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次在人前露了对林景皓的敌视憎恨……而林景皓虽畏公主之威未曾说过重话,可在她这旁观者看来,他对郜兰其人也是心冷得很……
怎么这会儿……他们这形容举止……
这哪似冤家对头,分明是恩爱夫妻啊!
看出了孙玉的惊诧惶恐,初兰和林景皓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均是浅浅一笑。
这一细小的动作神态落在孙玉眼中,更让她惊恐莫名,脑子里一片空白。
初兰轻咳一声,道:“大人受惊了。”
“啊?啊!啊……”孙玉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没……没有……”愣了一下方才有所反应,慌忙跪地叩首,“微臣孙玉叩见公主千岁。”
初兰叹道:“原来大人眼中还有本宫这个公主。”
孙玉早已惊得没了分寸,只叩首道:“微臣有罪,微臣该死。”
初兰故意问:“大人何罪之有啊?”
孙玉被问得阵阵胆寒,再不敢多言,只剩下连连叩首。
初兰笑得轻松,只道:“罢了,本宫跟大人玩笑呢,大人快起来吧。”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孙玉俯首在地。
初兰道:“怎么,大人可是等着本宫亲自扶你起来不成?”言语中多少带了些不悦。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孙玉只重复着这句话站了起来,脑中却是全不会思考了。
初兰放柔了语气,道:“大人不必惊慌,本宫知道大人这会儿心里必有千百个疑问,不要紧,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话音才落,林景皓便接过话,吩咐下人备饭。
初兰又对孙玉道:“林大人总在本宫面前褒奖大人,说大人才思敏捷,办事得力,本宫慕名已久,早想与大人结交,只一直苦无机会。这些日子林大人身子不好,听说全是您一人撑着户部,林大人说想请您吃个便饭酬谢犒劳。本宫想着,不若就趁这个机会与大人一聚,也算是圆了本宫的心愿了。”
孙玉虽仍是脑子发懵,这会儿却也回了些神,只闻她一口一个“林大人”怎么听来都觉得暧昧之极。话里话外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她与林景皓竟是一直私有往来,且关系非常,只差明摆着告诉她二人是什么关系了。
孙玉越是明白,越是胆寒,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下意识地应道:“公主错爱,微臣惶恐。”
初兰笑了笑,抬手示意道:“大人请坐吧。”
孙玉诚惶诚恐地坐了个椅子边儿,只看初兰又侧头对林景皓使了个眼神儿,小声道:“你也别站了。”林景皓未多言,只在她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过一个稀松平常的小动作,然孙玉突知了她二人之间“天大的秘密”,他们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无意的眼神相汇,在她看来都是暧昧至极,含了无限情意似地。
初兰自知孙玉这会儿的心思,便只做闲话家常道:“听说大人是锦阳人?”
“是。”孙玉小心应道。
初兰笑道:“那正好,林大人府上有个厨子就是锦阳人,做得锦阳菜最是一绝,本宫吃着倒好,一会儿大人品鉴品鉴,看正不正宗。”
孙玉忙连连点头承诺,她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初兰话中之意。这会儿初时惊恐过后,心中渐渐活络起来,只道虽不知这三公主的用意如何,然她和林景皓二人这是故意给我知道他们的关系,虽未必没有做戏的成分,可二人的亲密绝不会有假。
好个郜兰公主,好个林景皓,竟是把天下人全给骗了。
什么和离反目,什么冤家对头,原来全是假的。
孙玉实不敢再往下想,只觉越想越可怕,只道她二人当初和离莫不成竟是郜兰设计好的一步棋?为的是把林景皓安插到户不来,监视接近尚辰?!只看这两年的光景,他们这计谋绝对是成功了,虽二公主一直对林景皓有所戒备,可到底上了他们的当,只当他嫌郜兰船小,另择良木而栖。
孙玉暗叹,若果真如此,这郜兰可当真不是等闲之辈。自古皇权之争,多有往对手身边安插眼线的,可若说敢狠下心来将结发驸马送出去的,古往今来竟只她郜兰一人了。
单这一点,莫说二公主不可比,只怕连长公主都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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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这边孙玉心中兀自嗟叹,另一边初兰与林景皓对视一眼,均明这孙玉已是上钩了。
初兰轻咳一声端了茶杯,一边拨去浮叶,一边道:“大人最近很忙啊,听说总往二公主那里跑……”
孙玉知道这郜兰公主终要入了正题,却也不知她都知道了些什么,一时也不敢开口,但闻初兰似笑非笑地叹道:“二姐为国为民真是操碎了心了,本宫这做妹妹的可是相形见绌了。”
孙玉忙道:“公主过谦了,公主身怀六甲仍日日操劳,实乃百官楷模,微臣敬佩不已。”
初兰摇头笑道:“本宫算得什么,终归不如你们。”
孙玉闻得“你们”二字不由一惊,想来也是,这些日子她与二公主的几个近臣亲信日日往尚辰公主府商议对策,纵是来去谨慎也难免暴露行踪。这三公主若当真是个心思颇深之人定然瞒不住……更有甚者,如今二公主遇到的这些困境未必不是郜兰蓄意为之,她早先应了二公主之请却又拖着不办,之后二公主收到皇帝的申斥,或是郜兰早已派人抢先告了黑状了!
初兰见孙玉脸色愈显难看,下意识瞥了一眼林景皓,见他垂了下眸子,便知时机已到,也不再与她绕弯子,忽然直言道:“大人们的对策商议得如何了?”
孙玉身上一寒,只装傻道:“微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初兰道:“大人是聪明人,眼下是什么时候?前方战事吃紧,你当本宫真有闲情逸致在这儿摆宴请你喝酒?”
孙玉闻言再掩饰不住,惊得瞪了眼,暗道战报均被二公主扣了,郜兰如何知道前线战事吃紧的?可是她在二公主身边安插了眼线了?
不容孙玉多想,初兰“当”地一声拍了桌子,声色俱厉地骂道:“大胆孙玉!你叫二公主私售官粮中饱私囊!又引来敌奸偷梁换柱,平白损失了三十万石的粮食!如今竟又教唆二公主私扣战报!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可是被敌人收买了,安插在二公主身边通敌卖国!”
孙玉被骂蒙了,这天大的罪名她可是担当不起,立时跪地叩首道:“公主明见,微臣忠于大颜之心天地可鉴!若有通敌卖国之心便叫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初兰冷语道:“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本宫管不了那么多,只把你拿了,明日到朝堂之上,请二公主,四公主,内阁大臣并满朝文武一同来议一议,看你是忠心可鉴还是其心可诛!”
孙玉身心俱寒,只道若果真如此,她可是万万没有活路了,忙不住叩首道:“公主开恩,公主开恩。”
初兰冷笑一声,有些狡诈地道:“你与本宫非亲非故,凭什么让本宫开恩?你若要寻恩典,去你主子哪儿寻去,看看她可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恩典。”
孙玉伏在地上,明白了初兰的意思:一旦事情捅开,于尚辰那儿她是绝对求不得半分恩典的。如今尚臣正值难关,若此事捅了出去,绝无暇顾虑她的生死,她虽是尚辰的姻亲,然尚辰是个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她甚或还把所有的罪名全推到她身上,给自己寻一个被无辜利用的退路!如此一想只觉眼前一黑,再没活路。
初兰见孙玉面色惨白地摊在地上,叹了口气,起身道:“本宫今晚特意为大人准备了家乡的饭食,大人好好用这最后一餐吧,本宫少陪了。”说完便作离开之态。
孙玉知初兰是故意激她,可如今她是真真到了绝路,初兰这儿却是她唯一可循的一线生机了。她心里的防线彻底垮了,跪着蹭前几步,连连叩首道:“公主!公主就是微臣的主子,求主子开恩,给微臣指条明路。”
初兰微微侧头,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道:“这生路就在大人眼前,却不是本宫能指的……本宫这儿还指望大人您为我拨开云雾呢……”
孙玉知初兰的意思,也不容犹豫便将所有的事据实说了一遍。从当初如何与昭辰筹谋私卖官粮筹集粮草,又如何得知谷乔捐的三十万粮食有诈,及后昭辰往初兰处寻援,直至这半个多月接连收到前线战败的消息秘而不发,所有的这些,除了将当初她为昭辰献计算计赵家的粮食说成了是昭辰自己的主意之外,其余之事没半点儿隐瞒一一细说了一遍。
初兰待听到孙玉说起昭辰扣了前线战败的消息秘而不发时,蹙眉佯做惊状,低喃道:“前方竟这么危急……”及又故意问道,“她前前后后共收了几封战报?前线战事到底如何了?”
孙玉听初兰这么问,只道她虽然知道昭辰截了战报及前线吃紧,却到底不知具体内容,如今她只盼从初兰这儿得个生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殊不知她所知的这些消息原就是初兰自己编造出来的,却是比她清楚得多了。
孙玉说完叩首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有半分保留。微臣因与二公主沾亲才与她走得近些,然二公主此人生性多疑,又少宽仁,户部那儿每出了什么岔子,她只往下属们身上赖,这些年微臣没少给她给顶罪……这点儿林大人可以作证……微臣心中也是一万个委屈,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如今遇了这事儿,微臣知道,以尚辰的秉性,必有要让微臣来抗这罪名,只这抄家灭族之罪,微臣实在是扛不起,微臣冤枉啊……公主……”孙玉说得自己凄惨无比,还真就挤出些眼泪来。
初兰沉默了片刻,长叹道:“若果真如你所说……你倒也是怪为难的……”
孙玉见初兰松了口,紧道:“如今得公主不弃,愿给微臣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微臣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公主再造之恩!”
初兰笑道:“大人如何知道本宫便是明路?若他日本宫若尚辰一般遇了顶头风,大人怕又寻别人‘弃暗投明’去了。”
孙玉忙道:“不!不!公主厚德宽仁,素有贤明,岂是尚辰可与相提并论的!”
初兰不屑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孙玉见初兰并不受这些奉迎之辞,不免惶恐,想了想又转道:“公主慧眼,什么都瞒不了公主……微臣确是有些私心……眼看着二公主那条船就要沉了,微臣可还不怕死的往上站吗?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世人解明,微臣如今看得清清楚楚,公主便是臣之良木!臣虽有这些些鄙俗卑微之心,然仰慕公主之心也日月可昭!”
“公主待人宽厚、礼贤下士早是人所共知的,纵臣追随尚辰之时,于这一点上也是对公主由衷的钦佩敬仰。如今又见识了公主的智慧筹谋,更坚定了微臣追随公主之心,还望公主不弃,臣必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初兰笑了笑,道:“大人过誉了,本宫哪儿有什么智慧筹谋,不过是愚人一个。”
孙玉道:“公主如此才是真真的大智慧,只若尚辰那般事事出头,唯恐世人不知其手段的与公主一比才真真是落了下成了。”她一边说一边看初兰的脸色,见她眼角带了笑意,愈发美言道,“公主才谋德智莫说尚辰不可相比,依臣之见只连长公主都不得望其项背。”
初兰听孙玉愈加拍得起劲儿,不由觉得可笑,瞥了林景皓一眼,见他也是忍不住弯了唇角。孙玉不论其他,看二人都笑了只道他们爱听,又道:“长公主不过仗着嫡出长女的名分,又比公主年长几岁早几年入了朝堂,最多不过是立过些战功罢了,长远来看到底不容公主之势。”说着还不忘了拍拍林景皓的马屁,只道,“由是长公主身边均是些粗莽武将,愚鲁之辈,哪儿及林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
初兰听闻噗地笑出声来,毫不掩饰地望着林景皓笑了笑。林景皓难得在人前与初兰出双入对,亦不避忌地对她颇暧昧地扬了下眉,露了笑容。
孙玉见他二人均露了轻松之色,稍稍舒了口气,心下一转,又假意奉迎实则试探地开口道:“林大人少年中第满腹经纶,如今还不满三十便身居要位,同僚们常论,不出十年,林大人必追刘子安刘大人,又是一位当朝首辅!”
孙玉说完便忙小心观察二人的神色。林景皓与刘子安关系之密是明摆着的,而早前她亦从尚辰处得知刘子安似有意助昭辰夺位,如今看郜兰与林景皓的关系,那刘子安莫不竟是明里支持尚辰,暗下却是郜兰一党?若果真如此,那郜兰的实力可比看上去大得多了!
只说孙玉这话才一出口,林景皓面上虽毫无变化,心里却是一颤。他如何不知孙玉这话是在故意试探,可刘子安是他与初兰之间的一个心结,他只怕初兰乍闻其名露了什么异样之色被孙玉看出端倪。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初兰,但见初兰只是淡淡一笑,带了些轻松得意之色地道:“是吗……本宫也是这个意思……”
初兰这话虽未点刘子安的名字,亦未有半分明示,然在孙玉听来却是肯定了她的想法。更觉转投三公主一方,或是她的一条出路。
林景皓亦从旁暗舒了口气,心道初兰如此回答却比直提了刘子安的名字更妙了,又不免为刚刚生的忧心暗自笑了笑。
正这时候,下人传话说是饭菜已经备好。初兰收了话题,与二人一同过去用饭。
孙玉吃得忐忑,只想着三公主费了心思的诱她来投必是有事吩咐她做,她也想赶紧表现表现站稳脚跟。然一顿饭下来初兰却再未多说什么,只与孙玉说既然有心投奔,自有她立功之时。孙玉也不敢多说多问,又怕引起尚辰那边的怀疑不敢多留,吃完了饭便小心翼翼地告辞离开了。
只说孙玉才一离开,初兰就转对林景皓似道:“听到没?人家可都看好你呢!你将来可要好好承他衣钵,莫要枉费人家提携你一场。”
林景皓笑着凑上前来,讨好地道:“生气啦?”
“哼。”初兰一把推开他,“你可在乎我生气吗?纵我气死了你也未必肯远着他。”
林景皓知她这会儿不过是故意与他撒娇,便上来从身后拥着她笑道:“你既然那么讨厌他,刚刚还说那话?听孙玉提了他的名字,就该立时发火把她臭骂一顿才是。”说着又一叹,道,“可见你只对外人温柔体恤,对自己的男人就凶巴巴的。”
初兰扭头瞪了他一眼道:“那我以后也对你温柔,你也做个外人算了。”
林景皓笑了笑没答话,在她耳根上吻了一下。
初兰不理他,只颇不忿地自嘲道:“许他抢我的男人给他做事,便不许我借他的名字狐假虎威一次了?”
“谁说你是狐了?你是虎是虎,我最怕你了。”林景皓忙哄道,“我只粘在你身上,看哪个又抢得走我去。”一边说一边在她耳边厮磨,喃喃道,“今儿别回去了……”
“那怎么行?”初兰轻推了推他。
“怎么不行?”林景皓仍不放手,在她耳边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