛子酒、一大盘只剩一半的牛肉、几只热腾腾的包子。
“啊!”人群中惊起一声女子惨呼,有人被马撞了!年轻汉子一下跃起,几步冲出店外,抄起一根扁担撞开围观者,横起扁担就是一声怒喝:“统统给老子站住!”
“砰!——西溜溜!”战马惊惶嘶叫,街上乱成一团,有人高呼:“打官差啦,大家快走啊!”人群夺路而逃、惊惶四窜。
马队轰然勒定,东门大道一刹那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汉子身上。
那汉子不慌不忙扶起被马撞到的卖菜女子,拄着扁担歪着脑袋瞪着气势汹汹的桓氏骑兵,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恶狠狠站在大道正中,堵住马队去路。云开桓桢相视一眼,都想看看桓济怎么处置这件事,也着实为那汉子捏了把汗。
桓济提着鞭子,策马来到那汉子身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撇嘴道:“她是你女人?”
“不是!”那汉子凛然回答,毫无惧色。
“那你是英雄救美了?”桓济抖了抖鞭梢,轻蔑的笑起来。身后的骑士也跟着笑,从两侧围成半圈,将汉子堵在中央。那女子战战兢兢的缩在汉子身后,满脸惶恐。
“妹子,莫怕,他们撞了你,大哥给你讨公道!”那汉子不忘安慰她,举起扁担指向桓济,“我说当官的,你的马撞了人,还不下马给妹子道歉、再请个大夫来!”
“哄!”马队一片哄笑,桓济也乐坏了,“要不要我把她娶回家收做偏房啊?哈哈哈!”
那汉子面色一黑,扁担往地上一拄,喝道:“呸,小白脸,油头粉面狗头蛤蟆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你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这事就没完!”
“哦?”桓济没有发怒,反倒故作惊诧,“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来人——”话音落,一骑飞出,马背上的骑士扬起鞭子就往那汉子头上抽去!
“啊!”那女子惊叫起来,云开看了眼妻子,桓桢面色阴沉,牙关紧锁。
“来得好!”那汉子踏前一步,甩起扁担迎着鞭子挥去。骑士没想到他不退反进,大骇之下,鞭梢已被带住。那汉子用力一扯,竟将那骑士硬生生从马背上拖下地,扬起扁担在他屁股上狠狠一记,疼的那骑士杀猪似的惨嚎。满街哗然,旋而哄笑。
“好一个猛士,大巧不工啊!”云开饶有滋味的切了片羊肉塞进嘴里。桓桢白了他一眼,气鼓鼓道:“活该,丢桓家的脸!”
“本事不错啊!”桓济缓缓抽出长剑,剑锋遥指那汉子,微微颤动,“要不咱们来比划比划,看看是你的扁担快,还是我的剑快!”那汉子不依不饶道:“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小白脸公子哥儿,就算闹到刺史大人那儿,我也不怕!”
“刺史大人是你亲戚?”桓济揶揄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太丢人了,我得去喝住他!”桓桢正要起身,却被云开按住。
“难不成刺史大人还是你亲戚了!”那汉子说完,众骑士又是一阵哄笑。
笑声中,马车门“咯吱”被推开,有人咳嗽,马队立刻安静下来。
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文士从车里钻出来,朝那汉子道:“确是我们的马撞了人。来人,取一锭金子来给这位姑娘去看大夫;肇事者,罚去辎重营三个月——壮士,这可满意?”
“这位先生,你还像个当官的!”汉子冲中年文士一拱手,接过金子,一把塞到姑娘手中,道:“妹子,大哥陪你找大夫去!”那女子连连点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中年文士钻进马车,桓济念了句“便宜你了!”,长剑还鞘,喊住那汉子,不屑道,“我说好汉,救了美人,倒也留个名号啊!”
“你爷爷我姓毛,单名一个球字!”那汉子凛然回复。
“毛——球!”桓济微一错愕,喷然大笑,骑士们更是笑得东倒西歪,险些一个个栽倒马下。云开猛咳嗽了几下,嘴里的羊肉全喷了出来,笑得直喘大气。桓桢耳根飞红,往他手臂上狠狠一掐,嗔道:“死样,想哪儿去了!”
毛球倒也不在意,拉着那女子挤出人群,丢下半桌子酒肉,径自去找大夫了。马队继续前行,桓桢这才想起,那文士的好像就是多年不见的三叔桓秘。桓秘与父亲桓温向来不和,怎么会跟二哥桓济一起出现在襄阳呢?桓桢旋即想到,父亲同样也不喜欢飞扬跋扈的二哥,才把他派在偏远的长沙当太守,难道——桓桢不敢再想下去,一颗心“砰砰”直跳。
云开看出了妻子的心事,握住她的手,关切的说:“你二哥的事别放在心上;吃饱了,咱们找家客栈先住下,那汉子性情众人,咱们得照拂一把,也顺道等等三木。”
桓桢点头叹道:“没想到荆州也不太平,咱们这一路下去不知道还会碰上多少事呢!”
“只要你我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桓桢甜甜一笑,推开他的手,道:“快吃吧,用手抓,别装斯文……”


第 六 章 夏夜春潮(上)


 
七月建康如同火炉,大街上车马寥寥。太初宫前,当值的侍卫与内侍们一个个打焉了的黄瓜似的垂头丧气歪在那儿,挤在阴凉处哈欠连天的打发着这一天中最难熬的几个时辰。没有风,万蝉齐鸣,更让人平添几分焦躁。
轻车驰来,止于门前。侍卫直起身子、内侍眯开眼,那是宫里的马车,怠慢不得!内侍接下车上两位尊贵的客人,侍卫则将车导入不远处专门停放车马的广场,一连串麻利的动作让这个午后多了些生气。
两位客人赏了内侍一粒金瓜子,打发他离开,径自入宫。此二人正是深得皇帝宠幸的相龙、计好。两人均是披发敞胸、一身宽大长袍,相龙魁梧壮硕、浓眉大眼,浑身散发着强烈的阳刚之气;计好英姿挺拔、眉宇清秀,却是百里挑一的美貌男儿。
那些久居宫中、只能见到太监内侍的宫女们陡然见到如此男儿,竟一个个手足失措起来,面红耳赤的偷偷打量着两位真正的男人,压抑的春心怦然萌动。她们的神情没有逃脱相龙计好的眼睛,两人相顾而笑:作为男人,这是多么畅快的优越感啊,尤其是看见那一道道带着赞叹、惊羡、渴望、仰慕的目光,简直比跟皇帝的女人偷情还要过瘾!
他们在心中暗笑:女人就是这样的动物,表面上做出一副贞妇烈女的模样,却一个劲欲拒还迎的勾引男人去侵犯;明明饥渴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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