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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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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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爹爹,只管接买卖,”姑娘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渡江走船,都是我呢!” 
“哈,”披发男子将同伴扶上船,笑道,“女船家也~~我们不会被水怪吞了吧?” 
“公子只管坐稳了照看好那位公子,余事不用操心呢!” 
三人上船,披发男子突然问:“女船家怎么称呼啊?” 
“我叫新月。”姑娘解下船索,走到船尾,道,“逆水行船,一日一夜,可到江州,二位公子可以好生歇息呢!” 
披发男子道:“叫公子别扭,叫我三木,他叫卫塔,女船家记下了?” 
“记下了,”新月甜甜一笑,道,“二个名字都好记。” 
三木哈哈大笑,道:“新月妹子若能把人也记下,岂非快事?” 
“胡说呢,送你去喂鱼!”新月白了他一眼,扬了扬木桨。 
三木缩回船篷,手搭上卫塔腕际,脉搏十分微弱,摇了摇头,道:“老兄啊,千万撑下去,别在路上死了啊!” 
卫塔似乎听见了他的话,眼睛睁开一条缝,道:“你咒我。” 
三木“嘿嘿”一笑,道:“不咒你,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我绑票。” 
卫塔淡淡一笑,道:“三兄情谊,没齿难忘。” 
“你叫我什么?”三木瞪大了眼睛。 
“三兄——” 
“嘿嘿,你几时听说过天下有姓‘三’的人?” 
“那你——” 
“我从小孤儿,没有名字。三木嘛——随便取的,叫着顺口,就不改了。”三木解下缚在身后折成三节的竹枪,擦拭枪尖。 
卫塔望着他,道:“应该叫‘三竹’。”三木不解,见他目光落在三节竹枪上,恍然,笑道:“三横十字加两划,就是名字,多简单,竹嘛——不会写。”卫塔不禁莞尔,三木就是这么一个无拘无束率性直爽的人,一路上若没有他相陪,只怕自己没到岭南已经闷死了。 
卫塔闭上眼睛,凝神调息,耳边只有轻柔的水声。 
三木没有打扰他,发现了船篷角落里的鱼竿和竹篓,心念一动,探出脑袋,冲新月道:“妹子,船上能钓鱼吗?给卫塔补补身子。”新月摇头道:“江水流急,不行的。” 
“那我们吃什么啊?” 
新月神秘的一笑,道:“你打开底舱看看就知道了!”三木钻回船篷,找到了一块小方板,扣上扳手,往上一提,一股浓烈的鱼腥扑面而来——竟是满满当当一舱的鲜嫩肥厚的鱼干! 
“哈!”三木大喜过望,抓起一根最大的,蹿到船尾,狠狠啃了一口,嘟囔道:“香!” 
新月回头一看,大急,跺脚道:“不是点心乜!吃完了喝江风呢!”那生气的模样令三木枰然心动,钓着鱼干傻站在原处。 
“傻了啊,还不进去!”新月逼开他那直直的目光,顾自操舟。 
三木穿过船篷,来到船头,迎风而坐。江水茫茫,一脉千里,青山夹岸,飞鸟不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大江,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填塞在心怀,他双足一点,轻轻落在船尖上,张开怀抱,昂起头,闭上双眼,全身心的投入到浩然凛冽的天地云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鼻子旁传来阵阵鱼香,三木睁开眼,已是黄昏,卫塔正笑着拿着那条被啃去一大口的鱼干在自己面前晃悠:“一动不动站了两个时辰,饿了吧?” 
三木摇摇头,道:“黄昏的大江真美啊!”卫塔放下鱼干,与他并肩傲立。轻舟已停,夕阳的余晖漫过连绵青山洒落在江面,泛起点点粼光。 
卫塔经过一番调息,气色好了很多,伸手往右侧一指,道:“那是大别山,三面环江。”又往左侧一指,“那是黄山,天下奇险尽在此处。过了黄山,就到江州,大江在那里打了个弯,挂着千里鄱阳大泽,是我大晋三大粮仓之一。我自幼游学,走遍了江表大小名胜山川,待到天下太平之时,我带你畅游神州。” 
“去过岭南吗?”三木问。 
卫塔道:“若非我身受重伤,还不会想到去岭南——听说那里民风奇特,物产丰饶,倒也是因祸得福。” 
三木正色道:“我还听说那里的姑娘热情大胆,就怕你病养好了,人也留下了。” 
卫塔微微一笑,道:“除了报效国家,我只钟情于山水,成家——没有想过。” 
“有一件事问你——”三木还没说完,只听新月糯糯的声音道:“开饭哩!”三木一闪,蹿进了船篷。 
船篷中间搭起了一方竹制小桌,两边各铺着一张草垫,竹案上没有碗筷,只摆着用竹篾盖着的三片竹瓦,看得三木卫塔连连称奇,不知该如何下手。 
新月手一伸,笑道:“二位,请啊!” 
卫塔道:“我走遍大江上下,从未见过这等吃法也~~”三木却没想太多,伸手去揭竹篾。 
“哇!”三木大叫,甩手道,“好烫!”卫塔眼中惊奇愈盛,怔怔的盯着新月。新月被他看得脸上一红,从小桌下取出两支细长的竹签,手各一支,缓缓插到竹篾边缘之下,轻轻一挑,竹篾揭去,一时间白气缭绕、清香四溢,竹瓦之上,竟是一尾雪白丰嫩的清蒸江鱼。 
“啊!”三木卫塔同是一声赞叹。 
卫塔眼中异彩连连,拉住三木的手不让他胡乱摆弄,喃喃道:“不知道其他两碟是什么宝贝。” 
新月笑道:“哪有什么宝贝啊,大江里多的是乜~~”三木白了卫塔一眼,道:“都像你,谁还吃啊!”新月遂揭去了另一方竹篾。 
“哇!”浓烈的熏香下,三木卫塔又是一声惊叹。 
“熏鱼干,渔家常菜,见笑呢~”新月又揭去了第三方竹篾,没有浓郁的腥香,墨绿色中带着几分雅致,精巧的小菜。 
“这是何物?”卫塔还是拉着三木不让他吃,问道。 
“苦菜啊,江边山野多的是。”新月耸耸肩,道。 
“化腐朽为神奇也!”卫塔一声赞,朝她深深一躬,道,“姑娘手艺,天下无双也!”新月“咯咯”直笑,取了两双筷子给他们,道,“羞死人乜,这也算天下无双——吃吧,再说下去凉了味道就淡了。” 
“对,吃!”三木抄起筷子就往前叉。 
“啪!”卫塔拿筷子压住他的筷子,道:“还有一问。为什么都要用竹瓦盛呢?”三木叹了口气,直摇头。 
“渔家穷,瓷碗容易破,用不起,竹子到处都是,随手编一个就成。”新月道,“再说,竹子本身有清香,不加调料也是美味呢!” 
卫塔点头称是,松开手,对三木道:“如此美食,当然要问个清楚。你不是有话问我吗?边吃边聊了。” 
“二位慢用,我出去看船。”新月正要走,卫塔却道:“无妨,一起啊,有吃不明白的地方,还的请教姑娘。”新月浅浅一笑,落座,拿起筷子替他们夹菜。 
三木夹起一片蒸鱼,放入口中,道:“为什么逍遥山庄——恩!鲜!——派人杀你?” 
卫塔道:“逍遥山庄历代辅佐慕容氏,而我是桓公选出来作为名家后代过淮水赴任的代表。也可以说,我是桓公拿来给天下的一个讯号——大晋要在淮北站稳脚跟。一旦我在涡阳做出成绩,就会大大加强原本摇摆不定的黄淮土豪民众对大晋的信心,动摇燕国在中原统治的根基,这是慕容垂和逍遥山庄不愿看到的。杀了我,就能杀一儆百。” 
新月瞪大了眼,三木又问:“你又为何会被桓温选中?” 
卫塔凄然一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前朝名臣卫瓘的后人。” 
三木虽不认得几个字,对历史倒是耳熟能详,道:“随钟会灭蜀的卫瓘?” 
卫塔点点头,三木释然道:“难怪会用钟会的天子剑。”卫塔道:“我只学了天子剑的一半,只会攻,不会守,是先祖从钟会处偷学来的,另一半,需有剑诀,才能学全。”三木“恩”一声,没有提云开的事。 
“吃啊,别只顾着说呢!”新月打破了短暂的冷场。 
“好歹钟氏、卫氏也算高门望族啊,你怎么会被建康那些人排挤呢?还有,岭南陆家怎么会拼死保护你呢?”三木又问。 
“这还得从大晋南迁立国说起。”卫塔放下了筷子,沉吟半晌,道,“陆之游乃是东吴陆逊、陆抗的后人。当年王导立国,北方高门大族多半随之南迁,集中在建康周围,形成了晋室的中坚。他们在南迁的同时,大肆圈占土地,攫取利益,不可避免的与江东以张、顾、陆、全四家为代表的东吴故臣之后起了冲突。司马氏与王谢两家为了维护政权统一、自身利益,对江东大族采取了严厉的打压,稍有异动,就是杀身之祸。” 
他看了新月一眼,道:“当然,南迁高门中也不尽是主张镇压之士,我的爷爷卫雍就是其中之一。爷爷对王导的国策提出了异议,主张‘高门相济’,在坚持正统的前提下维护南方高门的利益。爷爷交游广阔,结交了南方许多奇才异士,与陆之游的爷爷陆鸿卿是患难相交的挚友。他们每每在朝堂酒肆之间抨击朝政,游戏权贵,得罪了建康高门,终于被逼离开了建康。陆鸿卿厌倦了奢靡的生活和无休止的斗争,举家南迁,避往岭南。”卫塔顿了吨,尝了口苦菜,微微皱眉,细细一嚼,竟分外甘甜。 
三木一个劲的吃,把一盆熏鱼干吃得底朝天,道:“还没讲完啊,继续。” 
“你也让他歇歇啊,”新月道,“人家可是生着病呢~”说着,把剩下的都挪到了卫塔面前。 
卫塔丝毫不觉得累,又道:“当然没有完。那时卫家在军中根基深厚,所以建康高门不敢轻举妄动,怕激起兵变;可他们却不会放过南迁的陆家。陆家的船队经过鄱阳湖时,遭到了水匪袭击——从东吴到大晋,江南早绝了匪患,分明是建康高门派人伏击。爷爷本来就不放心,派人暗中跟着船队,陆家一遇险,他就去了江州水师大营,利用军中的关系,调动水师,将贼兵全数歼灭。爷爷让人把贼兵的右手统统剁掉,放在信封里一份一份寄给建康高门,又把尸体一车一车运回建康。哼!吓得那些高门惶惶不可终日,要治罪于爷爷。谁能料到当时大晋三大名将——王敦、祖逖、陶侃联合了军中所有将官和地方太守联名上书,力保我卫家,才将此事平息。从此之后,卫家便淡出朝野,散尽家财,过上了游学江湖的日子。” 
“其间还有个小故事,”卫塔道,“你们一定听过祖逖、刘琨闻鸡起舞的典故。”三木、新月点点头,祖逖北伐、刘琨孤抗的事迹在江东广为流传,闻鸡起舞更是一代一代的激励着有志克复中原的义士们。 
“相传王敦不满朝廷重用陶侃,就故意找了个借口把他调到广州去做刺史。当时广州远不及现在兴旺,人口又少,陶侃堂堂大将在那里终日无所事事,便从后墙上拆下了一百多块大砖,每天清晨从屋里搬到前院,黄昏再从前院搬回屋里,周而复始,经年不断。” 
卫塔起了兴致,道,“陆家迁到岭南苍梧后,陆鸿卿便经常跑去看望陶侃,恰好我爷爷游山玩水也路过广州。三人正在一起喝酒吃饭,陶侃看看天色,突然跑到前院去搬砖,我爷爷和陆鸿卿不解,陶侃才道,他出身行伍,身在广州心却在中原,每天搬砖,既能保持体力,又能锻炼心志,时刻准备着朝廷的再次起用。我爷爷和陆鸿卿大为感动,三人便一起搬砖。果然,日后王敦叛乱,陶侃再次出山,在卫、陆两家的帮助下,成了平定国难的大功臣。这个故事也就在三个家族一代一代流传下来,激励着我们奋发向上,报国安民。” 
三木听完,长身而起,朝船篷外深深一躬,道:“三家先祖皆是我辈楷模也!” 
卫塔说多了,脸色微微泛红,又尝了口苦菜,道:“英雄起于微末之间,不论身在朝堂,或是涉野江湖,都能为国为民,无愧于天地!” 
“可惜,没有酒。”三木卫塔想到了一起,相视大笑。 
轻舟之夜,恬淡朦胧,小船缓缓漂行在懵懂无边的江面上。两个朋友早已睡熟,夜空中悬着半轮明月,依稀的月光柔柔的洒落在姑娘秀丽的面庞上。


第 二 章 我心悠悠


 “天亮了也!”三木饱睡醒来,钻到船尾,初升的朝阳刺得他睁不开眼,闪亮的江面上轻帆点点,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轻舟望日出,大江任我渡——壮哉!”卫塔经过一夜饱睡,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江州呢!”新月坐在船尾,回望天际,熟练的将小舟的速度降了下来。 
“新月姑娘,”卫塔走上几步,道,“我看这小舟上没有炉子生火,如何做得昨夜美味?” 
新月浅浅一笑,道:“渔家秘密呢,不告诉公子。” 
三木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做法,只怕得一辈子守在这小舟上做渔家翁也!”新月俏面一红,顾自操舟。 
小舟越往西南行,江上的船只越多:大的商船、小的渔船、不大不小在江面巡逻的水师战船,风帆林立、江涛阵阵、吆喝不断——偌大的港口出现在左侧前方,连绵的水寨之后,便是繁华喧闹的江州城。 
小舟靠港,三木率先跳上了岸。卫塔走到新月跟前,从怀里摸出一锭细金,道:“昨夜美味,卫塔终身不忘,他日东归,还坐姑娘的船。” 
新月连连摆手,道:“百钱足矣,不用破费呢~” 
卫塔轻轻抓起她的手,将小元宝塞进她掌中,道:“下次再来,学蒸鱼之法,这个,权作学费了。”说完,长笑着大步离去。新月怔怔的望着他,良久,才低下头。 
三木在岸上,见他姗姗来迟,道:“别舍不得了,走!” 
按照两人原定的计划,到江州后就搭大船,逆上荆州,由洞庭下湘水,到零陵后换小船经灵渠过南岭,沿着漓江折向东南达苍梧。走水陆虽然慢些,却安全稳妥,以便于卫塔调理养伤。 
两人在码头上转了几圈,找不着去洞庭的船,只好先在临江的小酒馆叫了些东西吃。想起昨夜美味,卫塔便失了胃口,默默坐着发呆。有卫塔在,三木便不用为铜板发愁,(白银在唐代以后才作为货币流通,当时以金帛、铜钱为交易中介)一路上好吃好喝,十分惬意。 
两人正在为船的事发愁,一位三十出头的白衣文士朝他们走来,在桌前坐下,道:“二位可是要出江州?” 
卫塔微一错愕,没有答话,只是打量着他——看此人的气度打扮,不像是兜客走买卖的人。三木却道:“是啊,你有船?开个价。” 
文士点点头,道,“我送你们离开江州,你帮我去送一封信。” 
那文士又道,“你不是去苍梧找神医陆中山吗?我的信,也是给他的。”三木卫塔相视一眼——均想,此人既然连卫塔受伤要找陆中山的事都知道,看来他早就在留意自己了。 
三木道,“你是谁?” 
那人道:“陆中山会告诉你们的。”他伸手一指卫塔,道,“这位朋友不能骑马走路,还是坐船的好。” 
“好!”三木断然道,“你送我们到洞庭,我就替你送信。” 
“一言为定。天黑我在江边等你们。”文士说完,朝门外走去。 
入夜,两人来到西侧水门,小渡口外,一艘小艇静静停在水边,那人正站在船头冲他们招手。待三木卫塔上船,文士冲船尾汉子一挥手,只听“咕——”一声,小艇离岸。 
来到舱中,宾主落座,那人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手腕一动,信封便朝三木激射而来。三木伸手接住,收入怀中。文士用那双格外有神细眼打量着卫塔,道:“你就是卫塔?”卫塔点点头,也打量着他。 
“把手给我。”卫塔伸出左手,腕口朝上,摊开掌心。 
文士也伸出右手,两指搭上他腕口,目光却落在他的掌纹上。良久,道:“寒冰神箭名不虚传,现在你体内的寒气被你运气压制着,可丝毫没有消除,如果不尽早拔除,早晚会爆裂周身。”卫塔面不改色,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为寒气侵袭,运气打坐的日子。 
“骨骼清奇,掌相散乱,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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