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大家闺秀,当初大胆和他私奔,并在破庙欲献身给他,以图生米做成熟饭的女子,如今,眼里再没有他了。失望、愤怒、不舍等种种矛盾的心理一下子涌现心头,无力感充斥全身,他早该想到的,如今的功成名就,还是晚了一步,她已为人妇,再无力改变什么。
墨白见他阴晴不定的脸,只道他受了大的打击,再想想,她毕竟占了人家爱人的身体,便安慰他道:“孙大人年轻有为,他日,定当鸿图大展,并能娶个如花美眷。”
“你让我娶个如花美眷?”“哈哈哈”孙俊连笑三声,转身欲离去,却是心里泛酸,他早该料到的,当日在破庙放弃了她,便再没有资格拥有了,也许,当日,真和她一起浸猪笼共死也是个美丽的选择,好过现在,明明近在咫尺,却要两两相忘。
再回头,看到墨白的手放在于淡定肩头,而于淡定的手,反手握住她的,两人相视温柔地笑着,大概是因为他起身离开的原因,两个人分明还有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般和谐恩爱的场面,彻底刺激了他,他得不到的,为什么让别人得到?他怒火中烧,如果没有墨白,或许,他不会那么勤奋,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可是,今天再大的成就,却已永远和她失之交臂,再往前走时,他满脸的肃杀之情,心里竟然有了毁灭一切,毁灭他的过往的决心。
40
孙俊走后,墨白和于淡定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携手并肩走进了后花园,园中桃李正是开得最娇艳的时候,蜜蜂、蝴蝶在花丛中飞舞,阳光灿烂,但还没到正午,正是春光最浓时,尽管春天即将远去,这不过是最后繁华。
“夫君,孙俊会不会找于家的麻烦?”墨白心事重重地问道。
“没事!”于淡定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这个单纯的女子,自从做了他的妻子,开始一点一滴地长大,开始想事情为他担心了。
墨白不信地看着他,却见他面容平静,想静下心来,却又安静不下来,两个人默默无语地看着花园里的花。
扑蝶,一直是闺中女子的消遣,身着绿衣的于淡梅拿着小网在花园中灵动的身影,如同一个精灵,分外娇媚,于淡定叹了口气感慨道:“二妹长大了,三弟也不小了,或者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带着你走遍天涯海角,找处四季如春的地方住下来。”
墨白回头:“你真的是这样想的?那我要找个春暖花开,靠近大海的地方住下来。”说完,又有点沮丧:“在新安城,你有这么多店铺,真放的下?”
于淡定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我们去春游吧,最好登山,爬上山顶,极目远望,大地一片生机,最喜金黄色的油菜花铺满地,既是花的美丽,也意味着丰收的喜悦。”
“你知道这些?”于淡定笑着看着她。
“当然,说不定我们可以到乡下去,种上一亩三分地,自耕自种,自给自足。”
“你会纺纱织布缝补衣裳吗?”于淡定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着她,就从来没见她拿过针线。
“不会不行吗?可以学~”
“是~~”于淡定拖长声音忍笑说道,除了学过几天琵琶,还真没看到她学过什么,更多的时候,她宁愿上窜下跳地在花园里玩,一点女人样子都没有。
两个人都将心事放在心中,面上说笑着。
“去不去郊外?”墨白心急地追问道,其实,她并不是特别想出去玩,只是觉得有些压抑,想做点事,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孙俊一天没有离开新安城,她就一天不能放心,如今,他正得势的时候,要知道,新安城的知县,也不过是个进士而已,而状元,不知道皇上会授个多大的官给他,自古,官官相护,她昨天看到于淡定颓丧的样子,就知道,今天,不过是试探,而后面,还有什么,实在是不得而知。
“好!”
“那就走吧。”墨白急切地拉着他的手,往大门那边走。
于淡定轻笑着,任由她拉着走,趁现在,还没有什么事,多和她在一起,多做些她爱做的事,即使哪一天,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也可以少些遗憾。
郊外青石山,山脚遍种桃花,此时,游人如织,许多小媳妇大姑娘都来郊外踏青,桃花丛中的月老庙,香火鼎盛,于淡定陪着墨白四处走着,看到月老庙时,墨白拉着他往里面走,正好,碰到扶着母亲出来的孙俊。
于淡定作揖问好,墨白福身请安,孙母慈祥地说道:“于少爷和夫人真是般配,几时我儿能找到这样志趣相投的良配,我就安心颐养天年,等着抱孙子啰。”
她此话一出,于淡定和墨白的脸色都变了,孙俊脸色晦暗地冲他们轻轻摇头,他们才放下心来,看样子,那事,孙母并不知情。于淡定和墨白不自然地笑笑,逃也似地进了庙内,点香参拜时,墨白虔诚地许下了今生与于淡定白首携老的心愿。
出来后,走到小溪边,择一处平整些的大石头,坐下后,吃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杏花饼,填饱了肚子,墨白见水上漂浮的花瓣很美,便去捡落花,丢入水中。
于淡定见她这样乐此不疲地瞎忙活,想起一些事,便起身离开,找自家的马车以及仆从交待他们办事去了。
墨白一个人认真拾花瓣的时候,身后传来讽刺的声音。
“墨小姐岂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孙俊说着,嘴巴微翘,讥讽地说道:“墨小姐似乎向来都博爱,就如同这本不属于溪水的落花,也要去招惹一样,招惹过了,又随意抛弃,我说的是也不是?”
墨白嘴巴大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福身说道:“孙大人说笑了,妾身做事,向来随心随意,没有孙大人想的那般远。”
“好个随心随意,孙某是不是成了你随心随意的玩偶?如今,忘的干干净净了?”
“孙大人误会了,当年,不过是年少时做下的荒唐事,忘了,于彼此有益!”
“误会?荒唐事?我的一片真情,得来误会、荒唐这四个字?近两年来,我寒窗苦读,足不出户,不过是想着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弥补对你的亏欠,我想着,你不爱于淡定,再加之他知道你失身之事,必定不会善待你,此番我回来,我本想着,如果你不幸,我会请求他成全我们,我带着你,或去京城,或去我上任的地方,两个人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你可知破庙的那次放弃,让我终日活在内疚和自卑中?”
“过去的就过去了,孙大人何必纠结于过去?我和我的夫君,现在生活得幸福安康,他是个大度的人,并不计较过往,对我再好不过了,孙大人不妨也忘了过往,重觅佳偶!”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是呀,所以,我不值得你放在心上,请你忘掉过去的点点滴滴。”墨白展颜一笑,水性杨花?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从来不在意名声和名节。
“你不觉得无耻么?”孙俊瞪着她,鄙夷地说道。
“无耻?这世上无耻之人多了,比如,私奔时扔下女人、只为活命的没种男人,比如……”
“你住嘴!”
“孙俊,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再纠缠不清,我现在对你,没有一丝半点兴趣,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你竟然这样说我!哼!”孙俊气得脸都青了,双眼怒瞪着她。
“孙大人,好巧啊,没想到你在和我的娘子聊天呢!”春风满面的于淡定在旁边偷听了会儿,墨白的表现,让他很骄傲,但是后来,见话说的越来越僵,才出来插话说道。
孙俊看到他的笑脸,分外刺目,而他那得意的笑脸,分明就是在嘲笑他这个失败者。
于淡定站在墨白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语,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有情,有什么坎不能过去,孙俊虽势大,也不敢公然拆散恩爱夫妻,这世间,毕竟还是有天理和王道的。
不知何时,这两个男人相互对望,谁也不甘示弱,过了好一会儿,墨白扯了扯于淡定的袖子,他才回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告辞道:“孙大人,我和内人还要爬山赏玩,就先告退了。”说完,牵着墨白的手快步离开。
孙俊看着那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握拳,她既无情,他亦无义!昔日那般美好的爱情,那个不计较他门第出身,鼓励和支持他的女子,如今,全盘否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将他的美好记忆践踏!伸手,将眼前粉团似的桃花揉碎,扔入溪水中,再细细净了手,平静无波的脸上,竟隐藏着一丝决绝。
墨白和于淡定,沿着山路慢慢爬着,到了无人处时,于淡定抱紧了她说道:“谢谢你对孙俊说的那些话,谢谢你给了全身心的爱!”
她脸一红,他们正好在半山腰,向山下望去,一片花海,青草翠绿,天地一片生机,墨白缓缓说道:“我对孙俊,本来就不熟,那些话,只是当说的,在月老庙,我许下了今生和你白首到老的心愿,只希望你日后也能记得今天,不要忘记我才是!”
“今生?我可是许下了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墨白眼一湿,并非是她不愿,她只是想起了父母双亲,如果不能回去,如果不能尽孝,再幸福美满的生活,对她来说,心也有缺失。
“娘子为何这么伤感?”
“夫君,在另一个世界,我也有父母亲人,当初送我来的石头,说过还能让我回去的,如果有一天,我回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你忍心丢下我?”于淡定有些忧伤地问道。
“我不忍,我也不忍丢下双亲,万事难两全,去也罢,留也罢,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能做的,就是在这里一日,和你在一起一日。”
“好!那我们把每一日就当做最后一日来过,每天都要加倍地恩爱,好不好?”
墨白点头,感动得泪流满面,于淡定抱着她,而她的脖子,不久之后也有了湿意,也许,伤心流泪的不止她一个人~
41
春游归来,墨白和于淡定着实过了几天甜蜜平静的日子,只是,这般甜蜜的日子,没过几天,却等来了衙差上门。
两个衙差走进大厅,管家未及找人上茶,他们就为难地说道:“于家大少爷呢?今日有人击鼓鸣冤,有人状告五年前,于氏仗势欺人霸铺,还将人赶出了新安城。”
管家诚惶诚恐地说道:“这话怎么说的,于家乃是良善人家,岂会做此等没天良的事?”
“我们也不信,不过县太爷要问案,我们也没办法。”
“两位衙差大哥请稍等,我去禀报大少爷。”管家说完,又从衣袖里掏出两个银元宝,悄声说道:“请两位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我们弟兄受于家恩惠多年,岂会为难于大少爷?这是上头的意思,还望你们早日找到证据,洗清冤屈。”
“那是那是,小的先去请大少爷去了,请稍等!”
管家走进内院,于淡定正在花园中作画,墨白一身石榴红的襦裙,面露微笑,手执团扇坐在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旁,如一个大家闺秀般的端庄,只是那动来动去的眼珠以及偶然不耐烦的表情泄露了她的真性情。
管家摇头叹气,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年少夫妻,恩爱非常,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着实令人担心。他缓步上前,在于淡定身边耳语了几声,于淡定脸色一变,看着手上的水墨仕女图,还差一点即将完工,他看了眼远处仍在微笑的墨白,吩咐道:“你再去周旋一下,我画完这画马上就来。”
管家正要离去,他又叫住他,小声说道:“我走以后,你将实情告诉大少奶奶,让她别急,暂时先回墨家。”
“是!”
“你去吧。”于淡定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墨白,目光中有爱和悲伤、不舍与不甘愿,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如坦然面对。
手执笔,用心画完最后一笔,朝墨白招手,示意她过来,含笑说道:“我去县衙几天,你先回墨家去暂住几天可好?”
“衙门?是不是出事了?”
“你别担心,并没有什么事,正常的问话而已。”说完,于淡定看向了别处。
“真的?”墨白心有疑虑,明显,他不想她知道,那么,是不是该装作不知道,让他安心些?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那就好,我在墨家等你来接我。”
“好!”说完,于淡定不忍再留,抬脚快步走了,他的幸福,原来竟如镜花水月般,不能长存~
墨白悄然无声地跟在他身后,目送他被人带走,心如刀割,于淡休、于淡梅站在她的身后,皆是默默地流泪。
墨白回过头,看着他们俩,将他们抱在怀里,对于淡休说道:“三弟,你十二岁,是男子汉了,如果……如果你大哥回不来,这于家,就全靠你支撑了,把眼泪擦干,以后不要再哭了,男子汗,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知道了,嫂子!”
管家上前一步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吩咐要我将你送回墨家。”
“我不会回去的,现在于家没有个主事,我要留下来!”
“这样也好!”管家忧愁的脸上,有丝欣慰。
“去将周姨娘请过来,再去将被状告那家店的掌柜以及当初盘铺知道些实情的老人都请过来!”
“是!”管家走时,回头看了下墨白,心底对她的印象彻底改观,那个被大少爷呵护在手心里不懂事的女子,一夕之间便已长大,处理起事情来,有条不紊,不逊于大少爷。
“淡梅,你先回去吧,如果不放心,就在屏风后听听吧。”
“大嫂,你呢?”
“我没事!”墨白轻说到,不要说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就是是,为了于淡定,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嗯,那我……”说完,脸一红,到底是守礼的大家闺秀,过了一会儿,搬了根凳子坐到了屏风后。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几个老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当年的事,这事本是墨父在世时办的,被盘下的铺子,是家绸缎庄,原先的东家,本姓邓,病重时,银钱周转不开,为治病,盘出了铺子,没成想,病没治好,还是一命归西了,邓家的独子,是个小混混,喝酒赌博嫖妓,无所不干,没多久,家财败光,欠下一屁股高利贷,只得背井离乡,远走他乡,没想到现在回来了,还改口状告于家。
墨白拿出当初的契约,八百两银子盘下的铺子,外加帮还的一部分货款,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一两,她皱眉问道:“一千一百两,这样的份格,可算公道?”
“其实这样的价格,还是老东家厚道,只是邓家那个小子,太不是东西了。”管家插嘴说道,众人纷纷附和。
“好了,这事大家不要担心了,既然没有这回事,知县自会还于家一个清白的,大家散了吧。”墨白扬声说道,目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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