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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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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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英带领三百名弓骑手绕到滦水下游,沿着结成厚冰的水面由南向北一路施放火箭,同时将东西两座大营点燃。由于战马蹄子都用厚布包扎过,因此既不会在冰面上打滑,又能避免被燕军发现。三百弓骑手在大凌河上来回驰骋,目的是要压制西岸燕军,不让他们有机会分身救援东岸,而东岸的燕军主力才是蒙佐要打击的重点。
“大人,大营失火,东边、敌军,不计其数!”传令兵身中一枝狼羽,跌跌撞撞的冲进大帐,说完,一头栽倒,一对眼睛仍瞪着慕容疆,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偷袭。
“见鬼了!”慕容疆套上皮甲,抄起多年不用的大剑,一把揭开帐幕,扑眼而来的是无尽的火海与呛鼻的熏烟。六千多人除了千余慕容氏子弟骑兵在从容应战,其他从各处边哨召集起来的戍卒一触即溃,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蒙佐带领最精锐的五百轻骑在公孙定的掩护下冲入燕军大营,见人就杀,所过之处尸骨横飞、惨声不绝。那些出身穷苦的辽东骑士最恨鲜卑人,刀一出鞘便失去了禁制,一个个仿佛修罗转世,拿敌人的血来磨亮手中的刀!
蒙佐一眼就瞅见了比寻常营帐大了一倍有余的中军大帐,快马一鞭,反手剁翻一人,带着一队人马径直杀去。大帐外的慕容疆也看见了呼啸而来的黑色马队,竟发出几声冷笑,双手握剑,从容站定,喝道:“来者何人!”
蒙佐没有回答他,左手从鞍侧摘下短弩,对准了就是一箭。
“噗!”飞矢深深的没入了慕容疆胸膛,只露出光秃秃的一截矢杆。
“你!”慕容疆还没来得及挥起大剑,只感到颈间微凉,一股热流从嗓子眼喷涌而出。
蒙佐将慕容疆的首级挂在马鞍上,见外围的慕容氏骑兵正往这里包抄过来,长刀一举,朗声道:“贼首枭首,兄弟们,撤!”杀红眼的辽东战士虽然不愿,却仍然紧跟在他身后,丢下一片火海与几千具尸体,旋风般撤离战场。
寸英在大凌河上看见了撤军的信号,带着毫发无损的三百弓骑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西岸的燕军终于到来,付德义望着失去首级仍兀自挺立的慕容疆的尸身,良久无语。满地的残骸、烧焦的尸体、被血水融化了的雪地——慕容桓只感到一阵晕眩,捂着肚子呕吐起来,脸上挂满了泪水。
“看,前面有火光!”慕容绍马鞭指处,医巫闾山那头,隐隐有红光闪动。
“大凌河,”慕容楷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道,“不好!那是龙城大军的驻地啊——走!”
兄弟两人带着人马刚刚冲出不久,却听医巫闾山峡谷中蹄声大作,一支黑色狂飙暴风般掠至,既没有旗号也不见将军,闷头就杀。燕军在风雪中赶了一夜,拂晓时分正是最困乏的时候,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乱作一团。
“蒙佐,是你!”慕容楷终于在骑士群中认出了这支军队的头,心头泛起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蒙佐没有答话,只是从马鞍上摘下一件圆滚滚的事物,高高举起。
“叔公!”慕容楷一声悲嚎,蒙佐手中举着的正是慕容疆的首级!
“这——”慕容绍瞪着慕容疆的首级,突然干笑起来。慕容疆就像是一座大山,这些年来压得他们没有出头之日,把他们当作工具;慕容疆一死,他们才能真正的活出自己!
“大哥,慕容疆都死了,这仗不打了!”在这一瞬间,慕容绍的思绪转得飞快,燕国灭亡是不争的事实,连韩稠这等贤臣名士都归降秦国,即使把辽东拼光,也难以改变大势所趋;与其以卵击石,不如顺风而倒、保存实力——他们都还年轻,十年、二十年都等得起;谁又能保证秦国就不会有衰落的一天,他们要等的也正是那一天!
“蒙将军!”慕容绍不理慕容楷惊讶的目光,朗声道,“慕容绍愿率龙城军民归顺大秦!”
“你说什么!”慕容楷喝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岂有屈膝投降之理!我大燕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投降的懦夫!——蒙佐,今日你我一决生死!”
蒙佐喝令全军停止了攻击,呈扇形包围燕军,四野无声。令慕容楷奇怪的是,他的振臂高呼并没有激起将士们决死一战的血性,换来的是死一般的静默。这样的局面也是蒙佐始料未及的,他不敢放松戒备,一旦燕军有异动,将会引来另一场屠杀。
“大哥,你也看到了。”慕容绍不无感慨的说,“将死之国,心如槁木,任何努力都是枉然,平添了几缕英魂而已。想想慕容垂,我辈又何须强求!”
“哎!”慕容楷长叹一声,眼中闪动着泪光,喃喃道,“父亲啊!”
“大哥,”慕容绍压低声音,凑到他耳旁,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秦主不爱杀人,我们又何必自寻死路;勾践卧薪尝胆,痛定思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父亲在天有灵,想来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慕容楷回望身后的将士们,声音沙哑,问道:“你们都不想——不想打了?”没有人回答他,可他们的眼神却回应了他。慕容楷再叹一声,举起刀就往脖子上抹去。
“拦着他!”蒙佐大喝。
慕容绍眼疾手快,一把将慕容楷撞落马下,翻身下马,踢开长刀,扶着他,斥道:“大哥,你怎的把汉人那套迂腐殉节的玩意都学来了,你还是不是慕容氏的子孙,你流的还是不是鲜卑族的血!”
慕容楷一震,猛抬头,迎上慕容绍的目光,一咬牙,长身而起,冲蒙佐道:“大人要想龙城归顺不是难事,只不过我有几个条件,大人若不答应,我等只有决死一战、玉石俱焚!”
“讲!”蒙佐一字回应。
“一,不得骚扰百姓、劫掠财货、欺凌女子。”“好!”
“二,善待鲜卑族众、尊重鲜卑习俗、保全慕容氏宗庙,决不枉杀一人。”
蒙佐犹豫了一下——按着他原先的打算,龙城的慕容氏宗庙是第一个要烧掉的,不毁去燕国皇室信仰的根基,又怎能让他们死心为大秦效力;他还打算把慕容氏皇室余党全部杀光,彻底根除后患,即使让慕容垂、慕容粼记恨,也在所不惜!为了大秦长治久安,他不惜做这个恶人:苻坚显示宽宏是为了招揽人才,可自己远在辽东,将在外,理应当机立断、先斩后奏,苻坚也不会为了亡国遗老来惩戒自己。
“这第二点得由主上和丞相来定夺,蒙佐无权做主。”蒙佐虚晃一枪,没有答应。
“既然大人无权做主,那我也无权把龙城给你,你家主上什么时候把诏书给你了,你就什么时候来兑现龙城吧!”慕容楷神情冷漠,像是与刚才完全换了一个人。
蒙佐为之气结,转念一想,退一步海阔天空,遂道:“要我答应也不难,只是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说!”慕容楷一字回应。
“杀慕容尚。”蒙佐冷冷的开出了条件。
慕容楷看了慕容绍一眼,缓缓的伸出右手拇指,高高翘起。
蒙佐大笑,笑声回荡在拂晓的医巫闾山之间。


第 十 章 艰难抉择(上)


 
寒冬深夜,襄平城一条僻静的小巷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没有星星,月亮被重重的阴云遮盖着,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光晕,依稀照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哥哥。”柔和的女声响起,“你终于熬过来了。”对面那道魁梧的身影一动不动,他背对着她,周身上下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氤氲之气,好似暗夜的幽灵,肩负着地狱的使命。
“慕容评在太守府?”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是,还有清河公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反问,“你要杀他们?”
“难道你忘了大姑姑是怎么死得吗?”她从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中听到了彻骨的寒意。
“我没忘,可我觉得杀不杀慕容评已无关大局,清河公主更是无辜的。”她反驳道。
“我不是要杀他们,而是要你帮一个忙。”接着,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谋划。
太守府,韩稠并没有派多少人看管慕容评,只是在给他的小房间上了把锁,要等到秦国大军到来,才把他交出去。慕容粼则被收缴了武器与装备,与苻青芷住在一起。
“妹妹,燕国覆亡是早晚的事,从河东到辽东,该做的你都做了,又何必苦苦为难自己呢?”苻青芷凝望着她,卸下甲胄、解散长发的慕容粼是如此的明艳动人,眉宇间挂着淡淡的忧愁,或许这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姿容。
“我只是不服气,”慕容粼剑眉一挑,道,“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大燕一步步走向衰亡。韩稠这种叛国之辈原本该杀,可我却一点都不恨他,好象他应该这么做——究竟是他错了,还是我错了?”
“你们都没有错,”苻青芷道,“你为国尽忠,他为民尽义。你下不了手杀他,是因为在你心底,也觉得是到了燕国灭亡的时候了。”
慕容粼猛一震——她说得很对,这些年来自己眼看着燕国一天天走向腐化、衰落,皇族官员安于享乐、吏治败坏、横征暴敛、任人唯亲,先辈们赖以生存的勇武与好战之风在一片歌舞升平中被淡忘。即便是文武双全、功勋卓著的太原王慕容恪,在死前几年也是极尽奢华,更不用说慕容评、皇甫真了。
在燕国的最后几年,朝野上下竟与偏安江东的晋室一样,弥漫着一股清谈恶事之风,慕容评、慕容桓、申胤、兰伊都是自问文采风流、不屑琐事的名士。在他们这些近臣的耳濡目染下,深居宫中的皇帝慕容玮也养成了放荡不羁的脾性,时常与弟弟慕容冲做出些荒唐的举动。朝野如此,国中官员士子自然争相效仿,国势便一天天衰落下去。
苻青芷见她神色恍惚,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道:“往后咱们姐妹就不分开了,看的出你根本放不下他。什么国家存亡,对我们女人来说都比不上找到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男人,既然找到了,就不要轻易放手。幸福就像天上的流星,一个不小心,便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苻姐姐,”慕容粼当然明白她只指得“他”是谁,脸上泛起一抹潮红,柔声道,“你也放不下他,是么?”
“是。”苻青芷坦然承认,道,“我找到辽东,就是不想让他飞得太远。他是个重情重意的人,只要咱们放下面子,主动一点,他是很难拒绝的;况且,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你。”
“不!”慕容粼一想到苇译关前的一幕幕,便不能释怀,决然道,“我是大燕国的公主,怎能为了一己私情而置国家存亡于不顾!他为了拿下一座关口不惜利用我、欺骗我,他又何曾想过我的感受了!你可以再去问他一次,如果能把往事重演,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慕容粼不等苻青芷开口,又道:“如果你说他是为了顾全大局,那么我也可以,他蒙佐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了!”
“吱——”房门被轻轻推开,段梦汐俏生生的站在门外,端着一副饮具,道:“天寒风大,我看你们的灯还亮着,就去暖了一壶马奶——能进来么?”
“哦——快进来,别着凉了。”苻青芷连忙起身,接过饮具;段梦汐顺手关上了门。
“来,新鲜的、还热着。”苻青芷翻过杯子,替她们倒上,道,“咱们北方姑娘喝不惯茶、又喝不了酒,这马奶既暖身子又长力气,一天都缺它不得。”
“公主妹妹,这马奶可不比燕山马差劲,尝尝。”段梦汐浅浅一笑,先干为敬。
慕容粼捧起热腾腾的杯子,杯中那纯白浓稠的马奶散发着诱人的野香味,浅尝一口,奇道:“这是大鲜卑山野马的奶水啊!”(大鲜卑山,即今大兴安岭)
苻青芷尝了一口,也露出惊叹的神色。段梦汐道:“大鲜卑山终年积雪,野兽出没,人马难行,那儿的雪足足能没到大腿根,寻常战马根本不能行走。”
“是哦,”慕容粼稍稍平静了一些,道,“我听长辈们说,大鲜卑山是我们鲜卑人的发祥地,祖先们不走路、不骑马,用的狗爬犁代步。”
“狗爬犁?”苻青芷愈发好奇,“难不成那儿的人都骑狗?”话音落,自己先笑了起来,慕容粼与段梦汐更是笑得直打跌。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段梦汐才道:“狗爬犁就是狗车,把马车的轮子换成雪橇,用绳子拴上五六条狗,人坐在上面,拿鞭子赶狗,又快又稳,每家每户都有。”
“闻所未闻也!”苻青芷自幼在关中长大,虽然在龙城呆过一段日子,也只知道骑马代步;现在却有如此新奇的玩意,自然想去坐坐,遂道,“两位妹妹,我明天就问韩大人去要狗,咱们自己动手做个——狗爬犁,怎么样?”
“好啊,”段梦汐道,“只顾着说话,再不喝都凉了。”说着,又替她们满上。
“既然大鲜卑山的人都坐狗爬犁,这马奶又从何而来?”苻青芷捧着杯子问道。
“我也是听人说起,”段梦汐道,“在大鲜卑山有一种矮脚马,个子只有毛驴那么大,却比一般的马粗壮,蹄子有脸盆大小,踏在雪地里不会陷着。这种马通体雪白,在林子里行走时很难被发现,它们有个最明显的特征——脑后有一缕金毛,野兽不敢靠近,所以山里人把它们叫作神马。我在后院发现了一对,开始还以为是驴子呢!”
“你把奶水挤完了,小马驹吃什么啊~~”慕容粼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对马有着特殊的感情,胯下的赤兔就是她一手抚养的。
“我怎么感觉——”苻青芷打了个哈欠,略带倦意的说,“有些困了。”说着,将将欲倒。慕容粼也有同感,她很奇怪,怎么才喝了两杯马奶就犯困;她把目光投向段梦汐,段梦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视线变得渐渐模糊,慕容粼一头拄倒在桌上。
“两位姐妹,对不起了。”段梦汐走到苻青芷身边,从她身上找出一串铜钥匙,收进怀里;又摸出一只小瓷瓶,拔去塞子,放到慕容粼鼻子前。


第 十 章 艰难抉择(下)


 没过多久,慕容粼悠悠转醒,嗅着那股奇怪的气味,猛得蹿起,瞪着段梦汐,本能的伸手去拔腰刀,却没摸到武器;扭头一看,苻青芷依旧爬在桌上昏睡不醒。
“这是你的腰刀。”段梦汐从怀里掏出一把用生牛皮包着的短刀,递到她面前,道,“不把郡主迷倒,怎么拿到打开慕容评屋子的钥匙。”
慕容粼接过短刀,插回腰间,将信将疑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知道我是谁么?”段梦汐反问。
“你姓段。”慕容粼依稀记起一些往事,只觉得这个姓氏很熟悉。
“慕容垂的段夫人是我姑母,”段梦汐道,“说来我们还是亲戚。”
“原来如此,”慕容粼也清楚段氏与慕容氏的恩怨,问道,“段氏远在高句丽,你又怎么会和苻姐姐他们在一起?”段梦汐轻叹一声,把凤凰堡被高句丽军屠灭的经过大略一讲。
“我一直不明白,”慕容粼道,“既然慕容氏与段氏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为什么慕容垂会先后娶了你的两位姑姑做夫人,你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救太傅?”
“那些丑事皇室的人当然不会告诉你,”段梦汐道,“大姑姑当年是我们段家最出名的美女,她不但长得美,还是个大才女,不管是高句丽高官来提亲、还是族中男子,大姑都看不上眼。那时慕容垂还年轻,被燕国上一代皇帝、也就是他的大哥忌讳,让他镇守偏远的老都城龙城。当时燕国与高句丽以辽水为分界,慕容垂便时常带兵寻守边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相遇了,一见倾心、疯狂的爱上了对方。大姑不顾族人反对,坚决要嫁慕容垂,一怒之下竟然离家出走,从此成了慕容垂的夫人。”
“我记得段夫人很早就过世了啊!”慕容粼道,“她只给慕容垂生了一个儿子。”
“那是慕容令,”段梦汐道,“大姑死的时候慕容令还是个少年,竟在朝堂之上呵斥太后可足浑氏谋害其生母。这件事的确和有蹊跷,大姑与慕容垂恩爱有加,只去了宫中拜见皇后一次,就被太后以秽乱宫廷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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