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她点点头,由纪子似乎脸上浮现出红晕,旁边凉子抱着双臂不满地大加鞭挞:“连粉红色手帕都没准备,巡回演员由纪你的演技只能在三流终老一生了。”
岸本,冢原,我还有凉子依次从桌子上爬上去,钻进天花板里。人质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羡慕,也有“那些家伙一定是自己逃命去了”的言论悄然在人群中传播,但在持枪的由纪子面前始终未能声张。
桥本被双手倒绑在地上,儿玉议员靠在沙发上不知道是神智未清还是在装死,这两个克里奥佩特拉八世号的演说双璧都保持着沉默。
在我们爬进天花板的途中,凉子似乎想起来什么,向下探头对神原说:“你认识一个叫麻介总持的人吗?”
“不……不认识……”神原听到这句话,面色有点尴尬,急忙把眼光转向别处。
因为是特意为表演设计的通道,所以天花板的上面并非如想象般那么狭窄,大约可以勉强让一个正常体形的人半蹲式的前进。我等四人壮绝的警界冒险旅团在通道内前行了大约大约三十公尺,看到一个向右转的下斜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一个暗灰色小门。
在通道里,我注意到,那种黏液的痕迹从入口一直延伸到拐角处,楼梯下面却什么也没有。看来黏液妖怪是在魔术师爬到半路的时候猛然出来袭击的,然后把他推下了天花板。
但是当时的情况,确实很象是爆炸物在天花板上方爆炸,难道说那个黏液妖怪还能变的出手雷或者C4吗?
岸本已经接近了那扇小门,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探听对面是否有动静,那神态活象一个偷窥者,紧身衣战士里不知道是否有这种能力的美少女。
大约三十秒后,岸本确定对面没人,于是拉开门走进去,后面三个人尾随而入。
这是一间化装室,很狭小,里面堆满了表演用的杂物,还有一面试衣镜,似乎恐怖分子们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船的中后部,而通讯室是在船首,沿途都是要害机关,肯定有人把守严密。我认为不如绕一下远路,从这个位置下到船底货舱,然后利用货物通道绕到锚链区,再转到船首,这样比较安全。”
冢原的提议连一贯挑剔的凉子都说不出什么,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气闷。刚才在通道里她悄悄对我说:“那个冢原实在看着不顺眼,但是为什么一点叫人攻击的欲望都没有。”
能叫凉子说出这样的话,那个人也算是相当强悍了。
四个人小心地从化装间走出来,沿着一个铁制旋转扶梯走下去。这一带是游艇的后勤与功能区,所以装修并没有前部那么奢华。穿过迷宫似的几条回廊与通道,我们便置身于游艇后部右舷的某个角落里。
现在游轮已经一阵寒冷的海风吹过来,夹杂的海腥味叫人想打喷嚏。游艇已经开出了日本领海,周围是宛如黑天鹅绒一般的黑幕,远处有若干的闪光,分不清是星光还是船舶的照明灯。站在这里向四周望去,真是有种被世界遗弃的孤寂,就好象是挪亚方舟。
然而,挪亚却不曾运输过如此危险的乘客。
Ⅲ甲板附近都没什么人在,看来那些彰义旅的家伙并没把重心放在这里。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桥本说过他们一共有三十几个人,想制御整个游轮的话,这点人手会相当吃紧。
正想到这里,就听到远处一声呵斥,然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们四个人连忙躲在一台照明灯具旁边,静观事态发展。
很快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居然是久冈平县知事。县知事穿着和服,脚踩着木屐,神色惊慌地朝我们这个方向跑来,而在他的后面追赶的则是一个彰义革命旅的人。看来久冈平县知事是因为没参加宴会而被第一次搜捕所遗漏,现在终于被人发现了。
久冈平明显缺乏锻炼,跑到我们藏身之处跟前时,大口大口喘气,脸色涨红,肺功能已经完全无法承受跑步的负荷。恐怖分子A 也放慢了脚步,举着枪慢慢走过来,眼神里露出猫玩弄老鼠的残忍神情。
不过恐怖分子A 的“猫”也只能扮演到此,在他没觉察到之前,我和冢原冲出去,一个人按住他的手,一个人夺下了他的枪,而随后下手的凉子一脚踏中他两腿之间,只听一声惨叫,那个家伙就此不省人事。
“嘿嘿,当警察真是太过瘾了,可以无限制地使用暴力。这样的快乐,今天晚上至少可以享受三十次。”
我无言以对,冢原看了凉子一眼,也保持沉默,只有岸本一个人大声鼓掌:
“药师寺大人说的真是太棒了!我们的灵魂受到了洗涤!”
我拣起步枪,把晕倒的恐怖分子用皮带绑到钢管上,顺便脱下他的袜子塞进嘴里。虽然这不是什么人道的对待,但如果他平时勤换袜子的话,相信此刻不会太难受。注意个人卫生真是件重要的事啊。
冢原走到惊魂未定的久冈平跟前,问道:“关于W 项目,有些事情想跟您询问一下。”
久冈平本以为他走过来会安慰一下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第一句就是问这个话题,喘息未定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
“警视厅搜查二课企业犯罪科,冢原小高。”冢原亮出自己的证件。
“既然是警察,那就快救我出去呀!还罗嗦这些事做什么!”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听说你在上个月二十日,被W 项目的潜在承包商有马重工的总裁在轻井泽别墅招待,你收取了至少两千万元的红包。
“那是造……造谣!”
“做为交换条件,你会促成W 项目的地区优惠权利吧。”
“没有!是儿玉!是儿玉那个老家伙,他对有马重工和大森集团都收取了贿赂,他是W 项目的政府代表!”
冢原冷冷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帐目表和一盘录音带。
“那件事我会继续追究的,但是有确凿证据指出你已经触犯了法律。你被捕了。”
久冈平瞪大了眼睛,张开嘴,仿佛一条被丢在空气中的鱼。
我和凉子看着冢原毫不留情地审询,仿佛割草机一样把久冈平的心理防线切的粉碎。
一般来说,侦询工作有两种人最为合适,一种人具备有独特的魅力,侦询对象在谈话中会不知不觉被这种魅力吸引,变得健谈,进而被轻易诱导出证词或者事实真相;而另外一种人则是极端地相反,侦询对象在谈话中会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危险的强大压力,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前途可言,彻底沦为心理层面的奴仆。
冢原很明显是属于后者,他那张僵硬的灰白脸孔,就好象是哈迪斯的地狱之门一样:入此门者,放弃一切希望。
现在的情况,即使逮捕了久冈平,也无法带走他。于是我们找到一间小房间,将他反锁在里面,等事情平息后再做打算。
“冢原警视,原来你前往克里奥佩特拉八世号上,是为了拘捕久冈平。”
岸本有点讨好似地问道,看的出他对冢原现在又敬又怕。
“不完全是,最重要的犯人我还没有抓到,因为还缺少证据。”
“是谁?”
“儿玉议员和神原。”凉子替他回答了我的问题,“没什么奇怪的,在日本每两千万元就会引发一桩企业犯罪。”
冢原警视简单解释了一下:W 项目的主体工程都是政府委托给民间企业进行开发。委托的形式是政府与企业进行合作,各投入50% 股份,由政府委派专务督导整个工程进展过程。因为是公共项目,企业可以得到扣除部分法人税、减免地方税等优惠措施,所以有些企业与政府专务勾结,减少应交纳税金,而政府专务则从中收取巨额回扣。
也就是说,全体纳税人的金钱,被政府专务以减免税金的名义转赠给了大企业。据说这是暗黑经济世界的平衡法则,而普通民众并不在该平衡式的任何一侧。
象湾岸石油管道项目这样的大工程,一次回扣甚至会有几千万到亿元之巨。
虽然我很厌恶桥本的言论,不过若按照他的提议将全日本的富翁与政客们都拘捕的话,相信真正的冤案也不会超过两成。
处理过这起经济案件,我们重新回到了现实中的恐怖世界。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们该下到游轮下部的货舱。
我们离开那间屋子,走出大约几十公尺远,忽然听到久冈平一阵惨叫,随即屋子里发出异样的切割声。
“回去看看!”
四个人听到声音,连忙折返回去。冢原将反锁的门打开,甫一开门,就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屋子刚才还活生生的久冈平,现在已经变成了六块不同的部分,鲜血从伤口面喷涌而出,化做红色喷泉,将地板染成可怖的红色。
“……”
即使是凉子,也觉得这场面太过血腥了,而屡受惊吓的岸本则干脆转过身去,不过他立刻吓的大叫起来。
“那……那个黏液妖怪,对面消失刚才!”
他的语言功能过度紊乱,语无伦次,但基本的事实大家都能够听懂。果然,在这间屋子的对面,一道熟悉的黏液痕迹残留着栏杆上。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先赶去通信室,与外界取得联系吧。”
我提议道,而所有的人都以沉默附议。
四人探险队继续前进,队伍里凉子的手枪从不离身,我手里拿着刚才抢到的ak…47 ,冢原和岸本都没有带枪上船,整个队伍的武装度稍嫌不够。按照RPG 的原则,一路上会有很多次机会搜集道具和强力的宝物,但如果没有存档功能,这一切也就是徒然了。
Ⅳ克里奥佩特拉八世号的货舱相当大,可以供应两千余人将近三个月的生活所需。我们找到一个标着STAFF ONLY的小门走进去,一下子仿佛进入了名为“集装箱”的迷宫。硕大的集装箱群整齐地堆放在货舱中,蓝白冷色调涂装仿佛穿着厚重甲胄的骑士分列在两侧,在顶棚吊灯映衬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
为了保持食物新鲜,整个货舱都保持在恒温5 度,穿行在舱里时我感觉有如回到札幌老家的冬季。
“如果我中了百万元彩票,一定要买尽天下的羽绒服。”
岸本企图说些笑话来冲淡严寒,不过无论是这笑话本身的素质还是他的幽默感都不足以胜任这个任务。
“真是冷死了。”
仍旧穿着旗袍的凉子一边向我这边靠了靠,一边有些刻意地抱怨道。这还真是难道一见,我一直以为在她雪白肌肤下蕴藏的是无限的岩浆。
“这件外套要穿吗?”
我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凉子毫不客气地接过去,披在身上。
“岸本,你把外套脱下来给泉田!”
“为什么啊——”
岸本惨叫道。
“因为你刚才的笑话太拙劣了。”
货舱虽然是单体结构,但其中也有细分的区域,各式各样的集装箱、隔板、轨道和起重器械构成了一个相当复杂的迷宫。在经过三、四次不得不返回原路的失误之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半敞开的集装箱。
集装箱中是几个大的鳕鱼冷冻箱,包装被打开的非常匆忙,还有几枚子弹和擦枪用的绵纸散落在地上。很明显,桥本那伙人,就是通过这种手段把枪械运上船的。
在集装箱附近,则堆放着一些黄色包装物,紧紧贴在舱壁上面,那种造型充满了邪恶的质感。
“糟糕,这是C4塑胶炸药,万一爆炸的话,这条船非沉不可。”
岸本惊呼道,他对炸药比较精通,对威力的估计应该错不了。看来那伙恐怖分子不光是挟持人质,还打算在最后关头炸掉整条游轮。不过这个是需要手动引爆的爆炸装置,看来彰义革命旅还没进化到懂得使用遥控装置的程度。
在炸弹右边的一个集装箱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周围一圈全都熏黑,几瓶金属制气体储存罐立在里面,箱子的外面标记着液氮的字样。也许是那些恐怖分子在摆弄炸弹的时候不小心引爆的吧,我联想起刚碰见“麻介总持”的时候,船体曾有一分钟的大幅度颠簸,说不定就是这个爆炸引起的。
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游轮方面非但不通知警方,居然还照样召开晚宴。
那些人思维模式与价值观确实与常人有所区别。
“等一下……我们背后似乎有人。”
冢原忽然说道。
四个人连忙回头,看到刚才被我们打晕的那个恐怖分子出现在我们身后,相貌有些不自然的扭曲,眼神空洞,皮肤也比以前白了许多,嘴里还塞着他自己的袜子,正在以一种奇怪的滑稽姿势接近我们。
“你再接近的话,我们就开枪了!”
我和凉子同时举起枪了对准那家伙。
那个人含混地大吼一声,完全无视威胁,朝着我们以惊人的速度扑过来。手枪与ak…47 同时开火,子弹穿过那个人的身体,他的皮肤泛起一圈涟漪,子弹仿佛停滞在了皮肤表层下粘稠的液体之中,动量全被抵消,完全没造成实质性伤害。
距离短的不足以进行第二次射击,在两个目标前,他选择了凉子做为攻击目标。我下意识地移动脚步,在他抵达前把凉子向右边推去。随后我看到那个人的手开始融化,然后变成一把极具金属质感的利刀,朝我的胸口袭来。
无论是反射神经还是时间都不可能做出闪避,我所能做的就是将身体尽量向后靠去。当刀锋接近我的时候,首先传来的是衣服的爆裂,然后很没真实感的剧痛自左肩划过整个胸口,一直延伸至右侧肋下,仿佛恶魔的亲吻一般。
所幸我只是被刀锋擦中,很狼狈地后仰倒在了地上,勤勉的痛觉神经把另一阵痛楚清楚地自后背传到大脑。不过也因为如此,恐怖分子也暂时失去了攻击的目标,造成了几秒钟的迷惑状态。
“灵异剧结束了!可恶的反派小喽罗!”
声音仍旧不可一世的是凉子,她从旁边的集装箱里举起一瓶液氮,冲他——不,是冲它喷了过去。液氮刚一接触怪物的手臂,本来表面荡漾着水分的皮肤立即坏死,原本纯净的白色转变为郁结的紫色。
那怪物一声惨叫,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向后退去,躲开了凉子液氮的第二波攻势,伸出左手,用力一扯,竟将坏死的右臂扯下来丢在地上。
随后,整个恐怖分子人形开始融化,逐渐变成了一滩无固定形状的粘稠液体,利用液体的优势钻进集装箱的缝隙,转了几转,就立刻消失无踪,只留下恐怖分子的衣服在地板上,里面还残留着恶心的黏液。
“就是这只胳膊伤害了泉田吗?”
凉子拎着液氮瓶走过去,怒气冲冲地喊道,那条坏死的胳膊在高根鞋的蹂躏之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堆难以辨认的碎片。
我躺在地板上,想坐起来,但是胸口火辣辣地疼,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流出,四肢酸软无力,仍未从刚才的袭击中恢复过来。
“泉田前辈,你没事吧?!!好残忍的怪物!太可恶了!”
岸本这时候才从角落里跑过来,看着我胸前的伤口,关切之情夸张的好象我已经殉职了一样。
“泉田警部补有无大碍?我们时间不多,要尽快赶去通讯室才行……”
“不行!泉田现在需要紧急救治!”
冢原的催促被凉子毫不留情地腰斩,后者无论眼神、气势还是言辞都更加锐利起来,仿佛竖起了翅膀的复仇女神。如果因为我的关系而让凉子变身去毁灭掉整个世界,这实在是大罪过。
“我没事的,只是皮外伤,简单包扎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