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钱均莫名其妙,看吊桥上的三十烈虎骑,已经杀的顺风顺水,长枪手唯有尽快退到对岸,但与此同时,烈虎骑便能跟上对岸,只要建立防御,让大部队通过,鹰啸山就算是拿下来了。
但很快,钱均终于发现不对,他跃上桥边木杆,对着烈虎骑嚷道:“退!快退回来!”
可对岸的人动作更快,只见三大供奉之一的戚长老,见着吊桥上的情形,猛然一拍额头,从戚长老嘴中,喷出一口白气,那白气里面有把晶莹剔透的小剑,发出三尺毫光,在彼岸码头一绕,就将系着吊桥的金丝索给砍断了。
不止是钱均看的目瞪口呆,连那面的枪长老也咬牙尖叫起来。
吊桥之上的长枪兵,都凄厉的呼救,可哪里还来得及。金丝索一断,整个吊桥就如同失去依靠般,朝着湘江落去。
桥面上拥挤着的人,努力攀着金丝索,还妄想能拉扯住,可吊桥飞快的坠落下去,那惊人的速度,把所有人都一股脑儿的扫进了湘江中。
江水滔天,将长枪兵和烈虎骑全部吞没,火烈虎还挣扎了几下,可毕竟火忌水,而且又是在如此揣急的水流中。
虽是几番挣扎,还是被冲刷的干干净净。那上百条生命和三十头烈虎骑。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钱均地嘴巴张得老大,他简直欲哭无泪。三十个烈虎骑。简直比他的性命还要紧,却这样牺牲掉了,若是被陆统领知道,又是一件大过。
而更愤懑地是,吊桥被人砍断,这里就成了真正的天险。那几千官兵又不可能插上翅膀,到头来还是空忙碌一场。
钱均随时锦衣卫中人,可自问见着一百多个兄弟在桥上,也不敢出刀砍断金丝索。吊桥上可不止有烈虎骑,还有那上百个长枪手,这些都是枪长老的命根子。戚长老连说都不说一句,便将吊桥割断。
枪长老也是气的须发齐飞,眼睁睁见着自己的手下殒命,岂有不怒之理,幸亏有琴长老拦着。要不然,此刻便内讧了起来。
戚长老安然的盘腿坐下。他这一刻做出地决定,是绝对正确的,那一百多人的牺牲,却可换来整座鹰啸山的平安。
换了是戚长老自己在桥上,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砍断绳索。
这一砍,便是为鹰啸山挣得了再战的资格。
如今吊桥只有一边金丝索还绑着。颓然的挂在山崖下,半截还垂入水中。十丈飞渡没有任何途径连接,就成了天然绝地,钱均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手下送过对岸去。
正在这时,从赶来的府兵阵营前突然射出一个人,这人身穿衣,手中一把用麻布裹着的长剑。
钱均看见此人,心便定了。
有郑亦大宗师出手,这世上哪里有过不去地坎。
郑亦犹若达摩一苇渡江。双足与虚空中,整个人却平平飞出。十丈距离,对他而言,简直恍若无物。
但飞到了上鹰山后,才是对郑亦真正的考验。
还不等郑亦落地时,琴长老便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琴声铮铮,弦刀嚯嚯。
上千把弦刀突然暴起,朝着空中气衰力竭地郑亦斩去。
千把弦刀的威力,足可破风斩月,甚至将十丈飞渡上的空气,都撕成了一条一条。
郑亦突然变色,他已看到那三个供奉,心中便知不好,今日计划之事,已经有了大变化。但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即,哪里还容郑亦多想,那千把弦刀在将军令的指挥下,犹如一座刀阵,将郑亦团团围住,上下前后左右都无处可退。
在对岸的钱均眼中,仿佛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弦刀已经形成了一个刀锋笼子,将郑亦给关了进去。
虽说知道大宗师地实力,可钱均还是不禁颤抖了几下。
以一人之力,能够挑战上千人么?更何况那还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弦刀部队。就算是大宗师,可也会有弱点,也会有生死。
钱均几乎要用尽力气,才可以不闭上眼睛,但他真的不忍看下去。
亲眼目睹云朝九剑之一再次身陨,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个难以承受的打击。
但很快,钱均便庆幸自己没闭上眼睛。
因为郑亦出剑了。
当他握住剑柄时,那个永远低头佝背的小老头便不正在空中傲然出剑的,乃是大宗师郑亦。
那一剑的风情呵!
长剑外的麻布,在瞬间化为乌有,随后便有傲然于世的光辉出现,将整个十丈飞渡的黑暗驱散到无影无踪。雪亮雪亮地光芒,让人以为空中又亮起了新的太阳。
但当郑亦挥剑时,一切再度改变。那轮明亮地太阳化作无数光芒,在剑端绚丽无比的爆射开来。而郑亦整个人,竟如剑之神般矗立在空中,周围的一切,皆归他掌控。
这一剑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三次弹指的时间。
但郑亦周围所有的弦刀,那一千把足以砍下无数人头的弦刀,被这一剑彻底的击溃了。
大宗师。
钱均目睹这一切的发生,由衷的赞叹。
千把弦刀呜咽着落了回去。
郑亦也随之落下,但还没等他落地,却听枪长老一声呼喝,千把十尺长枪同时朝天此处。
“杀!”
黑色枪尖同时朝上,根本不给郑亦落脚的空间。
这长枪阵也十分玄妙,虽说枪尖林立,可每把长枪的中间,都有黑气连接,这便是枪长老所传授的独到之处,他将此称之为“枪劫”枪劫之阵发动,这千把长枪就连成一体,中间的黑气更是威力巨大,犹如利刃一般。不管是谁的身体落下来,只要沾着一点便会如同利刃割过。
手触断手,脚碰断脚。
郑亦深知其中厉害,也不敢轻易触碰,他长剑一折,便又要出剑破去枪阵。
可这时,那边坐着的戚长老却又动了,这老道士一拍额头,嘴中白气喷出,那道能发出三尺毫光的利刃,直冲冲的朝着郑亦飞来。
郑亦最为忌讳的,便是戚长老。此人乃是术士出身,不知从何处得了一道飞剑宝贝,竟修炼入腹,吞吐自如,却可飞出取人首级,非常的厉害。
如今见这飞剑射出,郑亦更是不敢轻视,剑尖在枪阵上方一挥,整个人犹如石块般反弹出去,竟被逼回了十丈飞渡的这边。
钱均此刻大惊,就连郑亦都不能突破十丈飞渡,那今夜之战,岂不是输定了?
虽说府兵们也已经赶到渡口,可十丈天堑,却令众人面面相觑。
钱均的目光,郑亦的目光,破战和花舞月的目光,都投向了鹰啸山本寨。
这情形,依旧在凌玉的预料中么?那个胸怀千军万马的翩翩公子,究竟还有什么后招?
这一夜的决战,究竟会怎样结局呢?
夜风呼号,白雪飘飞,犹如在述说一个冰冷的将来。
~~~~~~~~~~~~~~~~~~~~~……
鹰啸山本寨中。
司徒昭日的目光,终于从漆黑的铁鹰峰上收回,但神情却从高高在上的傲然变回了阴冷。
铁翼鹰到现在还没有驰援,这一定是有问题,司徒昭日顿感心悸,他目光回旋到凌玉身上。
凌玉虽是儒生打扮,却一点都没掩盖住往日的风采,坐在那边时,依旧俊的令人炫目。更可怕的是,这十六岁的少年,居然比盛怀仁还要沉稳,让历尽世事的老江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你干的?”
司徒昭日问,“就是那把刀!”
凌玉不回答,却是一笑:“司徒昭日,想想怎么死吧。”
司徒昭日一愣,却又哈哈大笑起来。虽说妖兽们不来驰援,可如今鹰啸山依旧占尽上风,十丈飞渡牵制住官兵主力和大宗师郑亦,本寨之中更是一群高手包围了凌玉和盛怀仁。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司徒昭日身上有南岳大神的神力,这种力量已经远超人们的想象,司徒昭日不会死,就算鹰啸山全毁,铁鹰峰崩塌,司徒昭日也照样会活着。
司徒昭日和三大金刚,还有宋三都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凌玉,在他们看来,凌玉已经是濒死边缘的胡话了。
“你的妖兽呢?”
司徒昭日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遍地都是。”
凌玉象回答一个笑话。
司徒昭日却收住了笑容,摊开双手道:“既然你想寻死,我就成全你了!”
南岳大神的力量,又在眉心坠中闪烁,司徒昭日的手心中,又有新的电弧在闪烁。
三神情一冷,又抬起脚板,朝着司徒昭日的双腿一踹竟有强大无比的力量发出,将周围的泥地都轰出一个大坑,而司徒昭日两腿顿时断裂,颓然跪倒在地。
直到这时,司徒昭日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神力已经荡然无存,不知从何时开始,那股南岳大神的力量就已经被抽走了。
天空中那堆砌如棉絮的阴云也早就消散不见,只有如纸钱般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
“为什么……么。长长的白发披散在面前,而口中喷吐的和胸口飙射的鲜血,已经将他的长发和衣服全都染红。
他败了,鹰啸山败了。
纵然在稍瞬之前,他还有三大金刚,还有宋三助拳,还有上百守卫,甚至还有南岳大神的神力护持。
可就在凌玉最后那次发动,司徒昭日就一败涂地,三大金刚叛了,宋三叛了,守卫们被盛怀仁逼退。
而司徒昭日平生最大的依靠,他这一生为之奉献一切的大神,也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他而去。
他败如江水倾泻,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感觉着身体上的痛楚,和心里面无以复加的伤痛,司徒昭日形如疯子般,直勾勾的盯着凌玉:“你做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凌玉也有余暇,可以好好的告诉司徒昭日,他究竟做错了些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在十丈飞渡出手,干掉你儿子么?”
凌玉却从一件不相干的事情说起。
但成王败寇,如今凌玉大获全胜。自然有资格决定一切。
司徒昭日心被洞穿,双腿被踹断。自然是凄惨无比,可还是比不过凌玉说到儿子时,更来的凄楚。
他亲眼目睹了凌玉杀司徒斩的那一幕,但那时变化太快,太过剧烈,连司徒昭日都鞭长莫及。而后司徒斩翻入江中,司徒昭日已经痛不欲生,再没有出手的力气。
所以在寿宴上。才迟迟没有看到司徒昭日出现,所以他一出手时,便已经如此地疯癫。
如果之前,司徒昭日还依靠着成大事者必须要牺牲来告诫自己的话。那如今一败涂地,他实在没必要再抑制心中地伤痛。
司徒斩死了,他唯一的儿子死了,就是被眼前这个少年所杀。
可凌玉却还是冷酷的问:“我为什么要冒险,杀了你儿子?”
司徒昭日不知道,但毫无疑问,凌玉在十丈飞渡出手挑战司徒斩,是非常非常冒险的一步棋。
那是在鹰啸山上,而且各方人马都未发动,凌玉的实力又逊色于司徒斩。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应该出手杀人,因为很大的可能。就是凌玉被鹰啸山人发现,随后被群殴而死。
那是凌玉的一场豪赌。他就是看中吊桥位于上鹰山和下鹰山中段。是整个鹰啸山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所以才搏了这一把。
“为什么?”
司徒昭日哧哧喘着气问。
“因为只有司徒斩死了。四大金刚中才会由金鞭子做主,三人合体地引导才会交给他,最后阳金乾坤大刃那一记,才能砍倒你的头上。”
凌玉嘴角的笑容,简直神秘到了极点。
“那个时候,你就算到了现在?”
司徒昭日简直不敢置信,从凌玉过十丈飞渡到如今,至少过去了几个时辰,其中变化万千,稍有一个环节疏漏,就有可能出现另一个结局。可凌玉竟从那时便算到了现在,实在是精妙无比。
“他为什么要叛我?为什么?”
司徒昭日拿手指着金鞭子,“这个人……捡出来的,跟着我足有数十年,是我最信任地弟子,他怎会叛我?你如何收买了他?”
“我没有收买他。”
凌玉扭头,却从金鞭子眼中,看到一丝愧疚和痛苦,几十年师徒,那种感情是无法掩饰的,凌玉叹息道,“只是有另一个人,比我算的还要长,还要久。”
“谁?”
凌玉顿了一顿,用种崇敬的语气说出那名字:“张辅。云朝大帅张辅,在数十年前攻打鹰啸山,这是他前半生唯一的挫败,但张辅知道,朝廷迟早要拔掉鹰啸山这颗钉子,所以他在数十年前,便埋下了伏笔。”
“张辅?”
凌玉道:“张辅从军营中选出一批童子军,这群人都是三代从军,跟随张辅历经几十年。他将这些孩子藏在尸骨堆中,假冒是鹰啸山子弟。后来这群人中大部分都已死去,唯一留存下来的,小名叫三儿,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都曾跟随张辅南征北战。司徒昭日,你说三代忠诚和几十年师徒,哪个轻,哪个重?”
毫无疑问,凌玉嘴中的三儿,就是四大金刚之二,豪侠中人人皆知的金鞭子。当初司徒昭日将他从尸骨堆里面抱出来悉心栽培,怎会想到,竟给自己埋了一座墓碑。
在衡平山地时候,张宁儿与凌玉热吻,将一个东西送入凌玉嘴中,其中所写,就是金鞭子的真实凌玉也从那时才知道,为什么张宁儿受金鞭子威胁而毫不害怕,为什么她宁愿自己上山做诱饵,那时因为张宁儿手中有这张王牌,而王牌正是张辅远见卓识的在几十年前埋下地。
如今张辅虽殁,可就像是冥冥中还操纵着一切,一代名将,就是在死后也能威震四方。今夜鹰啸山一役,总算是告慰张辅大帅在天之灵。
司徒昭日连连苦笑,几十年前他正值壮年,战胜张辅后,自以为天下无敌,难免生出自满的心绪来,哪里能料到,张辅竟会算地这么远,这道伏笔会埋这么久。
摇头后,司徒昭日又问:“福龙会……福龙会为何杀我?宋三本就有求于我,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凌玉却得意地笑了起来。如果说葫芦兵的伏笔是洪云山和盛怀仁埋下,而金鞭子地伏笔是张辅埋下。那宋三这道伏笔。便是凌玉亲手所埋的。
凌玉凑近一点,轻声道:“司徒寨主,你且想一想,我这个宋三是假冒地,那你身后的宋三,就必然是真地么?”
司徒昭日愕然抬头,目中有惊惶的神情。
但这神情,亦是在凌玉的意料之中。他弯腰看着司徒昭日,这老寨主身形极为高大,就算是跪着,也犹如雄狮般魁梧。但到此刻。却无非困兽而已。
凌玉淡笑道:“你背后的这一位,不是福龙会的宋三,而是我的手下玉。当日我便是让他请金鞭子下山夺英宗遗物,他脸上这道易容术,乃是出自洪云山之手,洪夫人号称天下第一妙手,她女儿的手艺自然也不会差。只是我知道你生性多疑,突然出现个宋三必定不信。所以我自己也假冒宋三上山,如此一来,你便不会再疑他了。”
疑兵之计。连用两道。
就连盛怀仁都拍案叫绝。司徒昭日生性多疑众人皆知,冒冒然一个宋三出现,司徒昭日就算看不出破绽。也会小心防范。
可偏偏此时,凌玉自己再冒充宋三。而且乔装的破绽百出。如此一来,之前那位宋三先生就看起来是真地了。
可谁晓得。那竟是凌玉手下妖兽玉鲲,自进衡阳城后,这位仁兄便失了踪,原来是凌玉早将他派上鹰啸山卧底。而绝妙之处是,玉鲲曾是恶帮崇拜的大神,而宋三在他面前,活活呆过很长时间,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人能扮宋三,扮到玉鲲那么象了。
“如此看来,我死的果然不冤。”
司徒昭日吐出几口血,却还有傲然之意,“天下豪侠之首洪云山,天下名帅张辅,再加上你,当世第一奇才凌玉,这三方合力杀我,我死的果然不冤。”
司徒昭日在排列中,就连盛怀仁和郑亦这样地大人物都没有算进去,却将凌玉称作当世第一奇才,这份赞扬从敌人嘴中说出,确实有特殊的味道。
“还有一个问题。”
司徒昭日道,“我的两千子弟和三大供奉还在十丈飞渡坚守,郑亦就算有再大能耐也打不过来。等他们击退官兵后,再回到本寨,你又往何处逃?”
“那个时候,你已看不到了。”
凌玉傲然道,“我自有我的安排。”
司徒昭日一呆,若是从前,他觉着凌玉又是自作聪明,可如今他早居于败地,而凌玉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