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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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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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别来无恙啊!”申胤一身朝服,大步而入,他与慕容垂是多年知交。 
“令,风,来拜见申先生。”慕容垂说着,从他身后走出两个健壮青年,一齐朝申胤施礼道:“见过申先生。”他们是慕容垂的长子慕容令,养子慕容风。 
申胤“呵呵”一笑,道,“单看此二子,便知大将军家风之胜也。” 
慕容垂挥挥手,两个儿子躬身告退。“申先生奉诏出使秦国,怎么绕个圈来我这来了?”说着,丢了个酒袋给他,大咧咧的坐在青石台阶上。 
申胤接住,也不喝,道:“免了,吃不惯你的糟酒。长话短说,这次我去长安,先见王猛,还是直接去见苻坚?见了,怎么个说法?” 
慕容垂道:“不见王猛,也不上国书。” 
“这?”申胤不解。 
慕容垂微微一笑,道:“战事方开,国书即至,苻坚王猛必以为我大燕羸弱不堪,平白示弱于人。此二人胸怀大志,你强则安分,你若则落井下石,过早求援,岂非摆明了让他狠捞一笔?慕容臧虽是一介武夫,倒也忠心为国,桓温想啃下他还得废一番功夫。你先到洛阳歇几日,到长安后,也先歇着,等我的消息,待两军相持不下时,再去见他们。王猛狡猾多黠,就怕你这特使一个不留神被拿了漏子,到时候就不好讨价还价了。” 
申胤想了想,点点头,又道:“秦若出兵,当以何处为宜?” 
慕容垂道:“王猛知兵,你不说,他也知道该往哪发兵。” 
“就这么办。”申胤抄起酒袋,仰起脖子“咕咚”一口,咧嘴道,“还是呛,不喝了。我瞅乐安王顶多守一个月,到我回来的时候,想来你已经复出了。走了,你保重!” 
慕容垂抬头望天,喃喃道:“高平,定陶,曹州,桓温啊,多少年了,你还是没有长进。” 
晋军北上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淮北彭城一带大大小小地方势力坞坊民屯多半望风归附,燕军戍军一退再退,集结在兖州南三镇坚守,只有安南将军慕容历引本部一万步骑疾进。 
“呼!”红色绿色两名斥候错身而过,回马相向。战场通例,两军斥候遭遇,没有主帅死令,不会轻易交手。晋燕斥候对视一眼,各自拔马回奔。 
慕容合得知袁真军已过蒙城、涡阳,直指谯郡,便忘了蒙佐的关照,所部军马尽数起拔,轻骑疾进,绕道晋军背后,埋伏在涡水旁的疏林,想趁势打劫。 
袁真三万大军的主要职责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护卫主力侧翼,尽可能的消灭燕军沿途小股骚扰部队,保证粮道畅通,并迫使许洛一带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得到慕容合军的消息后,袁真便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两千轻骑护卫三千弓箭手直扑沿河疏林,一万重甲步军结成大阵固守要道,五千精锐轻装步军绕道方阵后埋伏到疏林外侧,分配完毕,他自引一万步骑往北而去,他要一战全歼这支多年来骚扰淮水的燕国劲旅。 
慕容合正引兵往北疾行,忽闻晋军骑兵掉头杀来,当即带着全体骑兵接战。骑兵对决,是燕军的优势所在,即使晋军主力回师来战,自己也可借马力抢先撤离。燕骑一出,晋骑折回,慕容合杀性大起,不理落后的步军,带着三千轻骑往赶追杀,甫出疏林,却被一个铁甲铮亮,刀枪林立的重步兵大阵堵住了去路。慕容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骑兵对步兵有优势,但要以三千轻骑硬撼一万训练有素,专门用来对付骑兵冲击的铁甲方阵,胜算渺茫,原本人数以在劣势,若失去骑兵,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犹豫间,身后杀声大作,疏林已是一片火海,晋军三千弓箭手以火箭截断了退路。 
“兄弟们!”慕容合露出悍将本色,“杀!”一声令下,红色燕军骑兵仿佛一道火龙,急风暴雨搬往铁甲大阵的右翼掠去。 
“截住!杀!”晋军步兵大将一声高喝,墨绿色方阵缓缓移动,只听“轰!”一声巨响,两股铁与血的洪流相撞了。 
往南数里的战场,晋军埋伏在疏林外侧的五千轻装步军截住了燕军落后的两千多步军。步军是燕军的弱项,一经冲撞,便保持不住阵形,只凭血勇本色结成小队各自为战。 
慕容合手提大铁枪,奋勇冲杀。晋军人多,迈着整齐的步伐推向燕军本阵,将燕骑挤成了几段,见慕容合骁勇,便放他过去,集中兵力绞杀后队。慕容合杀出重围,浑身浴血,只得二百余人相随。他一咬牙,对骑士们道:“兄弟们,得把他们都救出来!”红色骑士们马刀齐举,跟着他反身杀入重围。 
就这样,慕容合几进几出,硬是把打散了的队伍一点一点聚拢,最后带着千余人的队伍旋风般投西南而去。晋军伤亡近三千,仍未困住这支鲜卑悍勇之师。 
待到慕容合前来接应,燕军步军已被压得行将溃散。两军聚拢,慕容合见晋军势大,再战无益,便带着残部退往谯郡。 
这支燕军连夜赶到谯郡城下,却见城头火光通明,甲士林立。一身青色战甲的袁真站在女墙后,朗声道:“此城已归大晋,尔等还不投降!” 
慕容合一抹脸上血污,“呸!”吐了口唾沫,一个“走”字,大队人马投北而去。 
“大人,为何不追?”副将问。“袁真一笑,道:“我辈怎可朵了桓公功劳。” 
拿下了谯郡,袁真却不急着北进,大军原地休整,他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宋州。 
慕容合在天明时分赶到宋州城下,却见城门紧闭,正要叫喊,城头已升起晋国龙旗。太守周之安朗声道:“我已携全城军民归顺大晋,再不走,休怪弓箭无情!” 
慕容合先败涡水,再失谯郡,早已人困马乏,闻得此,大怒,指着城头大骂:“无耻小人,背信弃义,操!” 
周之安一介文士,见慕容合面目狰狞浑身是血,早吓得魂不附体,缩回女墙后,怪叫一声:“弓箭伺候!” 
“将军无须与此等鼠辈多言!”远处响起一声暴喝,烟尘大起,一员少年将军赤裸上身掠至城下,张开大弓,“铮!”弦响羽出,城头一声惨叫,利箭洞穿了周之安脑门。 
“吾乃门牙将军慕容章,江东鼠辈可敢一战!”太守暴亡,城头军士哪敢生乱,任由他接走了慕容合。 
“桓公,谯郡、宋州已下,”郗超拿着袁真送来的急报,道,“袁督已肃清侧翼,准备进逼黄墟。”桓温端详着巨幅军用地图,没有说话。 
“有二策,”郗超道,“一可令袁督西取大梁,屯兵河南,以求长踞河南之地;我部先取三镇,分一军东略济南,平复青州,泰山之地,则河南,青、兖之地尽归我大晋。或可令袁督经略许昌,堵住秦军西来之路,我部携威渡河,直指邺都。” 
桓温手指点住三镇的位置,道:“三镇不下,空有良谋,亦无可用。慕容臧八万之众聚守三镇:慕容合守曹州,慕容尚守定陶,慕容定慕容离守高平,他与慕容章游骑奔走策应。攻一处则首位受敌。此等布局,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郗超点点头,道:“我去布置。”桓温道:“这些事,你行。” 
晋军主力在成武扎下营寨,威胁定陶。慕容尚只留下四千余老弱新兵守城,主力步骑开出十里外,正卡在晋军前进路线的中央。慕容臧闻定陶开战,便与慕容章引军驰援。桓冲奉命驻守大营,死死卡住高平到定陶的大道。这时从巨野泽传来了燕安南将军慕容历为晋建威将军檀玄,淮阴太守毛虎生联所击败,仅以身免的消息,慕容尚便退守城中,坚壁不战。 
这一日慕容离正引一队骑兵在高平以南巡视,忽闻大路上人声嘈杂,尘土蔽天,还以为是晋军来袭,连忙扯起号角。待到近时,才发觉来的是一队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 
“都给我停下!”慕容离高喝一声,策马上前,“尔等贱民,再上前一步,休怪我无情!”老百姓们见他凶悍,一时大哗,纷纷拜倒在地请求放他们进城,场面混乱不堪。 
“将军,”斥候统领道,“我跟了他们几天,这些的确是从巨野泽附近前来逃难的百姓。” 
“巨野泽?”慕容离奇道,“晋军不是在修河道吗?” 
“不错,”斥候统领道,“安南将军惨败后,晋军便就地征发民夫开渠引水,为大军作粮道,弄得民怨沸腾。这几千人一路行来,被追杀了好几次,若不能妥善安置,只怕会激起民变——”斥候统领只说了一半,等待着慕容离的决断。 
“来得好!”慕容离轻蔑的扫视了一圈黑压压的民众,道,“我来个顺水推舟,百姓都跑这里来了,看他们还征谁去修渠!”“将军英明!” 
慕容离马鞭一扬,朗声道:“大燕善待百姓,都跟我进城!”城外一片欢呼。 
云开一身布衣夹在人群当中,冲飞驰而过的斥候统领点点头。那斥候统领会心的一笑,还装模做样的指挥着人流:“不要乱,有吃有喝排队进城!” 
云开暗暗发笑,他只花了十两金子,就买通了一座城市,乱世人心何至于斯也!走在人群中,他想起了桓温看到蒙佐书信时的神情,是一种深邃的冷漠,难道——? 
慕容定闻流民进城,大骇,飞马赶来,冲慕容离道:“大战当前,你不怕有奸细混进来?” 
慕容离一脸的不屑,反问:“难道你还要一个个查?” 
“来人!” 
“嗨!”“给我逐个查,但有可疑的,杀!”慕容定瞥了弟弟一眼,开始行动。 
几番彻查下来,倒也有十几个样貌猥琐的人横尸街头。兄弟俩查不出个结果,也就网开一面专注城防去了。此时的高平已是一座兵城,城中壮丁多半被招去修缮城墙,押运物资,剩下的老弱妇孺闭门不出,惟恐战火波及。慕容臧对部下约束极严,除了修筑工事,从不扰民,这也是南三镇二十几万民众没有逃亡的原因所在。 
燕军抓壮丁,却对一派游学士子打扮,貌似文弱的云开不加为难,顶多只是白他两眼,用听不懂的鲜卑话骂几句而已。云开一笑置之,来到了空荡荡的大街上唯一开着的一家小酒馆中。看铺子的老头眯着眼打量了他几回,端来酒坛,替他满上,小心翼翼的问:“先生从哪来啊?”云开浅尝一口,道:“京口酒好,我便从京口来。” 
老头“呵呵”一笑,又问:“往何处去啊?” 
“倦鸟归林,哪儿有树往哪儿去。”云开漫不经心的回答。 
“先生是探亲,还是访友啊?” 
“累了,想回家。” 
老头神秘一笑,一长两短咳嗽三声。云开则望着对面朱门悬匾上那个大大的“滕”字。滕家原是北方望族,晋室南迁时也随之南下,上一代滕家主人走到半途,为其它高门之士所辱,一怒之下便留在了高平,在这四通之地做起了老本行——皮革兵器。历经两代,家业雄厚,连燕军中不少革甲弓箭都是滕家供应的。现在主事的是滕庄,滕钦兄弟:滕庄三十出头,老成稳健;滕钦年少任武,侠名颇著。 
少顷,对面那扇后后的大门“吱噶”一声裂开一条缝,中间探出一个脑袋,手招招。 
云开环顾四下,见没有人,便飘然闪入门中。 
幽暗的内室,滕家兄弟面色凝重。 
“大哥,你说这高平守得住守不住?”滕钦按着腰刀来回跺步,忍不住发问。 
滕庄靠在椅子上,手指弹着扶手,道:“有我们在,就守得住。” 
滕钦一楞,一个声音自屋外响起:“说得好,没有了滕家,高平就是孤城一座指日可破。” 
“什么人!”滕钦“铮!”的抽刀在手,喝道。 
“自己人,钦,收刀。”滕庄道。 
滕钦“哼!”一声,回刀而立。 
“贵客来访,有何见教?”滕庄淡淡的问,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 
云开从怀中取出半枚铜钱,“啪”搁在桌上,道:“这是郗超郗大人叫我叫给你的。” 
滕庄拿起这半枚铜钱,眼中一亮,道:“坐下说。”滕钦悄悄离开了内室。 
“呼!”一道人影掠过屋外,往前院而去。 
“想去报信吗?”滕钦冰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寒光一闪,在那人颈间留下一道血痕。滕庄云开来到屋外,之间滕钦拖着一具尸体道:“这人在家里呆了很久了,今天终于逮到机会去报信,哼。” 
云开一看,正是那个接自己进来的家仆,道:“他不去报信,别人反倒会起疑心。” 
“大哥,没有退路了。”滕钦一脸杀气。 
“带你去看看滕家的库藏。”滕庄道。 
兄弟二人领云开来到一座十分隐秘的仓库,守卫仓库的,是清一色赤膊上身的精壮汉子,见到三人,纷纷抱拳施礼,拉开了厚重的仓门。 
偌大的仓库里,几千件皮甲,几百副弓弩,刀枪盾牌,小型器械一应俱全,俨然一座军械库。滕庄指着一排排的兵器革甲道:“咱们滕家世代巧匠,这里的师傅和门口的守卫各个有一手绝活,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配上,就是一支精锐的步军。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云开的目光落在了一把精巧的短弩上。滕钦接过短弩,道:“先生好眼光。”说着,拿起短弩,左右弦杆往中间一合,往手腕上一套,放下袖子,道,“没了。”旋而手臂向前一送,“噗”一声,一支长针般的短矢已深深钉在墙上,只留了小半截在外。 
云开收了这份精致的礼物,便与兄弟俩商量起下一步安排。 
“报!晋军疾攻曹州!”定陶和高平大营同时响起了警报。 
“全军集合,轻骑开路,跟我来!”慕容离提枪跃马,点齐一万步骑往西驰援。 
“晋军从哪攻的曹州?”慕容尚翻身上马,多问了一句。 
“西北,沿黄河袭曹州!”斥候回应。慕容尚一惊,从西北来的,那东南方向桓温主力去哪了?想到这儿,不详之感袭来,当即下令:“定陶守军集结待命,各守本位,不得出城,擅自行动者——杀!” 
袁真进驻黄墟后,桓温便令定北将军邓暇,南郡太守桓熙分兵三万,秘密西进,就在云开进入高平后由西往东猛攻曹州。曹州守军多半为各地集结的地方戍兵,也包括了从淮北败退的慕容合残部,是三镇中最弱的一环,一经猛攻,立刻吃紧。 
曹州一开战,滕家秘密布置在城中的人手便开始行动。慕容定正在城中巡夜,忽见太守府火起,便带着一支人马前去救火,并派人火速从城外调兵。高平城坚固但不宽敞,因此守军多数驻扎在城外,滕家也正是利用这一点,趁乱起事。城门一开,一身斥候装束的滕钦便朝慕容臧大营飞驰而去。 
邓暇,桓熙一举击破曹州北营,斩首六千,慕容合仓促应战,又败一阵,引残军退守城池。待慕容章,慕容离各引一万大军来到,却不见了晋军踪影。 
“救火!”慕容定带着队伍刚转入衙门大街,就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 
“飕飕!”几百支劲矢掠破长空,呼啸而至,刹那间便有十数人坠马毙命。 
“有刺客!”“保护将军!”燕军战士久历战阵,立即在结成圆阵,将慕容定团团护住。 
“让你们尝尝滕家火箭的滋味!”滕庄一声令下,上百支劲箭夹着火球,一碰上燕军度了油用来防水的皮甲,立刻化成了熊熊烈焰。 
“往回撤,杀!”慕容定一马当先往城门冲去。 
“哪里走!”云开掠至,长剑出鞘,先刺马眼。慕容定死死抱住马脖子,回敬他一刀。 
“你去城门接应,他交给我了!”暗夜里一声娇喝,一杆长枪疾风袭至,荡开了慕容定排山倒海的一刀。 
“大小姐,小心了,”云开叮咛一句,掠向城门。 
“呔!”慕容定纵马前跃,想借冲力一举突围。 
“想得美,起!”桓桢令下,只听慕容定座下战马一声嘶鸣,前足已失,将他甩落马前——两旁武士手中紧握着绊马索。 
慕容定从地上爬起,毫不畏惧,带领余部大步前冲。 
“放!”桓桢长枪一举,一阵劲弩过后,浑身插满短矢的慕容定终于缓缓倒下。 
“也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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