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遗传我的聪明的人是你,而向蓓却只遗传到贪玩。”
林蕾夺回菜篮。“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滚远一点。”
“这是我为你做的护身符。” 向立夫扔了包日本香包的小袋子到菜篮里。
“我不……”林蕾抓起香包正想往地上扔,向立夫急声阻止她。
“可别乱扔,里面装了你妈的骨灰。” 向立夫冷酷的邪笑。
“你会有报应的。”林蕾逃避瘟疫似地跑开。
“祝你们有个美好的烛光晚餐。” 向立夫哈哈大笑。
第五章
带着一丝暖意,橘子色的夕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
可是,坐在沙发上的风鹤立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整个人冷得像座冰山似的。
这几天,他对她的好全是表面工夫,其实他私底下找征信社调查她的底细。
林蕾,这才是她的名字,她是向立夫的私生女,难怪她长得像向蓓。她的母亲才去世不久,她从上高中开始半工半读,她做过披萨外送,所以她很会骑摩托车;她做过孝女白琼,所以她很会哭;她大学没毕业,所以她找不到好工作。
但他怀疑她是故意不工作,因为她已经有了工作——冒允向蓓、冒充他的未婚妻。
她和向蓓毕竟是姐妹,血液里流着淫荡的基因,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她才会做援助交际;不过,她比向蓓更无耻,居然大刺刺地在书店拉客,公然挑逗,公然拥抱,简直是母狗的行为。
可恶!他差点被她的演技骗了!
他应该很高兴自己发现她的真面目才对,但他的心好痛,她清纯的脸孔在他脑海盘旋,她温柔的甜笑在他耳边回荡,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占据他的心……他痛苦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他恨她,但更恨他自己,居然摆脱不了她。
一声开门声从门口传来,他松开口,他倒要看看她的演技好到什么程度!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蕾走进客厅,看到他,发出惊讶的声音。
“刚刚,你都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吗?”他压制着满腔的怒火。
她直接走进厨房烧水,“差不多,我泡茶给你喝。”
“工作找得怎样?”他对她的贤慧感到反胃。
“不顺利。下午在书店闲逛。”她视他的问题为关心的表现。
他嘴角扬起一抹地看不到的冷笑,“逛了一下午?”
“对啊,看书不用钱。”她端着热茶放在桌上。
“这条围巾什么时候买的?”他怀着妒意地看着围巾。
“逛完书店之后。你的脸怪怪的。”她坐到他身旁,面露忧色。
“怎么个怪法?”他几乎想用她肉体买来的围巾勒死她,但还是忍住了。
她看到他的眼里有愤怒的血丝。“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他深吸口气,他给她一次自首的机会,他不说出他看见的事。他用暗示的口吻说:“是,有一个女客户,骗钱不成,反咬我一口。”说完后,他将手背上还留有血迹的齿痕展示给她看。
她非常难过,原本想要安慰他好男不跟女斗,但这时说这话,很可能会激怒他,她想了一下,最好的安慰应该是逗他发笑,笑可以让人忘掉不愉快。“她的牙齿真大,齿痕又那么深,她肯定是个满嘴假牙的老女人。”
他粗声地大骂:“我被人咬,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不起,我去拿医药箱。”她赶紧跑到厨房,自责自己是笨猪。
“你没找到工作,心情怎么还这么好?”他冷嘲热讽道。
她拿着药箱蹲在他面前,“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愁眉苦脸。”
“轻一点,笨手笨脚的,你连猪都不如。” 他故意在她上药时找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像个被恶婆婆虐待的小媳妇,有口难言。
“用不着包纱布,我的手又不是被砍伤。”他鸡蛋里挑骨头。
“鹤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要祈求他息怒。
“我肚子很饿,你还不快去做饭。” 如果再不赶走她,他肯定会揍她。
她将围巾挂在餐厅的椅背上,然后拿着药箱进厨房,洗菜、切菜,一只炉子炒菜,一只炉子煮汤,动作就好像快转的烹饪录影带。当她将菜端到餐桌上时,饭已盛到腕里,筷子也摆好了,餐桌像被热烟包住,阵阵的菜香溢满餐厅。
然后她像菲佣似的,请老爷上桌吃饭。不过,他哪吃得下? 他的肚子早就气饱了,他只吃了一口黑胡椒牛柳后,就恨恨地放下筷子,嘴巴也不动了,眉头皱得像杂草丛生。
她忐忑不安地问:“你不是肚子饿吗?怎么只吃一口就不吃了?”
“难吃,就算拿去喂猪,连猪都会吐出来。”他把没嚼烂的牛柳吐到桌上。
“我会改进。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她被他吓得连泪都不敢流。
他命令地说:“我自己出去吃,你把所有的饭菜全吃完,不许糟蹋。”
“我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多。”她小声地哺哺自语。
“你说什么?”他眼神比吃人虎还可怕。
“你干嘛对我乱发脾气,咬你的人又不是我。”她按捺不住地吼回去。
“因为你们都是女人,我一看就有气。” 他对她彻底失望。
她挥了挥手。“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快去吃饭。”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他倏地起身的同时,椅子砰地一声摔倒。
“我没那种意思,我是好心劝你吃饭。”她理直气壮的解释。
“说谎!”他拿起那盘牛柳,往墙壁砸过去,汤汁四溅。
她的脸转向墙壁,仿佛被钉子钉住似的,无法再转回来看他,她不敢看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从没遇见过发这么大脾气的人。她心里好难受,但她不是气他,而是气她自己。她好笨啊,居然不会安抚自己心爱的男人!
心太乱了,她没想到他的怒气是针对她,她乱得失去思考的能力。
“我跟你说话,你扭什么脸?”他的手指像铁钳般箝住她的下巴。
“好痛!”她感觉到骨头几乎要被他捏碎。
“你怎么可能明了痛的滋味!”他不情愿地松开手。
“我要怎样?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心情变好?”她的眼眶又湿又红。
“不许掉眼泪!你敢掉一滴眼泪,我就罚你喝一杯马桶水。”他无情地威胁。
她的眼泪被他脸上凶狠而强大的压力喝止住,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苦,和说不出的悲伤。她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打从接受他的好意,住到他的房子里以来,她一直都很守本分,整理家务。泡菜烧饭、按时喂鱼。她没有弄乱他的屋子,反而保持得更干净,他应该感谢她才对!
她恼了、她怒了,她一向脾气不好的,却因为爱他而忍耐。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是他太过分,她近乎崩溃地大吼。“疯子!你心情不好,难道全世界人都要跟你一样痛苦才行吗?”
“我不敢要求全世界的人,但我有权支配你的喜怒哀乐。”
“凭什么?就因为我免费住你的房子,我就得成为你的出气筒吗?”
“难道不对吗?”他阴冷地扬眉,一副她欠他几千万的模样。
她被激怒地说:“我走,谢谢你这一个月以来的施舍。”
他尖酸刻薄地问:“你要走去哪个男人的床上睡?”
“我去公园睡。” 她受不了他的无理取闹。
“把你的脏东西全给我带走。” 他命令似地下逐客令。
她的胸口仿佛被打了一拳,心碎了……
她只是想离开一天,等他冷静以后再回来,毕竟她无家可归,她已经把这儿当成温暖的家;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这时她只能佯装坚强,并反击他。“你要不要跟在我屁股后监视我,免得我偷东西?”
他轻蔑地看着她,像要看透她骨子里的贼性。他毫不意外地冷笑,她的家人全是贼;她爸爸偷钱,爸爸的原配偷小白脸,她姐姐被人偷,她妈妈是情妇,何尝不是偷人?这种贼性是会遗传的。“你尽管偷,如果你想住进免费牢房的话。”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有神经病。”她冲进房里乒乒乓乓。
“动作快一点,不然我叫楼下保全人员上来撵你走!”
“风鹤立!我恨你!”她两手抱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衣物。
“等等!别忘了你的臭围巾!”他狠瞪着引起他们决裂的导火线。
“我飞!我飞!我飞!我要飞上天!” 杀鸡似的歌声在公园里回荡。
有不少在公园耳相偎相依的情侣循声而至看到秋千飞得又快又高还发出吱吱的怪声,一头鬼似的长发在空中飘荡,看不清她的脸,但看到地上有一堆衣服,还有十几瓶被捏扁的啤酒罐,想也知道她八成是失恋了。
这种女人最危险了,失恋加酒疯,太靠近她搞不好会惹祸上身,还是离她越远越好。
不过有,有一个男子却不怕死地靠近秋于,他是雷骘。方才他打电话给风鹤立,没说三句话,风鹤立就甩电话,他算准出事了,便在附近寻找林蕾;像她这种负气出走的女孩没家又没钱,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公园,果然被他猜对了。
觑了一个好机会,他一手捉住秋千的链条,一手抓住林蕾的肩膀,在拉住秋千的同时,保护她不会摔到地上;她被这突来的震撼震住,呆若木鸡,他将一旁空着秋千拉过来坐下,视线很快地将她打量一遍。
可怜的女孩,他对她的敌意,在知道她的身世后消失无踪;若不是她是风鹤立的马子,此刻他一定会将她紧紧拥人怀中。
她的脸好苍白,眼里都是红丝,风鹤立这个天下第一大的大醋坛子,没弄清楚状况就打翻醋坛子,真该去揍他。
他去找过驴蛋,因为他见到驴蛋的第一眼,就知道驴蛋百分之百是个同性恋,就算美女扒光衣服躺在他床上,保证他绝对站不起来;所以,很明显是一场阴错阳 差的误会,虽然他们的对话的确引人遐思……
确定是误会后他急急跑来做和事佬,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看她唱了那么多罐啤酒,居然还能荡秋千,想来她的个性一定很倔强;软弱的人喝醉是倒头大睡,而坚强的人是醉了都还能立正。
他想了一下,强拉她回去肯定会被她捶,只能用骗的。“小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这儿荡秋千?”
“你是谁啊?”林蕾手捂着脸颊,缓缓地转过脸。
雷骘捏着鼻子问:“哇!好重的酒味!你喝了多少酒?”
“我请你喝酒,你看起来像坏人。”林蕾动作像兔子似地从秋千上跳下来。
雷骘接过空瓶罐,装模作样地仰头饮酒。“好喝,我们到你家喝好不好?”
“回去哪里?我没有家,也没有人要我。”林蕾扑到他的身上放声大哭。
“我知道,你的身世很可怜,鹤立误会你了。” 雷骘安抚地拍拍她。
林蕾抬起脸,泪水中泛着晶光,像是看到神明显灵似的,双手合十地跪在地上,哀求地说:“只有你了解我,求求你,娶我吧,我会做好太太的。”
雷骘苦笑,“我娶你,鹤立会杀了我,你还是饶了我吧!”
“妈妈!” 一声狂叫仿佛撕开林蕾的喉咙似的,整个人伤心地哭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我跟你一样苦命?为什么没有人肯娶我们两个?”
“不会的,你很快就会做少奶奶。”雷骘将她拉到秋千上。
“我要我妈,你帮我找我妈来,好不好?”
“不行,你妈在天上,我没翅膀,我飞不上去。”
“我会飞,我飞给你看。”林蕾冷不防地用力一荡,秋千在空中滑出越来越大的抛物线。更可怕的是,她的双手并没抓住铁链,口中唱着不成调的自编曲子。“我飞,我飞,我飞上天。”
雷骘束手无策地抓着头发,他现在不能抓住铁链,他只能哀求她。“小姐,你又不是麦可乔丹,求你别做这种危险动作。”
一滴又一滴的水滴落下,不是雨,是泪,秋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林蕾双脚踩在地上煞住秋千,两手在眼睛的地方揉来揉去,像个走失的孩子哭闹不已,听到她的哭声真教人鼻酸。“我想妈妈,我好想妈妈……”
雷骘担心她手脏,这样揉眼睛是不好的,他用力拉开她的手,从口袋里取出折叠整齐的干净手帕,好心好意地替她擦泪,“别哭了,乖女孩。”
但是,林蕾的意识是不清的,她哪知道他为她好,她恩将仇报似地捉住他的领带,越拉越用力,雷骘一时猝不及防,手帕掉在地上,他连忙一手阻止她的手,一手想办法伸到领带里。“我要哭到不能哭为止,嘻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能哭?”
“别……别拉领带,会把我……我勒死的。” 雷骘气若游丝。
林蕾恭喜他答对似地拍手,“对!死就哭不出来了!
“你死了,鹤立会哭一辈子的。” 雷骘赶紧扯掉领带,以免死的人是他。
“鹤立是谁?啊!我知道了,是猪的名字!”林蕾发疯般大笑。
“骂的好,他的确是猪,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高中时体重有一百公斤。”
若问向蓓逃婚的原因,这就是主因,她跟好几个女同学曾经跑到建中校门外,由其中一个收了她三千块贿赂的女同学,负责大叫风鹤立的名字,当风鹤立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时,几个女同学忍不住大笑,引起向蓓的恨意。
一向被视为公主的向蓓,自然无法接爱将来要嫁给大肥猪的打击,而且这件事第二天便迅速地在学校里传开来,恨意更是加深;再加上风鹤立到美国读大学,竞然无故失踪,后来听说他到大陆去找神仙,她拥有了先人为主的观念,认定他是只怪种大肥猪。
她本来希望他最好死在大陆,但在听到他即将回来的消息时,她原本打算偷走爸爸的存折和印章,逃之夭夭,却意外地发现公司快破产,她只好去向高利贷借三百万,跟着新欢躲到日本,避开这些烦人的事。
话说回来,雷骘出卖风鹤立,虽然是出自好意,替林蕾出气。但林蕾并不领情,她突然想起鹤立是谁,粉拳如打鼓般捶打在雷骘的身上。“你好大胆!居然敢骂我的鹤立是猪!可恶!我要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坏蛋!”
雷骘急忙落荒而逃,躲在花丛里打手机给风鹤立,目光紧紧锁住坐在秋千上打蚊子的林蕾。“限你在十分钟之内来天母公园,不然有人会死在这儿。”
风鹤立一点也不焦急地问:“你在说谁啊?”
“向蓓,不,应该叫林蕾才对。”会死的其实是雷骘。
“你跟她在公园干什么?”风鹤立酸溜溜地问,心眼好小哦!
“你的醋劲也未免太强了,我是巧遇到她。” 雷骘说谎的声音特别好听。
“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带她去住你家。”风鹤立恼羞成怒,态度转硬。
雷骘苦恼地说:“我是很想,可是她醉得乱七八糟,一碰她就乱叫。”
“她叫什么?”鹤立不自觉地流露出关切。
“你听。”雷骘偷偷摸摸走到林蕾身后,轻拍她的背一下。
“不要碰我!色狼!色狼!”林蕾疯婆子似地大叫。
她的外号足“冷感处女”,不是没理由的,除了驴蛋,不管是认识或不认识的男同学碰她一根小指头,她就会到训导处告他性骚扰;她人学才一年半,进训导处的次数就高达了五十次,所以在男生宿舍的墙上,曾经出现以她肖像恶作剧的飞镖靶。
这些事,都是驴蛋告诉雷骘的。驴蛋那家伙抵抗力弱,只要看到阳刚味重的肌肉男,立刻神魂颠倒,为了博取对方的欢心,不仅能出卖好友。出卖自己、出卖爸妈,就算得出卖国家,他也心甘情愿当个不忠不孝不义的小男人。
“你只剩六分钟,六分钟后你还不来,我就丢下她不管。”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丢我捡,我又不是捡破烂。”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她被色狼捡走,你可不要后悔。”
“我不会去,你何不去叫驴蛋来接她走!”风鹤立的声音出现紧张。
“我去找过他,但他是同性恋……” 雷骘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我马上就过来,你好好看着她,保护她,她若有一丝受伤,唯你是问。”
“受伤的是我,我被她打……喂,你别挂断电话,听我把苦诉完嘛!”
雷骘对着手机吐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