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栾极在论剑中一战成名,界尊破例提拔他成为青崖关城主。当时他连剑侠也不是,于是他备加珍惜这份殊荣,勤勤恳恳地镇守着青崖关。要知道,连剑侠也不是的他决不可能当城主的。事情的一帆风顺延续了十几年后,在一个黄昏开始改变了……
《天放》5
栾极的女儿静菀的坐骑小红马受惊出城了。栾极知道女儿十分疼爱小红马,正如他疼静菀一样。于是城内的武将都被派遣出城寻找小红马。静菀在父亲的安慰下等了一个上午,可仍然没有音讯。静菀坐不住终于出城找小红马了。她忘记自己走了多远,来到陌生的地方,她拼命地叫小红马的名字。此时,一棵银杏树上有了回答喂,你在叫什么?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我在找我的小红马,你见着了吗?
看见了。我帮你把它牵回来吧。男孩从树上向远方掠去。静菀此刻才缓过来,自己没有答应要他的帮忙呀。
不一会儿,男孩把小红马牵了回来。静菀转过身来对男孩儿说了句谢谢。男孩也很有礼貌地回敬了一句不用谢。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静菀牵着马走了几步回头说。
哦。我在采银杏叶子。
银杏叶子?
嗯,我觉得它特别好看又不会变色,当然除非遇上了水。
静菀很好奇,但没有问下去,男孩也没有再说什么。静菀道了别就走了。
回到城里,她问父亲,银杏叶子好看吗?
栾极说,不就是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又去问哥哥日晒,日晒说,要是你喜欢,我替你弄棵银杏树来种在院子里,让你天天看叶子。
静菀觉得有点无聊。以前,父亲和哥哥的宠爱不是这样的。日子从来没这么无聊过,于是,静菀过了些日子就跑到那儿去摘了些叶子回来。只可惜,那个男孩不在。静菀又立即否定了可惜这个想法。但自己又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似乎都在想那个男孩,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
静菀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叶子收起来,每次拿出来看时,都要先洗手,然后擦干。生怕一不小心让叶子染上水变色了。但一切似乎并未因为静菀的细心而顺利。银杏叶子还是变色了,叶子边缘的颜色都变成黄色了。是自己的失误还是男孩在骗自己?静菀想了一晚之后决定要去银杏树下等那个男孩问个明白。
《天放》6
一大早,静菀便来到银杏树下,傻傻地等着。男孩还是没有来,整整一天。
回到城里,静菀开始有些莫名的浮躁和不安。她试着静下心来干点什么,但是没用。我是怎么了?静菀突然拿起剪刀把所有的叶子统统剪成碎片。没过多久,静菀又想去银杏树下了。她非要找到他不可,他骗了她。至少她认为这是想见他的原因。
那是一个有雾的清晨,淡淡的雾舔着她的刘海,轻轻地打湿了她的头发。她来到树下环顾四周,还是没人。她静静地坐在树下,想着想着……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静菀身上,宛如披上一件金色的长袍。静菀拾起沉眠在地上的银杏叶,抚摸着,闻它发出清清的气息,仿佛告诉她一个逝去的故事,凄美、动人。
姑娘,你的马又跑了吗?是那个男孩的声音。
静菀站起来,你在哪?四周并没有人。
你看不到我的。
那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你问吧,我听得见。我知道你来过两回,但是我那时不能说话,所以,让你伤心了。是不是你的马又跑了?
不是,它很乖,倒是你骗我。说什么银杏叶子不会变色,我的叶子全变色了!
那一定是你让叶子沾水了。
没有,我一直很小心的。是你在骗我!
我没有!我怎么会骗你?
那你出来,我把叶子给你看。
你拿出来,我看得见的。
我不,你出来。
良久没有男孩的声音,更不见男孩现身。
我叫栖桨,你叫什么?
静菀。她脱口而出,生怕这个声音又转瞬即逝。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是神界的人吧?
是的。
那你介不介意我是魔界的。
你是魔界的?你介意?不是的。我只是觉得魔界的人都是那种青面獠牙的,而且声音也十分恐怖……
栖桨笑了。静菀停下来,她觉得他的笑就像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那么纯,那么悦耳,自己也面对这片空荡荡的林子傻笑起来。
你不是要讲故事吗?
哦。这是一个魔界的故事……
《天放》7
时空往后挪了二十年。
这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旋创更认为是这样。因为今天界尊和众大臣要来他家。妻子薰泪和儿子栖桨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起来,谁也没有发现天在慢慢地变暗。
就是他,魔界的颠覆者。露天席间,界尊突然指着栖桨说。
众人愕然。眼前所谓的颠覆者只是一个小孩,然而界尊的话是不会错的,看他厉声说话的样子也决不会是在开玩笑。栖桨看到众人都看着他,他畏怯地向母亲移了移。旋创赔笑道,界尊开玩笑吧?
我开玩笑?界尊一阵冷笑,你看看他的右手心里是不是有颗痣!
栖桨赶紧攥紧右手,藏到背后,生怕别人瞧见他的那颗痣。
不敢了,小杂种?今天我便要为魔界杀了这个小杂种。
界尊!旋创站了起来,怒火在他的胸口燃烧着。但是界尊的权威是不可冒犯的。旋创和薰泪都无能为力,但他们更害怕看到栖桨的死。百般的辩解也是无用。薰泪正想抱紧栖桨,但是栖桨突然离开她飞向界尊。
娘亲,娘亲。听到这稚嫩的嘶叫,薰泪的心支离破碎,她望了望丈夫。旋创刚想取剑,身边几位将军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了。
界尊,他只是个孩子,你这样对他……不觉得太残忍吗?薰泪泣不成声。
残忍。惊心的字眼。界尊最讨厌在他身上用这样的词。界尊一掌隔空打去。
薰泪漫漫变得模糊,透明,直到变成一颗牙齿。
娘亲!
薰泪!
两句撕心裂肺的呼喊不能挽留住薰泪的离去。旋创一声怒吼,剑由心生。两位将军并没能拦住旋创。界尊将栖桨一丢,迎上去与旋创搏斗。旁边一位将军接住栖桨,轻轻放在地上,并没有制住他的意思,只是静静看旋创与界尊的搏斗。
魔界中,任何人的武艺都不能和界尊相抗衡。但今天旋创的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众人在想这一定是仇恨的力量,其实,这是爱的力量。在整个搏斗中,界尊并没有占到上风。他也知道,今天旋创的剑法太不可琢磨了。
你想杀了本尊?界尊跳出圈外。
不敢。臣只是想用剑向界尊乞讨我儿子的一条活路。
本尊答应你。旋创没想到他居然会答应,而且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看来,他成心想杀了自己。旋创跳出圈外,把剑收起来,慢慢走向栖桨。
桨儿。旋创蹲下来抱住栖桨。你娘亲到另一个世界了,父亲去找你娘亲回来好吗?
好。父亲,那你和娘亲要快点回来,栖桨会想你们的。
旋创笑了一下,好的,我和你娘亲马上就回来。刚才的事你不要记恨好吗?
为什么?是那个人让娘亲走的。栖桨摇了摇头。
父亲不想你活在仇恨之中,栖桨应该活在父母的爱中,让我和你娘亲来疼你一辈子,懂吗?
栖桨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知道什么叫爱。
旋创对他笑了一下,摸着他的头。然后站起来。界尊,刚刚臣的冒犯,臣自当以死谢罪,但界尊答应不伤……
你怀疑本尊不守信?
不敢!旋创亮出自己的剑,望着栖桨。记住父亲的话,活在父母的爱中。
接着,父亲也变得透明,然后只剩下一颗牙齿。
父亲,快点找娘亲回来!
界尊将恶毒的眼光射向栖桨。刚才抱住栖桨的将军道,界尊,由我来照顾这小孩吧?
不,我只是说不杀他而已。哈哈哈哈……
令人发颤的笑声。
《天放》8
之后,他就念咒将我附在这棵银杏树上。二十多年来,我从泥土中吸收灵气才可以在晚上现身和说话。那天下午,你闯入我的视线。二十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我看见的人。不知为什么,那天在白天我居然现身……你流泪了?
静菀听见,急忙拭去,但来不及,一滴泪水滑过她的脸颊滴到地上。突然,栖桨现身了。那个男孩又出现在她面前。
你不是说你被诅咒了吗?怎么……
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股很强的力量给我,于是我就现身了。
的确,延续已久的诅咒已然苍白无力,但更重要的是静菀的眼泪。
我一直在等父亲带母亲归来,我曾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现在我知道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是假的。我只记得父亲对我说要活在爱中。栖桨望着艳阳蓝天,很久都没有说话。
此后,栖桨天天都可以现身了。于是静菀天天都来银杏树下和栖桨聊天。栖桨说,静菀身上有他娘亲的影子。静菀说好喜欢听栖桨的笑,像一片一片瓦蓝瓦蓝的洁净天空。栖桨说要在银杏树下用银杏叶子盖所房子。静菀尽管反对,说将所有的叶子摘下,银杏树就会孤独,而且银杏叶儿摘下遇到水就会变色的,但房子盖好了她就给房子取名字叫静栖居。栖桨与静菀对房子的名字是叫静栖居还是栖静居僵持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向静菀妥协了。栖桨说,有朝一日下雨了,他们就可以在房子里头避雨,上次静菀把衣裳淋湿了他都心疼了好一阵。栖桨说最喜欢静菀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还会流让他出现的眼泪。静菀说他在取笑她,她以后再也不流泪了。栖桨说这样最好不过,因为静菀只有在伤心时才会流泪。我要让你一生不再悲伤,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静菀没有再说什么,久久地注视着栖桨。栖桨也注视那双他心爱的眼睛。
良久良久……
这般美好的日子缠绵了好久。直到有一天,静菀来到银杏树下找不到栖桨,空荡荡的静栖居,万籁俱静的银杏林。她以为栖桨在和她闹着玩,一直在林子里找栖桨。可是几个时辰之后,栖桨还是没有出现。于是她拼命地喊,肯定是栖桨的魔咒又生效了,静菀对着银杏树,泪流不止,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几天来静菀都会在银杏树下等栖桨,等他回来道歉。每次她在银杏树下都泪如雨下。没有了,不可能还有奇迹发生了,是栖桨的父母带走了他,为什么他不带我走?不是要我一生不再悲伤,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吗?不见了,那一片片的万里晴空不见了,消失在我最沉醉的时候,走得那么匆忙,什么也没留下!
静栖居还是变黄了,黄得可怕!如枫晚树林那似血的枫叶!在一个炎热的下午,静栖居自燃了,火一点一点蔓延。静菀愣愣地站着,看着静栖居一点一点投入火的怀抱。静菀知道,那团火烧毁的不止是静栖居,还有静菀那颗心,美丽的曾经。
突然很渴望见到父亲描述的白云湖,心如止水。
《天放》9
过了很久,静菀好像听说魔界又起兵了,准备夺回被神界占领的城池。哥哥日晒正在四处调兵。静菀说她也想去沙场。栾极自然不同意,何况此时的静菀已有身孕了。
日晒在一个下午战败归来,告诉栾极,对方有员大将的剑异常厉害。栾极准备明天亲上沙场。静菀听到这一切,她想明日也去。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自己更不愿意见到一个新生命来到这个令她伤心的世界,何况这个新生命会让自己不断想起栖桨。
栾极和日晒没能拦住静菀,憔悴的静菀在戎装里显得更加可怜。魔界的兵好孱弱,看来这次起兵准备得有些仓促。神界因为一道古老的咒语,永远无法踏入魔界首府血城,否则,魔界的血城早就被踏平了,又何来今日之战?
魔界余孽,今日本座倾家来战,尔等必败无疑,今可快快束手就擒,免多生亡灵。
多说无益,谁来与我战?
栾极回头望着日晒,日晒低下了头。
我来会你这余孽。静菀纵马出列。日晒急忙后头跟上。
这声音好熟悉。
这人好眼熟。是你?栖桨,你怎么会在这里?
菀?!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一切都是你编的。
你一定以为我在骗你,不是的。那天界尊来找我,我也不想去的。无奈手心里的痣烧得厉害,我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血城里了。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可是我不认识路,我走不回那片林子,走不回静栖居。
你骗得我好苦!你怎么会是魔界的大将?告诉我这是梦,仅仅是一场梦而已。你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如何撑过来的吗?我每天都要伴着泪水入眠,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念你的名字,然后慢慢流泪。我的心,支离破碎。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出现,知道吗,这比你的无声离去还要让我难过!
两人一直默默地看着对方,眼神却不再一如往昔,只留下千言万语的哽咽。
他们全然忘记了这是沙场,直到日晒纵马赶来。
《天放》10
小妹,小心!他的剑好生厉害。
菀!
不要叫我的名字!
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
不要再骗我!我不要听你又来骗我。
风,抚摸着这道裂口。
我魔界古书记载,掌心里有痣便是我魔界的界尊。那天我醒来,便听到一片欢呼——界尊,欢迎您回来领导我们夺回江山。
我不要做什么界尊。我要回去,静菀还在等我。
界尊,您要留在这里练剑,领导我们夺回江山哪!
我不会练剑的……
你记得你父母惨遭毒手时,是谁接住你不让你摔死在地上的吗?
是你?
人要知恩图报才是。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攻下神界占领我们的城池,我就找一百个静菀给你。
那好吧,不过现在你一定要找人去告诉静菀,我不想她担心。
原来界尊没有找人通知你,而你竟是神界的将领。为什么会这样?啊!栖桨手心又在燃烧,他摔下马来,用左手紧握住右手,在地上翻滚着。
静菀正要下马,刚赶上的日晒眼疾手快,一剑刺去。栖桨顿时不再挣扎。
冲啊!杀啊!
战斗一触即发。杀声震天。
静菀来不及惊叫,来不及抱住他,来不及再仔细看他一眼。栖桨就变得透明,模糊,然后消失,只剩下一块小玄铁片。枫晚林的下午,爽朗得如同瓦蓝瓦蓝的晴空,我要你一生不再悲伤,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身旁不断有人倒下,有人在痛苦地呻吟。上天太吝啬了,连一片安静都不肯施舍,更何况栖桨?静菀又流泪了,如倾盆大雨。
伴着寻找,伴着回忆,静菀捧起那块小玄铁片,冰冷,比陌生还要冰冷。
静栖居自燃的火似乎还在燃烧,一直蔓延着。红映透了整片蓝天,焚烧了所有的感动。其实我知道你有苦衷的,为什么来不及告诉我你就走了?你知道我会原谅你的,为什么还不躲?我不发脾气了,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回到城内,日晒告诉静菀小红马战死时,她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走到小红马的尸体前,抱住小红马,泪如雨下。她在想,要是能抱住栖桨的尸体该多好!
摊开手心,玄铁片还在,一样的冰冷,尽管她的手很用力地握。他走了,找他的父母去了,永远不回来了。
过了些日子,静菀生下了倚岩,他手里也有一颗黑痣,像他父亲一样。再过了些日子,栾极奉命回白云城,因为平息了魔界的起兵,他升为白云城主。而日晒则升为青崖关城主。
栾极决定带静菀回去看白云湖。
就在临走的那个下午,静菀独自去了枫晚林,带着那块小玄铁片,再也没有回来。
一群大雁掠过那片林子,去寻找那晴空的欢歌,寻找那不逝的誓言。
我要你一生不再悲伤,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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