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箭,拿在手上瞅了眼,道,“秦人的家伙——还是诸葛先生有先见之明,布下圈套诱鱼儿上钩。唐先生,人,已经拿下,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小巷中出现了第三条人影,那人掠至寸英身前,伸手在他颈间一拂,寸英便缓缓软倒。
三木收起竹枪,叹道:“这是何苦来由……”说罢,转身离去。
安乐到江津之间是大片郁郁苍苍的原始森林和起伏丘陵地,对于一支长途跋涉的马队来说,这显然不是一段安全的旅程;当然,对骑兵而言,在丛林作战也是一次不小的考验。
马队就这么不急不缓的行进在丘陵与丛林的边界上,王仁孝策马走在队伍最后,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淡漠,神情却很轻松,他只是不想让马队离开自己的视线。
正如蒙佐他们所预料的,这次行动根本就是云开和诸葛海整个布局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引蛇出洞!只有把马贼们引出来,“杀贼小组”的人才能根据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其巢穴所在,为此,云开不得不忍痛拿出一部分粮草作为诱饵以求完全。
马队离开安乐已有半日,一路无恙,倒让王仁孝觉得有些意外,过了前方那片丘陵地就将出安乐地界。王仁孝骑在马上,背后暖暖的,一抬手,掌心金黄,一抹晚霞自左后方斜斜洒落,将前方整支马队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色中。
“晚霞临近,离长夜也就不远了。”王仁孝暗暗对自己说。这些马贼耐着性子没有动手,就是在等月黑风高星光惨淡的那一刻!王仁孝也曾想到对手会不会放弃这次行动,可从前次的情报来看,这支马贼的数量怕有两千之众,熟悉军务后勤的他深知,两千骑兵在粮草上的消耗是步兵的一倍还要多,他们就是想忍,也撑不过这几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暑气慢慢消去,风从山间吹来,抽打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动。车轮碾过松软的草地,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这些痕迹不深不浅,即便是行商走货的里手,也会觉得马队押运的是实实在在的粮食。
“啪!”一只松鼠从一棵树上跳到了另一棵上,探出小小的脑袋,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树下张望了几下,便“吱——”的一声掉转身子窜进了树丛里。
王仁孝抬起头,目光停在了那小小的身影逃窜的方向。他走在马队最后,没有人看到那张永远淡漠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笑容,可能是多年不笑的缘故,王仁孝的表情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比哭还难看。可他混然不觉,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小的弹弓,再一摸,却没有弹子,只好作罢,眼看着那灵巧的身影消失再自己的视野中。
一名兵头走到王仁孝身边,道:“大人,天色不早了,不如歇会儿,吃点东西。”
王仁孝想了想,答应了。马队慢慢停下,在树林边上结成半弧状的阵势,人马歇息。
王仁孝靠在一棵大树上,吃了点儿东西,闭目养神起来。四下很静,空气不再炎热,暖洋洋的包围着每一个人,行走了一天的人和马在此刻都显得十分疲惫,在补充了食物和水分后,便显得昏昏欲睡,没多久,临时的营地里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不久,王仁孝猛地惊醒——背靠的大树有了一丝震动!
第 九 章 运粮遇险
地颤,鸟惊,王仁孝耳根一动,猛睁开眼,手一挪,触在冰冷的刀把上,用眼角不动声色的环顾四下:整个马队的营地安扎的十分紧密,士兵们虽然疲乏,却仍占住了各个要紧之处,车夫和马儿们也在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大地又恢复了平静,王仁孝松了口气,赶了一天的路,方才的异状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夕阳垂落,最后一缕余晖缓缓消失在西边的山际,整个天空变成了一种半黄不黑的颜色,没有风,也没有暑气,一抹粘乎乎的浓厚气息凝聚在空气中,让人凭添了几分烦躁。
“呼~!”拉车的马儿受不了这味道,不耐烦的喘了口气,不停的甩着尾巴。它的情绪迅速波及在别的马匹身上,畜生们开始躁动——不安,焦虑,马如此,人也不例外。
“大人!”一名百夫长蹑手蹑脚的走到王仁孝身边,低声道,“这天难受的紧,我看不如解了套,让牲口们也下水走走,洗个清爽,赶路也带劲。”
王仁孝看了看天,又看看马队,道:“就在刚才,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没?”
那百夫长摇摇头,道:“大人,等天全黑了再洗刷不方便……”
“好吧,你吩咐弟兄们,动作要快,我总觉得不踏实!”王仁孝还是答应了,看着车夫们兴高采烈的从车上解下马匹赶着进小河里洗刷,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老天爷仿佛跟他开了个玩笑,自那阵异动后,一直到所有的人和马洗刷干净、天完全黑下,一切如常,以至于素来谨慎的王仁孝都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暗中找来一队精干的士兵,让他们分成四组,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前去探察。
放出了探子,王仁孝才稍稍安心,洗刷过的牲口们也安分了许多,耷拉着尾巴趴在那儿闭目休憩。此刻,王仁孝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希望马贼出现,这样,马队就能平平安安的把这批粮草送到江津,支援巴郡战事;自己的队伍只是云开大人对付马贼全盘计划的诱饵,如果马贼不出现,那么这次行动便显得毫无意义,整个泸川郡也仍会处在马贼的威胁中。
“大人,喝口水吧!”百夫长端来一瓢新鲜的河水。王仁孝伸手接过,昏暗的光线下,倒映在水中的面庞轮廓依稀可辨。这就是自己了,短短两年,竟如老了十岁。
猛然间,水中的倒影碎了,变得再难分辨——王仁孝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这颤抖,自脚底而上,顺着身子和手臂传到水瓢中,漾起一轮一轮的波纹。
“不好!”王仁孝暗叫一声,仰起脖子灌下一口水,把水瓢往边上一丢,一把抓过百夫长的手腕,沉声道:“传令,全体戒备,结阵迎敌,咱们们的麻烦来了!”
百夫长领命而去,整支马队立刻醒来。第一组探子回报,东南丘陵方向无异动;其它三组探子还没回来,王仁孝一动不动的站在大树下,目光有些阴沉。
“不能在这儿等死!”王仁孝暗暗对自己说,王仁孝不怕死,可仍被这种紧张的氛围刺激得兴奋莫名。马队起行,没有火把、没有响动,沿小河而行。
“啪啪啪啪!”惊鸟冲天,黑乎乎一大片,有人低声说,那是会吸血的蝙蝠。川南丛林繁茂水汽丰沛,乡野岩洞之间多有蝙蝠并不奇怪,可在这等情形下,众人一想起那小眼睛大嘴巴还带着细细尖牙的毛茸茸成群出没的小东西,便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马队不急不缓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第二组探子回报,西北树林方向无异动;除了被间或出没的蝙蝠惊扰了几次,便再无其它异状。第三组和第四组探子还没回来,王仁孝不敢掉以轻心,照理,这段行程才是马贼们最好的下手机会。
黑夜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眼睛在盯着马队,他们在等什么?一丝阴霾浮上王仁孝心头:自己面对的绝非寻常马贼,他们就像一群狡猾的野狼,暗中尾随,却不急着下手,他们要用一切手段来惊吓、折磨自己的猎物,在黑暗中慢慢消磨猎物的勇气和意志。王仁孝暗地里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抖擞精神继续赶路。
第三组探子回报,前方无异动。王仁孝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传令全军点起火把。
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河面——点火,是壮胆,也是一搏,王仁孝知道,现在的状况延续的越久,对士兵们情绪的影响就越大,他在向马贼挑衅,看看他们到底敢不敢来!
风沙沙,影憧憧,河对岸刮起一阵大风,扰得人一阵心悸。
“大人,看,火光!”副将低低的喝道。王仁孝抬起头,朝河对岸望去,只见风与影之间,突然亮起一道火龙,上百枝火把熊熊燃起,竟比马队这边还要通亮刺眼。
和大多数晋军士兵一样,王仁孝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数百个黑影一动不动的矗立在河边,这便是那支劫掠安乐江津两地、来去无踪的马贼了!
“大人……”副将小心翼翼的向他试探着,河水很浅,只消一个冲刺,敌人就能杀到。
王仁孝显得十分镇定,道:“不用理会他们,全军继续前行,我断后。”
“诺!”副将领命而去,他的镇定也影响了士兵们,被照得通明的河岸上,在上百道目光的注视下,马队平静的维持着队形,没有半点慌乱与躁动。
王仁孝走在最后,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对岸——黑压压的骑兵已与憧憧树影融为一体。
“啪!”一件黑漆漆的事物从对岸飞来,重重跌落在王仁孝跟前。王仁孝勒马,一名士兵战战兢兢道:“大,大人,是探子兄弟的尸身……”王仁孝一阵气结,一抖缰绳,面朝对岸。
黑压压的马贼骑兵仍是一动不动,一个声音道:“留下马车,放尔等不死!”
王仁孝冷笑一声,道:“有本事便来拿——副将,传令全军,加速前行!”
鞭声起,马队飞奔。对岸蹄声隆隆,那个声音又道:“跑得掉么,追!”一场隔着一条小河的追逐战就此拉开。王仁孝的用意很清楚,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把对方引到伏击圈里!
“呼呼!”河对岸的马贼与马队平行而驰,数十枝羽箭隔着小河呼啸而来,七八名晋军士兵应声而倒,战斗正式拉开。王仁孝将专为骑兵马上作战用的小圆皮盾套在左臂上,挥舞马鞭一边疾驰一边喝令全军不得慌乱,刀盾手立刻在马队左侧结阵,弓箭手伺机反击。
王仁孝发现,敌人并不想一举扑灭马队,而是一路紧咬,不停的用弓箭射杀落单的士兵,人数也仅有三百余骑,显然不是马贼的主力。马贼的主力在哪儿?王仁孝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果马队把这支马贼的前哨人马引入圈套,那么前方的伏兵势必暴露在马贼眼前!
“好毒的计策!”现在前去通知伏兵不要轻举妄动已然来不及,马贼们也一定会在外围设下游骑阻止本方突围的人马。怎么办?情急下,王仁孝唤来两名百夫长,吩咐他们立刻收拾队伍偏离大道,把马队带进东面的丘陵地——既然是诱饵,那就带着马贼们好好兜兜!
满载粮草的马队轰然转向,在夜色与火光的掩映下往东折向!这一变卦着实出乎马贼的预料,大队骑兵夹风带火的冲进小河,平静的河面被马蹄子践踏得水花飞溅;当马贼踏上东岸,迎接他们的是晋军弓箭手的一通猛射,十几匹战马顿时没了主人,在河边蹦达乱窜起来。
“咬住马队,从两边兜住,切莫走脱了他们!”马贼头子冲到小河中央,在马背上大喝着。
“杀!”众马贼群情激昂,上岸后立刻化作两队,从左右两路死死咬住马队的尾巴。正如王仁孝所料,这支骑兵只是马贼的前哨,以骑兵的速度和战力,想要对一支运粮的马队实施包围歼灭是轻而易举的事,追而不打,就是要让晋军的伏兵现身。
“大人,晋人在带咱们兜圈子!”斥候飞报。关木冷冷一笑,道:“兜便兜了,他们总有兜不动的时候,雕虫小技,又岂能长久,等到天亮,看他们拿什么赶路!追!”
一支马队,一支骑兵,就这样在舒缓起伏的丘陵间绕圈子,从山上往下看,如果没有那一路零零散散的尸体,竟有如两支骑兵在护卫一支粮队前行。
“咕噜!”肚子叫了,王仁孝已带着马队兜了整整一晚上,时近拂晓,人困马乏,追逐行军真他妈的是受罪,敌人没垮,没准自个儿倒先垮了。王仁孝发了狠,看谁耗得过谁!
“晋军兄弟们!”那个可恶的马贼头子又在那儿喊话,“你们逃,咱们追,累了吧!”
“谁他妈不累啊!”晋军士兵们嘀咕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尽拿眼角瞅王仁孝。
“累了,就歇歇!”只听一阵马嘶,追在马队两翼的马贼骑兵纷纷勒马。
“大人,贼人都停下了!”副将连忙对王仁孝道。
王仁孝喘了口气,道:“贼人停下,正好咱们突围,走!”
副将面露难色,指了指一众精疲力竭的士兵们,道:“大人,歇会儿吧!”
王仁孝扫了眼气喘吁吁的士兵们,只好答应,嘟囔道:“这仗打得真他妈憋气!”
两路人马就这样在丘陵山谷里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正当双方收拾队伍准备再次开始追逐时,山谷北面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大队身着怪异衣甲的武士咆哮着冲向马贼侧翼。
王仁孝一下子跳了起来,“哧郎”一声拔出长刀,喝道:“是毛球将军的山军,兄弟们站起来,弓箭手结阵,给我堵住谷口,休走了一个贼人!”
“诺!”休息饱了的晋军战士们迅速结阵,刀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护住了马队。
“十骑一组,扇翼阵,杀!”马贼们并未因遭到伏击而乱了阵脚,立刻组织反击。
毛球的山军原本埋伏在十几里外的大道东面的山谷里,王仁孝的马队应在天黑时赶到,如果有追兵,伏兵正好借着夜色掩杀;可等了一夜,马队迟迟没有出现,毛球便想到马队可能被敌人咬住难以脱身,于是带着一支队伍贴着丘陵山地一路南来,终于在这处山谷里找到了相安无事正休息着的两支人马,并趁马贼们毫无防备之际突然杀出。
“轰!”两支生力军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同时感受到了对手的强悍:为了对付江北的姚苌部羌骑,毛球的山军专门演练了一种对付骑兵的战法——不砍人,先砍马腿!一通猛剁下,数十根马腿飞上半空,冲在最前面的二十余骑莫不人仰马翻,跌落马背的骑士们或被践踏,或被随即赶上的山军补上一刀,毛球一人便收拾了三骑,实打实的给了马贼们一闷棍。
“操你爷爷的,够硬!”关木拉开马弓,对准毛球“砰!”就是一箭!
“哪个孙子放冷箭暗算老子!”毛球手持鬼头大刀,“当!”的荡开飞箭,一眼便瞅到了张弓搭箭的关木,喝道,“兀那马贼头子,可敢与本爷爷一战!”
“阵前单挑,匹夫所为,本爷爷不鸟你!”关木“砰!”的又射了他一箭,大笑。
毛球气得“哇哇”大叫,一刀将身边一名受伤的马贼劈作两段,喝道:“看小爷取你性命!”
“那你便来追我试试!”关木高声回道。他是斥候出身,有轻刀快马在手,又岂会与敌硬拼,抖了抖马缰,带着一队人马朝毛球山军的侧翼杀去。就在这时,第二支山军千人队出现在离王仁孝的马队不远处的山冈上,关木审时度势,立刻传令撤军。
“贼人退了,追!”杀红了眼的毛球一声暴喝,两千山军尾随马贼骑兵追去。
“不好,中计了!来人,立刻去追毛球将军,穷寇莫追,让他赶紧收兵!”王仁孝急了,这些马贼十分狡猾,双方都在玩诱敌的把戏,起先马队是饵,要引马贼出来;而今形势倒转,这支马贼的前哨也成了饵,钓的就是毛球的山军!
斥候飞奔而去,王仁孝立刻命令马队开拔——既然马贼以为钓上了毛球这条“大鱼”,他们的主力定然等候在西面不远处,此时此刻,马队是安全的!王仁孝只能祈求上天保佑毛球的人马,而他能做的,就是趁这机会立刻北上江津!
不远处的一条山谷里,大队黑压压的马贼骑兵整装待发。慕容风快步走到蒙佐跟前,道:“斥候回来了,晋人以为用区区两千山军就能钓住我们,关木将计就计,正带他们兜圈子。”
蒙佐提着马鞭,来回走了几步,他很了解这位老朋友,云开决不会容忍有人在泸川的屁股后面捣乱,晋国在泸川也不会只有前线那几路人马——把云开惹急,就是要逼他亮出底牌;打掉对手的底牌、毁了晋国在川南的基地,让前线的几路晋军成为无水之鱼!
“云开不会只拿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