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大姑与慕容垂恩爱有加,只去了宫中拜见皇后一次,就被太后以秽乱宫廷下狱,冤死狱中。太后大怒,要杀慕容令,亏得有皇甫真等一班大臣说情,才免一死。慕容令从此离开邺都,结交豪侠,自闯天地。慕容垂几个儿子中以他最出色,只可惜死在了龙城。”
“慕容令叛乱,被部下杀死,我亲眼所见。”慕容粼道,“后来呢?”
“大姑死后,小姑从辽东赶去邺都,竟然也爱上了慕容垂,从此没有回来,也做了慕容垂的王妃。”段梦汐道,“就是现在的段王妃了,慕容宝就是她的儿子。可太后不喜欢小姑,要慕容垂废了小姑的王妃位,让妹妹长安君嫁给慕容垂续位。慕容垂只好答应,在别处建了小院安置小姑。长安君给慕容垂生了慕容麟,却得不到他的欢心,只好去太后那告状,这当中另有一段隐秘,你想听么?”
慕容粼看了苻青芷一眼,道:“左右无事,我也想听听这些宫闱秘事。”
“这是我段家特制的迷药,没有三个时辰是不会醒的。”段梦汐道,“燕国的上上代皇帝慕容皝有五个儿子,除了次子早死,其他四个个个能干——世子慕容俊、太原王慕容恪、上庸王慕容评、吴王慕容垂。当年太后可足浑氏也是鲜卑族有名的美人,慕容皝要她在自己的儿子中挑选夫婿,太后最初喜欢的不是世子,而是文武双全、英姿不凡的太原王慕容恪,只不过慕容恪对她无动于衷;太后也是聪明人,既然不能嫁自己最爱的,自然要嫁对自己最有用的,所以成了慕容俊的世子妃。”
“太后嫁给世子后,最伤心的莫过于慕容评。”段梦汐见慕容粼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笑道,“慕容皝几个儿子当中,也数慕容评最是痴情。为了太后,他这一生再也没有爱过别的女人,连儿子都没有,只冲这点,这样的男人也值得我把他放了。”
“不过太后并不幸福,”段梦汐道,“慕容俊知道她喜欢的是慕容恪,依旧把国事都交给慕容恪,自己选了三千美人入宫,日夜欢娱。太后生了慕容玮后,便在也没有得到过宠幸。”
“其实太后对孩子们都很好,”慕容粼道,“我和慕容冲都不是她亲生,她却一样的疼爱我们,视为己出——其实太后也很苦。”
“太后也是女人,身边也需要有男人,”段梦汐道,“她陷害大姑,与其说是慕容氏与段氏的世仇,还不如说是她在吃醋。”
“难道太后也喜欢慕容垂?”慕容粼愈加惊奇,她不明白段梦汐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慕容垂高大威武、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有种狂骜不羁的霸气,他若年轻二十岁,你我都会动心的。”段梦汐道,“太后独守空帷,需要的已非情爱,而是赤裸裸的肉欲。”
慕容粼俏面一红,倒也认同,道:“只不过慕容垂眼里只有段王妃,根本没有太后。”
“太后害死大姑,又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慕容垂,只是为了更容易接近他。”段梦汐道,“只可惜慕容垂重情重义,她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结果只能是由爱生恨——这些都没有逃过慕容评的眼睛,慕容评痴情了这么多年,自然懂得把握机会,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在宫里、一个在朝廷,处处打压慕容垂。”
“慕容垂能忍这么多年,也真不容易,”段梦汐道,“太后把亲侄女嫁给慕容玮做皇后、枕边风一吹,慕容垂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直到桓温北伐,乐安王慕容臧兵败高平,才不得已重新起用慕容垂。慕容垂本以为这是翻身的大好机会,谁知道他仗打得越漂亮,慕容玮、慕容评等人忌讳他越深,非但不计他的战功,还千方百计捏造罪名,要置他于死地。万般无奈之下,慕容垂只好投奔秦国。他带走了慕容麟,却把长安夫人丢在邺都,让他们母子骨肉分离,也算是对太后的一种报复。”
“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慕容评。”慕容粼道,“该不会只因为他痴情吧?”
“当然不是,”段梦汐神色凝重,道,“慕容评虽然痴情,对燕国灭亡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慕容评是秦国最想俘获的人,只要我们段家的后人把慕容评交给秦国,就能得到秦国的庇护,借秦国的力量向高句丽报仇。”
“你以为我会答应吗?”慕容粼反问。
“秦主苻坚不爱杀人是天下闻名的,慕容评到了他手里说不定还能安享余年,与太后再续前缘。”段梦汐道,“如果不走,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蒙佐!”慕容粼猛一震,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只怕慕容评早被蒙佐一刀剁了。
“你要知道,蒙佐是汉人,汉人对鲜卑人只有恨,鲜卑人占了他们的半壁江山,只要有机会,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段梦汐道,“苻坚不同,他不杀鲜卑人,是要让他们成为氐族征服天下的工具。你我都是鲜卑人,应该很清楚其中利害。”
“我们是鲜卑人,他是汉人——”慕容粼反复回味着,“汉人对鲜卑人只有恨,只有恨,没有爱,所以他会狠下心伤害自己!一个鲜卑公主爱上汉人将军,也只会留下无尽的恨!”
慕容粼深深的望了苻青芷一眼,一个氐族的郡主爱上汉人的将军,也会留下恨么?
“事不宜迟,我们走。”慕容粼终于下了决心,自己和蒙佐是不会有将来的,燕国虽然灭亡,可她肩头的担子却依然沉重,往后的路将是漫长而艰辛的。
由于有人暗中接应,段梦汐与慕容粼一路顺畅的把慕容评送到了城外。
寒风不止,小路边,几匹马,几个人,默默站定,一人道:“辽东段家,恭候太傅。”
“段家,”慕容评打量着他们,目光落在铁面人的身上,道,“真是因果报应啊!当年我害死了段王妃,不想今日落在你们手中。本以为我慕容评死期不远,现在看来,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要我跟你们走不难,只不过得放了公主。”
“叔叔~”慕容粼瞪着那张冰冷的铁面,道,“若叔叔有个闪失,我便要你们不得好死!”
“公主放心,”段梦汐道,“有段家的人在,太傅一定平安到达长安。”
“苓瑶,”慕容评喊着她的小名,泪光闪动,“整个大燕,欠你太多!”
“快走!”慕容粼转过身,道,“晚了我就舍不得了!”
“好侄女,保重!”慕容评长叹一声,跟着铁面等人消失在夜色中。
良久,慕容粼猛的回头,泪已潸然,四下只剩下段梦汐一人。
“你也走吧,再不走,就没机会为你的大燕尽力了。”
“你不走么?你不怕苻姐姐和他怪罪?”
“有些事,终究是要有人去担待的;我留下,他们才能平安离开,不是么?”
“你——”慕容粼唤来赤兔,翻身上马,道,“你要走的路不比我们平坦,保重了!”
段梦汐望着飞骑远去,俏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她是段家的女儿,她身上流的是鲜卑人的血,纵使前路艰难,又有何惧!
上天给了一双手,是要我们去开拓;上天给了两条腿,就是要我们坚定的走下去。
第十一章 大战辽西(上)
滦水战场,西岸大营的秦军四路齐发:淳于扬与徐苍各引三千骑兵,从夏侯铮两侧往慕容章两翼的燕军本阵包抄;李维率领八千步兵出大营以北,直取卢龙要塞;王颌与关木的三千轻骑绕道下游,秘密进发;步兵副将曹庆领军两万,留守大营。
慕容章与夏侯铮力战三十回合,未分胜负,正杀得兴起,却见黑色秦军铺天盖地从大营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扇形向两翼合围上来。慕容章虚晃一矛,逼开夏侯铮的长矛,想起慕容尚离去时不得出战的叮嘱,顿时想到:秦军不是怯战,而是在等待时机,即使主将不在,也能凭借优势兵力夺得战场主动权。
“慕容章,你害怕了吗!”夏侯铮很清楚身后大军奔腾对燕军心理的震撼,不失时机的要激怒对手,把他拖在战场上。几千年的战争演变下来,作为先锋部队的职责已经不单是攻城拔寨,还肩负着试探和牵制的作用。夏侯铮把慕容章拖住,燕军为了保全这支部队,就不能死守不出,眼看着他被包围消灭。
在战争越来越重视集团骑兵冲杀之后,武将单挑的作用便一点点减弱。战争不单是勇者斗武的较量,更是智者斗谋的角逐,聪明的主帅不会让对方的勇将有耀武扬威的机会,一方将军挑战换来的只会是强弓劲弩的怒射。
“怕你鸟!”慕容章毫不胆怯,铁矛一举,身后千余骑兵便开始冲锋。夏侯铮一声喝,冰面上的铁骑大阵发出刺耳的轰鸣,一千支长矛齐刷刷平举向前,拉成很宽的横截面卷向燕军。单挑转变成混战,战斗从这时才真正开始。
淳于扬与夏侯铮的两阵铁甲重骑兵仿佛两道黑色的金属铁闸,将慕容章的前部人马夹在滦水东岸;而徐苍的轻骑的目标则是从大营涌出来救援慕容章部的燕军步兵。在辽阔的冰河平原上,铁骑对轻骑,轻骑对步兵,秦军不但在数量上占优、在战力上也高出一大截。
两军对峙时秦军的优势并不明显,要攻破东岸大营与上游不远处的卢龙要塞,只能靠步兵作战,秦军的近两万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一旦陷入野战,在平坦的滦水两岸拉锯,铁骑就能最大程度上显示威力。
尤其是燕军骑兵轻刀快马,用的都是三尺长的马刀,而每位秦军铁骑骑士都装备了七尺长矛,当几百上千骑一齐将长矛平举齐刺,将会对没有重甲保护、又难以近身作战的燕军骑兵在第一时间上造成巨大伤害。秦军刀盾手则跟在铁骑之后,肃清骑阵践踏过后的残存者。
由于是在冬天作战,两军在盔甲之下还加着厚厚的棉衣,这对重骑兵和步兵没有太大影响,可对于以速度见长的轻骑兵来说,灵活性就会大大降低。燕军唯一的两支重骑兵——邺都的皇室卫队在城破时溃散;而慕容垂留给慕容尚的铁骑,因为要从兖州急救辽东,被慕容尚下令卸去铁甲,也成了轻骑兵。
慕容尚没有留在卢龙,李维和王颌的担心成了多余。当王颌的轻骑从侧后方包抄到滦水以东、卢龙以南的丘陵地带时,只看见茫茫无际的雪坡与左侧的燕军大营。
“关木,”王颌还是不放心,道,“你带斥候把这儿都搜一遍,对付慕容尚这样的对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关木深有同感,带着几十名斥候领命而去。
“兄弟们,火箭准备!”王颌见燕军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正面,便将原计划的阻击伏兵改成偷袭大营,火箭,是轻骑兵劫营必须的装备。
由于慕容尚带走的是燕军最精锐的轻骑兵和斥候部队,所以在他走后,燕军对战场和营地的侦察警戒能力大大降低,以至于王颌的大军到了背后,他们还没有发觉。
卢龙要塞面向滦水、背靠丘陵,只有正面山坡与河岸交夹的三角地带能够展开兵力攻城。慕容尚在要塞部署了四千步兵,又在滦水东岸大营与要塞之间安放了几路游骑,李维的步兵刚刚踏过冰面,就遭到了游骑的骚扰。
秦军步兵没有慌乱,而是背靠河岸结成密集阵形,长枪手在前阻击,刀盾手两翼掩护,后阵的士兵则纷纷摘下短弩,一轮一轮朝数量不多的游骑施射,缓缓朝要塞挺进。
李维率领的这支八千人的步兵是秦军中最擅长攻城和山地野战的劲旅,清一色生牛皮战甲,防护能力只比铁甲稍逊、轻便敏捷却不逊轻步兵。每人背后一把长刀、臂缚圆盾、腰间是可折叠短弩、手中一杆长枪,专门用来对付骑兵冲击。
在这支悍勇步兵的强大压力下,燕军游骑开始后退。卢龙要塞上生起警报,密密麻麻的守军出现在城头。要塞与城池的区别在于,要塞一般没有居民,是纯粹为军队驻守的据点;要塞比一般的城池坚固的多、小得多,城墙却不及城池高大。
秦军把攻城的方向选在了东南面与丘陵相连的城体,在强弩劲矢的掩护下,刀盾手开始了第一轮冲击。
正面滦水战场,秦军铁骑逐渐控制了战局,把被冲得零零散散的燕军骑兵逼到死角,加以屠灭。慕容章的骑兵拼得只剩下不到三百骑,四面都是黑色骑兵;淳于扬见大势已定,便抽出人马前去襄助阻击燕军步兵的徐苍。
慕容章身边的红色越来越少,他决定突围。夏侯铮沙场惯将,岂能容他走脱,暴喝一声,带着大队人马前往追赶。求生的力量在战场上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剩余的燕军骑士在慕容章的率领下悍勇无比,硬生生将秦军大阵撕开一道口子,往东南方狂奔。
“将军,看!”一名骑士手指着前方,慕容章抬头一看,只见大营上空浓沿滚滚,火光冲天,无数燕军呼嚎着从营门奔逃而出,朝自己的方向奔来。
在关木确定没有伏兵后,王颌便放开手脚,对燕军大营展开了一场彻底的烧杀。由于在正面增援慕容章的部队被徐苍阻击在大营以西不远处,所以仍有六千多人马被堵在大营。所有人都只关心能不能打通前线,竟丝毫都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点点临近。
关木的斥候队率先动手,绕着燕军大营施放火箭,把左右几个辕门统统封死;王颌的大军随后跟进,冲破鹿砦,好似一枝利矛,狠狠的插进了燕军后心。
慕容章收拾残兵,身边聚集了数千人马。然而在他身后,是夏侯铮的两千多铁骑;侧面,王颌的轻骑旋风般掠至,堵住了前路。大营化作一片火海,关木的斥候队正在来回寻找没有死尽的燕军,发现一个,补上一刀。
卢龙的攻防战进行得异常惨烈,秦军每挺进一步,都会留下几具尸体。城头的燕军在秦军强弩压制下,损失了大批射手;城下的秦军趁机架起长梯,攀上城头,与燕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山地步兵严酷的训练在这时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在面对近千燕军疯狂的反扑时,最早登上城头的二百多秦军沉着应战,死死守住这几丈大小的据点,让后续部队以较小的伤亡跟进。黑色的阵地在城头渐渐稳固,越来越多的秦军攀上城头,朝燕军反攻。
李维终于站在了卢龙上方,他从士兵中遴选了三百名锐士,组成突击队——单靠爬城墙是不能完全攻克一座要塞的,他们的目标是脚下的城门!
燕军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上千人聚集到城门附近,加上原先血战的部队,南门处竟集结了六成的守军!就在这时,北门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原来李维趁守军被秦军主力吸引在南门的同时,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沿丘陵秘密潜行,趁北门守备空虚,一举突破防守,打开城门,从背后突入城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守军措手不及,李维当机立断,率领三百壮士冲开一条血路,杀奔南门。然而骚乱的燕军突然平静了下来,一员战将出现在士兵中,李维定睛一看,竟然是燕国平北将军慕容忠!
慕容忠是当年燕国名将慕容尘的儿子,自幼从军,虽然勇武机变都不如乃父,但是用兵严谨、一丝不苟。他没有出兵救援慕容章,那样只会让两军都陷入死局;他选择固守卢龙,只要卢龙要塞不失,秦军便不能安然通过滦水;他是骑兵将军,此刻下马步战,依旧气度森然,即使丢了北门,也要把这支孤军深入的秦军全部消灭。
正面战场,徐苍把阻击燕军的任务交给了淳于扬,带着两千余骑挥师向北,卢龙很可能已经陷入僵局,他担心李维的安危。
慕容章还在战斗,身中三箭,鲜血渗透了衣甲,依然咬牙坚持。在他心中有一团热火在燃烧——战死的沙场,是慕容家男儿的荣耀与责任;他有机会突围,却选择了力战——突围的结局便是混迹江湖,他决不能沦落去做游侠;只有战死,才是一个战士真正的归宿!
“砰!”一枝利箭重重的穿透了慕容章的大腿,剧痛袭来、鲜血喷涌。慕容章狂吼着,一矛刺穿一名秦军骑士的胸膛,将尸体高高挑起,在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