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着。
午饭后,张志宏拿着碗正要往宿舍走,郑萍从后面追了上来。
“张志宏,等等我,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向我告别,这一段时间白帮你复习功课了,能陪我走走吗?”
两人走到操场边的树下,相对而立,女孩子含情脉脉的双眼望着张志宏,似有好多话要说,又难以启齿。张志宏有些蒙蒙笼笼的感觉,又说不清楚,两人在日常的学习生活中是朋友,互帮互学,又是竞争对手,你追我赶。张志宏愿意和她在一起,也喜欢和她在一起,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楚。那时学校里在学生中没有恋爱的风气,在思想意识里也没有明确的恋爱想法,男女生之间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在一起之分。此时,四目相对,都不知道先说什么好,长时间的沉默,气氛令人窒息。还是张志宏打破了僵局,先开了口:
“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要走了,复习的东西也用不上了,到是耽误了你复习,很对不起。”
张志宏说出了几句干巴巴的话,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三年的同窗生活,用不着说这些,但也不知说什么好。女孩子听后,显然不满意,她没有听到所要听到的话,有些失望。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真舍不得你走。”
“大家早晚会分开的,你入团的事,我已经交代给了支部书记,我走了会有人继续帮助你的。”
张志宏在班里是团支部委员,他没有理解郑萍话的意思,只想到他是郑萍的入团介绍人,由于郑萍的父亲在57年“反右”时被打成右派,成分比较高,虽然原则上是重在表现,但考验的时间要长一些,这不,已经培养了两年了,还没有结果,别人写申请晚的都早已入了团。见张志宏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郑萍不好再往下说什么了。她抛出的绣球傻男孩没有接,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里所描述的,在分手时,朱英台的多次比喻没有唤醒梁山伯一样,郑萍的话也没有被张志宏所理解。毕竟男孩子感情上成熟较晚,女孩子也不好明说,只好说:
“可是你却走那么远,再要见面就很难了。”
“我们可以写信啊。”
“你到了部队多保重,常来信,别忘了我们。”
“我会的。”
“那好吧,祝你一路顺风!”见实在提不醒这块木头,郑萍失望地告别了张志宏。
张志宏告别了同学和老师,回到了家里,向家人和乡亲告别。张志宏家住在一个农村的一个小镇里,四周环山,中间有一条大河流过,虽然当地老百姓称为大河,但水很少,充其量只是一条小溪,只不过河床很宽,河的南岸是山,北面沿一条公路有一大片的房子,有几千住户居民,形成一个小镇。山全是黄土堆成,挖下去几十米也挖不到石头。镇子不大,但确是一个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据说在三国时,蜀国的军师诸葛亮六出祁山走的就是这里。镇子外面的川地和山坡上全部种庄稼,这是全镇居民赖以生存的根本,由于经济发展比较落后,再加上三年的自然灾害刚刚过去,家家户户都比较贫穷。当然镇子里也有一些店铺,那是国有的商店,卖一些杂品。农历的每月逢二、五、八是大集,山里四乡的农民会带着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来赶集。
前些天,公社武装部的同志已经敲锣打鼓给张志宏家送去了喜报,张志宏被选上飞行员的喜讯已经传遍了整个镇子,大家奔走相告。亲朋好友听到张志宏回家的消息,都带着东西去看望,也表示送行。张志宏家人来人往,门厅若市。
“我来看看娃儿,选上了飞行员真好,别看平时不言不语的,小的时候我就看有出息。”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奶奶边说边走进屋里,母亲赶快把她扶上炕:
“张奶奶,您这么大的岁数也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说我们这山沟里能出飞行员,我要来看看,飞行员到底是什么样,这不,还是过去熟悉的娃!”老人边说边摸着张志宏的头:
“这回你爹妈可有福了,可有福了。”
“有啥福啊,这回走到天边去,见一次面都不容易了。”母亲回答着张奶奶的话。
“大哥大嫂,我给志宏送点鸡蛋来,明天志宏就要走了,晚上给做点好吃的。”
隔壁邻居刘大叔提着一篮子鸡蛋走了进来。
“他大叔,让你破费了,来看一下就行了,还要带东西。”父亲接过了鸡蛋,递上了旱烟袋。
“坐这抽烟,快给你大叔把烟点上。”父亲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凳子,又招呼张志宏。
张志宏划着了火柴,给刘大叔点着了旱烟袋,站在屋里地上听他们讲话。他本来就很少言辞,这时在众多的长辈面前,他更没有什么话说,只有帮助父母亲招待来看望自己的乡亲。他感到自己被选上飞行员的确给家里增添了光彩这么多的父老乡亲来看望自己,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心里有点自豪,多年的努力拼搏没有白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张志宏,你真行,当年你离开我们到地区一中去念书,就比我们高出了一头,现在你又要上天了,看来我们永远也赶不上你了。”几个初中的同学也来看张志宏,他们在县一中上学。
“你们没有参加选飞啊?”张志宏领着他们到另一个屋里去说话。
“都报名了,体检没有通过,全线没有一个检查上的。不过你虽然是从地区走的,也算是我们县的,你本来是我们县的人。”
“你们功课都复习的怎么样了,能考上大学吗?”张志宏询问他们的学习情况。
“我们比不上你们,你们学校是全省的重点,你们学校是百分之百的考上大学,我们就不一样了。”
“只要你努力,都一样。”
“我们是普通高中,教学的整体水平要比你们重点高中低,怎么能一样呢?你现在是进了保险箱了,不用发愁了。”
几个同学唠扯着未来的前途。
第十一章:千挑万选(五)
更新时间200842 12:53:31 字数:2528
亲朋邻居逐渐散去,家里恢复了平静。
晚上母亲和奶奶拿出家了最好的东西做了几个菜,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鸡蛋,还有几个青菜,这些都是过年才能吃到的。父亲拿出了一瓶酒,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弟弟,一家六口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张志宏给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分别倒上酒,给自己也倒了一点,弟弟看到桌子上的红烧肉和炒鸡蛋,急不可耐地夹起来就往嘴里送。母亲用筷子打了一下弟弟的头:
“都没吃呢,就你急!”
“娃娃是馋的,让吃吧。”奶奶劝阻母亲。
是啊,这些虽然都是很平常的东西,但由于家里穷,除了过年外,平时很少吃到。志宏看到弟弟馋得可怜,把两样菜夹到弟弟的碗里。
“你自己吃吧,别给他夹。他以后还能吃到,你走远了,就吃不到了。”母亲把好吃的菜夹到大儿子的碗里。
“人家都说飞行员吃得好、穿得好,我在部队上也能吃到。”
“那不一样。”
是的,这不是普通的菜,这是慈母对儿子的一棵爱心。
“今晚就算给志宏送行,大家喝杯酒吧!”父亲端起了酒杯,除弟弟外,大家都端起了酒杯。
难舍难分的心情笼罩在全家人的心头。
“你爷爷和我岁数都大了,你走那么远,想你的时候,能不能见到你。”奶奶说着,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志宏从有了弟弟后,就在奶奶的被窝里睡,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这三年在外面上学,才离开,和奶奶有深厚的感情。
“娃明天就要走了,高兴点。”爷爷劝着奶奶:
“自古以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要去当兵,我们全家开始是不同意的,但你母亲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当的又是飞行员,我们也就同意了,你就好好的去吧。”
“你和爷爷的岁数都不大,才六十多岁,等我飞行学成了,一定会回来看你们。”志宏安慰着奶奶,但此时的心情也是不好受。
“哥,等你到了部队,学会了开飞机也教我吧,我也要开飞机。”弟弟的肚子里有了东西,也不再埋头苦干了,只有他无忧无虑。
几杯酒后,母亲端上了手擀的面条,面条擀得很薄,切得很细,长长的,配上肉丁、豆腐丁、黄花菜、木耳等做成的汤卤,香气扑鼻。长长的面条是牵系张志宏和家人的纽带,浓浓的汤卤融和着无限的亲情,张志宏永远牢记这一刻。
“到部队上要好好干,要听领导的话,不要给家乡人丢脸。”父亲再一次叮嘱。
“恩。”
“要注意安全,做事不要逞能。”母亲反复叮嘱。
“恩。”
亲人们一个个的嘱咐着,交代着,总也放不下心来。一顿饭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
晚上,爷爷奶奶都去休息了,弟弟也睡了过去,只有父亲、母亲和张志宏还在油灯下坐着。父亲一袋一袋的抽烟,屋里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母亲在油灯下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儿子的行装。没有更多的东西,只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但她总是不放心,一件一件地检查,看有没有开线的地方,看扣子有没有掉的,拿起针线把松动的扣子在加固一下。油灯下张志宏仔细的打量着父母亲,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父母亲。父母亲才四十多岁,岁月的沧桑已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父亲粗大的手上长满了老茧,背也有点弯了。他是全家的顶梁柱,全家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他的肩上,全家人要吃饭,两个儿子要上学,一切花消都要出在他的身上。母亲的脸上已出现了细细的皱纹,头上也出现了根根的白发,手很粗糙。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像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为家庭的生活默默地奉献着。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每天每人只有二两粮食,还不是面粉,而是原粮,她用沉重的石磨把原粮磨成面粉,连糠一起放上大量的野菜做成菜糊糊,里面根本看不到粮食的痕迹,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菜糊糊,他也舍不得吃,把她的一份分给丈夫和儿子。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垮了,儿子正在长身体,再苦也不能苦了娃娃,她只能吃点野菜。由于长期见不到粮食,她的脸严重浮肿,连眼睛也看不见了,还要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劳动休息时去挖野菜。正是母亲,才使自己有了一个好的身体,才能验上飞行员。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父亲不想让儿子再上学了。当时张志宏的学习成绩很好,在全年级数一数二,不忍心这么一个好苗子因为暂时的困难而放弃学业,多次登门做工作。正是母亲反复说服父亲,才让张志宏上到了高中,才有了这次选飞的机会。伟大的母亲,给了儿子一切的成长机会。看着父母亲为自己操劳,张志宏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这次你选上飞行员,本来你爹是不想让你去的,但是我想啊,能选上飞行员这是祖祖辈辈从没有过的事,是一件好事,既然娃选上了,就让去吧。家里虽然拖累大一些,但我和你爹还能干几年。你爹也是看到别人家的小辈都能给老的接点力,你从小上学到现在,你爹一点也指望不上你。”母亲一边收拾一边念叨。
“我出去就好了,出去了当上了飞行员我就能挣钱了,就能养活你们了。”张志宏安慰着母亲。
“养活啥啊,你出去了离我们那么远,老了喝口水都没人去挑,有钱有什么用?”
“你们老了我会接你们出去享福的。”
“故土难离啊,到那时出去干什么,人生地不熟的。”
“出去了好好干,别惦记家里,有时间常写信,到了部队上照一张相片捎回来,也让我们放心。”
“好了,收拾收拾早点睡吧,娃明天还要赶路呢”一直沉默的父亲抽足了烟,在炕沿上磕去了烟袋里的烟灰。他一直在想,别人羡慕自己家出了个飞行员,可是儿子终于长大了,却离自己远去,今后的苦累还得自己担,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张志宏坐上了长途公共汽车离开了生养自己的家乡,全家人和一些要好的乡亲去送行,开车时他看到母亲背过脸去抹泪,他也真想哭,但当着一车的旅客,他忍住了。汽车开动了,张志宏向父母亲和乡亲们招手告别。
再见了,父母!
再见了,乡亲!
再见了,故乡!
我要去圆自己的梦,张志宏在心中呼喊着。可是他将走向一条什么样的路呢,前面会有怎样的艰难险阻,他是想象不到的。
第十二章:千挑万选(六)
更新时间200843 13:03:17 字数:2721
1966年8月,一列火车在黄土高原的崇山峻岭中穿行,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悦耳的声响,“崆崆哐哐,崆崆哐哐”像一曲优美的击打乐曲。“哐哐,哐哐”时而节奏加快,好像在催促列车“快快,快快”,赶快到达目的地。车窗外,万里无云,骄阳似火,山林树木快速向后移去。时而钻进隧道,周围一片漆黑,车头锅炉排出的煤烟飘进车厢,呛得人难受,钻出隧道时,眼前豁然开朗,顿时柳暗花明。时而左转时而右转,使得车厢左右摇晃,使人昏昏欲睡。8号车厢的中部坐着二十多个十八、九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穿着朴素,举止文雅,脸上洋溢着喜悦。还有两个军人,白衬衣,蓝裤子,绿上衣挂在车窗旁的衣帽钩上。一个人年纪在三十六、七岁,小青年都叫他“李指导员”,一个三十多岁,大家叫他“赵中队长”。两人身上都充满着军人的活力。两种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人,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觉得他们像老朋友一样,非常熟悉,非常亲密。也不知道他们要到那里去,去干什么。年轻人互相说笑着,打闹着,使整个车厢充满了活力。靠窗口坐一个小伙子,一米七几的个头,胖呼呼的脸蛋,短短的头发,浓眉大眼,显得精明干练。他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窗外,似有无数的心事。“你是哪儿的?叫什么名字?”坐在对面的一个小伙子拍了拍他放在面前小桌上的手,问到。
“陇县的,叫张志宏。”见有人问他,张志宏转过了头,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回答道。
“你们县招了几个?”
“一个。”
“你是哪儿的?叫什么?你们县招了几个?”
“庆阳的,刘大庆。我们县也是我一个。”仔细看,也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只是脸色有点黑。
“我们都认识一下吧,我叫于涌泉,是兰州市来的。”坐在张志宏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自我介绍:
“他也是兰州的,叫石伟。”于涌泉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小伙子,一起作了介绍。
其他座位上的小青年也互相讯问,了解熟悉对方,因为他们来自全省各个不同的县区,刚刚聚到一起,彼此都不熟悉。“你们看,那是什么?”隔壁座位上不知
谁喊了一声,小青年们齐向车窗外看去。
车窗外的公路上有一群青年学生队伍在行走,有十多个人,队前一人打着一面红旗,上写“红总司造反兵团”,他们左臂上戴着红袖箍,上面绣着三个字“红卫兵”。
“这是‘大串联’的,我们学校的同学都走了。”于涌泉看了一眼,向大家介绍。大城市消息比较灵通,于涌泉知道的多一些。
“前几天毛主席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红卫兵’,看到这个消息,全国各地的学生都要到北京去见毛主席,可惜我们参军了,不能去了。”石伟非常惋惜。
“我们参军是以实际行动保卫毛主席,何况被选去当飞行员,也是一件光荣的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刘大庆不同意他的看法。
铁路旁的树上、电线杆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
“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誓死保卫党中央!”
“誓死保卫毛主席!”
“打烂XXX的狗头!”
“打倒XXX走资派!”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一场暴风雨开始了,它将影响到全国的上上下下,各行各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