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位在天母名人巷,一栋八层华厦内的第六层,楼下不仅有保全人员,门上还装有促使系统,很适合独身贵族居住。
屋里的摆设很有男子气概,黑色的皮沙发,黑色的柜子,大理石地砖,落地的水族箱,从客厅看得到开放式的厨房,还有从天花板降下来的超大荧幕电视和立体音响……
光是客厅就让她目不暇接,更让她惊讶的是浴室,坪数比她以前租的房子的客厅还大,那个浴缸肯定可以养鲨鱼;至于卧房,她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参观,一想到她将要睡他的床,她的脸不能克制地羞红,好想把脸埋在沙堆里。
屋里的色调虽然有些冷,但她却感到胸口有股暖流。除了母亲之外,房东和葬仪社老板对她也算不错,不过严格说起来,他是对她最好的人,鼻子突然一酸,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你干嘛又哭了!”他感到莫名其妙。
“你对我真好,我太感到了。”她背过身,用衣袖拭泪。
他半开玩笑地嘲讽。“改天我一定要带你去医院,检查你的泪腺。”
“我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她找话题说,不希望他太早离开。
“你问。”他撩起道袍,像古代的侠士般坐在沙发上。
“你不觉得穿道袍很可笑吗?”她也坐下,不过却跟他保持距离。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回答。“我觉得很帅,走到哪里都是注目焦点。”
“你为什么要去摆算命摊?”她又问,急于想了解他。
“理由很简单,可以摸很多女孩子的手。”他故意这么说。
她没有心机地发出失望的叹息。“原来你是抱着吃豆腐的心情!”
“你现在知道我是色狼,你还会想逼我娶你吗?”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不是我要逼你,是我爸爸逼我这么做。”她咬了咬唇。
一声嗤鼻,他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她爸爸。虽然他才回台湾不久,不过多亏无远弗届的电脑网路,他对商场上的事一清二楚;他知道向立夫的公司出现财务危机,向立夫想借着两家结亲,得到资金捐注的目的连三岁小孩都猜得到。
不过,从种种迹象看来,还是有很多的疑点,“你不像听话的乖女儿。”
她从来就不是听话的女儿,即使母亲在世,她也是有她自己的主张。母亲要她专心读书,她偏要半工半读,自付学费;母亲要她穿裙子,她偏偏一年到头穿牛仔裤。
现在想来实在有点悔不当初,早知母亲命短,她会做听话的乖女儿,让她高兴。
说实话,她天生就是坏胚子,这个遗传,不容怀疑,一定是得自向立夫,只不过她没他那么坏,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眶再度发红,老毛病又犯了,“我的确不是,可是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十指交缠,忍住想要拥她人怀的冲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只要答应娶我就好了。”她的眼中跃动着期望的火苗。
“算我刚才没说。”他瘫坐在沙发上,一副被她打败的模样。
她噘着嘴说:“你老是食言,以后肯定会变成大肥猪。”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洗澡睡觉。”他站起身。
她送他到门口,突然在他身后发出恶作剧似的大叫。“啊!”
“你想害我得心脏病,是不是?”他手抚着胸口回过身,眉头皱起来。
“借我五百块。”她腼腆地恳求。
“干嘛?买宵夜吃啊?想变成大肥猪啊!”他漂亮地报了一箭之仇。
“买纸内裤啦。”她冲口而出,脸色却像秋天的枫叶转红。
“我的衣橱里有很多内裤。”他有意捉弄她。
“去你的!谁要穿你的臭内裤!”她马上就给他胸膛一记粉拳。
“好痛!”他得内伤似的咳了几声,身体向后倒在门板上。
情急之下,她担忧地摸着他的胸膛,道袍不是很厚,男人的身体,对她是个新奇的经验,从手心可以感觉到他的胸膛强而有力,还有他的心脏,里面像住了一只爱跳踢踏舞的小鹿。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不大规矩,极力掩饰地问:“要不要紧?要不要送你到医院去照X光?”
他是个男人,被她这么摸着,当然会心猿意马,神魂颠倒。不过他的自我克制能力一向值得称赞,换作是别的男人,早就将她压到地上,就地正法。但他却是强压住内心的澎湃,佯装痛苦。“好痛、好痛,痛得没办法呼吸……”
她自责地涌上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也不想想看自己是什么手,断掌会打死人的。”
她像个小呆瓜似地看着自己线路分明的手心。“我断掌?”
“我骗你的。”他吐了吐舌,露出顽皮的笑容。
“快给我五百块,补偿我被你吓死的细胞。”
“何必舍近求远!衣柜里多得是没开封的新内裤,还是三角的。”
“你再说下去,我就把今天的晚餐吐在你衣服上。”
她作势发出呕吐声。
“算我怕你,好吧,快穿鞋,我陪你去买,然后再送你回来。”
“便利商店就在转角,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夜归女子是歹徒觊觎的目标。”他心细如发丝。
她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你开始喜欢我了。”
“你做梦!”他伸手捏了捏她自我陶醉的脸颊。
“我今晚可能真的会做好梦。”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喜悦。
这一夜做了好梦的,不仅是林蕾,还有风鹤立,两人同时出现在对方梦里。
说也奇怪,同样是柔软的床,她在向家每晚失眠,却在他的床上睡得又香又甜,直到清晨,才被左邻右舍赶着去上学的闹钟声吵醒。倒不是房子的隔音不好,而是她喜欢打开窗户睡觉,一早起来呼吸到新鲜空气,被她视为人生一大乐事。
下了床,梳洗完毕,想去喂鱼,结果却在鱼缸旁看到一封红包袋,她好奇地打开来看,里面有五千块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借你的”三个字。
他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她想了一下,一定是昨晚去买纸内裤前,她先去上了下厕所,他趁她不在时偷偷放的。
她的眼中立刻泛着泪光,双手将红包袋压在胸口,明明是不可能有温度的红包袋,但她却感到有股温暖流进心坎里;她想她动情了,这么好的男人,就算是女同志遇见他,恐怕也会爱上他,但她的心却有某种不明的抽痛感觉。
爱上他会带给她什么?当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合上眼,脑中出现他指着她鼻子骂她骗子的画面,她的心突然一冷,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算了,现在想那么多没用,她穿上鞋,一边逛,一边熟悉外面的坏境。找到菜市场后,她买了两件格子衫和一件皮夹克,再去买牛仔裤和布鞋;回到住处后,换掉身上华丽的衣服,看了看镜子,还是不满意镜里的自己。
林蕾再次出门,骑着摩托车,回到她以前的租屋处,走进熟悉的美容院,把不属于她的卷发洗直,镜里的人终于回复到林蕾的模样;然后她骑着摩托车,到当初卖她摩托车的老店,将粉亮摩托车卖给老板,换另一辆二手摩托车,发了一笔小财。
回去前,她又跑到菜市场,买了束小菊花,这才满心欢喜地回到名人巷。一刚打开门,风鹤立立刻一脸焦急地冲到门口。“你跑到哪里去了?”
“到美容院把头发洗直,好不好看?” 她风情万种地拔了拔头发。
“洗一个头哪要那么久,我是足等了两个小时。”他怒火中烧,无心欣赏。
瞧他像个疑心病重的丈夫,怀疑晚归的太太,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她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心头甜甜的,只是他没称赞她好看,难免让她有点失望。“还有,我把摩托车换成二手的,五千块还你。”
“钱你拿去用,等你有钱后再还我。”
“你怎么没去上班?”她走进厨房,把小菊花放在水杯里。
他避重就轻地说:“我一早打电话来没人接,所以跑来看看。”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她知道什么样的心情会让男人放下手边工作。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死在我的房子里。” 他面无表情。
“你是不是没交过女朋友?”她拿着小菊花放到客厅的桌上。
“你问这干什么?”他对这个话题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察言观色地说:“一定是,不然你怎么会不称赞我变美了!”
他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转过脸,他终于注意到她变美了,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这一生从没对女人说过任何一句肉麻的话,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视这为男子汉的表现。
他臭屁地说:“我的恋爱史比百科全书还厚,只不过我从不需要甜言蜜语,只要小指一勾,就会有一卡车的美女朝我直扑而来。”
“改天我也要带你去医院,检查你有没有得性病。”她吃醋道。
“我都有用保险套,做好安全措施。”他自鸣得意。
“要喝咖啡,还是红茶?”她又想哭了,只好躲进厨房。
“都不要,我还要赶回公司上班。”他穿上鞋子。
她急忙冲到门边,“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你有什么计划?”他其实今晚想来看她。
“我想煮些家常菜,谢谢你收留我。”她主动地提出邀请。
“你这么急着展现贤慧的模样,该不会是想打动我?”他得了更宜还卖乖。
她神色自若地耸肩道:“如果一餐饭就能打动你,那就太不好玩了。”
他故意考虑了五秒钟,然后才勉强答应。“好吧,晚上见。”
“开车小心。” 她替他打开门,仰着脸及他粲然一笑。
“对了,你现在的模样比以前好看。”他冲口说出。
“送你一个飞吻。”她将唇印在手心上,朝着他吹了过去。
“以后别再买菊花,家里有死人才插菊花。”他像个初交女朋友的十六岁男孩,脸色胀红起来,急急转身就走,没看到她变黯的眼神;他的话引起她的伤痛,脸颊上爬满晶莹剔透的泪珠……
来到天母超市,林蕾提看菜篮,脸上洋溢着幸福。
风鹤立走了之后,她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菲佣,勤快地打扫一尘不染的屋了,纾解烦躁的心情。但她一直问自己,这样好吗?
不想母亲,不管母亲的骨灰坛,这样会不会被天打雷劈?她不懂,她为何担心老天爷惩罚她?她没做错任何事,唯一的错就是她是向立夫的女儿,老天爷却让她的良心爱到谴责而不安,那向立夫呢?
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昨晚睡看了吗?他今早出门有没有被车撞?还是他此刻正喝着醇酒,对着妈妈的骨灰坛大笑?谅他不敢,她相信他不敢在她告密前,对妈妈的骨灰坛不利,那是他的王牌,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笨到亮牌。
她决定暂时不想骨灰坛,今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晚,她不是想炫耀自己,而是想真实地呈现自己,她的手艺当然比不上大厨师,不过做家常菜没问题。
买了材料,走到洋芋片的货架前,她突然感觉到背后毛毛的,回头一看,真是讨厌,连超市里都有苍蝇,是一个油头的男子紧跟着她。
“我的心肝儿!”男子想从她身后抱住她。
“熏肝鹅才在这。”林蕾赶紧回身,将熏肝鹅洋芋片堵到他脸上。
“才两个星期不见,向蓓,你变幽默了。”男子拿开洋芋片,嘴角挂着邪笑。
林蕾急忙追问,“两个星期?你知道向蓓在哪里?”
“你不就在我眼前嘛!”男子一脸百思不解。
“我是问,你两个星期前在哪儿见到我了’林蕾耐着性子再问。
男子冷哼一声。“机场。你跟个男人搂搂抱抱,见到我还装不认识。”
“你有拦下我吗?” 从他的话中,林蕾找到一丝曙光。
“当然,你还欠我三百万,”男子的手指突然卷起她的一绺发丝。
林蕾用菜篮撞他的肚子。“大庭广众之下毛手毛脚,你是不是想吃牢饭?”
“你答应过我,回来之后要好好补偿我。”男子不以为意地露出淫笑。
男子的表情令林蕾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她真没想到,向蓓居然会用身体还债?这么做不是跟妓女没两样?老天,她必须赶快澄清。“你看清楚一点,我不是向蓓,我只是长得像她而已。”
男子并不理会她的话,他的手从她的肩膀上伸过去,她吓得脸色发白,突然一包洋芋片落到她菜篮里,在这同时,他的手转移到她肩膀上,紧紧抓住。“心肝儿,我看我们应该买蒜泥烧口味,今晚好好享受。”
“拿开你的臭手,我都说我不是向蓓,你是不是听不懂国语?”
“你把头发拔到耳后。”男子目光凶狠的命令,他记得向蓓的耳朵上有痣。
“做什么?”林蕾不由自主地照着他的话做,她的手不能克制地颤抖。
男子端详之后,声音显得有些意外。“你真的不是向蓓!”
“我早说过了。”林蕾松了一口气。
“你跟她有什么关系?”男子有些不怀好意。
林蕾防卫地说:“没关系,你休想要我替她还债。”
“你真聪明,知道我是在打这个如意算盘。” 男子大方的承认。
“你再跟着我,我就大叫色狼!”林蕾看出男子有霸王硬上弓的企图。
男子耍嘴皮地说:“这间超市又不是你开的,我为什么不能走?”
“你再骚扰我,我就打电话叫人来揍你。”林蕾警告道。
正当林蕾苦无对策之际,她最不想听的声音传来。
“阿蕾,发生什么事?”
男子不但没退缩,反而走近向立夫,“你来得正好,向蓓人呢?”
“我不知道,我也在找她。” 向立夫耸了耸肩。
“她跟我借了三百万,你打算怎么处理?”男子挑明地问。
向立夫无情地说:“找到她之后,叫她自己去卖身,凑钱还给你。”
林蕾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向立夫,她这次不是怀疑,而是相信他真的不是人,他只是只披着人皮的禽兽,他没有灵魂,对自己的女儿不但不伸出援手,反而要把她推人火坑。老天,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她不来见我,我就去找你。”
“我没钱给你,我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你不给,那你可就要小心天有不测风云。”
男子撂下狠话之后离开,林蕾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向立夫面露微笑,厚脸皮地说:“女儿,你不觉得你应该感谢我替你解围?”
现在,她真希望“沉默羔羊”里的杀人医生能在这儿,帮她把他的脸皮扒去做标本,放到博物馆,让世人知道禽兽的长相。“笑死人了,我又不是向蓓,这个祸是她闯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买那么多菜,不请我去你新居吃晚饭吗?”
林蕾瞪大怒火熊熊的眼睛,“可恶!你派人跟踪我!”
“我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向立夫抢过她的菜篮,一副绅士的模样。
“你想怎么样?”林蕾气得脸快炸了,但骨灰坛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晚把这个放进汤里煮,增加美味。” 向立夫迅速塞了包东西到她手里。
“什么东西?”林蕾才不相信他懂厨房里的事。
向立夫无耻地说:“威而刚,是你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捷径。”
“我不是向蓓,你有一个妓女的女儿还不够吗?”林蕾大声嚷叫。
这一叫,引起超市里的客人侧目,有人甚至从货物架旁探出头来,这些不相干的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但他们哪知道林蕾的心有多难受?她羞耻得几乎想死掉,死掉就能跟向立夫划清界线,因为他不会理她,会替她办后事的只有风鹤立,一想到他,她的眼里立刻浮现泪水,可是她坚持不在他面前落下。
向立夫拉着她的手臂,走到一条没人的货道,看得出来他动怒了,动怒的原因是她在人前让他没面子,他在放开她的手臂前,狠捏着她的肉。“让我告诉你实话,若是向蓓在这儿,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向蓓若在这儿,你们父女俩恐怕现在要跪在地上,求那个人饶命。”
“真没想到,遗传我的聪明的人是你,而向蓓却只遗传到贪玩。”
林蕾夺回菜篮。“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滚远一点。”
“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