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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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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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翼犍平视前方,凛然道:“平城乃我代国旧都,如何去不得!我等就往平城城下过,倒要看看张文仲能奈我何!”
“父亲不可涉险!”世子拓拔实道,“早归盛乐,以保万全。”
“我拓拔氏男儿死且不怕,还怕得区区平城了!”慕容夫人长子拓拔野拍马超过了两位兄长,驰到什翼犍身边,道,“父亲,我陪你!”
什翼犍大笑,道:“你我便比比马力了!”
“驾!”父子俩纵马疾驰,一下子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大哥,我们可不能落下了!”拓拔寔君亦要追赶,拓拔实却道:“我们都去了,夫人和弟弟们谁来照料?放心吧,父亲与野的骑术,没几个人赶得上!”
拓拔寔君一撇嘴,回头看了慕容夫人一眼。慕容夫人道:“你便去吧,在桑干河等我们,有实陪着,没事——可别小瞧了我们鲜卑与匈奴女子的骑术啊!”
“夫人保重!”拓拔寔君双足一蹬,战马长嘶,发足追赶。
“野啊!知道我们这是去哪吗?”什翼犍问道。
“参合陂!”拓拔野不假思索的回答。
什翼犍眼中透出惊讶,扭头道:“你如何知晓?”
“三十二年前父亲承袭王位,大会诸盟于参合陂,一扫我拓拔代国十几年动荡内乱,之后拓地千里、诸胡臣服,可谓创天之壮举!”拓拔野有些激动,尚在发育中的嗓音十分怪异,“而今秦燕两国开战,实乃天赐我拓拔代国一展宏图的良机——父亲雄心不老、壮志犹在,祭奠了圣君猗卢,自当再赴参合,求天地赐福、先灵保佑,开创万世基业!”
拓拔野骑在马背上一口气说完,心“嘭嘭”直跳,扭头怔怔的望着父亲。
什翼犍呆默良久,突然大笑起来,挥出老拳重重的轰在儿子肩头,道:“娘的,老子要说的话都被你说完了!”拓拔野肩头剧痛,心里却十分畅快,父亲虽然饱读汉人典籍,可一高兴就要骂人的脾气一直改不了。
拓拔寔君离他们不远,父子俩的对话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望着十六岁的弟弟,心头涌上莫名的恐惧——他才十六岁啊!拓拔实虽然是长子,拓拔圭也很讨父亲喜欢,可他没有心计,所倚靠的不过是远在贺兰山的匈奴贺部;拓拔野不同,他有见识、有气魄、有胆量,更要紧的是,他有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的母亲,这个女人,还是大名鼎鼎的慕容垂的妹妹!他具备了一切去争夺世子之位的条件。
拓拔寔君的手按在了马鞍旁的箭袋上,他是多么的想就这么一箭了结了这个可怕的弟弟,甚至冒出了连父亲一起做掉的念头。
风中又传来了什翼犍洪亮的声音:“原本只打算绕平城跑几圈就回盛乐的,被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往昔那段意气风发的岁月!不去平城了——走,直接去参合陂,那可是个仙境一样的好地方啊!”
拓拔野大为振奋,高声应诺,勒马道:“我去唤母亲他们!”说着,掉转马头,掠过拓拔寔君时,得意的一笑。拓拔寔君紧咬牙关,手指竟硬生生将一枝箭杆掐断。
马队会合,在榆树林渡过桑干河,沿着大贝山西麓的源子河谷穿过骆驼峡,进入了苍头河谷。到了苍头河,往东便可到平城;顺流而下,在杀虎口出秦汉古长城,往西沿浑河北岸即是代都盛乐;往东沿着秦汉古长城依山势取东北向,便是群山环抱中的参合陂。
杀虎口阴风习习,身后长城累累,远方黑山蔽日,脚下浑河滚滚。
什翼犍勒马,众皆勒马,马队正停在东西南三条大道的岔口。
什翼犍马鞭一指,铿然道:“往西,回盛乐,可安享妻妾之乐、牛羊之富;往东,抵参合,群兽出没、地险人绝——我拓拔氏的将来,便在此一念之间!”
“我等愿追随父亲,大兴拓拔!”儿子们齐呼。
什翼犍大感欣慰,拔马向右。拓拔野道:“参合陂地近燕国,儿请回盛乐带人马前来护卫!”参合陂离盛乐只有一百五十里路,并不算太远。
“孝心可嘉,不过不用你去——”什翼犍道,“实,你去盛乐,召集各部大人,今年的会猎,就改在参合陂(今内蒙古岱海)了!”
“嗨!”拓拔实应声而去。
雁门关前,七千骑兵斗志昂扬、严阵以待。蒙佐知人善用,自己不在时,把军队交给了长于治军已升做护军校尉的徐苍,取得了明显的效果。
“贺野干、刘库仁究竟是怎样的人?”蒙佐很清楚,知己知彼,才能料敌机先。
刘进道:“贺野干匈奴贺部的首领,贺部聚居在河套最西边的贺兰山一带,水草肥美、地势平缓,是五部中最强大的部落。刘库仁的部族位于五部最东面、黄河由东向南拐角内,背靠盛乐,水源充足;库仁为人宽厚,深得什翼犍信任,任代国南部大人,实力仅次于贺部。刘卫辰铁弗部杂居在秦国与贺部之间,族风强悍,野心最大。独孤部紧靠刘库仁部;白部位居五部中央,最为荒凉贫瘠,此二部皆弱。”
蒙佐寻思,贺部与平城相隔千里,不可能派大军前来,独孤部与白部可以不计,那么拓拔寔君为什么单单提到了刘库仁而不去顾虑刘卫辰呢?况且刘卫辰在偷袭雁门时已经发兵,唯一的解释,刘卫辰是拓拔寔君的同谋——刘卫辰帮拓拔寔君取得王位,拓拔寔君帮刘卫辰牵制其余诸部,好让他逐步扩张势力。
“看来我们得去拜会一下这位南部大人了。”蒙佐道。
“就我们俩,不带人马去?”刘进有些顾虑。
“我们只身前去,才能显出诚意,”蒙佐道,“刘库仁既然宽厚,便不会为难我们。他若有意加害,带再多的人去也是枉然。”
刘进再一次的打量着这个黝黑的汉人将军,他虽不知道蒙佐与拓拔寔君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是从拓拔寔君的为人和神情来看,一定发生了大事,要不蒙佐也不会舍身犯险。
在刘进引路下,两骑疾驰到了苍头河谷,蒙佐一眼就瞥见了插在岸上的枯枝——这是拓拔寔君留下的暗号。从指示看,什翼犍的马队没有回盛乐,而是折向了东面。
蒙佐远眺前方断断续续的秦汉古长城,道:“从这里往东是什么地方?”
刘进想了想,神色凝重的答道:“参合陂。”
“参合陂?”蒙佐没有听过这个地名,问道,“怎么个地方?”
“是一个三面环山的美丽湖泊,”刘进道,“也是拓拔鲜卑的圣地。”
蒙佐“恩”一声,掉头向西,一挥手,道:“走!”
“出了长城杀虎口,苍头河便得改叫浑河,”刘进指着暮色中的长城道,“沿着浑河一直往西,只要看到黄河,就是刘库仁的治下了。”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此时天已全黑,小憩片刻,吃了点干粮,便借着夏夜的月光牵着马在南岸河滩上缓缓前行。夏天的夜晚分外宁静,只听见浑河水在脚边轻轻流淌,对岸是一片平缓的小沙漠,沙地不留热,一到晚上,寒气便阵阵袭来。


第 二 章 南部大人(下)


 天明,霞光从背后升起,朦胧的水天相接之间尽是茫茫的土黄色,一道银灰的长练横亘其间,隐约能听见牧人清脆的吆喝。
“黄河!”刘进遥指前方那道银练,带着兴奋道,“那是草原上牧人在赶马!”
话音落,蒙佐的阴山大黑马便已蹦达起来,回到了故乡一般。蒙佐笑道:“我是头一回到塞北,它却是在这里长大——走,带我去转转!”
大黑马载着蒙佐,撒开四蹄,发足狂奔,一口气冲到了黄河边,迎着蒙蒙大河,抬起前足,一声长嘶,引得众牧人齐声叫好。蒙佐心怀大畅,道:“若能长居此处,一辈子在这里放马牧羊,做个牧人也是一大快事啊!”
“大人若真有此意,我刘库仁连牛羊马匹都不用你上缴了!”远方驰来数骑,皆是寻常匈奴装束,为首一人冲蒙佐笑道,“就怕大人脱不下这身皮甲。”
“库仁!”刘进策马上前,道,“越来越胖了啊!”
刘库仁哈哈一笑,道:“匈奴五部,我这里最是富足,牛羊马匹不计其数,想不胖也难啊!”
“这位是秦国左将军蒙佐。”刘进介绍道。
蒙佐抱拳道:“久闻南部大人贤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刘库仁见他们没有带护卫,“嘿嘿”一笑,道:“大人就不怕我下黑手?”
蒙佐也“嘿嘿”一笑,道:“大人若要下黑手,来黄河边上接我们的,就该是你的匈奴骑兵了。”
刘库仁道:“我与刘进从小打架,后来我胖了,他打不过我,只好逃回河东——你是他的兄弟,便是我刘库仁的兄弟!”
三人乘皮筏子渡到黄河西岸,刘库仁道:“大人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拓拔寔君要杀他老爹。”蒙佐回答得很干脆。
刘库仁脸色大变,他的母亲是什翼犍的亲妹妹,也知道拓拔寔君阴薄狠辣的性子,却没料到他居然想弑君夺位。刘进的有些明白蒙佐与拓拔寔君的交易了——蒙佐要取平城,拓拔寔君要当代国之主,蒙佐先帮他夺位,他便出兵助秦军夺取平城。这个交易对蒙佐来说是可以接受的,恰好什翼犍不在国中,身边没有护卫,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可他为什么要跑来找刘库仁呢?什翼犍一旦遇险,离他最近的便是刘库仁的部落,蒙佐应该想方设法拖住他才对,怎么会开口就把拓拔寔君的阴谋告诉了他,难道——
刘库仁平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大人为何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呢?拓拔寔君既然能把谋划告诉你,大人该是他的合作伙伴才对啊!”
“对我大秦来说,什翼犍活着,要比死了好。”蒙佐回答得很明白。
刘库仁打量着他,微微颔首——蒙佐说的不错,什翼犍做了三十多年的代主,经历了太多风雨,很清楚雁北的局势,也明白代国的实力只够浑水摸鱼,决不宜正面开罪秦国,他想要的只是平城一带;如果让拓拔寔君当权,定会大起族人四面攻杀,第一个遭殃的,不是秦国,而是归附代国的匈奴五部!站在秦国的立场,眼下攻略的重点是燕国,决不愿意看到一个不安分的代国在背后出现。蒙佐能够不为眼前小利蒙蔽,从大局着眼,可见秦国君臣选材之精、用人之准——这样的国家、将军,对周边小国来说,无疑是一个灾难!
“我明白了,”刘库仁叹道,“再过几日就是代国一年一度的夏猎,拓拔寔君要下手,这是最好的时机。不过就这么告诉什翼犍,非但他不会相信,还会打草惊蛇。”
蒙佐点点头,道:“他们夏猎的地方估计就在参合陂。单是拓拔寔君一人,只怕难以成事,我看他一定有帮手,只有在外拖住你们的人马,他才能在里面下手。”
“参合陂?”刘库仁喃喃道,“难道是刘卫辰?前些天他借道去打猎,匆匆赶回,说是妻子要生产。我看他只怕连夏猎都不能前去,应当没有机会响应拓拔寔君。”
“库仁,”刘进像是想到了什么,道,“独孤启丰与刘卫辰曾先后带着人马想偷袭雁门,被我们打退,独孤启丰死在乱军中,刘卫辰会不会借机回师吞了独孤部?”
“他敢!”刘库仁道,“仗着是什翼犍的女婿就横行霸道,我还是什翼犍的外甥呢!就算独孤启丰死了,他也休想从我这吞了独孤部!”刘库仁顿了顿,又道:“什翼犍不会这么大意,他一定会调大军前去护卫,要下手,只有他身边的人。”
“不能让拓拔寔君有单独接近什翼犍的机会。”刘进补充道。
“这件事秦军出面并不妥当,”蒙佐道,“刘进,你立刻赶回去,叫上寸英,把你的人马都带到葫芦山西面的河曲一带,那里是你河东地头,千万不要让其他的人马通过;徐苍与夏侯铮、关木领军在雁门接应,不要去招惹平城的守军。”
“好,”刘进才走几步,又回头道,“平城一直没有动静,有些奇怪。”
“先保住什翼犍的命,回头再收拾平城。”蒙佐道,“我就留在南部大人身边照应。”
“我现在就去收拾人马,”刘库仁道,“铁弗部的骑兵强悍,得小心啊!”
“我会的。”刘进一抱拳,这才离去。
铁弗部,刘卫辰连连搓手,心急如焚的在大帐外来回打转。稳婆与侍女端着热水盆子进进出出,一片忙碌。刘卫辰喃喃道:“上天保佑啊,定要给我个大胖小子,延续我铁弗部香火——儿子!儿子!儿子!儿子!儿子!——我要儿子!”
“哇——”一声清亮的啼声响起,刘卫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怪叫道:“儿子啊!”
他一把抓住揭帐出来的侍女,狠狠的摇着,吼道:“儿子吗?儿子吗?”
侍女忍着两肩剧痛,道:“是个公子啊!”
“哇!”刘卫辰一把抱起那侍女,往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像个玩具似的抛上、接住,扯着嗓子嘶叫着:“儿子啊,儿子啊!”
哭声不止,刘卫辰这才放下她,跑了几步,回头冲惊魂未定的侍女道:“今天晚上你来陪我!”说完,一溜烟钻进大帐。侍女又惊又喜,竟“呜呜——”哭起来。
刘卫辰一下跪倒在妻子拓拔氏踏前,捧着她苍白的面庞道:“夫人你是我铁弗部的大恩人,受我一拜!”说着,“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拓拔夫人浅浅一笑,道:“儿子在那边呢!”
刘卫辰连忙起身,从稳婆怀里接过一个壮实的婴儿,上下左右端详了好一会儿,叹道:“我娘说我小时候也这个样,铁锤脑袋,哈哈哈!!”
“起个名字吧。”拓拔夫人低声道。
“恩——”刘卫辰沉吟良久,一拍大腿,道,“就叫——勃勃,对,勃勃!不用他娘的汉人姓了——赫连勃勃,哈哈,我铁弗部勃勃兴旺!赫连勃勃,哈哈,好名字!”
“哇——”勃勃又是一声啼哭,像是在回应父亲恩赐的好名字。


第 三 章 塞北惊涛(上)


 
盛夏时节的塞外就像火炉,干燥的大风吹得人头昏脑胀。什翼犍的马队越往东走,这种感觉便越是消退:脚下的土地与四野的群山渐渐的从土黄变成了青绿色,马蹄所踏不再是硬邦邦的黄土,嫩绿松软的草地让疾驰了一天的战马分外欢畅,疲劳尽去。
古长城还在延续,清新的湿气已扑面而来。
马队在什翼犍的带领下冲上了一道坡顶,什翼犍勒马,众皆勒马。
“看,大湖!”八岁的幼子拓拔显第一个喊了起来。
极目远眺,参合陂四面环山,丛山叠嶂,怪石奇耸,松青柏绿。群峦怀中,万顷碧波;渔帆点点,歌声袅袅;水面鸿雁回旋,海鸥婉转;茫茫滩涂,绿草如茵,牛羊遍野,骏马欢奔——一幅神美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好美啊!”贺氏抱着拓拔圭,叹道,“好象回到了贺兰山的家乡。”
什翼犍凝望着茫茫无际的碧蓝湖水,道:“当年李牧逐三胡,将这里改名‘诸闻泽’,十万匈奴朝南痛哭。参合的神奇,不在于壮美景致;等到大风起,你们便会看到它汹涌桀骜的本色——这便是我们塞外民族的本色!千百年来,塞外草原上的强盛部落,都把这里作为会盟明志的圣地。”
浅蓝的天、深绿的草,什翼犍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只有草原上水土,才能孕育强悍的民族——天赐参合于我拓拔,二十年后,我族必能纵横塞北,马踏中原!”
慕容夫人望着丈夫高大的背影,心中泛起无限的依恋——她虽是燕代两国在二十多年前为了对抗石勒联姻的牺牲品,这二十年来,她靠着睿智与温柔征服了什翼犍,什翼犍对自己也是极尽宠爱。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深爱上了这个在北方大动乱中带领部族一点点壮大,周旋于各个势力与阴谋中的男人。收服匈奴各部,在雁北阴山称雄,赵燕秦几个大国都先后前来结好,什翼犍功不可没。
慕容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儿子拓拔野的身上,这个背影是多么的像年轻时的什翼犍啊!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了拓拔野,儿子也十分争气,十六岁便成了代国赫赫有名的武士,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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