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也没应他,便把手伸了出来,“刘青松,你来替我把把脉。”
刘青松挠了挠乱糟糟的头,打着呵欠在他对面的席上坐下来,散漫地伸手捏住她的脉搏,“你病啦?”
冉颜默不作声。
刘青松闭着眼睛,半晌又开始打哈欠,不过这次呵欠打了一半,忽然睁开眼前,仔细地摸了摸,诧异道:“你怀孕啦。”
他话音一落,晚绿便上前抓着他,喜道:“刘医生,真的吗?夫人真的怀孕了?”
“祖宗唉,你别晃的我眼晕成吗?”刘青松松开冉颜的手腕,道:“怀了怀了,我拿自己的名声担保。”
晚绿怔了一下,皱眉道:“这么说来,还不一定?”
冉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我说你什么意思?”刘青松瞪晚绿。
晚绿不确定地道:“名声这种东西……您有么?”
“你这丫头太毒了!”刘青松愤愤然,向冉颜告状道:“你得好好教育教育晚绿这丫头,她一大早就踹开我的门,看光了我的身子,把我从被窝里掏出来,如今又这样损毁我!”
冉颜笑道:“怎么,你嫌还不够?”
换而言之,这正是教育之后的成果。
刘青松盯着她看了半晌,挥了挥手道:“一点都不好笑。”
“还一大早呢,这都晌午了。”晚绿咕哝道。
“说正经的,我怀孕多久了?”冉颜问道。
刘青松道:“一个多月吧,大概三四十天。”
冉颜暗道好险,这些天居然没出点什么事情,真是万幸。
第384章 幽怨萧侍郎
晚绿喜得不知该怎样才好,“夫人,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喜事?”萧颂醇厚的声音传来。
在婚前萧颂从不回府吃午饭,自从婚后,却是一顿不落。
萧颂踏进屋内,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刘青松,不由眉头一皱,“刘青松,你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衣衫不整还不是拜晚绿这妮子所赐,我说要穿好衣服吧,她急慌慌地拉着我来。”刘青松满肚子委屈,拢着袖子起身道:“我继续去睡,九郎你慢慢享受这个好消息吧,额……对了。”
刘青松幸灾乐祸的故意提醒道:“九嫂,你最近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千万啊!这段时间是最危险的。”
萧颂立刻看向冉颜道:“怎么,你哪里不舒服?”
晚绿只一个劲地捂嘴笑。
联系前后所听的话,以及三个人的态度,萧颂一下子便猜中了原因,“夫人……你有了?”
既被猜中了,冉颜便点头承认了。
“哈哈!”萧颂爽朗的大笑声惊起外面雪地里的一群鸟雀,扑棱棱地四散开来。他喜得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想抱起冉颜庆贺一下,但他初次为人父,也不知这样做会不会伤到胎气,只是眉梢眼角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冉颜望着他,觉得这一刻的萧颂真的好看,如耀耀日光般夺目。
“晚绿,去去,把刘青松叫来。”萧颂连忙道。
晚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一阵风般地跑了出去。
萧颂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冉颜的小腹,小腹还如从前那样平坦,但他仿佛能摸到什么似的,认认真真地摸了半晌才收回手,声音里带着笑意,“阿颜,我要做父亲了!”
“嗯。”冉颜眉眼间也染上一层笑意。
隔了片刻,刘青松更加衣衫不整地被揪了回来,“我说你们夫妻俩怎么这么爱折腾人,我跟你们说,老子要搬出去和桑随远住。”
“晚绿,你去给他收拾包袱。”萧颂立刻吩咐,转而,笑容不减地拉着他坐到一旁,问了许多关于怀孕期间要注意的问题,仿佛毫不挽留的人不是他。
刘青松一直想插嘴问问萧颂是不是当真要赶他,但奈何萧颂的热情无法阻挡,他愣呼呼地就答了,末了才道:“九郎,你家夫人自己就是个医生,何须多此一举地问我。”
“可我不是医生,问我家夫人,又怕累着她。”萧颂理所当然地答道。
刘青松嚎了一声,“我的娘诶!我的包袱收拾好了没有?老子已经能预见未来坎坷的日子了。”
“刘医生,你可别乱喊,我还没嫁人呢!”晚绿紧张道。
刘青松原本只是句感叹的话,连在一起却十分有歧义,晚绿素来又是个实诚的姑娘。
刘青松一把从她手里扯过包袱,夺门而出,紧接着一声惊呼从雪地里飘了进来。
“晚绿,去瞧瞧他怎么了?”冉颜道。
“不用瞧,我命人把他丢去他自己的府里了。”萧颂道。
冉颜诧异道:“刘青松有自己的府邸?”
“何止有,比我这处还大一倍,只是他自己嫌寂寞,不愿意去住。”萧颂对刘青松面上一点怒气也没有,但实际上记着仇呢!对待刘青松,不能打不能杀,就只好扫地出门,眼不见为净。萧颂笑道:“是老太太留给他的嫁妆。”
刘青松虽然为人不着调,但难得很善良,也十分孝顺。萧太夫人是历经数朝的血雨腥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人心的了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也正因此,她能看出,刘青松并不是卑微地作为一个奴仆来奉承巴结她,而是真的将她当做亲人,所以萧太夫人也不曾把他当做仆人,对他格外疼爱,便是临终还留了一大笔积蓄给他。
“等开春,我亲自去祖母陵前报喜。”提到萧太夫人,萧颂的情绪稍有些低沉,“从小她便对我很是严厉,我六岁便看过她令人缢死一名婢子,她告诉我,倘若要狠便要狠绝,不能给敌人丝毫反扑的机会,她还说,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
六岁的孩子,能听懂什么是“谋定而后动”吗?冉颜不知道。但她明白萧太夫人的苦心,但凡大家族,没有几个内宅安宁的,萧颂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权臣,便必须得稳得住。
冉颜握住他的手道:“祖母临终前,曾与我提起过孝明皇帝,想必泉下相见,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萧颂微微笑道:“祖母对我很好,上天对我也不薄。”
冉颜与萧颂的婚事算是萧太夫人一手促成的,否则冉颜身份与萧氏差距这么大,独孤氏也不会不说话。
萧颂的脆弱和感性,从来都只是一瞬的。他很快便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一个下午,冉颜怀孕的消息传遍了满府上下,甚至连郑府、冉府都得了消息。
因只有一个月,冉颜与郑府又非多么亲近,因此次日只是郑仁泰的夫人过来看看冉颜,送了一些贵重的补品和孕妇适用的东西,又交代一些注意事情,并说回去便给准备有经验的稳婆。
快至午时,冉云生、罗氏和冉韵也都赶了过来。
冉云生面部线条硬朗了一些,也更加成熟,风采比从前更胜几分,连冉颜都忍不住道:“十哥,你再俊几分,怕是连神仙都要自惭形秽了。”
“你这丫头,多日不见,竟是开始贫嘴了。”冉云生笑道。
冉平裕在长安是商贾的身份,因怕萧颂不悦,又恐御史台弹劾萧颂与商贾过往甚密,所以平时也极少会到萧府来看冉颜,只按照逢年过节的普通关系走动。
“十七姐才是,比以往貌美动人了。”冉韵笑道。
“侯爷可还高兴?”罗氏关切地问道。自从上回冉颜救了冉云生之后,罗氏便打心里感激冉颜,并且觉得郑夫人和冉颜是他们一家的福星,也真正关心起来。
晚绿笑道:“我们郎君恨不能不去官署,一天到晚地在家陪着夫人呢。”
“那就好,那就好。”罗氏也轻松起来,“我前些日子也听了街坊间的传闻,都说侯爷是恋妻癖,还道旁人乱传,瞧着侯爷的面相,怎么都不像是那种人,我还担忧了好一阵子,怕是谁造谣。”
“可不是有人造谣。”冉颜好久不曾见他们,心里也分外高兴,话比往日多了许多,“那造谣的人,就是阿韵的未婚夫君。”
大家看着冉韵,爆发一阵笑声。
一群人偎在烧了火炉的屋内聊天,午间都随意地用了一些,不知不觉天色便已经晚了。
罗氏要告辞,冉颜正再三挽留住上一晚,萧颂挑帘子进来了。
屋内霎时一片寂静,一屋子仆婢都屏息,大气不敢喘。
晚绿过去接着他解下的大氅,放到了外室的屏风上。
“见过侯爷。”还是冉云生先反应过来。
罗氏和冉韵也立刻起身行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都坐吧。”萧颂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冉云生接触过萧颂几次,知道他并不像坊间传言那样严厉,但罗氏和冉韵见过他的次数不多,纵然他说不需拘礼,她们却还是有些紧张。
“夫君。”冉颜轻唤了一声。
萧颂怕身上的凉气袭着她,便没有挨着她坐,只柔声问道:“午膳吃了什么?”
“一会儿让厨房报给你,邢娘管得严着呢,你就放心吧。”冉颜现在一点人身自由都诶有,看书超过两刻,邢娘便会苦口婆心地劝她休息。
“夫君,我想留婶娘他们住一晚。”冉颜知道,只要萧颂不发话,罗氏是万万不肯住下来的。
萧颂笑着看向罗氏,温声道:“婶娘便住下吧,这些日下雪,阿颜闷在屋里,也无人陪她说话,正巧你们来了,便多住些时日。”
冉颜敢肯定,萧颂一旦温和起来,他的俊朗,他的声音,很少有女人会拒绝。
果不其然,罗氏被萧颂一声“婶娘”叫得飘飘然,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既然如此,那我们再推辞就矫情了。”
“正好丢阿耶一个人在家里。”冉韵笑道。
萧颂看向冉云生道:“我与大舅哥多日不见,也应叙叙。”
萧颂并不摆架子,态度极其温和,让一屋子人都放松下来,气氛渐渐又回暖。
以往坊间只知道萧颂铁面无私,但凡出现都是黑着一张脸,煞气凛然,可他们也不曾想想,办案的时候可能嬉皮笑脸吗?
萧颂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可不是光凭着能力和家世,他本人的交际手腕也十分高明,因此只聊了一会儿,便将众人紧张感消除了。
不过气氛总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毕竟萧颂的身份在这摆着。就像皇上对房玄龄再亲切,房玄龄开他玩笑的时候也必须要打几十遍腹稿,衡量几十回才敢说出来。
晚膳过后,冉颜又与罗氏等人聊了许久,才被萧颂勒令回房休息。
自从那晚说分被筒睡,当真就分了,不过次日冉颜总是发现自己在萧颂怀里的。
“夫君,师父还在寺里呢,我一直打算找个由头把他接到府里,这回我怀孕,便让他来看护我可好?”冉颜躺在榻上,征询萧颂的意见。
萧颂幽怨地盯着她的肚子,口中答道:“自然可以,说来我好好谢你师父才行。”
“你莫要总这种眼神!”冉颜皱眉道。
萧颂知道怀孕的前三天特别兴奋,晚上都兴奋到失眠,三天过后,就开始幽怨起来了。
第385章 砸店
次日时,冉颜便派人把吴修和接到了府内。
冉颜虽抽不开身去看他,却一直有命人照顾他生活起居,这段时日老人家活得特别滋润,比在苏州时胖了一圈。
吴修和还是那一副看似仙风道骨的模样,淡淡然地道:“为师早年师从白云真人,一早就掐算你会有造化,如今果然应验了,不枉为师救你一场。”
这样的见面问候,冉颜还真不知说什么好。不觉间,师门都从医圣都转到道家去了。
冉颜略略问了几句在寺院中生活,吴修和立刻掩面痛哭,说那帮和尚不让他吃肉,他又未曾落发为僧,凭什么不让吃。
“那是佛家圣地,自是不可沾染俗物,日后师父在府内想吃多少都有,且我已将红烧肉的做法教给了邢娘和晚绿,师父放开吃便是。”冉颜道。
吴修和立刻止了哭声,并用袖子沾了沾他干干的眼角,“十七娘果然孝顺。”
晚绿笑道:“神医,夫人如今有孕了,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接您过来颐养天年,以后说话的日子还长,奴婢给您安排了住处,不如您先去歇息片刻,晚膳后再叙旧?”
吴修和已经恢复了一派仙风道骨,捋须笑道:“如此甚合我意。”
冉颜笑着颌首,让晚绿领吴修和去休息。
在安心养胎之前,冉颜将许多之前搁置的事情都一一了解,比如青萝和小满。
歌蓝早早便为青萝寻了个城外的老实庄户,陪了几十贯钱嫁了,许是觉得嫁了人一切都完了,便也安分地与她夫君过日子,小满则打发回苏州,随着冉平裕的货船一并南下。
冉颜多多少少也知道世家大族内的那些事,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不管有没有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清扫干净。还有一些平素察觉略有异心的,也都暂时放到了一处庄子上。
萧府内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这半个月,冉颜越来越容易瞌睡,严重到有时候正站着说话都能睡着。
之后这种症状稍缓,却又开始孕吐,吐得天翻地覆,把前半个月养出来的肉又都瘦掉了,急得萧颂成日里不是巴着吴修和问,就是跑太医署询问,派人到处搜民间偏方,搜来之后拿去太医署问众太医是否可行,一时间,满长安都知道献梁夫人怀孕了。
献梁夫人怀孕无法侍寝,家中又无侧室滕妾,有些人家开始动了心思,一贯没有什么宾客的侯府车辆往来络绎不绝,各家都派了冰人到冉颜跟前来说媒。
“怀胎十月啊!夫人与侯爷恩爱非常,想必也不忍见侯爷这十个月干等,奴知魏氏有三女,均是嫡出,相貌亦是可人,关键是十分知书达理,知尊卑长幼,性子温顺,倘若做侧室,必能协助夫人操持家务,侍奉侯爷,夫人也能安心养胎。”冰人笑盈盈地道。
晚绿气了眼都红了,真想不明白夫人,闭门不见就是了,何必放这些人进来受这等闲气!
冉颜却是打定主意要把醋坛子的名声传出去,现在她有身孕,独孤氏又必须得守孝,不管这些闲事,正是好时机。因此听完冰人的话,她也不生气,“你说的对,她帮我打理家务服侍侯爷,我就可以闲下了。”
那冰人心中暗喜,道:“夫人果然贤惠明事理。”
“我干脆收拾包袱回兰陵本家,把萧府让给那什么魏氏姐妹操劳,你看如何?这样岂不是更加清闲?”冉颜也不等她回答,微微侧过头,冲晚绿道:“给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回兰陵。”
“是。”晚绿立刻应声,带人在屋里收拾起来。
“夫人莫误会,奴不是这个意思……”
冰人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冉颜淡淡笑着打断,“您说的对,我呢,是从苏州那种小地方出来的,也只是中等的世家,见识不多,今日承蒙您提醒,才察觉到自己的眼界小了,原来相夫教子掌家,不是非大妇不可,正巧我回去歇着,娶侧室还是纳妾,您只管去同襄武侯说,他喜欢就好,我没有意见。”
冉颜说得心平气和,话却句句让人心惊肉跳,冰人连忙道:“献梁夫人息怒,奴这也是受人之托,夫人倘若不喜欢,回了便是,夫人有孕在身,可不能置气行远路。”
冉颜拈了一颗梅子,动作顿了一下,“生气倒是不至于,不过你说的对,是不能行远路。”
这厢冰人刚刚放下心来,冉颜沉吟道:“那我就回郑府住一段时日,养养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