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一个身影站在明月的影子里面,遥遥注视着这群喝酒聊天的虫子。
“真是有趣!一群从死人躯壳里面孵化出来的东西,却在正经八百地讨论关于生命意义和幸福快乐之类的话题,简直太有趣了!”
那身影一身纯黑,但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观察了这群虫子一番,点了点头,身影骤然消失,却来到了一个地下的巢穴之中。
这巢穴其实就建在庄园地下,而那些开了灵智的虫子,便是在守护巢穴。
整个巢穴里面并没有虫子来来回回,只有很多猩红的丝线,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这些丝线最终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很大的茧。
黑影站在茧的前面,注视着它许久,最后笑了,笑得很开心。
“等这异虫女皇出世,将其炼化成一件法宝,我就可以用它来操纵这支已经成型的异虫——哈哈,跟我的异虫相比,其他门派的那些道兵简直不值一提!”
“只要有了这支道兵,我就有把握去深入几个危险的遗迹,找找过去那些洞虚真君留下的宝物……我已经积累得足够深厚,只要再找几件合适的宝物,就可以动手将元神寄托虚空了!”
“到时候,我敖研也是开辟世界的洞虚真君,在整个龙宫之中,也是数得上号的大人物了吧……”
他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震动了那些红色的丝线,沿着震动的丝线一路看去,可以看到每一根丝线都连在一个昏迷的人身上,不断汲取他们的生命力,为那茧里面正在孕育的异虫女皇提供足够的营养。
吴解等人并不知道虫子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虫子们在做什么。他们在确定大挪移阵暂时无法修复之后,便改变了方向,朝着整个云翳国最大门派“惊云山”进发。
惊云山曾经是整个云翳国的最大门派,门中据说有二十多位道果修士,阵容不可谓不庞大,不可谓不豪华。但这已经是老黄历了,在异虫一族的进攻下,惊云山早已覆灭,满门上下无一人逃脱,全部死了个净光。
吴解他们并不知道惊云山那里还有没有异虫一族驻扎,但他们现在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就要找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惊云山毕竟曾经是这一方水土之中最强大的修仙者集团,就算已经被攻破,肯定还残留着一些有用的东西——比方说某些修复一下还能再用的禁制,比方说应该还没有完全毁灭的灵脉……等等。
吴解他们不是去简单居住的,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修炼,而修炼必然需要足够的灵气。惊云山就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灵气,所以虽然可能会有危险,但他们经过一番讨论,还是决定前往那个曾经威震云翳国的地方。
从大挪移阵到惊云山,旅程也不算很远。他们一路上又看到了一座没有居民的城市——但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的很多村庄却没有受到影响,百姓们依然在正常耕作。
吴解曾经变成一个游方郎中的模样去询问究竟,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愕然。
“城里的老爷们不见了,这不是好事吗?不用交税了啊!”那个农夫以基层劳动者特有的豁达和小狡猾,完美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吴解不知道这回答算不算正确,但毫无疑问,那个农民的确不在意城市里面有人没人。
事实上,大多数的农民都不在意。
云翳国的百姓活得很穷苦,这里土地贫瘠,物产并不丰富,官府和地主抽税却并不低。就算是丰收的年头,农夫们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而若是遇到歉收的荒年,饿死、逃荒、卖儿卖女……简直是司空见惯!
吴解接连问了很多人,回来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有点阴沉。
“小月,你有没有注意过凡人的情况?”等也出去收集消息的丁小月回来之后,他问。
“凡人?凡人不是始终就那样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丁小月纳闷地回答。
吴解沉默了一下,又问:“你在修道之前,是干什么的呢?”
“我是云翳国一位大诸侯‘西云侯’的女儿。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的家族早已湮没,最后一个血亲也死了七百多年了……”
吴解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感觉有些不自在,才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以丁小月的资质和心性,尤其是那种出色的阵法才华,按说也可以进内门的,为什么始终没有通过考核呢?
现在看来,负责选拔弟子的“青木楼”诸位同门,果然比自己更专业,更有眼光!
这些豪门出身、从来没有想过将目光投向贫苦百姓的人,和他之间实在是道不同啊!
第10章 施法
“惊云山是我们云翳国境内最高的山脉,以主峰惊云峰为中央,接连有好几座高耸入云的奇峰。因为护山大阵的缘故,这些山峰周围常年围绕着狂风,云彩经过的时候,会如同受到惊吓一般骤然加速,并且片片碎裂,在距离山峰很远的地方重新凝聚——‘惊云’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正在飞往惊云山的雪风号上,丁小月向众人介绍这曾经的云翳国第一大修炼门派。
“我当年踏入道途的时候,曾经想要拜师到惊云山。但是惊云山乃是云翳国的修炼圣地,对于弟子的选择极为严格。我的家庭虽然有那么一点钱财势力,可对于仙人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最后我加入了云符宗,因为在阵法方面颇有天赋的缘故,得到了宗门的大力栽培,成就金丹之后更是得到了前往玉京派进修的机会……那时候我总想,有朝一日我修为大成,必定要回到云翳国,既为师门增添光彩,也让惊云山那些人看看,让他们明白当初不收我入门,是多大的错误!”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结果,无论哪一个想法,都成了泡影!”
众人不禁为之唏嘘,但吴解却皱起了眉头,远远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地问:“那惊云山很高吗?”
“是啊,直插云霄,高得超乎想象呢!”
吴解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这一趟白来了。”
“什么意思?”钟朝一愣,“师兄你发现什么了吗?”
吴解意兴阑珊地摇头,没有解释,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本以为可以在惊云山找到一处洞府暂时歇息……唉!今晚还是住在船上吧!”
片刻之后,大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曾经的惊云山,曾经的云翳国第一宗门,曾经的修炼圣地,此刻已经变成了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湖泊。
乍看上去,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湖泊。但只要稍稍注意一下,就会发现湖泊的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木石,完全不是正常的样子;而湖水里面更是几乎没有鱼虾,反倒是可以看到很多破碎的尸骸沉在水底。
钟朝皱起眉头,闭上眼睛,用神念去详细探查,赫然发现这片大地的地脉狂暴而虚弱,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撒泼,结果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正躺在地上呼呼喘着气,却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醉鬼一般。
而且,地脉之中几乎处处破损,很多地方都有明显的爆炸痕迹。
不需要仔细推敲,他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对绝境,惊云山的掌门人发动了最后的手段,引爆了护山大阵、引爆了这一带的地脉,产生了可怕的大爆炸。
这个爆炸将一大片山脉化为乌有,更凭空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湖泊;这个爆炸不仅耗尽了惊云山护山大阵的威力,甚至于连这一带的地脉之力也被消耗殆尽。未来的上千年岁月中,这一带都将是灵气匮乏的荒野。
但钟朝并不反对惊云山的选择,相反,他很赞成这么做。
一个真正的强者,就要有在适当的时候去死的决心。如果没有面对死亡和接受死亡的决心,那他永远也不够资格称作强者!
一个真正的强者,面对绝无希望的战局,就理应坦然去死。没必要屈膝求饶,也没必要仓皇逃窜,更没必要苟延残喘……生命诚然可贵,但生命绝对不值得用尊严去换!
强者的尊严至高无上,任何东西都不配和它相提并论!
枯叶老人清澈明亮得犹如少年一般的目光,毫不费力地透过湖水,注视着那些沉没在湖底的骸骨。
这些骸骨之中,既有异虫的,也有修士的。
他还看到了一些法器的碎片,一些别的东西的碎片——比方说,他注意到在接近湖边的一个深深的凹陷处,有一块断裂的石头,石头上是“惊云”二字。
他还看到,其中某些尸骸发出温润的奇光,纵然已经死去很长时间,却没有半点腐烂,应该是铸就了天人法身的修士遗骸。
他甚至还看到,有些尸骸透出一种奇异的气息,那是跟他一样已经走到世间修炼尽头,距离长生不远的人物。
但是……都没了。
曾经的惊云山,那些曾经的杰出修士们,全都没有了,统统死在了这里。
他懒得去琢磨为什么惊云山的掌门人会做出引爆地脉同归于尽的决定,也懒得去猜测那一战打得多么惨烈,他只觉得不值。
如果惊云山的人全力突围,原本肯定是可以逃走一些的。当时军皇山还守着大挪移阵,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大挪移阵离开云翳国,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他们有修为深厚的前辈,有杰出的晚辈修士,也有不少的资源和合适的功法。重新开始的话,大概用不了几万年,就能再次发展出一个兴旺蓬勃的门派来。
但惊云山的人没有这么做,他们选择了死亡。
“真是愚蠢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年迈的老修士摇着头,轻轻叹息。
除了这两位道果修士之外,其余众人之中就算修为最高的孟秀隽也还没有这种观察入微的能力,但这爆炸的痕迹是如此的清晰和惨烈,就算不能看得清清楚楚,也能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这时,大家都明白了吴解刚才的意思。
惊云山早已不在,他们当然也没办法在惊云山稍作休息。原本的计划只好全部作废,未来怎么办?暂时还不确定。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今晚的确不得不继续住在船上了。
众人感叹一番,各自回去休息。银白色的战舰悬浮在空中,停在湖泊的上方。
这里曾经是云翳国最重要的修炼圣地,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半夜的时候,吴解登上了船头。
“雪风,把他们住的房间都隔住了吗?”他轻声问。
雪风出现在他的身后,点头答道:“已经都完全隔离了,不仅睡着的没有发现,就连在修炼的人也没发现。”
“这就好,我等一下要做的事情,不适合被人看到。”
吴解点了点头,手一挥,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飞了出去,在空中自行组合,最终化为了一座祭坛。
这个祭坛是纯黑的,比夜色更黑;黑色里面透出一种令人战栗的不祥气息,只要是稍稍有点危险预感的人,看到它都会头皮发麻,转身就跑。
“叶红帮我打造的这座祭坛果然质地非凡!有它的帮助,我的法术威力能够再提升一大截!”
吴解的神念扫过漂浮在空中的祭坛,仔细观察了一番,满意地笑了。
笑完,他拿出了一面纯白的旗幡,朝着下方的湖水猛地一挥。
“英风浩荡,魂兮归来!”
随着这一挥,下方平静的湖水骤然翻滚起来,犹如沸腾一般冒出无数的气泡,伴随着气泡升起的,是令人颤抖的死气,令人恐慌的杀意,还有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意。
“魂兮归来!东有神木,巍峨万仞,巨灵食熊罴!”
旗幡朝着东方挥去,青色气息不知从何而来,将纯白的旗幡染成墨绿,墨绿之中更有一股气息,不断地从旺盛变得衰败,又从衰败变得旺盛。
吴解将旗幡掷出,竖立在祭坛的东方。然后又拿出了第二杆旗幡。
“魂兮归来!南有龙蛇,朱鸟吞火,煌煌若炎日!”
旗幡朝着南方挥舞,化为一片赤红,涌起狂乱兴旺的气息,被竖在了祭坛的南方。
“魂兮归来!西有豺狼,虎豹凶贪,生灵多涂炭!”
旗幡朝着西方挥舞,从纯白变成银白,犹如金属的光泽,然后也竖在了祭坛上。
“魂兮归来!北有坚冰,风暴不息,呼啸似号哭!”
旗幡朝着北方挥舞,化作墨黑的颜色,竖在了祭坛上,占据了最后一个方位。
当四杆旗幡一一树立,祭坛中央便浮现出了一眼翻滚的泉水,泉水犹如沸腾一般不断地涌动,不断从祭坛里面涌出,却一滴也没有流出去。
仔细看去,这泉水其实并没有实质,只是纯粹的阴气凝结罢了。
吴解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古朴的法袍,戴上了白色的冠帽,他挥动着一支挥着北斗七星的小旗,在空中绕着祭坛缓缓行走,一边行走,一边吟咏着奇异的歌谣。
随着他的吟咏,小旗在空中缓缓挥舞,画出一个又一个奇异的符箓。这些符箓并不消失,带着黯淡的光芒浮在空中,渐渐的一个个连接起来,变成颇具规模的阵法。
吴解并没有急着催动阵法,而是在空中继续吟咏,继续绕着祭坛行走,继续用小旗绘画符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将歌谣吟咏完毕的时候,才总算停了下来,低头注视着已经完全沸腾,不断冒出死气、杀意和战意的湖面,冷冷地笑了。
“既然你们有勇气去死,那么当然也有勇气报仇,不是吗?”
说着,他将手上的小旗朝着那正在不断喷涌的泉水掷去。
“阴阳不能阻,黄泉不能沉,朔风浩荡,魂兮归来!”
随着这最后的仪式,泉水犹如爆炸一般轰然喷涌,冲起至少上百丈高,无数的身影接连不断地从泉水里面飞出来,和湖水中涌出的死气、杀意、战意等等融为一体,最终化为一个个黑色的身影。
“诸位,请借我一臂之力,为你们斩灭敌人,报仇雪恨!”
所有的黑色身影一起向吴解下拜,然后同声发出凄厉的哭号之声。
伴随着哭号之声,原本晴朗的夜空骤然乌云密布,然后下起了滂沱大雨。
大雨落在湖面上,湖水渐渐变成了一片猩红。
此刻天上倾泻下来的,赫然不是寻常的雨水,而是血雨!
吴解站在血雨之中,站在诡异的祭坛之上,面对那些对他环绕着下拜号哭的亡灵,没有半点惧怕或者厌恶之意,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长揖还礼。
“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一句话说完,所有黑影的哭声骤然停下,然后发出尖利的呼声,一个个投入四面旗幡之中。
等到最后一个黑影也投入旗幡,四杆旗幡已经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战栗气息,成为了可怕的宝物。
吴解的目光深深地看着这四杆旗幡,然后朝着祭坛拜了一拜。
这一拜,整个祭坛骤然崩溃,在空中化作无数的灰尘,只有四杆旗幡从祭坛上坠落,被吴解手一伸,以法力收了起来。
完成了这个诡异的仪式,他回到了雪风号的船头上,抬头注视着天空。
乌云已经像出现时候那样突兀地散去,此刻夜空晴朗,万里无云,皎洁的明月正高悬在天顶,洒下清冷的光芒。
“虽然以前没正式用过,但瘟部正法的诅咒之术果然还是挺有用的。”他淡淡地说。
“这也是那些虫子自作自受!”天书世界里面,叶红点头说道,“如果不是它们太过残暴,把那些修士们都杀了,灭了无数的道统,残害了无数的凡人,这诅咒之法的威力本不该有这么强大。”
“连四方灾厄之气都被吸引过来了,果然不愧是云翳国修炼者的圣地,之前那些被杀戮的地方,根本没有这么强烈的怨气!……这样的诅咒,就算是阳神真仙也要吃个大亏吧?”
“嗯,阳神真仙又不是万法不沾的,既然杀害了这么多的人,结下了巨大的因果,那么诅咒就一定会有效。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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