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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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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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珍在宣帝别庙里收获颇丰,据说宣帝不止一次的显灵,安慰小儿子赵王少安勿躁,“某日当破贼”。赵王听了很是欣慰,他还封了一个道士叫胡沃的为“太平将军”,每天在宫殿里开坛作法,杀敌于无形之中,杀敌于千里之外。
    孙秀也没闲着,他在家里摆满香案,每天杀猪宰羊供奉各路神仙。孙秀本人还亲自上阵,行“厌胜”之术,诅咒成都王、齐王军队溃散、身遭横祸。
    当时洛阳城人心惶惶,不知所从。孙秀偷偷派某个长得很仙风道骨的亲信,日夜兼程跑到洛阳西南的嵩山,诈称自己是昔日周灵王的太子仙人王乔下凡。这位仙人在天上待得好好地,缘何下凡呢?仙人说,他是专程来安抚人心的。仙人劝百姓们不要听从成都王、齐王这些乱臣贼子的惑众妖言,赵王的帝位牢固得很,赵王的国祚是要传承万代的。
    光靠神仙也许骗不住朝臣百姓,于是孙秀就伪造了一份齐王的奏折。奏折里齐王可怜兮兮地说:“不知何贼猝见攻围,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军见救,庶得归死。”
    那意思就是说,所谓的齐王反赵王是子虚乌有的事,有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坏分子蒙蔽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了许昌地方政府,并且挟持齐王造反作乱。齐王本人是立场很坚定的,很拥戴赵王政府的。
    当时齐王的一兄一弟,东莱王司马蕤与北海王司马寔都在洛阳。赵王把这兄弟俩抓起来,交付廷尉,想杀了他们。这时赵王太子中庶子祖纳(就是那个日后中流击楫的民族英雄祖逖的哥哥),上书替他们求情,说了一通大道理。
    祖纳旁博引证,从三代谈到秦汉,真正想说的其实是“罪不相反,恶止其身”八个字而已。这种说教式的大道理其实很没有说服力的,但是出乎意料,赵王竟然刀下留情,饶过两人的性命。
    兄弟俩死里逃生,与其说是因为祖纳的仗义直言,不如说是赵王想圆谎。他刚刚假造奏折说齐王归顺伪朝廷,一转眼又杀了齐王的兄弟,这岂不是自打耳光?
    神神道道只能暂时迷惑人心,赵王明白,真正想戡平叛乱还得靠真刀实枪的战争。
    于是他请来最高明的巫师,选择了一个适合出征的黄道吉日,派出四路大军。
    第一路:以中坚将军孙辅为上军将军,积弩将军李严为折冲将军,率领七千禁军出延寿关;
    第二路:由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等人,率领九千禁军出堮坂关;
    第三路:由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等人,率领八千禁军出洛阳东南的成皋关;
    这三路是去攻讨齐王的。
    第四路军由孙会任督军,士猗、许超直接领军,率领三万禁军北上渡河,去邀击成都王。
    最后,赵王任命东平王司马楙为卫将军,使持节都督诸军。
    洛阳、许昌之间地图
    这个兵力部署表示赵王的战略是擒贼先擒王,他知道只要砍倒成都王、齐王两棵大树,其余乌合之众就会做鸟兽散,并且会重新向他表示臣服。这个思路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在将领的任命上,赵王所托非人。《晋书》里说孙会不仅人长得丑而且能力也很差劲,是“奴仆之下者”,让他来统兵打仗有送死的嫌疑。
    孙会的父亲孙秀就显得很担心,他想请赵王的儿子司马馥或司马虔代替儿子督战。但是没想到司马馥、司马虔一个都不愿意上前线,孙秀无法说动这两位公子哥,转而求助被自己免过官的刘舆。
    幸好刘舆还是头脑清醒的,说服司马虔以大局为重,司马虔这才扭扭捏捏地领着八千禁军上路。
    禁军的战斗力天下无敌,当年孟观提着七千兵马孤军深入,在叛乱迭起的秦凉二州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地。并且连战连胜,一举生擒氐酋齐万年,只用了数月时间,就平定了困扰数万地方军三年之久的叛乱。禁军威力之强,可见一斑。
    但是,禁军强则强矣,数量毕竟有限。《晋书·赵王传》里有这么一句话,说赵王“增相府兵为二万人,与宿卫同”,这说明平时宫城内保卫皇帝的常备禁军为二万人;宫城外禁军人数不详,应该与宿卫禁军均衡,即算是宿卫禁军的两倍,那么整个洛阳禁军合计也不过六万人。即使算上太子卫率一万五千人,洛阳的军力也不会超过八万人。
    对比成都王、齐王动辄十几、二十万的兵力,禁军在数量上大大处于劣势,这是赵王的致命伤。而且,这八万的禁军也不能倾巢出动,赵王得对洛阳保持威慑。洛阳的那些公卿一直在阳奉阴违,对此赵王心知肚明,在这种危急关头,更要提防有异己分子浑水摸鱼;
    赵王还得提防背后的河间王落并下石。河间王的关中军也许是除禁军之外,全天下第二强盛军事力量,如果他从关中杀出来,赵王就会腹背受敌。虽然他已向赵王献诚,但是他答应提供的援军一直没有到达,防人之心不可无。
    此次进军东南攻打齐王的禁军合计两万四千人,进军东北攻打成都王的禁军合计三万八千人,赵王已动用了总兵力的八成。随着战事的扩大,他将越来越捉襟见肘。
    开战初期,禁军无往不胜。
    在南部战场,张泓、孙辅、司马雅三路大军探照灯似边搜索,边向豫州进发。一路上,不时有小股乌合之众阻拦去路,但都是一触即溃,讨厌的是这些人马上又会重新纠合在一起,阴魂不散不停反扑。
    孙辅、司马雅两路打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胜仗,可是这些胜仗全都胜之不武,丝毫不能增加军人的荣誉感。而传说中齐王的主力,一直潜伏在某处,不曾露面。
    张泓一路比较幸运,他南下出堮坂关,途中虽有骚扰,但他还是很快抵达了阳翟,那有齐王的前锋部队。张泓在阳翟城南截获了齐王军队的辎重,押送辎重的数千齐王军队被消灭。阳翟的齐王守军也没有顶住攻击,阳翟失守。
    当时齐王的后继部队在阳翟以东四十里外的颍阴。颍阴与阳翟相隔一条颍水。齐王军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分兵多方位强渡颍水,颍水是渡过了,但是上岸后齐王军队随即又被打得溃不成军。
    张泓率领麾下九千士卒连战皆捷,士气空前旺盛,又把齐王军一步步逼回颍水北岸。随后两军划水而治,禁军临颍水结营,齐王军多次冲击,禁军兵来将挡,岿然不动。
    在北部战场。成都王的军队在黄河以北,滔滔黄河激流澎湃,自古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险。在武帝朝,司马炎委命时任度支尚书的杜预在洛阳北部的孟津渡口建了一座浮桥,从此变激流为坦途,往来黄河两岸畅通无碍,孟津也改名为“富平津”。
    孙会领三万禁军从洛阳北上,由富平津渡过黄河,然后折道向东逶迤而行,此时成都王的军队在朝歌修整完毕,正擂鼓西进。
    禁军与成都王的前锋部队在朝歌西南的黄桥遭遇,两军大战,成都王的前锋部队惨败,死者八千余人,伤者上万。先锋赵骧、石超丢盔弃甲逃回成都王军营,“士众震骇”,全军上下都陷入恐慌之中,成都王甚至想把部队后撤,固守朝歌。
    就在赵王情势大好,胜利似乎指日可待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乌龙事件,引起全线崩溃。
    乌龙事件的主角是南讨齐王的主力之一、上军将军孙辅。他比较不幸,领着麾下七千人在豫州游弋许久,始终没撞上齐王主力,倒不时从斜刺里杀出小股小股的游兵散卒,放几支冷箭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辅的部队军老师疲、士气低落,听说张泓在阳翟,孙辅于是向阳翟开拔,试图与张泓合军。结果走在半路上,不知如何传出谣言,说张泓部已被齐王歼灭。这个谣言击溃了禁军的心理防线,孙辅的部队无故惊变,七千人一夜解体。
    孙辅狼狈不堪地逃回洛阳,对赵王报告说:“齐王军盛,不可当,泓等已没。”
    这个晴天霹雳把赵王震傻了,他第一反应是让孙辅保持缄默,以免引起京师震动,随即赵王下诏让在河北作战的孙会、司马虔火速回师保卫洛阳。
    传达诏书的黄门郎马不停蹄,六百里加急冲到前线。孙会、司马虔一听说后院起火,仓皇撤军。
    孙会一撤军,成都王就捡了便宜。
    黄桥的惨败原本已让成都王心生惧意,他甚至产生了退兵固守的想法。幸亏有左长史卢志及时劝阻,卢志说:“如今我军失利,敌方新得胜,必然对我有轻敌之心。我方军队大多是招募而来的义军,如果我方停兵不进,三军士气低落,恐怕会不战自溃。胜败及兵家常事,不如更选精兵,星夜倍道而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成都王采纳了卢志的建议,他拨给赵骧八万兵卒(八万啊,赵王如果知道对手出手这么阔绰,估计得吐血),重新任命赵骧与王彦为前锋,领军向西挺进。
    此时孙会正好受命全军后撤,赵骧等人气势汹汹地冲进禁军营帐,却发现早已人去营空。
    赵王在发出回师诏书后好几天,张泓在阳翟大败齐王的露布(注:不缄封的军旅文书)才传到洛阳。赵王拿着捷报露布哭笑不得,此时孙会、司马虔救主心切,已经班师抵达洛阳城效的“庾仓”,即京师粮仓。
    赵王赶忙让孙会调头回前线,三万大军日夜奔袭,莫名其妙走一遭,连个喘气的工夫都没有就原路返回,将士们身心俱惫,锐气严重挫伤。渡过富平津,没走几里路,孙会的军队就在溴水北岸的温县迎头撞上了尾随而来的成都王大军。
    此时强弱易势,成都王军一路高歌猛进,眼看着洛阳已在咫尺之遥,千秋功业必此一役,荣华富贵措手可得,全军上下都兴奋不已。
    而孙会军队被来回折腾,内部将帅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孙会原本就才能低劣不能服众,士猗、许超又是禁军宿将,不甘居于人下。黄桥大捷之后,赵王发了昏,竟然让他们各人都持节督军。这下可好,孙会、士猗、许超谁也不服谁,谁也管不了谁,政出多门军令不一,让麾下人不知所从。
    温县是司马氏的老家,埋着赵王与成都王的祖先。爷孙俩就在祖先幽怨的魂灵之前展开决战,赵王的军队人心涣散,被打得落花流水,孙会等主将临阵脱逃。
    等赵王觉察危险,任命刘琨持节,带领步骑千人去都督河北诸军的时候,已经晚了。刘琨赶到富平津,迎接他的是潮水一般地涌来的溃兵。大势已去,刘琨只好烧断富平津河桥,以求延缓成都王的渡河时间。
    北部战场已一败涂地,南部战场前景也堪忧。
    张泓军一直与齐王军对持于颍水,十数天来双方都毫无斩获。时间已进入永康二年四月,赵王重新派孙辅前往阳翟支援张泓。打持久战对赵王不利,因此张泓在与孙辅合兵之后,全军出动强攻齐王大营,齐王以何勖、卢播为将进行反击,击退赵王军队,孙辅死于乱兵之中。
    张泓的强攻没有得逞,被迫拖入僵持阶段。
    五、金屑酒
    成都王正指挥军队准备渡黄河,一过黄河,洛阳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赵王已经无力阻止成都王渡河,他没兵了。唯一还能战斗的队伍在阳翟被齐王拖住,无法施以援手,而洛阳城里到处躺着前线溃败下来的伤员,哭声、呻吟声、哀叫声,听得那些没受伤的士兵也彻底丧失斗志。
    这时洛阳街头又出传言,说那些朝臣们正在密谋杀赵王、孙秀,迎接成都王入城。日暮途穷的赵王终于意识到,皇帝的宝座原来是块烙铁。他追悔莫及,若不是受了孙秀的蛊惑,若不是被野心冲昏头脑,何以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孙秀也惶惶不可终日,他是赵王伪朝廷的中书监,此时他深居中书省内不敢跨出半步。他也得到消息,知道此刻洛阳满城都视他如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动机么,有的是怨他引来了战火,有的是为了向新掌权者邀功请赏。
    为了稳定军心,孙秀又炮制了一份捷报,说张泓已大破反贼生擒齐王,不日凯旋。孙秀将捷报贴满洛阳,命令文武百官都上表庆贺。这种作法纯属掩耳盗铃,除了给后人读史增加点喜剧色彩,于事无补。
    当时最有用的举措是做一下困兽之斗,兴许可以把成都王打跑。可是没兵怎么办?孙秀下令,京城四品以下官员子弟,只要年满十五岁的,全部到司隶校尉处报到,由赵王的儿子统帅,出城作战。孙秀还找到已废黜在家的王戎,想让他出任这支生力军的军司,幸好有个博士叫王繇的头脑比较清醒,他说:“濬冲(注:王戎字濬冲)谲诈多端,安肯为少年用?”孙秀想想有道理,王戎老奸巨猾,别让他给卖了,于是此议作罢。
    而这道犯众怒的命令一下,火上浇油了,洛阳的朝臣都恨不得把孙秀生吞掉。义阳王司马威建议孙秀到尚书省去,与“八坐”以上商议战备,结果一出门就有人喊杀喊打,义阳王吓得从崇礼闼偷偷溜回家中躲了起来,孙秀缩回中书省,布置重重护卫,不敢再露面。
    士猗、许超、孙会等一干亲信来了,与孙秀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有说收拾收拾洛阳的残卒孤注一掷,和成都王拼了;有说把洛阳城内那些心怀鬼胎的异己分子统统杀掉,一把火烧掉洛阳宫殿,挟持赵王向南逃窜,去荆州投奔孙旂,或者孟观;有说荆州也未必安全,不如向东逃,逃到大海里找个孤岛躲起来——最后一个建议简直是痴人说梦的胡话,洛阳离海边相隔千里,怎么到达得了?
    商议来商议去,走投无路,彼此挥泪相对。
    正在彷徨无计,外面杀声四起。原来是赵王的心腹,左卫将军王舆见势不妙,倒戈反水了。
    与王舆一起反水的还有广陵公司马漼,司马漼是琅琊王司马伷的儿子,即宣帝司马懿的孙子,也是日后东晋元帝司马睿的亲叔父。两人率领营兵七百余人从宫城南掖门杀将进来,殿内三部司马在宫内接应。
    王舆亲自领兵冲向中书省。孙秀紧闭大门,王舆指挥兵卒登上墙头放箭烧屋,孙秀等人无路可逃,只好冒险向外冲。孙秀、士猗、许超三人被王舆麾下将军赵泉当场斩首,孙会逃得快,一直逃到右卫营才被追上,交付给廷尉,也是斩首。
    王舆等进军殿内,将赵王心腹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潜等人,统统在殿中就地斩首;与孙秀合族的孙弼在殿中宣化闼被三部司马逮到,就地斩首。
    王舆在宫城内见人就杀,除了姓司马的,赵王心腹全部身首异处。王舆派兵卒持大戟围守各省各阁,控制赵王父子。随后他屯兵云龙门下,招集洛阳“八坐”以上亲贵入宫议事。
    当时的皇宫大殿就是个屠宰场,遍地血泊尸首,充满死亡的味道。亲贵们入宫之后无处下脚,只能坐在殿东阶梯前的大树下。赵王黯然下诏退位:“我被孙秀等人迷误,触怒了三王(齐王、成都王、河间王)。如今已诛杀孙秀,请各位迎太上皇复位,我将归老于农亩。”
    赵王最后一次传令,让王舆派人持驺虞幡出宫城,几万兵卒一起卸甲解严,洛阳一下子成为不设防的城市。因为害怕成都王的军队入城屠戮,整个洛阳陷入恐慌,官员、百姓都在街头惊惶奔走,没人敢待在家中等死。
    黄门郎将赵王父子从华林园东门送出宫城,送回汶阳里赵王宅第。王舆领着几千殿中甲士到金墉城,迎回做了太上皇的司马衷。金墉城本在宫城北部,王舆簇拥着司马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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