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老妇离开,初兰转对林景皓道:“府里差不多也快要吃晚饭了,我也该走了,走之前只赶紧着问你件正经事。”
林景皓笑道:“原来咱们刚刚说的那些不是正事吗?这世上可还有比咱们的恩爱更紧要的正事?”
初兰不接他的话茬,只怕又掉进他的套儿里,没纠缠上几句就被他的情话缠得腿软走不脱了。只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我只问你,那个张芙原在吏部是管什么差事的?当日你把她弄走又是找了个什么借口?”
林景皓道:“怎的,这回这事儿果真和她有关?”
初兰道:“你先别问,只回答我的话。”
林景皓道:“她原是管着登录全国各处的官职出缺,虽说是个四品郎官,但手中这权力也是不小的。三省六部,各州各郡,哪个官位有缺了,她这儿是最清楚的。那些想要跑官的都得巴结着她,隔三差五的送些个好处,有了消息好早些知道,早些疏通。”
“至于我踢她走的借口,咳,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借口,都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当日直管她,想要把她赶走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又不真有心打得她翻不了身,也没必要寻多大的由头,只说她办事不利调离吏部便罢,至于如何个‘不利’,不过是个官话,谁还能真较真儿不成?她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是我不待见她。当日我是你的驸马,你又是直管着吏部,她还能多说什么呢,也只自认倒霉,叹自己流年不利罢了。”
初兰若有所思的点头应了。
林景皓道:“你问这么仔细,是要做什么?”
初兰似玩笑似认真的道:“提拔她啊,要不白让她在我面前提了你一回不成?”
林景皓一叹,笑道:“看来这事儿果真和她有关系了。我也不问你是怎么个关系,只提醒你,她是个出了名的滑头,你若是想靠着提拔拉拢她,就能让她松了口,从她嘴里套出什么实话来,可就是打错了算盘了。”
初兰嘿嘿一笑,道:“实话套不出,瞎话总套得出吧。”
林景皓微一蹙眉,一时未弄明白初兰打得什么主意,可见她这模样,到似极有把握了,愣了一刻,忽的失笑。
他这一笑,倒让初兰迷惑了,开口道:“你笑什么?”
林景皓笑道:“我是看你如今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直让我想起当日才与你成亲之时,只为了一个沈无涯升迁调度的事儿,就让你吃不下睡不找的,愁得直抹眼泪儿。”
初兰脸上一红,呛声回道:“谁抹泪儿了,我才没哭呢。”
林景皓却是笑得更开怀了,只道:“就是这样,当时你也是这么个嘴硬的模样,被戳破了心事便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架势。唉……就是这又可爱又可怜的模样把我的魂儿勾走了,只想着站在你面前给你遮风挡雨的,谁也不许欺负你。”
初兰心甜,娇笑着瞪了林景皓一眼,哪知林景皓竟是捏了她的脸,及又补上一句:“只留着我一个人欺负……”
“哼!”初兰变了脸,伸手就在林景皓腰间拧了一把。
林景皓躲闪着求饶,虽被拧得生疼,这脸上的笑容却似更浓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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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
郜兰公主发怒了,这让吏部官员们很是惊诧惶恐。三公主的性子温和得很,不想发起火儿来这般吓人。原由很是简单,现下正值年终盘点,登记着各省官员空缺的册子却莫名的少了两本,管事的郎官孙瑶翻箱倒柜,把这书册翻了个遍,也是找不着。
郜兰公主得知了,直把这孙瑶并左右侍郎一块儿训斥了一番,若非碍于情面,只怕尚书柳玫也是逃不脱挨骂。
初兰坐在书案后,黑着脸睨着站在面前的郎官孙瑶,并左侍郎陈乃平,右侍郎邱荷。尚书柳玫则是小心翼翼的陪坐一旁。
初兰捏了捏太阳穴,叹了口气道:“罢了,再说什么这书册怕也自己蹦不出来,只看在你们素日里行事还算稳便,这一次本宫也就不多追究了。历年里不是存有旧册吗?直把前两年的册子找出来,重新抄录制订新册,再查今年这两册所记之省郡可又什么变化没有,登上便罢了。”
得了初兰这话,孙瑶非但没有松口气,反是更加不安,踌躇了片刻,惶恐的道:“回公主,这陈年旧册原是有的,只令书吏去柜中取来便可。只是……只是近两年的册子……却是没有……若要重新造册,只怕是要费些个功夫……或还得有遗漏的地方……”
初兰脸色又是一沉,冷喝道:“胡说!年年都留有旧账,如何近两年的就没有!”
“这……”孙瑶支吾着说不出话。按说这事儿确实是怪不得她,她接的是张芙的差事,那张芙是个什么人,能顺顺利利的就让后来人坐稳了位子吗?近两年的旧账寻不到,便是她走的时候留下的烂摊子。可这话如若明说了,只怕还是惹公主生气,公主定是会责骂,当初交接的时候怎的不把事情弄稳妥了,这会儿去哪儿找后账!
屋内的其他人见了初兰发怒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怕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初兰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正要把这话引到张芙身上,却不想未得她开口,右侍郎邱荷却是上前一步,只道:“禀公主,这名册年帐每年都要留下个几十册,年头久了,官员书吏们换了一拨又一拨,难免放忘了地方,孙大人上任的时候短,一时找不到却也情有可原。臣想着,不若问问前几任管此事的郎官,或是能想起近两年的册子放在哪儿了。”
孙瑶听了这话,只把身子躬得更低,这邱侍郎哪儿是给她说好话呢,分明是借机踩她。
柳玫和左侍郎陈乃平自也听出了邱荷这话中之意,陈乃平和孙瑶都是张芙走后才调至吏部,不晓邱荷与张芙的关系,柳玫却是知道的,若说当日这吏部里还有一人待见张芙,就是这邱荷了,倒不是如何情深意重,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了。
初兰当然也不是傻子,打量了一下邱荷,心道:呵,倒不用我提,不想这吏部里倒还真有张芙的‘友人’。初兰因对张芙存有鄙夷之心,这会儿听着邱荷话里话外的似有帮衬张芙的意思,便就对这邱荷生了些戒心,想着此人怕也不是个安分的。如今借了她的口先紧着把这桩事儿办了,日后再细找机会挪走这个邱荷。
初兰只做思量状,点了点头,道:“邱大人所说倒也是个办法,本宫记得孙大人之前……是……是……”
“是张芙张大人,现在工部任职。”邱荷接道。
“啊,是了,”初兰道,“那就请张大人过来一趟吧,只说是本宫的意思,请她帮忙找一下。”说完只吩咐众人各自去忙。
只说张芙得了初兰的传话,又有邱荷暗中提点报讯,只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日她离开吏部便就私藏了那些旧册,原也没想能有今日用上的时候,只不过是一时气恼,想要难为难为后来人罢了。如今想来竟是暗自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来。
张芙先是回了府,取了旧账,揣在怀里来了吏部,跟初兰问了安,便往后堂一番指手画脚,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看,待众人不查之际,便将怀中之册收在个不起眼的箱柜里,转身又令人去那里寻找,自是一翻便翻着了。
孙瑶心里气不过,那箱柜她令人找过几次了,什么也没有,怎的张芙一来就有了?明明是她搞得鬼,可这话她也只得心里憋着,敢怒不敢言。
册子找到了,张芙并孙瑶一同往见初兰,初兰做出一副畅然舒心之状,只令孙瑶立时拿了旧册去整理添减。孙瑶走后,初兰笑对张芙道:“这次真是多亏了张大人了,若非大人相助,只怕她们把这吏部翻个个儿也寻不见,到头来还得用那陈年旧册,怎敌这近年的册子稳便?”
张芙瞅准了时机,忙是躬身道:“公主言过了,这原是臣该做的,臣也是愚笨,不过是因在吏部做了多年,各色事务才是入了心了。虽说如今去了工部这一年多,但这心里到还当自己是咱们吏部的人,莫说这等小事,只要咱们这吏部有什么需要的,就是公主不发话,臣也定当尽心出力。”
初兰微微一笑,心道果真是个顺杆儿爬的,便道:“大人费心了,其实这会儿年底,吏部事忙,陈大人和孙大人又都来吏部时候不长,难免有不到的地方,本宫倒真是想着从别处抽调些人手过来帮衬帮衬,调生不如调熟,按说大人在吏部年头不短,各色事务都是信手拈来,却是最佳人选。”初兰顿了顿,语气又是一转,道,“只是,年底各处都忙,工部那儿想也离不开大人……”
张芙急忙道:“公主说的是,工部那儿确也有一滩子事儿需臣去忙活,臣定然不敢怠慢,自会尽心尽力。但若是公主这儿有用得着臣的地方,那是公主看得起臣,臣自也不惜力。往大了说,臣拿着朝廷俸禄,不论工部吏部,都是为朝廷做事,为皇上做事,臣自当鞠躬尽瘁,往小了说,臣对吏部的感情深厚,只当回了自家一样,便是两头跑累了些,心里头也是欢喜的。”
初兰笑道:“即使如此,那就最好。赶明儿个本宫跟工部陈尚书说一声,这段日子就累大人两头跑了,自然也不劳大人白忙活,本宫自会让人给大人核算了借调的俸银,报户部给发放调拨的。”
张芙道:“公主这倒是折杀微臣了,能给公主做事儿是臣天大的造化,绝非贪图那些些俸银。”
初兰点了点头,道:“大人如今不是吏部的人,过来帮忙,自该按规矩办事,这银子是断不能短的,至于其他的……本宫自记着大人的情分……”
张芙得了初兰这话心中欢喜,眼前这些蝇头小利她自是不在乎,只想着若这回有机会回了吏部帮忙,只要讨得了这郜兰公主的欢心,只怕就有机会离了工部那冷衙门,再调回吏部来。
之后数日,张芙自是日日来吏部报道,竭心尽力自不必说,暗下里还没事儿还找些个事儿,给孙瑶等人使个绊儿,自己再跳出来解决,她在吏部做了多年,这些事儿自是信手拈来。外人不晓的冷眼看去,只当孙瑶等人一个个废物似地做不成事,只她张芙才是贤能之辈。
张芙不时便寻个由头去初兰那里讨示下,实际这心思不过是去公主面前请好邀功,只让公主看看自己办事得利。初兰倒也不让她失望,每每定要夸奖她两三句,几次过后,还假作无意的言道:“唉,只怪当日本宫识人不明,没能留住大人这么能干的贤才,如今到还得上工部去借人。”张芙听了就更加欢喜,只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吏部尚书柳玫从旁冷眼看着,心中不禁担忧。她不明公主如何竟是重用了这个张芙,虽说张芙在吏部做事多年却也有些个经验,但她心术不正,做起事来总爱给旁人找麻烦下绊子,她其实早想挤兑走她,可她为官多年,也知个中庸无为的道理,到底是不愿得罪人,后林景皓来了吏部,依仗驸马之势将张芙赶出了吏部,她心里倒是痛快的。如今眼看着这几日张芙在公主面前献媚,公主到似是受用的很,只怕哪日高兴,就真把这张芙调了回来也不一定。
柳玫盘算两日,想着必要提醒公主一下才是,便就寻机会避了吏部众人,独来初兰屋中,暗示初兰这张芙有些圆滑,不是个踏实做事的人。
谁知初兰却是全然听不进去,只道:“大人的话严重了。张芙在外的名声本宫也是略知一二,她人或是圆滑些,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本宫用人单看她有没有本事,能不能做事,只看这几日她从旁帮衬着,确比其他人要稳妥精干得多。”说着顿了一下,忽又提高了些声音,只做忿忿的叹道:“当日她调离吏部,说什么办事不利,可也没说出哪里‘不利’了,依我看,根本就是因为私怨,碍了奸人的眼了!这才受了排挤!”
柳玫一怔,公主这话可说的明白了,这“奸人”不是指林景皓又是哪个?她这话说道这份儿上,似连私人恩怨都牵扯上了,她自也不好再说什么。
柳玫和初兰这对话虽是关起门来只她二人,但未出两日便就传遍了吏部,又因初兰暗中做了手脚,这原话传来传去也就变了些味道,只传是公主大骂林景皓奸人作乱,故意与她为难,排挤走了可办事的张芙,如今公主似要趁着这机会将张芙调回吏部。
这闲话一起,吏部众人少不得暗中议论。当年初兰与林景皓和离,就惹得满朝一片议论,后这一年多来二人形同陌路,如今林景皓任户部尚书,与昭辰走得近可是有目共睹的。满朝文武都道这郜兰公主和林景皓原就感情不睦,如今分道扬镳更是成了仇家了。
只吏部众人到底比旁人多了些接触初兰和林景皓的机会。外人或是不晓,他们却是知道初兰与林景皓当日是极恩爱的。这种事儿不必说,只从她二人看对方的眼神中便可窥一二。后来二人突然和离倒是让众人费解了好一阵子。有说是因林景皓贪恋权位,有说是因为公主别恋顾卿尧,总之不论如何,结果是摆在那儿了。如今看来,只怕有句话是对的:越是恩爱的夫妻,一旦反目,这仇恨就越大。
闲话越传越真,张芙自也听到了,若说她前两日还有些为自己的突然得势有些谨慎,如今听了这话可是彻底放心了。想着自己当日那话果真管用,这郜兰公主真是厌烦那林景皓,如此才有了她这次的机会。
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很快就飘出了吏部,飘进了昭辰的耳朵里。在昭辰的眼里,初兰是个感情用事之人,因为厌恨林景皓便就提拔与他不对盘的人的事儿,她怕是真做得出来。若搁别时,她听了这事儿或是会一笑了之,暗中嘲讽鄙夷初兰一番。可这回这事儿她却是觉得远非外面传的那么简单。
昭辰生了这些疑惑却是因为她做贼心虚了。只说去年永乐宫修葺之时,陈怀绣来找她,说是凤鸣别院那笔银款户部迟迟不给报销。她一开始没往心里去,只应说尽快让人去办,事后她确实也催促了,知道是底下书吏诈钱,她还让人训斥了那些书吏一番。后来赶巧,让她偶然得知了降雪急缺银子还账的事儿,才是生了心思细想,只道追讨报销这种小事儿陈怀绣竟是亲自来了,怕不是有其他的原由。有了这念头,她便使人暗中去查,果真得知了陈怀绣竟然私挪了银子给降雪添帐,如今只等着户部这比银子到账,永乐宫那儿再开工。
昭辰从未将降雪放在眼里,原也没有害她之心,只她算是个孝顺的,这些年看着皇上怜惜安郡王,虽亲王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任何的不满,可她自己素来拔尖儿,便也看不得别的男人比她父亲更受宠。所以才生了些心思,令人故意拖欠了那笔因款,就是想逼着陈怀绣不得不偷工减料,将来一旦事发,必逃不脱获罪,安郡王那儿也少了个臂膀,于母皇心里怕是也要厌烦上安郡王几分。
为此,她还让亲信去接触了帮陈怀绣处理此事的张芙,暗示她从中再做些手脚,给自己捞些好处。那张芙果真照办了,寻了一批陈年旧木以次充好,致使如今出了永乐宫这么一档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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