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瑶台是京城出名的青楼,女子寻欢作乐之所,里面号称云集了天下美男,让人流连忘返。据传有无数达官显贵为了里面的一众男色丢了官位,败了身家。虽说有些以讹传讹的夸张,但也总反映了这瑶台并不是正经人该出入的地方。更何况她二人的身份。
“你疯了?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初兰低声道。
“怎么了?姐姐如今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可守的,正经该逍遥的时候到了!”满月笑道。
“你!你别告诉我你在这儿……”
“姐姐放心,我还没那么大胆子,目前也只是饱饱眼福,过过瘾而已,真的快乐还得等大婚之后再说。”
“还算你有点儿谱……”初兰道。
满月嘿嘿一笑,道:“姐姐莫说我,你只说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这话点破了初兰的心思,她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心中难免对里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想既然来了,进去见识见识也无妨,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满月进了楼门。
才进门,便有一身着华服妇人迎了上来,那妇人风姿绰约看不出年纪。不知是不是因为长久有美男在身边滋润,脸上容光焕发。
“月姑娘,您来啦。”那妇人热情说道。
“好啊,三娘。”满月对她打了声招呼。
“怎么你是这里的常客?”初兰低声道,没想到满月竟然和这里的人如此相熟。
“哪有,我也只是近些日子才来的。”满月忙解释道。
二人说着,那妇人已到了跟前。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想是第一次来?”妇人笑对初兰道。
“啊,是。”满月道,“这是我姐姐,名兰;这位是这里的老板,梅三娘。”满月给二人介绍。
梅三娘向初兰欠了欠身,道:“兰姑娘有礼了。”
初兰点头回礼。
梅三娘引着二人往里走,上了楼梯。初兰四下打量着,发现客人很多,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媚俗场面,倒比普通酒楼还要雅致些,外堂看上去并不很大,但每桌之间都离了很远,另有屏风相隔,互不相扰。每桌上的客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或聊天,或吃茶,亦不乏吟诗作对的。看来外界的谣传果真夸张了。
再细看各桌上的男子,倒是真如外界所传,或清秀,或翩然,或妖媚,或英挺,各有姿色。初兰目光所及,正看到一屏风后,一中年妇人一左一右坐了两位男子交谈着。可巧,右边那位神清骨秀的白衣男子无意间抬了一下头,正对上初兰的目光。初兰觉得如此直视人家有些唐突,待要收回眼神,却见那男子冲她微微点头一笑。初兰一愣,随即亦报以浅笑。适时那男子身边妇人对他耳语,男子复又将头俯下,侧身静听。初兰这才将眼神收回。
这瞬间的一幕,并没有逃过梅三娘的眼睛,她并不多言,只是浅笑,似已有了主意。
第九章
梅三娘将初兰和满月带至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令小丫头上了茶点。
“如烟可得空?”满月问道。
“不巧,出去了。”梅三娘道。
“哎,可惜了。”满月道,“那你看着安排吧。对了,我倒是想泡泡澡呢。”
“兰姑娘呢?”梅三娘道。
“不用了,我不习惯在外面沐浴。”初兰道。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梅三娘退出了屋子。
“姐姐应该试试,他们这里泡澡的水很特别,是放了特殊的药材,洗完了不仅浑身舒畅,肤质嫩滑,身上还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这可比宫里的玉清池还要好呢。”满月道。
“你还说你不常来?样样你都熟得很,那个叫什么如烟的可就是你相熟的男子?”初兰问道。
满月笑道:“姐姐这回可猜错了,一来我并未见过此人,也只是耳闻;二来也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一女子。”
“女子?”初兰奇怪。
满月道:“听说是梅三娘的一个亲戚,才投奔而来的,据说那一手舒筋通穴的手艺可是天下一绝。我一直有所耳闻,今天来一是陪姐姐来消遣消遣,二来,也是为了见见她,试试她的手艺。据说这女子可是一绝世尤物,我倒要看看她能美得过我满月不能?”
二人说笑间,门被推开,梅三娘复又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人。初兰一看,正是与她微笑的白衣男子。
“我给月姑娘另开了一个房间,沐浴的东西一切准备停当了。兰姑娘这儿就让我这个弟弟陪着聊聊天,解解闷儿吧。”梅三娘道。
“也好。”满月起身,俯在初兰耳边悄声道,“好好享受啊,放心,我会很慢的。”不等初兰回话,满月便冲她暧昧地眨了下眼睛,随梅三娘而去。
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初兰觉得有点儿尴尬,不知该做些什么。
白衣男子倒显得很是随意自在,躬身道,“兰姑娘,璞玉有礼。”
“请坐。”初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先让他坐下。
璞玉于初兰身边坐下,抬手提了茶壶,为初兰的杯中蓄水。
“你叫‘璞玉’?”为了不让自己过于无所适从,初兰没话找话地问道。
“姑娘若不喜欢,可令赐我一个名字”
“这可使不得,名字是父母所给,我又如何能随意更改呢?”初兰道。
璞玉莞尔,道:“看来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初兰道。
“姑娘不知,这瑶台内众人的名字,又怎么会是父母所给的本名呢?”璞玉道,“进这楼门,便抛弃过往,只做一个全新之人。”
“原来如此。”初兰道。
璞玉笑了笑,随手拿起盘中的一枚葡萄,一边剥皮,一边说道:“姑娘不必为璞玉伤感,名字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原是给他人叫的,只要叫的人开心满意,是什么却也没所谓。再者,抛弃过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璞玉将葡萄的皮剥掉,取了葡萄肉送到初兰嘴边,初兰伸手遇接,却被璞玉拦住,道:“姑娘十指纤纤,不劳姑娘动手,还是赏了璞玉来伺候吧。”
初兰虽说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张了口,璞玉将葡萄送进初兰口中,又摊手在她嘴边,接葡萄籽。看他认真小心地样子,初兰也只好将籽吐到了他手里。璞玉将籽放在小盘中,又取了袖子中的手帕轻轻为初兰擦了擦嘴。
初兰虽说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可自她记事起,从没人伺候的这么周到过,很有些别扭。在璞玉要为她剥第二枚葡萄时,及时制止了他。
璞玉道:“怎么,姑娘不喜欢璞玉?”那声音、表情似是被心爱之人拒绝一般惹人怜惜。
“不、不,只是这两天胃不好,不想吃水果。”初兰忙道。
璞玉闻此,俯下神,抬起初兰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做什么?”初兰道。
璞玉一边帮初兰脱了鞋,一边说道:“人的脚底连着五脏六腑,姑娘的胃不好,我帮你捏一捏。”
“不用麻烦了。”初兰道。
“怎么,你信不过我?”璞玉道,“我自然没有如烟手艺好,可也差不到哪儿去。”说着已用拇指按了初兰的脚底。
初兰只觉脚心一痛,可痛后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待渐渐适应了璞玉的力道,初兰将身子整个靠在椅背的软垫上,渐渐享受起来。
“怎么样?舒服吗?”璞玉问道。
“嗯。”
初兰靠在椅背上,打量着璞玉,见他肌肤胜雪,面若冠玉,实在是貌美,尤其是他此刻略低着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睫毛一根一根地向上微卷着,那脸竟如粉雕玉琢一般,让她不觉有些看呆了,开口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很美。”
“你喜欢吗?”璞玉抬头,望着初兰,似是很期待她的回答。
“喜欢。”初兰答得很真诚。
得到初兰肯定的答案,璞玉满足地笑了,那幸福的表情,仿佛初兰便是他深爱的女子。好像他的整个世界只有初兰一人,只要她喜欢他,便足够了。
初兰知道,他对其他的客人也定是这般含情脉脉,就好像刚刚他陪坐的那位夫人。不过初兰不在乎,她觉得自己从没这般轻松过,她喜欢这种感觉,被人宠溺,被人呵护的滋味谁都喜欢,尽管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但又有什么所谓呢?他演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璞玉给初兰捏着脚,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敲门。璞玉帮初兰把鞋穿上,起身去开门。
“没打扰你们吧。”满月笑嘻嘻地进了屋。
“你不是去泡澡了,怎么这么快就完了?”初兰道。
“快?姐姐真是快乐不知时日过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我都泡完半天了,就是怕打扰了你们二人谈心,还特意晚些过来,看来还真是打扰了啊。”满月笑着回头打量着璞玉,倒要看看她这姐姐掉进怎样的温柔乡里了。
初兰看看窗外,太阳似乎快要落山了,看来她和璞玉果真聊了很久了,怎么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
“我看咱们也该回去了。”初兰道。
“真的吗?姐姐真的舍得走?”满月笑道,“若是舍不得,留在这里过夜又何妨,我看这位哥哥怕也舍不得姐姐呢。”
初兰不说什么,上来拧了满月胳膊一把,疼的满月只得求饶。
未几,梅三娘进了屋来送他们二人出去。璞玉默默地跟在后面,却也不说话,只跟到二楼的楼梯口,便站住了。眼望着初兰与满月随梅三娘下了楼,穿过大堂,直到大门口。
初兰能感到璞玉一直站在那儿望着她,她却并不回头看他。一来,她觉得这欢场的温存终归是短暂的,不过一场戏而已。二来,满月一直在打趣她和璞玉,若她回头看了,指不定她又有什么话等着她呢。
可这么一路走来,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脉脉含情地目送自己,若是不回头看上一眼,自己倒好像是什么寡情薄幸、始乱终弃之人一般。待到快出门口,她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见璞玉站在楼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将与情人分别一般可怜,竟让她有种立时回去抱一抱,安慰安慰他的冲动。
直到梅三娘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似乎才回过神来。只是仍不禁对璞玉回以笑容才转身出门。
“姐姐真看上那男子了?”满月小心地问道,她这个姐姐是个痴情种子,她与墨云的事儿自己也是略有耳闻,万一真惹她对这欢场男子动了真情,那可真是她满月的罪过了。
初兰瞪了满月一眼,叹笑:“你以为我是你啊?”
满月见她如此,才是放了心。
微风爽人,让初兰才有些飘飘然的心又回了现实。不禁暗叹,这瑶台楼内真真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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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对面是一家普通的客栈,名曰云来客栈,取客似云来之意。
此时二楼一间客房内,一男一女二人,男的坐在床边整理衣服,女的站在窗边看街景。
女子无意看到从瑶台里走出两个人,不由得一惊,似有些不相信,再仔细看了看,不禁露了笑容,开口道:“你猜我看见谁了?”
男子没有搭话。
女子回头看他,一边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边说道:“你快来看看。”
男子这才起身,走到窗前,顺着女子的手势看去,待看到她所指之人时,面上也是一惊,眉头跟着轻皱了一下。
女子一直侧脸捕捉着男子的神情,这一惊、一颦全落在了她的眼底,只是再盯着那张俊脸看去,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了。不过这已经足够,女子嫣然一笑,道:“如何?才新婚,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寻欢作乐了,居然还是去了青楼。”
男子不说话,只是望着街上那身影。
“是她欲求不满呢?还是你没伺候好?”女子仍打趣地说道。“应该不会吧,这世上还有你林景皓伺候不了的女人?”
在客栈内与这女子并肩立于窗前的男子,正是驸马林景皓,而从瑶台里与人一起走出的女子正是郜兰公主初兰。
女子见从林景皓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也失去了打趣的兴致,转头看向窗外的那两个背影,不由得哂笑道:“堂堂大颜国公主,竟然结伴来这青楼寻欢,说起来也真是可悲。郜兰……赦月……唉……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待街上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林景皓才回过身,说道:“诋毁公主可是重罪。”
“难不成你要去告发我?”女子笑着说道,“或者……我这么说她,惹你心疼了?”
林景皓扬了扬眉,说道:“怎么,我心疼不得?”
女子凝视着林景皓,美目流转,唇角微扬,展露了一个明艳动人的笑容。
第十章
德郡王在屋内来回踱着,他就觉得最近会出事,女儿和女婿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没有同房,按说新婚燕尔,本应是如胶似漆才对。莫非这女儿当真讨厌林景皓,总觉得女儿看林景皓的眼神带着些火气。而他问林景皓的时候,他也总是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公主只是和他使性子,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他也不便再过多过问。
这些倒也是小事,可是今日朝会,明明早已过了下朝时辰,女儿却迟迟没有回府,派人去吏部,发现林景皓竟也没有回去。两个人都没回,若是一起去了什么地方的话,也应该差人回来禀报,唯一的可能便是被皇上留下了,可又有什么事儿让两人都被留下呢?难不成是吏部出了什么差错?初兰才正式管理吏部没几日,若立时就出了问题,那可真是不妙。
正在发愁,外面人报,送公主驸马上朝的刘顺回来了。
“快让他来见我!”德郡王焦急地喊道。
片刻,只见刘顺一路小跑儿地进了屋,一进屋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德郡王见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心下凉了半截,忙问道:“快说!出什么事儿了?”
“回、回、回王爷,”刘顺喘着粗气,说道,“刚刚下朝,小的在外等候公主,却眼见着众位大臣都出来了,唯独不见公主和驸马的影子,小的心想别是出什么事儿了,便偷偷跟殿前伺候的宫女打听,这才知道,公主、驸马和吏部尚书柳大人下朝后都被皇上留下了。”
德郡王心里咯噔一下,连柳玫都被留下了,那看来定是吏部出事了,忙问:“你没问是什么事儿?”
刘顺道:“问了,可是那位宫女说不知道,今日朝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只谈了谈南安治理水患,和永安宫修缮的事儿,和公主并没什么关系。后来小的又向别的宫女打听,据说是昨天皇上看了户部递上来的两份奏折,说是跟什么叫沈无涯的人有关,好像今天留了公主、驸马和尚书大人就是因为这事儿。”
“沈无涯?”德郡王重复着这个名字,仔细在脑子中寻找着此人,好像是有些印象,应该是那个在官场上横冲直闯的愣头书生,只是不知道和初兰又有什么关系,怕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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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南书房。
大颜国真武皇帝坐于书案后,眼神在立于自己面前的三人身上游移。
柳玫和林景皓垂首而立,初兰则手捧着两份奏章,眉头紧锁。这两份奏章,一份是户部尚书联名户部众官员检举沈无涯语多放肆,行事乖张。另一份是沈无涯奏户部行事不清,规章不明。
“郜兰,这沈无涯便是你们吏部力推到户部的贤能?”皇帝扬了扬眉,冷笑一声,道:“可真是贤能啊,才上任第一日便顶撞上司,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