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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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微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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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都非常强的……”
  “能不能让我试试?”米澜笑笑。
  店员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小姐,我们现在除了橄榄油皂以外暂时没有别的试用产品,您可以放心,它绝对是纯
  天然的,添加了植物精油,绝对不会刺激皮肤。”
  “噢,这个我不怀疑,大部分油脂都会起泡的。但脸上的事情真的不能凑合,要感受到泡泡才能确切知道行不行。
  很多洁面皂实际上就是加了色素和香精的皂基,完全没有别的东西,没有什么有效物质,当然也不会多刺激皮肤……”
  店员的笑容有点勉强了,但还是在努力应付我们:“您放心好了,我们的手工皂里添加的都是纯天然植物精油
  ……”
  “其实你不用强调精油,肥皂与皮肤接触的时间本来就很短,而且一块手工皂添加精油的比例非常低,冷制皂过程
  中精油充当的角色就只是天然无害的香精而已……”
  看着店员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赶紧拉起米澜往外跑,一边匆匆把肥皂还给店员:“谢谢,我们先看看!”
  “你不买洁面皂了?”一直走到扶梯旁,米澜问我。
  “你还说,你没见到刚才店员的脸,简直都绿了!”
  “让她绿好了,本来就应该在买之前先感受一下,这是你的权益!再说,洁面皂这个东西真的不是用看和用闻能完
  全判断出来的。而且我看他们的BA也不太专业,既不能说服顾客,又不能用事实验证产品值得信任。”
  “好吧,还不是听你的没有买。”
  “我不是叫你不要买,而是认清楚再买!万一只是销售人员不够专业,产品还是不错呢?不试一试就是体会不出
  来。”
  “听你的是没错,可是,你可以把我拉到一边手,人家就不会太没面子了。”
  “唉,你总是这样,害怕人家面子上过不去,就不替自己考虑是不是真的合适。”她习惯性地把手伸进我胳膊里,
  她现在那么高,终于觉得挽着我有点别扭。于是我反过来挽她,她笑了笑。
  “你不会又是找到新工作才回来的吧?”我问她。
  “对啊,你真了解我。”她点头。
  米澜的新工作是在一家全球知名的化妆品集团旗下某个药妆品牌做产品经理,实际上工作中心在产品市场推广和媒
  体宣传的统筹。说实话我没想到她会从研发的职位一下子跳到公关上来。
  “实验室里才不缺一个两个专家,倒是护肤品在公关策略上完全可以更诚实,更直观,更加强调体验。你知道吗?
  在新西兰工作的时候,我们在实验室常常会换着各种手法来‘玩’产品,玩出的结果比什么广告都更能说明问题。我当
  时就在想,你做出什么东西来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以什么方式去描述‘它是一件怎样的东西’这个问题!
  哪怕是简单地把整块粉饼丢进水里,都比夸它一百句‘绝对防水’要有说服力。无论顾客 还是媒体,他们需要我们给
  的就是更新鲜更有力的表达方式……”她说到激动处抓住我的手臂晃了晃,好像在从中获取力量一样。
  “那我以后会不会经常在那种二三十块钱一本的时尚杂志上看到美容专家米澜解答护肤的N大问题?”
  “不止,解答完问题还要推荐产品!”
  “你们家东西那么贵,太奢侈了吧……”
  “有研究表明,虽然男人买的奢侈品更贵,但女性始终在奢侈品消费市场占主导地位,那女人们永远都是先买护肤
  品才考虑时装。反正脸上都要花那么多钱,为什么要浪费给不好的产品?”
  我有点羡慕她永远充满动力的样子,仿佛生活中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一定有它们存在的意义,而她的责
  任就是去找那些意义。对我来说,工作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功能也许就像一条睡裙——你不能没有它,但它也不必太
  美。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逛街,边走边聊的结果是两人都没能认真购物。逛了一整下午,她收获了一条裙子,我只买了一
  瓶沐浴露。
  傍晚在商场楼上的餐厅吃饭,我们终于聊到了路懿。
  提到他的时候,米澜的神情像是桌上的玻璃杯,从底部冒出一个清脆的气泡,瞬间破裂在杯子边缘。她说:“自从
  那次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你喜欢他吗?”我咬着吸管,用手玩着杯子,装冰柠檬汁的杯底沉淀着一些果肉的碎屑。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觉得这种感情可以称为爱。”
  我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只见过三次面,又是在异国他乡,彼此间都是旅人的心态,从来没有尝试过深入彼此的生
  活,你们认识的对方甚至并不是真实的全部,只是一个侧面。你觉得这种把现实生活悬在真空状态的相遇可以算爱
  情?”
  “你形容的这些正是最纯粹的爱情!没有任何现实因素,彼此都是旅人,用不受束缚的自己跟对方相遇,尽管,在
  面对现实的时候爱情那么微不足道,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结束,但那种纯粹的感觉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哪怕不能
  拥有也 会觉得值得。”米澜的眼睛里闪着光,她认为自己遇见了人生中最纯粹的爱情。
  我忍不住反问:“哪怕这种爱情根本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为什么要用现实来考验爱情?它们根本就不是同样性质的东西。我们不能只接受爱情的美好,却不接受现实的残
  酷。很多时候它们无法兼容,又必然并存,为什么不能将它们分开对待?”
  “我想,好的爱情本身就应该具备让彼此过得快乐的能力。我很羡慕爸妈,他们就很幸福  。”                                                                                               
  “那你觉得,安亦卓能给你这种感觉吗?”她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我连忙否认:“我跟他还没有开始……”
  “上次在机场我就看出来他很喜欢你。而且他也完全没有掩饰他喜欢你这个事实,你似乎也有点喜欢他。”
  “你觉得我们会在一起?”
  “我觉得你现在很享受这种被追求的感觉,还有对恋爱的期待……我说得对不对?”米澜简直就是恋爱专家。
  我只好点头傻笑。
  她也笑:“我也期待过,不管期待的过程长短,只要感觉对方给你有着同样的心跳频率,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我忍不住要把她从美好的幻觉拉回来:“那你有没有猜想过,他那天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她突然反问我:“如果爱一个人,你会为他做什么?”
  “我会克服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碍,跟他在一起。”
  “如果是我,我会无条件接受他爱我的方式。”
  “哪怕是不告而别?”
  “我会找到他,就像他找到我一样。”
  商场很嘈杂,我没有听见包里的手机响。一直到回到宿舍才看到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烁,提示有好几条新短信。
  短信全部都是安亦卓放来的。
  “你在干吗?”这是第一条。
  “我怕你有学生在,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如果恰好不忙,请回复我吧!”这是第二条。
  “你要是真的在忙就不用马上理我,我会睡得很晚,等你忙完!”这是第三条。
  “我去洗澡了,不在电话旁,现在换你来等我一会!”这是第四条。
  “哇,我都洗完了你还在忙!”这是最后一条。
  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没有一进门就换衣服,而是连人带包躺进懒人沙发里,一条一条看完短信,然后给他回电
  话。
  电话没有响过三声接通了,他兴奋地喊:“你终于想起我了!时间刚刚好,我们去看电影吧!”
  听到这个提议我吃了一惊:“这么晚?而且,你不是已经洗过澡了吗?”
  “噢,不只洗过澡,还穿着睡衣。不过,在我家客厅看电影也很不错,有没兴趣来试试?”
  “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暗示什么还是又一轮试探,我决定不动声色。
  “对啊!因为我一直都对你怀有愧疚:我都已经进过你的房间了,怎么能不让你来我住的地方看看呢?你看,我是
  不是个好人?”
  “不好意思,你等一下。”我脱掉拖鞋,把自己彻底蜷进懒人沙发里,把耳机线接在手机上,“好了,我刚刚在戴
  耳机。”
  “哈哈,这说明你已经做好准备要跟我聊得久一点,是不是?”他听起来有点得意。
  “啊,不是,我只是在研究怎么样可以一边跟你聊天一边去洗澡。”我边聊边试着把脚抬高,缓解刚刚逛街回来的
  酸痛感。这种时候应该很累才对,可是我明明感觉自己精神焕发。
  “你越来越有幽默感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他说着说着就换了话题,“让我来猜猜你的睡衣是什么样子。嗯,
  碎花?条纹?蕾丝?”
  “你接着掰……”
  “不对啊,为什么你都不害羞?”
  “我应该害羞吗?”
  “嘿,这就说明,在你心里我已经是很熟的朋友了,熟到连谈论睡衣都不用害羞的程度。对吗?”
  “那倒不是,因为我一直都穿运动衣睡觉。”我享受交谈时偶尔战胜他的乐趣。在此时此刻,我似乎开始理解米
  澜。
  他用故作嫌恶的语气感叹:“原来你就是日剧里那种鱼干女!我怎么早没发现呢?不竞争,不交际,不出门,不恋
  爱,穿着运动套装睡觉,把头发夹起来……每一样都是鱼干女的特征!”
  我表示抗议:“我没有把头发夹起来!”
  “真无法想象,如果你不是常有学生来拜访,会不会整天抱着抱枕在地上打滚……”他的语气几乎要变得痛心疾首
  了。
  “当然不会了,我有床也有沙发,暂时用不着睡地板。”
  “还好还好,”他装作松了一口气,“幸好你还有端庄优雅的一面。”
  “不要随便乱恭维女人……”
  “明天我们真的去看电影吧!明天是周日,下午怎么样?”他忽然间打断我,声音提高了一些,仿佛在宣布总统候
  选人名单那样郑重。
  我看看墙上的日程表,标识着明天的日期下面有三栏,属于“下午”那一栏里一个三角形小框框——标实心圈圈表
  示有学校的课,三角形表示有学生来学琴。我有点抱歉地回答他:“不好意思,明天下午有学生来。要不,晚一点我再
  约你?”
  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你明天下午有课,是Jacqueline对不对?我来搞定这个小鬼,让她明天请假!”
  原来他一直都还在跟前女友频繁地联系,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楚知道Jacqueline在我这里的课程安排。想到这里有一
  些不舒服,就像新鲜牛奶里若有若无的一点腥味,虽不刺激却感觉得很清楚。
  我想婉拒他:“不用了,这样多不好。要不晚一点再看电影吧。”
  他却若无其事地想要说服我:“那不行,我还是牺牲色相去搞定Jacqueline吧!只要能从这个小鬼手上抢到你,就
  能争取到看完电影再跟你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我不知道要如何说服他,却还是很迟疑:“这样真的不太好……”
  “不要这样嘛,小孩子都有偶尔逃学的权力,为什么大人不行?”
  “那你要跟Jacqueline怎么说?”我鼓起勇气问到了重点。
  他回答得很不假思索:“就说我想约原老师出去,但老师总是很忙没空理我,所有只好拜托她帮忙,这个理由怎么
  样?”
  “好吧,随便你。”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有无可奈何,又有隐约的期待,还有一点点无法忽略的别扭。
  “那,明天见?”
  “Jacqueline真的跟我请假才能明天见。”
  “一定让你接到请假电话!Bye!”
  “晚安。”
  挂断电话,我使劲把自己的身体从懒人沙发里挪起来,感觉到脊椎深处有种微弱的酸疼,它一点点在涌动,像疲劳
  已久的症状,又像一不小心的拉伤。
  Chapter 5
  青岛    夏至
  ——————————————————————————————————
  米澜从来都不信命运会有安排,
  她一直坚信两个人如果能像遇,
  必然是彼此的意愿使然——我想找到你,
  而你愿意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我们遇见彼此是迟早的事。
  天时地利或许全都只是布景,
  无非是遇见时美好与不那么美好的区别。
  当夏天快过去一半的时候,米澜终于收到了路懿发来的邮件。
  在此之前她依然精力充沛地投入生活,工作之余常跟我一起逛街吃饭聊天,也偶尔会参见各种朋友聚会。她虽然经
  常都玩得很晚,但从来不会夜不归宿,就连留在同性朋友家过夜都没有过。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大家原来都误解了米澜——她其实是一个保守又谨慎的女人,虽然活得自由又丰盛,却
  永远保有一个底线。就好像一个电磁炉,即使温度再高也不会看到真正的火焰。她对生活的热情并不是为了燃烧,只是
  让自己保有热度而已。
  路懿,成了她唯一的例外。
  收到邮件那天晚上,她跑来找我聊天。
  邮件正文什么也没有,附件是一首歌。她点开来听。那是一首很有旅行感的歌,小提琴前奏像夕阳被拉得很长,爵
  士舞般的节奏和低沉的男声不疾不徐,像夜行列车,景物不停地掠过,窗外渐渐暗下去:
  I always burnt by the sun;
  Said goodbye to the sea;
  When I saw you were losing your love for me;
  Your eyes told te tale……
  我从CD架上找出一张小提琴专辑,放给她听:“他传给你的这首歌是Sophie Solomon个人演奏专辑里的《Burnt By 
  the Sun》,男声是前Pulp乐团的吉他手Richard Hawley。你听。”
  她伸出手摇晃我的胳膊:“小提琴声音太美了!原榛,我要去求叔叔收我做学生……”
  我哭笑不得,敲她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当然有,你知道我一定会去找他,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浪费心情去考虑。”
  “你要去哪里找他?万一跑错地方怎么办?”我觉得她简直是疯了。
  “别担心,我相信我们有这个默契。其实我真羡慕你,你跟路懿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只是刚好碰巧过一次而已,我跟这种飘渺的男人绝对不是同一类人!”
  “不要因为我而对他有那么大的意见,说不定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还在为他辩解。
  “你也会说‘说不定’!米澜,你真的要在这种游戏中浪费自己的时间吗?”
  她并没有再回答我,只是按下了CD机的Replay键,悠扬的小提琴声和低沉的嗓音一次又一次在房间里回旋。
  接下来的几天,米澜去了青岛。
  她那时刚进新公司不到一年,年假还很少。但她一次用完了五天的假期,只匆匆给我发了个短信就开始了旅行。
  收到米澜的短信时,Jacqueline正在我的宿舍里磕磕巴巴地拉着《La Valse D'Amelie》。我终于同意她开始练这
  首歌,她兴奋得在上课前就自己预习了好几天。
  她已经能熟练地处理切分音,这首曲子典型的三拍节奏也很好掌握,我甚至在她练习的时候关掉了节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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