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惯养的周恬玉一度忍受不了,嚷着若不搭马车她便不走,直到张骞南将森寒长剑往她颈上一放,她当下健步如飞,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女人的步伐小,没法子走快,再加上有孕在身的缘故,一行人行进的速度更慢了,从桃花村到京城近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陶乐梅的孕吐状况稍微舒缓,未再吐得晕头转向。
“天哪!这才是享受,再走下去。我的脚就要废了。”周恬玉一个箭步抢先占下好位子,全然忘却该让孕妇舒适坐下。
凉风徐徐。花团锦簇,能容十人的观云亭红瓦绿柱,由亭内往外看去,景色十分宜人,一座香烟袅袅的古寺就在山腰处。
“夸大其实,之前走过的路何只千里,怎不见你足跛脚残昵?”她这位邻居最擅长的就是抱怨,无一刻停止。
“我就是爱夸张怎样啊若非你坚持出门,我也用不着活受罪,唠叨个两句不行吗?”全是她的过错,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路途遥远地上北京城。
周恬玉觎了轻哼一声的张骞南一眼,不怎么1情地挪出一个位子,让面露疲色的陶乐梅能安适地坐着歇脚。
“辛苦你了,小玉。”是她拖累了她。
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让她怔了一下,微微别扭地恶着声音, “叫你不要喊我小玉,你昕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可不是……你嘘什么嘘,又要解手?”
孕妇屎尿多。走十步拉一泡,简直麻烦得要命一周恬玉口中嘟嘟哝哝地抱怨不休。陶乐梅一翻白眼。真想踹她一脚,等她哪天有了身孕就知道辛苦了。“你们有没有昕到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不会她拉在裙摆上了吧一“好像是有人呼救……”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你管人家死活干什么?顾好自己就好!周恬玉是完全不想理她说的事,闭目假意休憩。
站得挺直的张骞南则是充耳不闻,他所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好怀有王子骨血的陶乐梅,除了她以外,其它人的安危不在他的职责之内。
说实在的。陶乐梅还真有点恼怒两人的无动于衷,明明有人遭逢危险,他们却视若无睹,视人命为无物,简直叫她气结。
好吧!他们不管就她来管。谁叫她天生古道乐肠,没法子见死不救。
外刚内柔的陶乐梅二话不说地循向发声处找去,草长过膝的荒郊其实并不好找人,幸好她眼力过人,在一颗大石头后发现一截藕白色绣花懦裙,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小径,该是能通往古寺的快捷方式。
“你怎么了……啊!是金丝蛇,你等等,我立即替你捉走……忍着点,会有点疼……呃,呵呵……是非常疼……金丝蛇有剧毒,一被咬上不出三刻便毒发身亡,好在你遇到我……”
桃花村与杏花村相邻的小山坡上。开满小黄花迎风摇曳招展的金丝花,小小的一朵虽不起眼,可花瓣上有一条一条细小的红丝,专解金丝蛇毒。
听说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地方才有生长,一旦花或种籽带出村,不知为何会花枯籽萎,无法移植外地栽种。
“你叫什么名字?”
慈蔼的嗓音中带着一股威严,一抬首,就见到一位看来雍容华贵的妇人。满头银发却面皮光滑,只不过此刻因中了蛇毒,看起来脸色过于苍白。
“我叫陶乐梅,夫人您觉得还好吗?有没有一股香气从鼻翼窜出,像是桃熟气味。”陶乐梅一眼就喜欢这位和善的老妇人,感觉她身上有股叫人想靠近的慈心气度。
妇人微微颔首。 “你刚给我吃的东西药效发作了是吗?”
“没错。这是我自己调配的金丝蛇解药,郊外毒蛇出没,多给您几颗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以后没事少在草丛间走动。”她不是每一天都这么幸运,刚好碰到路过的她。
妇人笑了笑,“这很贵吗?”
她笑咪咪的回道: “不贵、不贵,我做着好玩的,这药丸很香,放在橱柜里能驱虫。”
“好心救人必有好报,你是心地善良的人。”
她记住了,这位有糖蜜般笑容的女子。
受到赞美,难为情的陶乐梅面上浮起两朵漂亮的红晕。“您住在哪儿?要不要我们送您一程,一个人在外行走很危险。”
妇人浅笑敛眉,“不用了,我和侍女被一群迎神的香客冲散了,一会儿她们发现我不见了,便会寻来。”
算是她疏忽,也不站在原地等人来寻就好,想自行找路到山门处的轿子,不意却越走越偏远,看到这儿有颗大石便想靠着休息一下,哪知这草丛间会有剧毒之蛇呢?幸好遇着这好心的姑娘,胆识过人,一手就擒住毒蛇七寸,还碰巧随身携带解毒之药,她算是福大命大了。
“那您自个小心点,我一”她想离开,却又不放心留下她一人。
“姓陶的,你到底啰唆够了没?再耽搁下去,城门就要关了。”等得不耐烦的周恬玉高声一扬,打断她的欲言叉止。
“好了,别嚷得菩萨都要笑话了,等等就来了。”陶乐梅把徒手一捉的金丝蛇远远甩进草丛里,对着妇人一笑。“我先走了,请保重。”
“等等,你有什么心愿吗?或许我可以替你达成。”受人恩惠,涌泉以报。
“心愿?”她偏过头想了一下。 “就让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没有分离。”
“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她细细咀嚼着这旬看似浅显的话。
芳草萋萋,斜云映日,妇人端雅的容貌上噙着一抹耐人寻昧的温笑,目送小腹微隆的女子走回同伴身边,三人步向城门的方向。
“娘……娘娘,您受惊了。奴婢该死,没护好您……”
秀腕轻抬,一只透绿的玉扳指闪着幽光。
“回宫吧!”
“是的,娘娘。”
陶乐梅怎么也没料到,她一时善心所救的妇人,日后竟会成为她的命中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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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哇!好繁华的北京城,你看有卖首饰的,还有天桥下杂耍的,好多的胭脂水粉,咱们那儿根本买不到……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市料做的呀?好像会透光的丝,好美……”
头一回进京的周恬玉见到什么都觉新鲜,土包子似的惊呼连连,见着让眼睛一亮的物品都想摸一摸、碰一碰,驻足一瞧。
她家中虽小有财富,可周家老爷、夫人向来吝啬,这一趟出远门只给她够花用的银两,就怕她过于奢靡浪费,败光家产。
她现在身上的银子不多,再加上京城里物价也偏高,桃花村三文钱买得到的肉包子,在这里要六文,贵得令人咋舌,即使挥霍惯了的她也买不下手。
而他们三人这一路的花费,全由张骞南支付,元真回京前曾留下数张银票,要他照顾好怀孕中的小女人,让她衣食无缺,宽心养胎。“你还好吧一需不需要找间客栈先休息一下?”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像风一吹即倒。
有点喘的陶乐梅捂着心窝,勉力一笑, “我们离元真的家还有多远?”
她好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平时不相思,不知相思苦,一知相思苦,宁愿不相思,几度暗思量,宁愿相思苦。
张骞南脸色微凝, “昕我一声劝,此时不宜见贝勒爷。”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拖着不适的身子来到京里,为的就是寻得情郎,他却出言劝阻?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只怕她会肝肠寸断,承受不起。
临门一脚被倒打一耙,她相当不快。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元真不说,你也不提,只说有事便打算搪塞了!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晓的?”
她不喜欢这种瞎眼摸象的感觉,好像走在雾色浓沉的迷宫里。所有人皆知晓出了何事,唯独她蒙在鼓里,暗自摸索。那真是叫人气馁,也非常不舒服,打心底难受起来,似乎她所坚持的爱其所择是一场闹剧,荒谬而可笑。一丝丝焦虑微浮,陶乐梅伸手轻握藏在怀中的盘龙玉佩,那是元真留给她的信物,她用力握紧,感受着温润玉质,稍稍稳定浮动的心绪。
“宫中的事。”他不便直言,“宫中的事……”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她还敢问吗?
她只是一介平民,离皇宫内院是何等遥远,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勇气来到这个贵气冲天的天子居处。
思及此,她难免犹疑了,心中萌生退缩之意,以她粗鄙村姑的出身,能配得上衔珠叼玉的贵胄世子吗?
腹中忽地一动,脸色欠佳的陶乐梅微微一讶,露出娇婉慈辉。她含笑地抚着微隆的肚皮,顿时静下心,多了一丝遭遇危难也不退却的坚韧。
她还有孩子,为了他,她绝不轻易放弃,桃花村的女人岂会受点挫折就畏缩不前,她的凶悍和泼辣可是全村出了名,谁敢让她的孩子没了爹?
“陶姑娘。城西有座小宅子,占地虽然不大,但环境十分清幽,适合你休养身子……”连日来的疲累,她怕也撑不住了……鲜露情绪的张骞南头一回眉宇浮忧,她举起手,阻止他往下说。
“张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敬重你的为人,我也把自己当成是你妹子,你真忍心瞒着我,不肯坦然告知?”
“……请不要为难属下。”他恭敬地退后三步,谨守尊卑之分。
一路上随侧相护,日夜相处,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困她处处体恤和关心给融化。何况他并非真的心硬如铁。
这一个多月以来,张骞南渐渐地和他护送的小女人发展出亦兄亦友的关系,她不畏辛劳的坚强和毅力,以及从不喊苦喊累的韧性,深深叫他动容。
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挺着肚子,长途跋涉的寻找爱人,不怕艰难地勇往直前,大而无畏的精神如同大漠子民,不知恐惧为何物。
在他心底,对她是有几分敬意和不忍心,更同情的际遇,但是他真的无法给予祝福,汉满两族的阶级森严,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孤女如何能立足权贵?
他始终忧心一件事,从出发那日到今时,他不只发了十封书信至端亲王府,可一直收不到回音,他想若非其中出了状况,便是贝勒爷变心了,不再心系佳人,那她该何去何从呢?而且还有个呼兰格格,这女人招惹不起,在事情尚未明朗前,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能拖且拖,一切静待他回府探问过再说。
“我只是想找我孩子的爹,有那么困难吗?”
眼见他的推托,陶乐梅动怒的说道。
非常困难。张骞南在心里回答。
“算了,我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去找。既然到了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端亲王府。”她气呼呼地拉着周恬玉直往前走,不顾她嘟嚷着玉戒有多美。
“陶姑娘 ”他无奈地低叹。
“不要理我,我很火大。”她气得快步直行,面色苍冷生汗。
“前面是个死胡同。”除非她想撞墙。
她狠瞪了一眼,又转进左侧一条巷于。
“陶姑娘……”他无力地又再一喊。
“不是跟你说,不用管我了吗?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而后我不会再麻烦你。”她说的是呕气话,多日不见的思念快逼疯她了。张骞南苦笑地拦下她, “你走的这条路女子不宜。”
“说什么鬼话一有什么路是男人走的,女人不行?”分明欺她是外乡人。
“花街柳巷。”
“我管他什么花街柳巷,本姑娘就是要闯一闯……等一下,你说那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蓦地,她脸一红,窘然面讪。
他一点头,表情僵冷, “端亲王府正门该往这边走,跟着我吧。”
算了,与其任她乱闯乱逛,万一闹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他只得赌一赌。
张骞南被她的固执打败,莫可奈何地走在前头引路,他希望自己一时心软的决定没错,要不然只能一死谢罪。
官道上,人马渐稀,巍然矗立的大宅雄伟壮阔,两排兵卫站在石狮前,威风凛凛的戍守岗位。
突地,有一道衣着艳丽的身影怒不可遏的走出朱漆大门,一鞭子挥向身后伺候不周的侍女,又觉得怒气难消地抬起腿,一脚踹倒面容清秀的小太监。
八成是受了气,心有不甘,不论看谁都不顺眼,一名背着孩子的妇人哄着啼哭不止的稚儿打她面前经过,她竞觉得吵,手中马鞭再度举高一“喂!你想做什幺?”不知死活的陶乐梅冲上前,一把夺下鞭子,看得阻止不及的张骞南冷汗直冒。救人为先,谁还管得了应不应该,尤其如今自个有孕在身,感同身受的缘故,她更在意那对母子的安危。
“哪来的贼奴才?胆敢与本格格作对,你嫌命活得太长了是不是?”气得涨红脸的呼兰格格一脸跋扈,一见有人向天借胆的多管闲事,气恼的用力一推。
“格格……”踉跄一步的陶乐梅幸好有张骞南及时托住腰。才不致跌跤。
她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挂匾,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端亲王府,当下愕然的想着,这名自称格格的年轻女子从王府出来,想必是元真的妹妹,她的气势和派头真像皇家出身的娇娇女。
随即她有了错误的领悟。若对方真是元真的胞妹,不就是她未来小姑?那她该不该卖她个面子,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令其难堪?
可是这位格格的骄蛮性子又叫人看不下去,她不仅打了下人,连无辜的路人也不放过,要是无人管束、纵容成性,岂不是让更多人受害?
陶乐梅最见不得别人仗势欺人,她可是过来人,施暴者就是她身侧那位芳邻,致使她无法忍受恃强凌弱的行径。她吸了口气,准备教训胡作非为的“小姑”只是,她还没开口,呼兰格格火辣辣的一巴掌竟先挥向雪嫩芙颊 “你……你怎么动手打人……”天哪一好大的手劲,她的脸八成肿了。
响亮的巴掌声大得令人心惊,别说没有防备的陶乐梅吓了一跳,就连周恬玉也吓得不敢东张西望,瑟缩地躲在高大的张骞南背后。
“打你又怎样?本格格看你碍眼,一身土里土气的土样,让人瞧了心烦。”连根银钗珠簪也没有,俗气得叫人倒足胃口。
无缘无故挨打,陶乐梅的火气也升上来了,“你又好到哪去?又是金链子,又是银镯玉戒的,披披挂挂不下数十样,活像花枝招展的母孔雀,你就不怕被抢呀!砍了你一条手臂挖你一颗眼睛?
扒光你的衣服丢在暗巷,任你自生自灭,你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头不抢对不起父老兄弟姊妹的肥羊。
她这身行头没被抢才叫没天良。
“你……你敢羞辱本格格,看本格格不撕烂你的嘴……”
打小被恶邻欺负惯了,早己懂得自保的陶乐梅并非省油的灯,一见呼兰格格又想赏她巴掌,这回她闪也没闪地直接捉住她的手。 “你这么爱打人,是不是不知道被人打会痛呀?我来咬你一口好了,看你痛不痛?”将心比心,感同身受,她要教会她被打的人的心情。陶乐梅根本不晓得此举算是把脖子洗净了往刀上抹,在众多惊愕的眼神中,她张口咬住呼兰格格娇贵的嫩腕,留下一圈清浅齿痕。
张骞南惊呆了,面露骇色,牙根咬紧,绷紧的神色僵硬无比,随时等着出手,将贝勒爷的女人强行带走,以防她遭遇不测。
“你……你……”从来没人敢对她大不敬的呼兰格格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圆睁。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哭了?
“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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