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的第三个凭持?”
“这才是我们的麻烦。”
庆王神情阴霾,“这第三个凭持就是老凌家。别看着凌老夫人带着一屋子的女人,看似安安分分,这老凌家在暗地里,必然还藏着一支伏兵。我一直没敢妄动,就是忌惮老凌家的这支人马,今天就要趁此机会,将老凌家也一网打尽。”
“弥勒教的人马,能灭尽凌家人么?”
朱鈊压低声音问道。
“不止要灭……两败俱伤。”
这一言,却让朱鈊惊到了。
纵然朱鈊在庆王子嗣中是最为天资聪慧地,可乍一听父王的计划,也难免吓的目瞪口呆。做为藩王府决策层的一员,朱鈊对父亲的谋反大计心知肚明。而更清楚的是,单靠藩王本身的实力,是没法子跟朝廷对抗的,所以长久以来,庆王都是依赖着弥勒教,靠弥勒教的财力物力和人力,这才一点一点的发展。
时至今日,庆王终于有了自己的武装羽箭军和银甲军,再成立了秘密组织福龙会,更有大量财力支援,庆王可谓羽翼丰满,相对而言,弥勒教以前的帮助,现在更成了牵制和包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如今的朝廷,已经群龙无首,文官内部、宦官和内阁、武将和文官之间都有纠葛不清的矛盾,北边的蛮族又虎视眈眈随时南下攻掠,云朝可谓危机四伏。
庆王自信,只要登高一乎,便能聚集人心,与京都对抗。
而正这时候,弥勒教却被凌玉的明教打的焦头烂额,实力大肆减弱,庆王自然没必要带着这快腐烂透的教派的包袱,只要庆王能当上皇帝,就不怕道宗和儒教不支持他,何必又为了区区佛家而得罪另两大教派呢。
朱鈊脑中电光火石般闪烁,终于想通了父亲的做为。反正是要与老凌家对抗,反正是要把凌玉堵在江州之外,与其牺牲自己的人马,还不如动用弥勒教所有力量,来次孤注一掷的战斗。
如果此役胜利,弥勒教自然居其首功,哪怕受再大的损失,佛印儿教宗也无话可说,毕竟是有功而返。
若此役失利,弥勒教的有生力量几乎被消灭殆尽,佛印儿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但他又能如何,到那时候,弥勒教已经毫无能力,以佛印儿和法华林两个人,也难翻出天来。
这是万无一失的权谋帷幄,真是厉害到极点的计算。
“佩服佩服。”
冥蜀果然先一步想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庆王神情平静,再朝窗外看去,他突然喝彩道:“人心散了呀。”
果不其然,在四方校场上,至少有两成的火把缓缓熄灭,因失望而散去的人群,从稀稀拉拉的涓流,变成了汹涌的河川。这一场明教的闹剧,看着便要到终局了。
宁儿侧身站在凌玉身后,她看着这场血战从正午打到惊心动魄到了极点。忿怒金刚曼陀罗大阵虽然能量已不如前,可还是勉力支撑着,但弥勒教众已经折损将近一半人手。
凌雪这边也没讨到好处,三个八品高手的力量消耗的差不多,只能轮流指挥凌雪部队,而白衣剑士们也死伤三成。
老凌家祠城外的拉锯战,快成了云朝内高手们的坟墓,吞噬着数以千计的顶尖强者。
凌老夫人望着凌玉,他还是那么施然的坐在人道空间中,支着下巴,呆呆望着北方的天空,并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就这么一直看着?”
凌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发问。
就这么看着,正是凌玉的计划,因为这一局他早就了然于胸,虽然庆王拿他入局,凌老夫人也拿他入局,但真正控制着局面的,却是他这个局中人。
当庆王和凌老夫人将凌玉编排入自己的局中时,他们并没察觉到,真正成为对局双方的,正是他们两人,凌玉反而从中脱身了。
这便是现在的情形,凌雪部队被吸引出来和弥勒教的高手对抗。
这对于凌玉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局面。弥勒教是明教的死地,这里的高手已经是弥勒教倾巢而出,如果被灭,则整个教派一蹶不振,从此退出云朝舞台。
而凌雪部队是老凌家压着庆王的重要筹码,凌雪被削弱。则庆王犹如脱缰野马,就算不反也要反了。
在期盼着两败俱伤地时候,凌玉自然不会浪费妖兽的力量来帮老凌家。
反倒是张宁儿看到了凌玉心中最牵挂的事情:“已经过了戌时,江州城内的明教徒,怕是等不下去了。”
凌玉点头,已经到了子时,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时辰,若再不行动,恐怕明教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当他再度朝北方望去时。天空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凌玉鲜亮的面孔上,更是闪烁出奇特的光彩。
他一跃而起,用鹰眼术朝那边看去。
超过五百只铁翼鹰。正在高空快速地掠过,每一只铁翼鹰的铁羽上,都沾着一点点的火焰。
这是鹰啸山的不灭之火。
“开始了!”
凌玉地瞳中,有狂热神情闪耀。当铁翼鹰们越来越近,几乎刺痛耳膜的鹰啸声,降临在每个人的身边。
“那是什么?”
凌老夫人瞪大眼睛,简直不能相信。竟有这么多妖兽扑来,“它们是你的?是你地?是你的……
“是我的军队!”
凌玉大吼一声,飞身跃起。他的手上。有一团火焰喷发出来。并朝着天空射去。在深黑色地天际中,那团火炸成了一道绚烂的焰火。令整个江州都能看到。
战场上的人,无论是弥勒教还是凌雪部队都停下手,他们被天空里地异象吸引住。灿烂若阳光地焰火将金色光芒洒下来,把铺天盖地飞来地铁翼鹰都照的羽翼清晰。
“妖兽!”
“妖兽!”
“妖兽来了!”
云朝人何时见过这么大规模地妖兽侵袭,吓的不知所措。但反应快的凌雪部队已经想到,这些妖兽必然和他们新到的少爷有关。
随后弥勒教众也神情惨淡,就为了攻这祠城,已经跟凌雪拼到两败俱伤,若再加上这支妖兽生力军,那弥勒教的末日就到了。
正因此,弥勒教僧侣中的头领反应极快,只是几声令下,忿怒金刚曼陀罗阵便放弃凌雪的目标,而将一道道佛光射入空中,朝着铁翼鹰们洒去。
一道道如柱子粗细的佛光洞穿了铁翼鹰,弥勒教的方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妖兽天生就惧怕佛光道气之类的东西,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实力大损。
有那么多佛光的打击,只要飞到忿怒金刚曼陀罗阵的妖兽,就会受到强力伤害。弥勒教僧侣几乎都能看见,一只只铁翼鹰坠落下来的场景了。
但事实却截然相反,铁翼鹰们沐浴在佛光里,跟被火光照射一样,根本没受伤害,继续以战斗队形,在天空中滑翔。
“妖兽不怕佛光?”
弥勒教僧侣惊恐万分,“这些妖兽连佛光都不怕?那还是妖兽么?”
这世界上,不怕佛光的妖兽,那就唯有凌玉手下的妖军。因为凌玉不知耗费了多少灵力和时间,为妖兽们一一洗去妖气,如今的妖军,不管佛道气都无法伤害,已经与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铁翼鹰的旋风终于飞临战场之上,僧侣们瞪大眼睛,恐惧的气氛已经弥漫开,刚才那次佛光攻击的无效,令僧侣们的信心降到最低点。
凌雪部队忍不住要开始欢呼,整整一天的疲劳和苦战,终于到了结局,只要铁翼鹰们加入战团,要摧垮弥勒教高手是轻而易举。
但所有人都失望了。
铁翼鹰的呼啸从远到近,飞临僧侣们的头顶,却又不顾而去。这么大规模的妖兽军团,竟只是飞过祠城而已,并没有为这边的战场多扇一下翅膀。
带着明亮火焰的铁翼鹰犹如乌云一般掠过,让众人都昂头凝望,迷惑不解。
凌老夫人失望神情溢于言表,顿足问道:“它们去哪儿?”
凌玉面色肃穆:“江州!它们不是来帮你打仗的,我的妖兽,要去完成一场洗礼。”
“那这儿怎么办?”
凌老夫人道,“你真要放过这些和尚么?”
“这儿……人就够了。”
~~~~~~~~~~~~~~~~~~~~~……~子时,每天最后的一个时辰。
皇恩街四方校场上,明教教徒已经散去一半,剩下的人也因从凌晨等到现在,变得很疲倦。
火把吱吱作响,上面的桐油棉布被烧成了焦黑色,然后火焰又开始微弱下去。本来照耀着半个江州的火焰,已经只能照亮皇恩街了。
就算是剩下的明教徒,面孔上的狂热也已经消退,众人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今天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可明教圣人显灵却连预兆都没有。
再狂热的信徒,也会被现实的冰水给活活浇熄。更何况在人群中,夹杂着不少庆王派出的奸细,正冷言冷语呢。
“什么明教圣人,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你怎知道?”
“他冒充凌家大公子,不就是为了谋夺凌府的家财么?还骗天下教徒说在今日显灵,实际上却去了凌家祠堂祭祖,这种人,难道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么?”
“胡说!”
有个女人一直握着火把勉力站着,听到旁人议论,竟羞愤的吼起来。
“呦,这不是青幕巷留月楼的美菱姑娘么,怎么好好的生意不做,却到这儿来凑热闹。”
庆王府的奸细打扮的像是外地人,此刻却顾不上伪装。
“你……∶出这是常随着小王爷来留月楼的人,“你是奸细,你是奸细!”
“我是奸细?”
侍卫朝周围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两三个高大的男人围了上来,“美菱姑娘,你乖乖接客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来信明教,不晓得明教都是假的么?”
“你胡说!明教乃大仁之教,怎么可能是假的。”
“你从凌晨等到现在,有一个明教圣人出现么?”
朱程嗤笑道,“还说什么烧尽天下不平事,我就站这儿,看谁来烧我!看谁来烧我!”
“你……人。
“亵渎圣人?”
朱程淫笑道,“我还要亵渎你呢,看你的圣人,如何显灵!”
朱程伸手便要去摸美菱的脸,美菱转头就要跑,可另两个庆王府的侍卫却已经将她抓住,一时之间,三个男人把美菱团团围住,令她挣扎不得。
边上的明教信徒虽多,可都是些怕事的穷苦人,见三个侍卫都将刀露出来,哪里还敢多嘴。
“救命啊!救命啊!”
美菱哭喊。
“不会有人救你的!”
朱程哈哈大笑。
周围的人虽然目中激愤,可始终不敢上前,今天这场明教圣人的显灵法会,却快变成了最大的闹剧。
“就让你们看看,没人可以救你们。”
朱程恶狠狠的声音,几乎刺破美菱的耳膜,她失神的看着朱程接近,并且把脏手搭在她的胸上。
“我很脏……比我更脏。话,泪水已经收干,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截了当的用火把点燃了自己。
第105章 显圣
呵!”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叹,但随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便让人们目瞪口呆。
美菱点着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但那火焰却并没有在她身上蔓延,而是四溅开来,犹如一颗颗火球,击中了朱程和庆王府侍卫的身体。
“啊!啊!”
朱程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周围的人避之不及,看着朱程扭曲而翻滚的身体,都露出鄙夷神情。
而不管侍卫们怎么扑打,射在身上的火焰却始终不会熄灭,才稍瞬之间,就已经能闻到皮肉烤焦的味道,朱程几个的惨叫更是撕心裂肺。
但点燃自己的美菱却又安然无事,她呆呆的攥着火把,看身边那几个男人都被火焰烧去了一半譬如,惨叫声渐渐熄灭,只有夜风吹拂着并不雄烈,却始终不灭的火焰。
“这是……火啊。她看着自己手上那微弱又顽强的火把,“这是不灭之火啊!”
整个四方校场上的明教教徒一起高举火把,声嘶力竭的大吼:“不灭之火!”
而与此同时,天空中,出现了一团焰火。
那是凌玉在北面的祠城所发射,随着焰火的升空,在四方校场之上的夜空,竟像是破开了一个动。
那是金灿灿的,喷涂着金色火焰的大洞口。
教徒们惊诧抬头,望着那深黑色天幕下,迷人而璀璨的奇景。这简直就像是夜空里突然出现地太阳,让人目眩神迷。
“是……空里洞口流淌出实质的火焰,这些火,将整个夜空都渲染成了绚烂又高贵的皇座。
“显圣了,显圣了!”
明教教徒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泪水喷涌而出,挥舞着火把大肆咆哮着。
而在不远处的望天阁上,庆王几乎将栏杆拍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凌玉明明还在祠城。他没回来!怎么会显圣的,怎么会显圣?”
朱鈊也脸色苍白,看着明亮到刺眼的天空,心中突如其来的悸动。
只有冥蜀还是沉默着。甚至嘴角都露出几丝微笑,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当庆王吹嘘着自己智慧时,冥蜀却很清楚,若论智慧。恐怕没人能与十万妖山中的玉鸯山主人相提并论。
那可是妖狐儿啊!
火焰之洞,将岩浆般地火铺满江州城的天空,这张皇座终于竣工,随后。一个单薄而微弱的人影,从洞口飘出来。
看到这个坐上火焰皇座的人,就算是徐季和沈廉两个。也不禁呆住了。
那不是凌玉。自然不是凌玉。
可那却是花舞月。
“这怎么可能!”
沈廉张大了嘴。再说不出第二句话。
但事实上,从火焰洞口中飘出来。只身着素色长袍却明艳迷人地少女,正是花舞月。
花舞月的神情有些奇怪,没有了平时俏皮可爱,却多了几分高贵典雅,而且她的面孔苍白到透明,透明的,就像是几枚花瓣。
飞出洞口后,花舞月失神地睁目,看看四周,又看看北面,便朝着天空挥了挥手。
突然间,北方的天际多了几百个亮点,就像是一枚枚火流星急速飞来。
“呵!呵!”
教徒们更是疯狂,“圣女!圣女!圣女显灵了。”
徐季顿足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怎样?”
沈廉看徐季一副恍然大悟模样,赶紧问。
“一直来,人人都以为凌少是明教圣人,因他建立了不灭之火,带着手下与弥勒教做对。可我们何时听到他自己承认是明教圣人?”
徐季压抑着声音道,“当弥勒教和庆王都以为是这样,当所有人都以为是这样,凌少就出城了,他是以自己为诱饵,把江州城的实力全都牵制在外,而真正的圣人……
“就可以显灵了。”
沈廉一拍脑门,“若不是这样,庆王压根就不会让这里地人汇聚,江州的蕃军早就来捣乱了。”
“众人都称他为圣,可他偏偏不是,真正的明教圣人是……”
“花舞月?”
沈廉还是惊讶地望着天空,“明教圣女?”
徐季:“天下才智之高,何人比肩呵。”
沈廉愣了一下,也叹服地点头。凌玉是不是圣人根本不重要,重要地是,明教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的武器,而花舞月做了圣女,掌管整个明教,这与凌玉自己管毫无区别。
望天阁上地庆王,看见花舞月的出现,更是破口大骂:“那是谁?那个女人是谁?”
“好像……是凌玉的婢女。”
“一个婢女!”
庆王面色大变,几乎快喷血了,“明教圣人不是凌玉,而是一个婢女?”
冥蜀微微一笑,低头喃喃:“奇蔓舞月花,缘来自造化。妖狐儿果然好手段,竟然用灵力压着妖花不让她蜕变完成,一直到今天,才做最后的终极蜕变。”
冥蜀毕竟是七奇之一,又是妖圣手下最得力干将,一眼便看出了凌玉的图谋。但他也只是看出而已,再也没有能力去阻止。
天空中的火流星越来越近,近到在漫天火焰之下,人们都能看到是几百只铁翼鹰带着火焰飞来。
但在此种气氛下,却没有人害怕,狂热的信徒都大声吼叫:“圣兽!圣兽!圣兽!”
铁翼鹰的铁羽上,都沾染着不灭之火,在花舞月脚下掠过的雄壮样子,确实象极了圣兽。
这沸腾的天空,和艳丽到极点的神圣景象,已经把整个江州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那些普通百姓,那些商贾书生,那些达官贵人,见到天空中不可思议的奇景,终于想起说书先生日日在说的事情。
“十二月初七。明教大火倾盆降临,一切苦厄顿时消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