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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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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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奢靡之地,不去也罢!”陆之游道,“秦军自许昌南来,必取道项城,既然我们早到了一个时辰,便让他们做了边荒之魂吧!”
“荒人是不会让我们在他们的地头上开战的,”思无邪道,“趁天亮,绕道颖水上游,一样能够杀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堂堂大晋王师,还听得奸商摆布了!”陆之游不屑道。
思无邪微微一笑,道:“太守大人若一意孤行,荒人一定会扰得我们全军覆没。”
“迎前截击,也未尝不可。”桓伊话音落,斥候飞报,秦军已在颖水上游四十里外。
“轰隆隆!”寿春西门大开,袁艾之与袁双之引本部六千人马开出城外,列成阵势。不远处,晋军大营喊声大起,桓氏第一勇将、南顿太守桓石虔率领他的五千铁骑一字排开。桓石虔策马傲立,手提一对铜锤,朗声道:“桓石虔在此,来将胆敢一战?”
“我来战你!”袁双之大枪一摆,纵马驰出,袁艾之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将军神锤,群贼枭首!”五千铁骑一齐高呼。桓石虔纵马出阵,玄色铜锤在阳光下一撞,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余音袅袅。袁双之枪长马快,疾风般掠至,枪尖翻滚,瞅准桓石虔手腕扎去。
“好胆!”桓石虔暴喝,他这对大锤专门应对枪矛等长兵器,眼见袁双之枪到,侧身一让,右锤挂住枪尖,左锤高举,狠狠砸在枪杆上,火星四溅。袁双之如遭雷击,双臂齐麻,胯下战马受了惊,仍一个劲的往前冲。桓石虔左锤顺势横扫,正中其胸。袁双之眼前一黑,喷血如注,栽落马下,犹有一口气在。
桓石虔收了锤子,右手提着袁双之的大枪,左手将他一把拎起,喝道:“来人,将此贼押回营中,待群贼齐拿,一并送去建康!”
晋军欢呼,袁艾之已是骑虎难下,麾下将士尽皆胆寒,再战必败;若回寿春,势必为袁瑾耻笑,把心一横,朗声道:“袁艾之愿重归大晋!”
城头滕庄、滕钦兄弟大骇,滕钦抄弓在手,怒道:“无耻小人,杀之后快!”
“砰!”一枝羽箭飞掠而来,正中滕钦身旁箭垛。一队骑兵自南驰至,为首一员年轻将领手中铁弓遥指城头,道:“何人再敢偷袭,我谢玄必杀之!”
桓石虔铁骑分开两阵,袁艾之带着豫州人马缓缓进入,一边走一边放下兵器。六千人走完,桓石虔抬手,一枪扎向袁艾之后心。
“留人!”谢玄高呼,策马飞驰。
“噗!”桓石虔已用袁双之的大枪挑起了袁艾之的尸首,喝道:“桓公有命:忠勇之士,足可留用;反复小人,当场格杀!”声若洪钟,谢玄长叹一声,拔马返还。
“杀得好!”滕钦道,“这两兄弟横竖都不是好东西!”
“再有十里,便是项城了!”李邦遥指前方,暮色中,颖水缓缓流淌,两岸树林静寂无声。王鉴环顾四周,道:“若有人在此地设下埋伏,必将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声音在这片昏沉沉的林水之间显得分外刺耳,远近皆闻。
“我等已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也!”不远处传来陆之游清亮的声音,无数晋军自林中涌出,沿着颖水两头将秦军团团围住。
“大秦壮士,决死一战——杀!”王鉴大剑一挥,黑色秦军丝毫不乱,结成长阵向晋军反扑。由于两军没有多少骑兵,难以冲杀拉锯,几里长的河畔便成了步兵来回绞杀的狭长战场。
李邦遥遥望见了手提竹剑的思无邪,回想起当日痛失宛城之恨,长剑连击两名晋军,怒喝道:“思无邪,宵小游侠,还记得我李邦么!”
思无邪道:“得宛城,丢宛城,我思无邪不欠你什么!”
后阵,陆之游拄着长柄细腰刀,下令:“弓箭手,射杀秦军将官!”
箭若飞蝗直下,十几名秦军将官应声倒下。思无邪扑到李邦面前时,李邦已身中三箭,兀自不倒。
“砰!”弦响,穿其正胸,李邦喃喃道:“刺客游侠,国家祸乱之根本!”说完,倒地身亡。思无邪回望,陆之游正冷笑着;思无邪抱起李邦的尸身,离开了战场。
天已全黑,晋军终究没有全歼秦军,让王鉴带着小半人马突围而去。桓伊环顾四下,道:“思无邪呢?”
三木白了陆之游一眼,道:“他懒得和陆大人争功,走了。”陆之游神情木然,朝一名尚未气绝的秦军补上一刀,径自走开。
桓伊道:“此战了结,寿春便是囊中之物,三木作何打算?”
三木摇摇头,道:“不要钱的日子,反倒不舒坦,我要去北方找一个老朋友,后会有期了!”桓伊从怀中摸出竹笛,道:“让我为三木一曲,以作送行!”
三木竹枪一摆,长笑三声,伴着悠扬的笛声,踏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轰隆!”天边炸起一声惊雷,袁瑾从榻上跳了起来,浑身冷汗,猛得转身,从架上拔出长剑,披头散发的冲到院中,任由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他张开怀抱,剑身平指前方的小竹林——雨粒抽打在竹叶上,沙沙沙;雨粒弹在剑锋上,铮铮铮;雨粒顺着他油腻的长发滑落。袁瑾狂啸,若困渊之蛟。
半年了,燕国、秦国派遣援军的希望一次次破灭,寿春陷入了怪圈——四面被断,士气低落,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没有人哗变,没有人请战,偌大的城市竟死了一般毫无生机的屹立在淮水旁。城中军民也习惯了生活在了这高墙深壕中,城头既不是燕国大旗,也不是秦国大旗,光秃秃的箭垛任由风雨冲刷。
“呀!”他的剑狠狠的劈开水帘,砸在青石板上,落下一道浅痕。在茫茫雨幕中他听不见自己的吼叫,他不知道这座城市还能坚持多久正如他不知道自己近似于癫狂的生命还能延续到何时。寿春的一切在机械的运转着,他仿佛成了多余的人,诡异莫名。


第 九 章 血雨悲城(下)


 深秋的淮南难得有一场暴雨,城头,滕钦披着蓑衣,遥望城河对岸的八公山,隐约可见朱辅设在山脚下与寿春互为犄角的军营。滕庄从另一侧走来,道:“什么鬼天气啊,快十一月了还下这么大雨,希望晋军这不会在这个时候攻城。”
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朦胧中,淮水上出现了一支船队,上百只大小战船借着雨幕的掩护,悄悄靠近北门外的滩头。
“大哥,这天还有打渔的啊!”滕钦指着淮水问道。滕庄定睛一看,一把扯去斗笠,大喝:“晋军水师要登陆了,号角,上箭垛,快!”
警报大作,一队队守军冒着大雨冲上城头,斥候飞报,八公山朱辅大营已遭到攻击。“你看着,我去禀报太守大人!”滕庄飞奔下城,滕钦长刀一举,喝道:“各归各位,弓箭!”
箫音起,吴坦之坐在回廊下,闭上眼睛,耳旁是无尽的水声。
桓熙与谢玄各引一万人马,从东南两面兜住了八公山大营,数十支晋军步军精锐趁哨兵不备,突入营中。朱辅正在午睡,闻得杀声大作,连忙披甲提刀冲出帐外,大雨中,部下将士四散奔逃、各自为战。晋军冲开两道营门,大队人马潮水般涌入。
“杀!”朱辅带着亲卫队往西冲突,边走边收拾散军。
“轰!”一声巨响,寿春方向传来了投石机的轰鸣,朱辅剧震,明白寿春也同时遭到了攻击。
“朱辅还不投降!”谢玄没有引军追杀,而是四面堵住其去路,他并不想过多的杀戮,毕竟双方都是晋国军人,死伤越多,越伤国家元气。朱辅见麾下将士个个垂头丧气,斗志全无,也不想让他们白白去送死,长叹一声,仰天道:“袁督,朱辅尽力了,天意如此,又能如何!”说完,“当啷!”丢了手中长刀。众军见主将弃刀,也纷纷放下了手中兵器。
谢玄策马来到朱辅跟前,施礼道:“大人一念之仁,救下了千万性命,谢玄必向桓公求情,保全大人一家老幼。”朱辅抱拳道:“罪臣先谢了。”
北门,竺瑶的水军一队队登陆,在城下支起了上百架大型机弩,射杀城头弓箭手。桓石虔的一万多攻城步兵在水军机弩掩护下扛着云梯朝城下挺进。
“咣!”又是一架投石机从战船上被推上岸,对准了城门上方的塔楼。
“擂石滚木呢!”滕钦嘶吼着,挥动长刀指挥军士布防。在大雨中攻城,以水军运送攻城器械,是谢玄与桓石虔谋划已久的作战方略,谢玄为此还特地回了建康一趟,在叔父谢安的帮助下才推算出会有这么一场大雨。孤城久困,大雨滂沱,此时攻城,便能以最小的代价迅速瓦解守军斗志,把对寿春的破坏程度降到最低。
袁瑾在院中听见了投石机响,也听见了攻城的喊杀声,一颗心狂跳起来,拔脚冲进屋子,披上战甲,提着长剑飞奔出府。大街上,一队队士兵顶着大雨从各个据点往城头支援,带起水花从他身边掠过,没有人注意到他。
晋军铁甲步兵在滩头结成巨大方阵,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破雨声,缓缓向城脚靠近。
“给我去抬滚油来!”滕钦呵斥着几名军校。
“大人,雨水打油花,会伤着弟兄们啊!”一名年长的军校回顶了一句。
“你想造反啊!”滕庄大步走来,他找不到袁瑾,只好回来,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作。
“抬上来!”在滕钦呵斥下,四名大汉抬着一口滚着沸油的大锅一步一步走到城墙边,另外两名军士撑着雨布,以免雨水打在锅里。士兵们望着大锅,在雨幕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
“给我倒!”滕庄大喝,四名大汉喘着气,“嘿!”的举起大锅。
“都是淮水边长大的兄弟啊,浇死了,死的都是汉人!”人群中有人在感叹,引来了一片“嗡嗡”声,四名大汉犹豫了,回头望着滕庄。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士兵们心中积压已久的对这场叛乱的质疑都爆发出来——不论打仗出兵,士兵们对战争的正义与否并不在意,也不会去理会战后的利益分配,他们只会问一句:为什么要打?即是——师出有名,给他们一个交代。桓温北伐虽是私心重于公义,可他毕竟打着“收复故土,驱逐胡虏”的旗号,振臂一呼就能让千千万万人袒臂相从。可袁氏在淮南的叛乱呢?封疆大吏为了一己私怨据土自立,还引来胡族做外援,这对于穷苦出身,深受胡族之苦的中下层将士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然而近半年的封锁、压抑,让战士们的心理起了变化——战争没有来临时,他们消极颓废,尚能保持麻木;可当战争爆发,每个人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打?为什么要替这样的人卖命!打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堂堂的大晋官兵成了为人声讨的叛贼,战死了都不会有人来收尸!半年来平静如水的寿春开始沸腾!
“太守呢!老子在这里卖命,他跑去操女人了啊!”
“都是青州汉子,不打了!”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酝酿着一场哗变。
“都给我住口!”滕钦提刀杀气腾腾的走上前,道:“你们以为外面的人会放过你们吗?杀了你们,就是立功!走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说完,收起长刀,一把从四名大汉手中抢过油锅,大喝一声,用尽全力高举过顶,连油带锅丢出城外。不久,城下传来几声惨叫,众军士无不胆寒。
滕钦刀出鞘,走到闹得最凶的一撮士兵前,道:“煽动军心者——杀!”手起刀落,剁翻一人。众军被他的暴力所震慑,纷纷转身向外。
滕氏兄弟镇住了北门,不料西门又响起杀喊声,哗变的士兵杀了守将,大开城门。与此同时,北门的晋军在强弩铁盾掩护下,架起了云梯,咆哮着要为丧命在滚油下的同伴报仇。
桓熙与谢玄的人马堵住了东南两面,水师将淮水封锁,竺瑶当即率领一部分人马前去西门接应倒戈的守军。滕庄见情势危急,对滕钦道:“我留在这里,你带上滕氏兵马,去把西门夺回来!”滕钦应声而去,北门的晋军却停止了攻城,不断用投石机和机弩射杀守军。
竺瑶率部与两千余倒戈的守军合并一处,死死守住城门口,等待桓石虔大军。滕钦带着两千多劲卒,从两侧街坊小巷里杀出,两军在城门口展开激烈的搏杀。城中地狭路窄,大队人马施展不开,只能依靠单兵肉搏,争夺每一寸土地。滕钦手舞双刀,冲在最前面,他的两千多滕氏亲兵是守军中的精锐,装备一流,正适合巷战。晋军亦不示弱,以两三人为一组,协同作战,凭借人数优势不让叛军前进一步。
就在两军酣战之时,战场上出现了一幕诡异的景象:一名身穿战甲披头散发的男子手持长剑冲进人堆,暴吼连连,不分敌我连杀数十人,衣甲上的血迹一次又一次的被雨水冲去,他竟浑然不觉,面目狰狞,宛若厉鬼。他的出现让双方暂时停止了拼杀,往两边退去。
那人见两军在自己的奋力砍杀下退去,竟狂笑起来,长剑拄地手指向天,隔着雨幕大声道:“天不灭我袁氏,淮南得保也!”滕钦终于认出这个疯子就是堂堂的太守大人,哭笑不得——若让将士们知道连太守都疯了,还有谁肯打下去!
袁瑾在堆满尸体的两军间不时嘶吼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语言,时而笑、时而悲,长剑指指竺瑶,又指指滕钦,几次狠狠的砍向地上的尸体。双方都没有射杀他,滕钦还念及朋友之情;竺瑶借机整顿人马,等待后援。袁瑾成了此间的主角,交战的双方是观众,雨幕下的寿春是他的舞台——他舞动着淌血的剑,挥洒胸中豪气。
“轰隆隆!”马蹄声踏破沉沉雨幕,桓石虔的援军到了!城门口的晋军潮水般向两边散开,为大军让出通路。袁瑾抬起头,拄着剑痴痴的望着灰洞洞的城门。
桓石虔动用了他的铁骑!
“袁瑾!”竺瑶终于从那张被雨水冲散了长发的面庞上认出了这个疯子。守军们也听到了,他们怎么会料到这个疯子竟是太守!滕钦长叹一声,知道事已不可挽回,若再不突围,等晋军大队进城,想走就难了。
“杀出去!”滕钦不再理会袁瑾,带领手下往北冲去。
“轰隆隆!”铁骑进城,骑士们把孤独的袁瑾当作了顽抗的敌人,何况他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剑!
“留活口!”竺瑶在喊声在雨声与蹄声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骑兵已掠至。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袁瑾在最后的时刻清醒了,望着呼啸而来的骑兵队,没有后退,手中的剑牢牢的扎在身前的一具尸体上;个人的力量在强大的骑兵面前是如此的单薄软弱,他甚至听到竺瑶那声“留活口!”他的嘴角挂着一死难以名状的笑意——就这么结束了,一生,三十年,他看到了父亲………
箫音犹在,吴坦之拒绝了张凝风,独自坐在回廊上,甲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 十 章 山雨欲来(上)


 
“报~~!”斥候飞驰而来,翻身下马,道:“潞川大捷,丞相斩首五万、掳敌十万,袭破壶关,大军出太行、逼邺都!”
蒙佐“噔!”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掩不住心头狂喜,冲寸英道:“把所有的将军都招来,全军集结!”
“嗨!”寸英大声应去,这两个月来蒙佐在平城悉心练兵,等得就是着一刻。
不久,千夫长以上的五十多员战将齐集大帐,他们与蒙佐一样,全副披挂,大帐中弥漫着生牛皮甲与金铁刀剑混杂而成的奇特气味。将军们个个凝神肃穆,只等令下。
“离石太守、轻骑主将刘进,”蒙佐第一个点到了这位年轻的匈奴将军的名字,“弓弩营主将严奉,协同荀彻大人,留守平城。”荀彻是长安委派的新任平城太守,与前将军荀池同是荀太后亲族。刘进是河东匈奴大统领,领地就在雁门西南,与刘库仁是好友,智勇兼备;严奉本为平城将领,守城是弓弩营的长项,有他们协助荀彻,蒙佐才敢放心东出。刘进自然明白蒙佐用心,不能出征的遗憾立即被留守的责任心替代,大声应诺。
“斥候营统领关木,出动所有部众,从飞狐到燕山,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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