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一心求解孕之法,闻言点头,道:“待女菩萨替贫僧解了胎,贫僧再与女菩萨探讨佛经禅理。”
那老婆婆微微一笑,道:“大师也遵佛爱众生,那大师应该知道你腹中胎儿亦是众生之一,你若要打胎,便是杀生。”
唐僧闻言顿时愣住:“这……”
悟空静静立于一旁,望着那老婆婆沉默不语。
唐僧沉吟不决,八戒则连声喊着:“求女菩萨替我打了,若我今日诞下猪胎,以后再没脸见人。”
那老婆婆点点头,起身道:“稍待片刻。”说着转身进屋,一会端了一碗水出来,让猪八戒喝了,眨眼功夫,八戒的肚子便消下去,欢喜地拍手叫好,又给那婆婆作揖感谢。
那婆婆笑着点点头,把水端到唐僧面前,问:“那么大师,这水你是喝还是不喝?”
唐僧又是一怔,抬头盯着那婆婆,眼神颤动,表情复杂至极。
“再过一刻,胎儿便要出世,大师要速做决断。”
唐僧面露痛苦之色,右臂颤颤巍巍抬起去接那婆婆的碗,伸到半途,又无法继续,悬在半空,犹豫不决。
自入佛门修行以来,这无疑是他遇到最难一关。
要么杀生,要么生。
那婆婆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这打胎水犹如屠刀,大师亦可先拿起屠刀杀生,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此一样不违佛理。”
唐僧如何听不出这言语中的讥讽之意,额头渗出汗珠。
三个徒弟皆一言不发,等待师父做出抉择。
同为修行中人,他们知道这是老和尚最关键的时刻,一旦选择有误,留下心灵破绽,不仅这一世修行又是白费,可能还会影响之后修行。
唐僧抬起衣袖拭去汗珠,轻轻吐口气,问道:“若贫僧选择将胎儿生出,女菩萨如何帮我?”
那婆婆笑道:“也是这碗水。”
唐僧不解。
那婆婆将碗递给唐僧,“饮下这碗水,自有结果。”
唐僧依言而行,将那碗水一饮而尽,忽而腹中开始疼痛,张嘴一吐,一只拇指般大小的金蝉从他口中飞出,那婆婆伸手一招,将金蝉收下,道:“老身助你破了修行至今最大心劫,这金蝉便当做谢礼了。”
唐僧面色惘然,这时悟空指着他腹部道:“师父,你瞧!”
唐僧低头一看,发现腹部已恢复如常,忙向那婆婆施礼感谢,那婆婆摇头摆手,道:“前方五十里就是西梁城,老身就不留诸位了。”
取经小队辞别老婆婆,继续赶路,待他们走远,老婆婆和草屋尽皆消失不见。
……
西梁王宫后花园。
雍容高贵的女王殿下侧身据石桌而坐,左手支颐,望着园中春色景致发呆。
这几晚不知怎么回事,连续梦到同一首歌,那歌无论词曲,均是缠绵悱恻一属,听得人心为之动,尤其是午夜梦回之际,更是教人柔肠百转、辗转反侧,一旦醒来,不免黯然销魂。
梦中的歌、梦中的景以及梦中的人都无比清晰,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若是真的能遇到那位“圣僧小哥哥”,可以和他“紧相随”,她会毫不犹豫地舍弃王位,可是,那位圣僧到底在哪呢?
正当女王陛下暗动芳心、独坐相思时,女太师前来禀报:“启奏陛下,城内来了四位人种,自称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要去西天取经的和尚,路过本国,请求倒换通关文牒。”
女王闻言,猛地起身,望向太师,道:“圣僧到了!”
太师茫然“嗯”了一声。
“速传他们入殿!”女王精神顿时振奋,表情还有几分激动。
太师领命而去。
……
不多久,西梁女王陛下便在大殿内见到了来自东土的圣僧小哥哥,当她一眼看到那位丰姿英伟、相貌轩昂、披着袈裟的圣僧时,她就知道,从此往后,自己那颗心就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那圣僧哥哥竟比梦中还要完美!
她痴痴地望着他,就如同他们早已缘定三生一般。
若不是有朝臣提醒,她可能会那么盯着他看上一天一夜。
“御弟哥哥,我们曾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女王启樱唇,露银齿,柔声问道。
唐僧闻言,抬头看向那女王,但见她玉面朱唇,肤若羊脂,一双凤眸如粼粼秋波,两弯烟眉似芳雅翠羽,宫装巧样,举动袅娜,恰如瑶池仙子临凡尘。
唐僧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二人这般怔怔对视,满殿朝臣面面相觑,悟空三兄弟也贼笑着对视一眼,八戒道:“这女王好美!不比月宫中那些仙子差几分。”
悟空道:“或许她本是仙子下凡也未可知。”
唐僧很快回过神,忙施礼谢罪,禀明来意,求女王与他倒换关文。
那女王却不接话茬,只道:“圣僧及高徒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先赐下酒宴为圣僧接风洗尘。”
说着便命太师去预备酒宴,唐僧已然婉拒不及。
悟空小声道:“坏了坏了,那女王怕是看上师父,要留他做王后!”
沙僧道:“大师兄休乱言,师父是男儿身,如何做王后?”
悟空道:“女子可以做王,男子为何不可做王后?”
……
不一会宫廷酒宴备齐,女王亲自款待取经小队,更将唐僧请到主座一侧,以便与他就近对酒交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女王一拍手,早有宫廷歌女、舞女有序登场,翩翩放歌起舞。
鸳鸯双栖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
众人听罢,如何还不知女王心思,那唐僧却不敢再看女王一眼,一张脸早有红透如晚霞。
爱恋依爱恋依
愿今生常相随
……
一曲唱罢,那女王早已泪雨涟涟,一把拉住唐僧,道:“御弟哥哥,你我缘定三生,今日终于得见,就此匹配夫妇,同坐这金鸾大殿何如?”
唐僧被唬了一大跳,忙道:“万万不可!贫僧身负取经大任,怎能,怎能……”
那女王道:“我愿将一国之富,招你为夫,明日即可高登宝座,即位称君,我愿为君之后,从此共享荣华,喜乐相随,岂不比苦行西天万里逍遥自在?”
那长老闻此未闻之言,早已战战兢兢,如痴如醉,一味摇头不允。
女王见状,道:“今日且到此,御弟哥哥且与几位高徒下去休息,待明日再与御弟哥哥叙话。”
唐僧又问通关文牒,女王早已被簇拥离开。
次日,女王单请唐长老游御花园,虽未再提匹配夫妇之事,但也没有提倒换关文之语。
其后一连数日,女王每日只管请唐僧游园游湖,真似做了夫妻一般,那圣僧心意虽坚,这般“郎情妾意”的日子却也从未经历过。
这日,二人共舟游湖,同饮素酒,那女王似有醉意,忽然软身靠住唐僧,款款低语,喃喃倾诉:“御弟哥哥,我们可不可以不去取经?”
唐僧美人在怀,鼻中温香,耳畔软语,终忍不住正眼去看那女王容颜,果然是国色天香,心中一动,忙转过脸,开始默念《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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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法传六耳!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女王不知何时醒来,听到这两句,跟着重复念了一遍,柔声问道:“御弟哥哥,你们佛家都讲四大皆空的吗?”
唐僧停止念经,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女王坐起身体,一双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的眸子望着唐僧,笑意渐渐在脸上晕开,道:“若御弟哥哥真能做到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四大皆空,那为何都不敢正眼瞧我一会……”
唐僧有些窘迫:“这……”
女王续道:“若御弟哥哥当真敢正眼看我一会,我不信你两眼皆空。”
唐僧似无法反驳,轻叹一声,道:“陛下,你又何必为难贫僧,贫僧一心向佛,立志去西天求取真经,为的就是度化世间诸多苦难……还请陛下早日倒换关文,放贫僧西行去吧。”
女王问道:“你当真要舍我而去?”
唐僧道:“贫僧心意早决。”
女王沉默一会,然后凄然一笑,道:“那也可以,但是要请圣僧回答我两个问题,若是答得好,我放你西去,若是答不好……”
女王摇头笑了笑,“答不好便答不好,我也不能将你如何。”
唐僧道:“陛下请问。”
女王注视着唐僧,问出第一个问题:“既然你佛门讲究普度众生,如今你眼前就有一个需要你度,你为何如此绝情?”
唐僧噎了一下,想了想,道:“贫僧如今度不了陛下,正是因为未得真经。”
女王道:“你只需与我永结同好便可度我,如何说度不了?可见你佛门也是言不由衷。”
唐僧惶然,宣了句:“阿弥陀佛。”
女王又道:“圣僧适才念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色即是空,那为何又有戒色的清规,岂非前后矛盾?御弟哥哥将我当做是‘空’,与我成双结对,便不算违背戒律清规吧?”
唐僧一时语塞。
女王词锋逼人,“佛门说四大皆空,既然都已经空了,何必还要普度?”
“满园春色是空,良辰美景是空,春宵一刻是空,西天取经是空,一切皆空,御弟哥哥到底在抗拒什么呢?”
唐僧自出家以来,与人辩难没有一千场也有八百场,每一次他都能将对方辩得哑口无言,可谓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唯独今天面对咄咄逼人的西梁女王,他突然变得笨嘴拙舌、应接不暇。
“陛下……”
唐僧缓了一下,强自镇定心绪,仍是援引经义劝解:“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女王笑起来,笑容凄美如消融之雪,“人若离于爱,无忧无怖又如何?御弟哥哥,你可知道,若不能与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即使做了佛祖也不会开心。”
“阿弥陀佛……”唐僧闻言,顿时诚惶诚恐。
女王也不再逗他,道:“算了,御弟哥哥,我知道留你不住,你看这样如何,我出嫁从夫,随你去西天取经……”
唐僧还没听完便慌忙摆手拒绝。
“你不愿意留下,又不愿意带我离开,如此狠心,还说什么慈悲为怀。”
两人这天又没聊出什么结果,待兰舟靠岸,唐僧要告辞时,忽而湖中起了一阵卷风。
呼咻~
“啊!”
卷风吹过,听到唐僧一声惨叫,早已不见踪影。
“御弟哥哥!”
女王惊叫一声,却见湖水悠悠,微起波澜,哪里还有她御弟哥哥的踪影。
女王对着那湖泊发呆良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看起来,自己终究是失败了啊,哪怕是真的动了情。
不知道她那边会怎么样,另外一种方式会不会有效果。
女王又沉默了一会,准备回宫,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烟花仙子就这样放弃了吗?”
那女王闻言,身体顿时僵住,继而猛地转过身,看到湖面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是何方妖孽,敢闯我御花园?”女王柳眉一轩,一国之主的气场顿时散开。
“我只是一位旁观者,好戏看到这里,觉得可惜,因此冒昧现身。”
那白衣少年兀自在湖面上行走起来,边走边说:“以前年纪小,看戏的时候甚至会觉得仙子有些不够矜持,如今现场看了一遍,才知道唐僧错过的可能是另外一样人生。”
白衣少年自然是一直隐身西梁王宫的郭大路,他潜伏于此,正是为了探查清楚那女王的真实身份。
那女王为了避开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动用了王母娘娘所赐的秘宝,遮掩了身上的仙气,反倒给了郭大路入梦、推演的余地。
待隐约弄清楚女王的根脚之后,此时现身一诈,以作最终确认。
女王神色警惕起来,道:“阁下若只是想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还请速速离去。”
白衣少年总结道:“瑶池王母座下烟花仙子,奉命下凡,为唐僧设此情劫,撒下烟花网,不料未能成功。”
女王脸色沉下去,“阁下是道是佛是魔,尽可报上名来!”
那白衣少年洒然笑道:“仙子不必动怒,在下这就离去。”
说罢身影逐渐虚化,如同水影,果然从湖面上消失。
真身为瑶池烟花仙子的西梁女王蹙眉良久,拂袖回宫。
……
唐僧被擒入琵琶洞,另有一番威逼恫吓。
郭大路既查清了女王的身份,对那琵琶洞蝎子精的来历当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多半和毗蓝婆菩萨脱不了干系。
取经小队一路西行,劫难重重,自是给了各路神仙“插一手”的机会,先后亮相,这或许本就是道祖和佛祖两位大佬布局的题中之义。
郭大路自己先去琵琶洞看了一眼,以最终确认那蝎子精的身份,然后给悟空发了信息。
这时,西梁女王也已经派人将消息告知了悟空三兄弟。
……
离恨天,兜率宫。
老君挥手将面前的火镜抹去,继而伸出左手,一座琉璃八卦炉出现在他的掌心。
那八卦炉中盘腿坐着一位猕猴,正物我两忘,参悟大道。
自然就是曾被镇压于六两湖的匡世棋。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能不能瞒天过海,诓住三界,全在此一举!”
老君话音刚落,炉中的猕猴陡然睁开双眸,两道金光笔直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