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的监督下,用做苦力重修关城。
两天后,杨安的秦军主力占领榆次,修筑工事,开始与晋阳的对峙。
第 六 章 燕都风雨(上)
六月底,王猛的十万秦军进驻平阳,燕国震动。上党太守、安南王慕容越一边整军备战,一边派人飞书急报邺都,备言秦军势大,难以抵挡,请求国中立刻发兵救援。
战报一到,邺都就炸开了锅,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都陷入了惶恐之中。秦国的壮大,秦军的战力,王猛的铁碗,这些年来一次次在他们耳边响起。上党是邺都的门户,一旦秦军夺得上党,就可以穿过壶关直扑邺都——这正是苻坚王猛坚决把战场选在上党高地,而非从荥阳、野王要塞顺黄河由南向北攻打河北的用意所在。
太傅慕容评不在邺都,朝中文武便前往太尉皇甫真府上打探消息。皇甫真称病,把这些人一律拒在门外,太尉府一切如常。骚动持续了几天,太傅不在,太尉不出,便渐渐平息。
太尉府内室,烛火跳动,几道人影闪烁在昏黄的光线下。
尚书郎、因为弹劾慕容评被谪为常山太守的高泰一手撑在案上,粗着嗓子道:“上党只有两万步军,分守各处险要,秦军若猛攻一处,用不了几天,就能打到壶关。大敌当前,我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去做个鸟太守!”
散骑侍郎兰伊道:“要不是皇甫大人扣着军饷,只怕这一年的钱粮,都被太傅拿去修铜雀台了。如果不动用太傅的二十万大军,没有一支地方戍守部队是王猛十万精兵的对手。为今之计,先得把太傅请回来。雨季一过,秦军就会开战,我们只有四、五天时间。”
“我见过诸葛先生了” 司徒长史申胤道,“温统大人在颖水遇刺身亡,对外,只说是身染瘴毒、病发身死;诸葛先生身负重伤,仍然把朝廷的赐命送到了寿春,现在已回到中山。高泰大人,你虽不能亲临前线,肩上的担子却不轻。”
高泰武士出身,曾在辽东与高句丽作战,火暴性子,道:“申大人只管说了!”
“我大燕出兵,必是以太傅为帅,各位以为,胜算能有几成?”申胤冰冷的话语让众人如坠冰窟——二十万对十万,慕容评会是王猛的对手么?
一言不发的皇甫真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申大人说得对,高大人虽然被谪外放,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请申大人明示!”高泰抱拳道。
申胤道:“此番秦国大军压境,不比寻常冲突,乃是灭国大战!举国一战,咱们得有最坏的打算——太傅的二十万大军养尊处优、久疏战阵,人数虽是秦军一倍,战力却大大不如。一旦上党有失,壶关洞开,邺都周围一马平川、难以坚守。高大人离去后,可联络平原、清河、常山、巨鹿、邯郸、信都、内黄、彰武、中山各地人马,整军备战;再者,邺都若不保,上京龙城便是我大燕都城,幽州辽东,乃我大燕根基,安抚征发,任重道远,全在于大人一肩啊!”说完,深深一躬。
高泰感慨万分,扶起申胤,道:“我高泰一身健肉、马背上捡回来的性命,奔波传信,最是拿手,别的话不说了,只这一句——戮力同心,共赴国难!”
“高大人说得好!”一声清喝,火红色武士服的清河公主慕容粼揭帘而入,长剑往案上一搁,道:“皇甫叔叔,有什么我能做的?”摆摆手,让诸人不必施礼。
皇甫真打量着这美丽英武的公主,道:“若公主你是个男儿,则我大燕振兴有望。要想把太傅弄回来,我们不行,还得公主你出马。”
慕容粼抄起长剑,道:“我这就去铜雀台。”
皇甫真笑道:“不是去铜雀台找太傅,而是去宫中找陛下——只有陛下的诏书能招回太傅;也只有你清河公主,才能让陛下写这道诏书。”众皆恍然,少年皇帝慕容玮谁的账都不买,就怕这个姐姐。慕容粼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转身去了。
燕国后宫八千,为历代之最,慕容玮自打出生,便被环抱在了脂粉丛中。慕容玮今年十六岁,少年血旺,常常一连数日不上朝,与弟弟慕容冲一道,成天在后宫打转游玩。兄弟二人全然不似慕容垂、慕容臧、慕容德一般粗壮魁梧,生得眉清目秀、白皙俊郎,不论走到宫中何处,都会惹来莺莺燕燕惊呼流连。尤其是弟弟慕容冲,小慕容玮两岁,时常换上女装、不施粉黛,宛如俏丽宫女一般姿色动人。
暖阁之中,熏香浮动,慕容兄弟袒露着洁白无暇的身躯,嘴里哼着小曲。慕容玮从半裸的侍女手中接过白玉酒壶,提在半空,一旁的慕容冲平摊身子,将头伸到了酒壶下,秋波流转,张开了樱桃小口。一注清酒从半空中泻入口中,慕容冲咳嗽起来,溅得一身的酒花。
慕容玮大笑,一把将侍女推过去,道:“去舔干净了。”那侍女爬到慕容垂身上,双手环抱在他肋下,低下头,伸出粉红色的香舌,在他胸口细细舔拭起来。慕容冲闭上眼睛,舒服得大声呻吟,未几,便翻身将侍女压在身下,侍女一声惊叫。
慕容玮拾起丢在案脚下的报急文书,道:“王猛放着关中大好日子不过,上党这么穷,打了去也生不出几个钱来啊!”
慕容冲腰肢耸动,喘着气道:“秦军劳师远征,上党壶关天险,守成足矣!——噢~~!”
慕容玮亦道:“万事有太傅担着,咱们的战场,在此处也!”
兄弟二人正在酣畅征伐之际,阁外一声娇喝,战靴“咚咚”直响,直奔暖阁而来。
“何人大胆!”慕容冲用力一顶,喝道。
“哗啦!”帘帏被揭开,火红战甲,腰悬长剑,足蹬战靴的慕容粼站在门口,冷冷的瞧着这些裸着身子的男男女女。
“姐,你这是——”慕容玮推开怀中丰满的侍女,拉来衣物遮住身子。慕容粼面不改色,道:“怕什么,你们小时候撒尿我见多了。”
慕容冲正要开口,见慕容粼马鞭指着自己,便哆嗦着缩到一边。
“看你们成什么样子,有这样的皇帝吗!”慕容粼马鞭高举,吓得兄弟二人连连往后。盛怒之下,“啪!”的一鞭子抽在了方才叫得最欢的侍女身上,落下一道鲜红。侍女惨叫一声,雪白的臀部皮开肉绽,鲜血长流。兄弟二人瞪着流淌的鲜血,大气都不敢出。
“心疼了?”慕容粼甩手又是一鞭,这回抽在了另一个侍女高耸的胸脯上——又是一道伤痕、一股鲜血、一声惨叫。
“前方开战,将士们流血何止千万!”慕容粼跨上一步,道,“你们两个躲在后宫,怕是只想见到侍女们的处子之血吧!——慕容冲!”
“在~~~~~”慕容冲哆嗦着。
“你不是能大战三十回合么,那就穿好衣服,给我绕皇宫跑三十圈,跑不到,往后就别再碰女人。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慕容冲面如死灰,皇宫周遭十里,纵使平日,三十圈也难跑到;何况大战过后,真是要他命了。他回望兄长,慕容玮摇摇头,一脸无奈。
“还不去?”慕容粼微微抬手,鞭梢晃动,慕容冲俊面带苦、清泪长流,满脸的委屈,啜泣着跑了出去。慕容粼拾起那张报急文书,蹲下身,替弟弟披上衣服,道:“你说,从小到大,是不是姐姐最疼你?”
慕容玮嘴唇微颤,只叫了声“姐”。
“都是男人了,还要哭。”慕容粼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道,“还记得爹临终前怎么说的吗?”慕容玮点点头。慕容粼将文书在他眼前晃了晃,柔声道:“那该怎么办呢?”
慕容玮一把抓过文书,冲侍女们喝道:“都给我出去,从现在起,谁都不许来打扰我!”侍女们搀起两个受伤的姐妹,慕容粼道:“大白天胡来,羞也不羞,这是惩戒,记住了!”
第 六 章 燕都风雨(下)
一个时辰后,燕主慕容玮召集群臣召开朝会。皇甫真、申胤、兰伊等人远远的就瞧见了哈着粗气绕宫墙跑步的慕容冲,不觉莞尔——这一定是宝贝公主的杰作。
朝堂上,慕容玮危襟正座,秀面透着几分难得的威严,只是略显苍白。不久,接到手谕的太傅慕容评与宜都王慕容桓匆匆赶到,各归班位。慕容评与皇甫真分列左右两班之首,两人面对面,做了几十年对手,单看慕容玮与皇甫真神色,慕容评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朝会进行得很顺利,皇甫真提出的应对方略,慕容评没有异议,末了,才一拂一袖,出班奏道:“单是臣一人之力,难以对抗秦军,恳请陛下准许臣自行挑选部将。”
“太傅国之肱股,只管说了。”慕容玮道。皇甫真、申胤同是一凛,心想慕容评忍到现在,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慕容评道:“对峙上党,以坚守为本,太行关隘众多,若轮守成之道,我朝之中,乐安王可谓第一人,当年死守石门截断桓温后路,更是奇功一件,臣请乐安王同行。”慕容评说得都是事实,皇甫真、申胤不做声,慕容玮便准了,派人去高平招乐安王慕容臧。
慕容评道:“上党山陵奇险,沟壑纵横,须得有山地用兵经验,范阳王久镇燕山,当是不二人选,臣请范阳王同行。”
范阳王慕容德没料到慕容评会点到自己,慕容玮已道:“王叔可愿与太傅共抗秦军啊?”慕容德当然不好拒绝,遂道:“臣愿往。”
慕容评道:“河东上党,地势复杂,野战奔袭,需以百战之将作为前部引导,臣请定边将军司徒玄礼同行。”皇甫真心想司徒玄礼经年巡守国界,野战经验丰富,倒也堪用。
未等慕容玮发话,司徒玄礼已出班道:“臣也愿往。”
慕容评又道:“平南将军慕容历、安南将军慕容合,久历战阵,勇冠三军,臣请二人随军。”慕容合时任大梁太守,不在朝中,慕容历亦出班愿往。慕容玮又派人赶往大梁调人。
申胤偷偷瞥了孟高一眼,慕容评与孟高并没有过节,为何单单忘了这员慕容垂之后最能打仗的将军呢?孟高神色如常,微合双眼,竟在瞌睡!
“把安南将军调掉军前听用,那大梁由谁去镇守啊?荥阳的秦军也不可小视啊!若大梁有失,则兖州、青州皆不得安稳。”慕容玮有些担心。
“陛下所虑甚是!”宜都王慕容桓出列道,“臣自请巡略平原、济南一带;大梁防务,可交由左卫将军孟高将军,足可震慑荥阳秦军。”
慕容玮这才想起了孟高,在人堆里找到了他,道:“孟高将军,可愿移镇大梁啊?”
申胤暗暗捏了把汗,但愿孟高还醒着。
孟高跨前一步,朗声道:“臣愿往!”又退回班列,继续瞌睡。
慕容评点完了人,平静的退班还列,瞥了皇甫真一眼,皇甫真没有理会他。
慕容玮没有让皇甫真一派有开口的机会,慕容评不仅是他的老师,也是他在宗族之中的保护伞,要坐稳皇帝的位置,就不能动摇慕容评的权威,遂传下旨意:抗秦二十万大军以太傅慕容评为帅,范阳王慕容德、乐安王慕容臧、定边将军司徒玄礼、平南将军慕容历、安南将军慕容合为部众,克日进驻上党;彭城太守慕容协、平东将军慕容章引本部人马,分头驰援淮南;大梁防务,由左卫将军孟高接手。
听完诏命,皇甫真与申胤沉默了,这样的安排虽说可行,可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尤其是在对孟高的调任上,感觉怪怪的。
散朝时,散骑侍郎兰伊在申胤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陛下对着族谱与地图安排国事,只怕我大燕,撑不过这个冬天。”申胤剧震。
“孟高将军,”申胤喊住了边走边打哈欠的孟高,道,“大军此出,当有几成胜算?”
孟高微微一笑,道:“太傅,不是去打仗,他只想把朝廷重新洗一遍。”申胤还想再问,孟高已大步离去。慕容垂走了、诸葛海重伤,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申胤突然感到了前路一片灰暗,难道大燕真的气数已尽?
三天后,二十万燕军集结完毕,各路将领已都到任。慕容评正在中军大营,慕容粼便来了,笑盈盈的说:“太傅大人啊!”对这个侄女,慕容评也头疼,见她一脸坏笑,道:“又来要什么东西了啊?”
慕容粼道:“问你要兵!”
“要兵?”慕容评不解。
“人马我挑好了,”慕容粼道,“六千轻骑,其中三千是慕容氏子弟兵,你有二十万大军,不会不给吧?”慕容评苦笑,六千骑兵倒没什么,可全军一共才五千慕容氏子弟兵,是最精锐的骑兵,他准备拿来做亲卫队的,一下被她要去三千,当然心疼。不过他清楚慕容粼,行事虽然泼辣,却不会胡来,就答应了,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
慕容玮亲自来到漳水畔,携群臣替大军送行。慕容评羽扇纶巾,颇有几分诸葛亮风采,念完一篇冗长乏味的祝词,大军才缓缓开拔,披着朝阳朝太行山地挺进。
慕容冲悄悄来到慕容玮身边,低声道:“公主姐姐那天用鞭子抽人好刺激哩!皇兄也有几天没有尝鲜了吧——我刚刚看见公主姐姐出城往北去了,咱们今晚——”
“嘘——小声点,典礼呢!”慕容玮心头一阵激动。
五原,杨信接到杨安的文书,览毕,搁在案上,绕着圈度步。
从实力上看,五原的两万余人马战力不逊于平城大军。问题是,平城背靠燕国本土,只须面对代国;而五原北面是代国,南面与秦国本土夹着匈奴各部,一旦把大军悉数开出,挺进长城,难保代国不从背后偷袭与匈奴各部安稳。何况,张文仲是他师兄,几年来两郡相安无事,均衡割据,对他们这种地方势力是最好的局面;秦国灭燕,不见得是好事。
不过在杨信心底,始终都有一个牵挂,眼下两国开战,或许是他达成多年来心愿的大好时机!他烧了杨安书信,提起笔,修书一封,待墨干,折好,放入密封,收进怀里。
第 七 章 力战淮北(上)
营帐中,陆之游摆摆手,不用张昕搀扶,从塌上起身,道:“彭城、高平局势怎么样?” 经过十几天休养调息,他的伤势已好了大半。
从高平回来的三木道:“乐安王慕容臧被调去河北,高平由他长子慕容尚主持,次子慕容章正在调集人马,看来马上就会南下。”
“有多少骑兵?”陆之游问得很仔细。
三木想了想,道:“五千,都是重骑兵。”一旁是石颂与张昕神色凝重起来,慕容章是有名的勇将,五千骑兵只要一天就能从高平杀到涡阳,而涡阳只有两千水军,剩下的都是步军。
“彭城呢?”陆之游转问思无邪。
思无邪双臂环抱胸前,道:“彭城太守慕容协五千步军已经上路,外加一个千骑队。明天拂晓就到。”
“如果两路燕军一起到,我们胜算很小,”张昕道,“既然现在慕容章的铁骑尚未出发,我们就有机会一口吃掉彭城的人马。彭城五千步军不难应付,关键是得时刻注意高平燕军的动向,一旦他们在今天之内出发,我们就得改变策略。”
“我去高平,”思无邪道,“我的竹剑,不适合打仗。”
思无邪走后,陆之游道:“依我看,高平的铁骑不会落后彭城军马太久,我们势必要分成两拨人马——从彭城下寿春,燕军可以不经过涡阳,取蒙城;而高平燕军却直扑涡阳,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彭城燕军必取道蕲城,渡浍水西来,而我们狙击的地点,就在大泽乡!”
“大泽乡?”三木奇道,“陈胜、吴广起义的地方?”
“是,”陆之游道,“浍水、大泽乡一带水网纵横,大军难以展开,正是我们伏击的最佳所在。”
“为何不在沱水设伏?”张昕反问。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将军石颂道:“伏击,最要紧的是让敌人没有退路;如果把战场开在沱水,大泽乡百里沼泽就发挥不了作用,没有退路的,就成了我们。”
“高平的铁骑怎么打?”三木问道。
“我带一万铁甲步军留在涡水北岸,”石颂道,“这是桓公特地留下对付燕军铁骑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