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煌焚天- 第212部分

萧昇沉吟不语，凝神观望。过不多久，又见好几百名猛古蛮子，牵了骡马，运来大批柴草，堆在高台四周，竟然活像要放火，把高台烧毁一样。

燕伏龙搔着头发，疑惑道：“难道敌军攻城不下，于是要筑坛祭祀他们的那劳什子狼神，又或者其他什么厌胜祈禳的妖法？”

话声未落，又望见数千名猛古士兵，舞动长锹铁铲，在高台四周，挖了一条又深又阔的壕沟。挖出来的泥土，便堆在壕沟以外，成为一堵土墙。

只听得号角吹动，战鼓声响。接连四个万人队开上来，分别排列在高台的东南西北四周。阵势绵延数里。一层一层，将那高台围得活像铁桶相似。阵势之坚牢，绝对名副其实，固若金汤。

再过片刻，又有更多变化出现。只见大队车马，从通往绥归郡城那边的道路上开过来。每一辆车子，都堆满了货物。只是车上覆盖油布，却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货物。

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片刻之后，只见这些车辆都来到高台之下，揭开油布，把货物直接卸下来，倒在壕沟里面。

霎时间，远处城头之上，萧昇、燕伏龙、赫无忌等三人，都同时大吃一惊。紧接着，一股无名怒火，冲冠而发，赫然烧得三人也咬牙切齿，双眼如欲喷火。

原来，那些所谓的货物，居然是尸体！所有车辆之上，全部都堆满了死尸白骨。有些还新鲜完整，有些却已经开始腐烂，裸露出森森白骨。数量之多，简直难以计算。即使最保守估计，至少也在数万以上。

而且，从这些尸体的衣着打扮看来，他们正来自北疆本地，身属大昊子民。是在猛古蛮子破城的时候，不幸遇害惨死的死难者。

燕伏龙第一个忍耐不住，紧握拳头，用力往城垛上狠狠砸下。“咔嚓”响声过去，用青条石造成的称多，当场粉碎，变成无数尘灰随风飞扬。燕伏龙则恶狠狠道：“该死的猛古蛮子，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向咱们示威，还是恐吓？”

“这事蹊跷得很啊……”赫无忌虽然也十分愤怒，但天生性格思虑慎密，所以并没被怒火遮蔽了双眼。他沉吟道：“猛古蛮子即使运过来再多尸体，难道还指望依靠这个，就把咱们吓得自动开城投降么？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萧昇凝望远处高台下的情形，过了好半晌，忽然缓缓道：“苍狼王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猛古蛮子这样做……好像在种菜啊？”

“什么？种菜？”燕伏龙和赫无忌两人，同时为之愕然。相互对望一眼，在彼此瞳孔内，都之看见了一股子莫名其妙。

萧昇则越看越像。凝声道：“伏龙，无忌，你们应该都知道，本王以前有个外号，叫做废亲王的，对吧？”

赫无忌自然听说过这个外号，连忙道：“都是些无知之辈，在背后乱嚼舌根罢了。殿下果敢英武，天下罕见。假如说殿下也是废人，那么我们简直就是废物里头的垃圾了。”

萧昇不在意地挥挥手，道：“重点不在这里。真正的重点在于，当时我和关公公两个，一起住在十王府的某个角落里。每个月本来应该发放下来的供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迟迟不发。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没有新衣服，把旧衣服补一补，勉强还能穿。分配给我的那个院子虽破，好歹也能遮风挡雨，不至于露宿街头。至于行么，大不了不出门也罢了。唯有这个食，却一天也缺不了。

月例供奉不发，我们唯有自力更新。那时候，关公公就带着我，在院子里开辟了块菜地，自给自足。无论松土、播种、施肥、浇水……我都和关公公一起做过了。所以对于种菜这回事，我当真半点也不陌生。

所以现在看着这些猛古蛮子在忙活，我总觉得无比眼熟。你们看。那些蛮子挖沟，就相当于松土。堆积这些尸体，显然就是在施肥啊。嗯，无忌，伏龙，你们怎么看？”

“松土？施肥？这些猛古蛮子，究竟在发什么神经？”这几句话被燕伏龙听在耳里，直把他变得活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赫无忌也皱眉道：“猛古蛮子从来不懂得种地，只懂得追逐水草，畜牧为生。这忽然间要种地……嗯，殿下，以末将看来，此事背后，肯定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萧昇叹了口气，道：‘可惜咱们城里兵力不足。猛古蛮子又已经摆好了阵势，易守难攻。不然的话，倒可以率兵出城，冲一冲阵，看清楚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赫无忌吓了一大跳，生怕这位殿下又再独自出城，以身犯险。连忙劝谏道：“殿下千万不能冒险。兵法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顿了顿，赫无忌解释道：“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咱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固守城池，便先立于不可胜之地。在此之前，可不能轻举妄动，自露破绽，给予敌人可乘之机。”

萧昇点点头，道：“无忌你这话，也是正理。不过……”

说话才讲了半句。忽然之间，阵阵怪异乐韵，从远处高台之下升起，响彻天际，虽然彼此相隔了好几里地，但置身城里听起来，依旧显得十分清晰。

萧昇骤起眉头，运足目力，凝神观望。只见数百名身穿彩衣，头戴面具，头上还插着两根长长雉鸡尾的巫汉，左手拿着铃鼓，右手紧握经筒，边唱边跳，迈入场中。

这群巫汉，在诡异乐韵伴奏之下，围绕着高台，或正或反，或快或慢，用各种节奏，不断在高台四周绕圈跳舞。骤眼看来，这幕情景简直……

诡异得教人心里发毛。

“这些人，不是狼神庙的祭司。”赫无忌看得清清楚楚，他带了几分疑惑，凝声道：“古怪，真古怪。究竟从哪里钻出来这么一批神汉的？”

萧昇没有再答话。因为单凭空对空的猜测，根本猜不出什么结果。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乐声当中，舞蹈之间，高台之下，情况又再生变。只见在高台四周布置列阵的四支万人队里面，每一支都有不少人离开队伍，向高台之上走去。虽然距离远了，但城头众人，依旧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是四名万夫长、再加上四十名千夫长。

片刻之后，这些万夫长和千夫长，各自在高台之上站定，然后面向四方，屈膝下跪。虔诚膜拜，嘴巴里同样念念有词。

台上的祷祝颂词，和台下那些彩衣巫汉的舞蹈，相互交融，俨然形成一种奇特节奏，威能足以搅动大气，令天地为之失色。

顷刻间，凛凛阴风同时吹起，令人如坠冰窟。紧接着，漫天乌云，不断从四面八方向这边聚拢过来。仅仅片刻工夫，郎朗晴天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宛若夜幕提早了好几个时辰降临。


361：开花结果

天昏地暗，乌云盖顶，阴风四起。再加上那飘忽尖锐，诡异得宛若厉鬼夜哭的音乐，以及那些巫汉忽高忽低，忽大忽小的喃喃吟诵，这所有一切全部加起来，即使是杀过人，见过血，上过战场，闯过千军万马的燕伏龙和赫无忌，也忍不住感觉内心发毛。

下意识之间，两人各自向彼此走近两步。仿佛想要藉此，稍微减轻一点自己内心的紧张。

萧昇当然不至于如此不济。但这一刻，他内心深处，却忽然涌现出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幕场景，自己以前似乎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曾经经历过？

疑惑未解，奇变已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些巫汉们大力挥舞经筒。无数粒黑点，从经筒内飞出，洒到壕沟里面，落在那无数的白骨尸骸之上。

是种子！不知名植物的诡异种子，一旦见血，立刻从蛰伏中苏醒过来，然后活像发疯般迅速活动起来。假如这时候走到壕沟旁边的话，便能够把这触目惊心的情景，看得更清楚。

那无数颗种子，竟然瞬间就长出无数根须，死死扎入尸体之内，尽情吸收血肉里所蕴藏的营养，从而飞速生长。有些种子所落位置，尸体已经化为白骨。但那怪异植物的根须，甚至能够强行扎进死人骨头里面，连骨髓也不放过。

弹指刹那，无数具尸体身上的血肉，尽被吸收一空。取而代之，就是那些妖异植物的飞速成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它们越长越大，越生越高。不过片刻之间，无数株枝繁叶茂，足有水缸般粗细的树木，纷纷拔地而起。环绕高台，生长成茂密树林。

“吱吱嘎嘎”的怪异声音，把乐音和诵经声都同时压下。这声音的源头，正是那无数株吸食死人血肉骨髓而生的凶残树木。它们挥舞着自己身上的无数条枝干，竟然向环列在壕沟四周的四支猛古万人队，发动最凶猛残忍的攻击。

刹那之间，清河水城城头之上，上至燕伏龙和赫无忌，下至普通守城士兵，几乎每个人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由猛古蛮子花费偌大力气，好不容易才种植出来的植物，长成之后，竟然第一时间，反过来袭击猛古大军？

惟一的例外，只有萧昇。事实上，就在这些植物长成的一刻，萧昇已经完全记起来了。

果然就是这些植物，果然就是这该死的妖树！

连清河水城这边，都为之目瞪口呆。可想而知，那边高台之下，猛古军队遭受袭击的时候，究竟是多么惊讶、恐惧，以及震骇？下意识地，他们尖声惊叫，狂呼怒骂，拼死挣扎，挥动兵器，豁尽所能，竭力反击。然而……

一切反抗，到头来，全部也毫无作用。仅仅几个呼吸的的短暂时间以后，整整四支万人队，全被那无数棵妖树，用长长的枝条卷起，牢牢捆住，然后狠狠扯进了树冠最深处。惊呼怒骂声，全部当场终止。只有咀嚼血肉，敲骨吸髓的声音，不断传出。

远处城头上，甚至连燕伏龙和赫无忌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面色变为一片惨白。更有无数士兵抵受不住这恐怖场景的冲击，当场弯腰蹲下，张口就吐。吐得天翻地覆，甚至连黄胆水都呕了个干净，这才痛快。

城头上呕吐未歇，远处那些食人妖树之中，又响起了阵阵簌簌之声。无数具干枯骨头纷纷跌落，被无数蠕动不休的树根完全掩埋，再也不知所踪。

吸干了这整整几万条鲜活人命的所有血肉，食人妖树那无数条不断随风扭动，灵活如蛇的枝条，陡然再生变化。只听得“噼噼啪啪”之声，连绵不绝。每一根枝条末梢，赫然都……

生长出一只闪耀着诡异绿光的：妖眼！

千根枝条，形如千手。千手之上，遍布千眼！在今日清晨，太阳升起来之前，十四皇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东荒龙首山下，那诡异的千手千眼妖树，竟然会在相隔整整十几万里之遥远的北疆，在此时此地，以如此方式，和自己再度相逢。

从最开始的强烈冲击中抽离，并且重新恢复镇定，只花费了十四皇子两次呼吸的短暂时间。随即，他立刻就发现了，眼前这些千手千眼妖树，事实上，和当日在东荒龙首山之下，曾经与它打过交道的那棵妖树相比，彼此差异非常明显。

龙首山下的妖树，老奸巨猾，思虑深远，布局慎密，手段环环相扣，教人防不胜防。单纯论智慧的话，和人类毫无区别。不，应该说，妖树的智慧，比世上绝大多数人类，都更加高明。

但现在，萧昇眼前这些妖树，却基本毫无智慧可言。它们唯一有的，只是本能。嗜血的本能、进食的本能、残杀的本能、贪婪的本能。一切所作所为，都充满了疯狂和暴戾，就仿佛，是一群完全没有理性，只想把猎物狠狠撕碎了生吞下肚的野兽。

或许，这些妖树会令人觉得可怕和恶心，但绝对不能令人感到恐怖。

不，用“野兽”来形容这些嗜血的妖树，还是太过美化它们了。因为野兽毕竟还不会轻易就自相残杀。而这些妖树却会！

当所有活着的人，全部被它们吞噬啃食得干干净净之后。这些可怕的妖树，赫然把目标转向同类。它们挥舞枝条，疯狂地抽打身边的其他妖树。

无数枝条相互纠缠着，各自毫不留情地，展开激烈绞杀。失败者，立刻就被抽干体内所有营养。原本结实的树干，也迅速变得干枯，并且破裂粉碎、随风飘扬，彻底消失。

至于胜利者，掠夺得到了更多营养，不但使它们益发茁壮生长，并且也拥有了更雄厚的资本，可以继续去猎杀更多同伴。

如此情景，十足就像苗人养蛊。但养蛊到最后，就会培养出万毒至尊的金蚕蛊。而现在，无数自相残杀的妖树，究竟会培养出什么可怕东西？

问题的答案，很快就出现了。片刻之间，原本数以千计的妖树，赫然只互相残杀至只剩下区区四棵。东南西北，四棵妖树各据一方。它们的体型，已经成长到足有三、四十丈左右，高耸入云，直指天际。

无数枝条，无数妖眼，同时摇摆舞动，透发出莹莹绿光，方圆千步范围之内，所有事物全被染成一片碧油油的。乍看之下，只让人浑身发毛。

最后的四棵妖树，并没有再继续自相残杀。而就在此刻，那数百名巫汉，陡然停止了念诵祷文，也不再环绕妖树跳舞。只见他们丢下手里的经筒和铃鼓，同时面向那四棵妖树跪下。一翻手，各自拔出一柄精光闪烁的锋利匕首。毫不犹豫，就向自己脖子之间，用力一抹！

“嗤”

整整数百道血箭，同时破空飞射，不偏不倚，恰好尽数淋在四棵千手千眼妖树的根部之上。最最诡异离奇的，是这几百名巫汉体内的血液，竟然并非如常人一样殷红，反而如同下水沟里面积聚的污泥一样，漆黑、黏稠、臭不可闻。

即使高台距离清河水城，足有数里之遥、但这刹那，萧昇、燕伏龙、赫无忌、还有其余守城的士兵，都同样嗅到了随风飘来的那股强烈臭气。不少士兵，当场感觉肚子里，活像翻江倒海般难受。竟不由自主地蹲下去，再度大呕特呕起来。

这几百名巫汉的恶臭血液，非但人顶不住，即使千手千眼妖树，也同样受不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四棵妖树原本疯狂舞动的无数枝条，登时变得有气无力。它们纷纷软软垂下，再也不动弹了。

“呯、呯、呯呯呯呯”爆破声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声音源头，就来自妖树枝条上那些妖眼。一颗接一颗，妖眼纷纷破裂，爆出碧绿浆水。但与此同时，四棵妖树的树冠之上，赫然同时有艳红鲜花盛开。

无比美丽，无比妖艳，带有一种罪恶和堕落的奇异魅力。但同时，这些花朵盛放的时间，也短暂得惊人。不过区区十个呼吸之后，所有花朵全部枯萎凋零。取而代之者，俨然是累累果实。

单从外表而言，根本无法分辨得出，这些究竟是什么种类的果实。但毫无疑问，这些果实却浓缩了四棵妖树的所有生命精华。因为一旦结果，四棵妖树便迅速枯萎下去。情况就和刚才那些，在自相残杀中落败，被抽干了全部养分的失败者，完全一模一样。

毫不犹豫地，高台上那四名万夫长、以及四十名千夫长，同时向这些果实伸出了手。看模样，就仿佛他们等待已久了一样。

四十四只手，同时抓住果实，猛地用力一扯。“喀”的断裂声中，果实被摘下来，于妖树完全分离。失去果实的妖树，当场发出“沙”一下细碎轻响。随之彻底崩溃散碎，彻底死亡。

就连再向妖树遗迹，、再多看半眼的工夫，也没有浪费。四名万夫长，再加上四十名千夫长，一刹那，同时发出了欣喜若狂的叫声。紧接着，他们毫不犹豫，就双手捧着妖树果实，猛地张口咬下。


362：妖异先天

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