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听到这里,甚是惊讶,连忙追问道:“什么?文都尉居然兵败?”
这时,王维总算找到一个空子,见缝插针的说道:“早先就是那祖昭呈请张将军,让右北平郡尽快发兵平乱,这下倒好,兵败如山倒。官军式微,逆贼势涨,真正是愈发不可收拾。”
李信没有理会王维,他加强语气对申元说道:“申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就在正月初三,冀州巨鹿人张角公然打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号令天下所有太平道徒众揭竿而起。如今单单就在我们右北平郡内便已有七、八股太平道叛军势力,或侵占县镇,或霸占山头,着实乱成一团。”
申元拧着眉头问道:“竟有此事?只是,这一路上为何我等并没有任何耳闻?”
李信叹道:“之前正是因为祖公子屡次破贼,威名震慑郡北,故而许多太平道贼人全部转而南下。此次郡内太平道暴乱,大多发生于郡南,尤以广城、昌城两县最为恶劣。郡府也是前天傍晚方才收到三百里加急快报,申大人人在徐无,自是尚不知情。”
牛车上,祖昭听到李信说完这番话,心头顿时生出许多念想,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居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缓缓拉开帷幕。他不知道该感到高兴抑或是该感到愁苦,但有一点则是可以确定,此时此刻的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冲劲,就像是放手大干之前的鼓舞一般。
申元在离开蓟县的当天,就听说幽州刺史刘焉已经颁布了州境之内禁止太平道活动的限令,他自是知道如今太平道在各县乃至各州的猖獗情况,虽说大体上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但一些小乱小祸屡禁不止。要说太平道会聚众造乱,倒真是始料未及,否则各州各县也不至于到今时今日也不会采取相应控制的措施。
可是这会儿李信的话显然不像是在编造事实,更何况以对方之力,若真是想要劫走祖昭,大可先发制人发起突袭,完全没必要这么冒险。正因为如此,方才让人感到疑虑不定。
这时,王维再次开口说道:“胡编乱造,太平道若是要造乱,何必这么巧偏偏等到今时今日。眼下连你的令牌都不知是真是假,竟敢还在这里信口雌黄,当真是不知死活么?”
若王维不说这番话,申元或许还会犹豫一阵,然则正是因为对方三番四次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尤其是根本不把他这个幽州治中从事放在眼里,着实叫人窝火。他近乎出于本能的便选择相信李信,径直又问道:“即便如此,此事又与祖昭有何关联?”
李信稍微松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正因文都尉兵败,郡府岌岌可危,故太守府前日思议从各地抽调义勇、征召壮士。祖昭乃徐无县义勇领袖,过去几个月里又多次破贼,威名远扬。在下此次便是奉命专程邀请祖昭率领徐无县义勇驰援郡府,参与镇压郡内动乱。”
听到这里,申元缓缓点了点头,感叹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祖昭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威震全郡的威名,实在是难能可贵……”
王维听到申元这般说,心头顿时意识到对方似有让步之意,当即大声道:“申大人,你莫不真是听信片面之词,要放走这祖昭?张将军可还在蓟县等着亲自提审此人,若出了什么差池,你可担当的起!”
只听得王维张口一句、闭口一句“张将军”这样的话,申元早已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冰冰的回了一句道:“王大人,此处乃幽州境内,我幽州之事无论巨细皆只听从刘使君定夺,张将军只不过是奉旨来幽州征兵,难不成还想插手我幽州内政么?”
王维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申元毫不让步的说道:“右北平郡岌岌可危,郡府竟已下令抽调各县义勇驰援郡府,而祖昭又是徐无县义勇领袖,我自然要以眼前大局为重。更何况,我在徐无县前后调查七、八日之久,并无任何确凿证据能够证实祖家所为图谋不轨之罪,即便到了蓟县,此案我亦然会是如实禀报。想来刘使君英明,绝不会难为祖昭,何必这会儿还要劳费那么多功夫。”
王维颇为急切,大声恐吓道:“你敢!”
申元根本没有回头去看王维,他对李信说道:“既是右北平郡发生如此重大之事,我便先随你等去一趟平刚县,若真需要祖昭出面召集徐无义勇,我定会酌情处理。”
李信仍有几分不情愿,毕竟徐无到平刚前前后后仍然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且这次又是需要大队人马,只怕行程上会赶不及。但他考虑到目前祖昭的处境,能改道去一趟平刚县已算是不错了,反正等到了平刚县让申元等人了解实情,想必终归能还祖昭一个自由之身。无奈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王维气不可耐,可这会儿也不敢强加阻拦。他的手下扈从原本不多,这会儿申元的人马跟李信的人马算在一块,俨然已经超过自己两倍,哪怕想要来硬的都不可能。
申元立刻交代部从,准备转道前往平刚县。
李信则对他的三名手下另外做了安排,一人先行快马折返回平刚县,将此处情况告知太守府,另外二人则结伴驰往徐无,继续传达太守府抽调义勇、征召壮士的命令,其用意就是希望徐无县早做准备,随时都能开赴郡府。
三名手下离去后,李信这才张罗申元等人沿着官道转向前往平刚。
上路不久,李信放慢马速来到牛车旁,与祖昭见了面。二人少不了一阵寒暄,随即祖昭追问那日刘太守遇刺之后李信的情况。李信自那日之后,原本是打算返回广城,哪里知道就在那段时间,广城同样传来贼患的传言,再太守府几名左官劝说之下,李信最终留了下来。李信原本便是今岁举勇猛方正之士,太守府遭此劫难,正是用人之际,先是将其调配到北部都尉周治手下听差,而随着周治伤势转好,又被调回到太守府统领府卫。
第5章,郡府之变
听完李信的话,祖昭不由笑叹道:“真是没想到,今岁察举唯有献岩兄一人胜出。”
李信摇了摇手,颇为苦闷的说道:“祖兄弟切莫这么说。如今家乡出事,家人安危未卜,我日日揣揣不安,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再者,不仅是我一人留在郡府,你还记得田楷田子辉么?他同样被留用郡中,早几日本是追随文都尉同往昌城剿贼,可惜不逢时机,前日文都尉兵败,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祖昭长叹了一口气,一脸忧虑,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李信忽地又开口说道:“你可知道此次是谁叫我来保你的么?”
听到这一问,祖昭颇为诧异,按照适才李信的说法,不正是因为太平道起义致使文丑兵败,郡府陷入危机之下,故而才会四下征募义勇。如此说来,倒放佛是另有其他说法了。
他奇问道:“献岩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信呵呵笑了笑,说道:“你可不知道,虽然刘太守罹难,但太守府那些旧部依然效忠于刘太守家人。如今太守府并非无人话事,刘太守长子刘成刘公子半个月前从京城返回,全府上下便推举刘公子主持大计。虽说这位刘公子是个读书人,无心管理政务,但在府中几位长者的辅佐下,还是能将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祖昭倒是未曾料到还会有这样一出,三国时期太守独霸一方、子承父职的的确确很正常,要说造成这种现象的始作俑者还就是现任幽州刺史的刘焉。不过眼下并非三国,东汉末年家族政治体系尚未成形,右北平郡刘家岂会如此闭门造车?
他默然思索了一阵,旋即又问道:“怎么,该不会是这位刘公子要保我么?”
李信摇了摇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倒也不是。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如今太守府在郡内仍有威信可言,包括南北两位都尉皆是效忠于太守府,所为辽西郡代理本郡政务,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功夫罢了。”
祖昭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说什么话,他依旧在等待李信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略微顿了顿,李信接着又说道:“其实这次是太守府三小姐命我前来保你。”
祖昭一时没有什么印象,疑惑不解道:“三小姐?怎么有多了一个三小姐?”
李信笑了起来,说道:“难道你忘记了么?那日太守府晚宴,刘太守不是请三小姐抚琴么?之后突生变故,还是你最后救了三小姐。”
听李信这么一提,祖昭方才回忆过来,他缓缓颔首,似有几分明白,说道:“原来如此。莫不是三小姐记着当日我救过她,所以这次也要救我么?”
他倒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当初在太守府自己并不是第一时间赶去营救三小姐,真正意义上还是三小姐命大,没有被刺客的箭当场射死。
李信说道:“我想,应该是这样。当然,除此之外也确实需要你们祖家出一份力。如今太平道公然叛乱,全郡不得安宁,文都尉新败,郡府兵员不足。想必昌城张玩近日一定会聚集叛众,联合太平道,试图侵击郡府。你在郡内好歹是有名声,而且也有多次跟贼寇交战的经验,真正是难得的人才。”
祖昭失笑道:“献岩兄这般高估,弟实在惭愧。不过若真有弟用武之地,弟万死难辞。”
李信劝慰道:“你且安心,此事太守府早已呈报到蓟县,刺史刘大人一定能够通晓事理,明判此案。就算再有多大为难,也应分清楚轻重缓急才是。”
祖昭稍微收敛了一下笑容,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但愿如此。”
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一行人总算抵达平刚县北郊、
如今正值非常时期,城门早早的便已关闭。李信安排申元等人先在城外一处亭驿休息,等到天明之后再进城。当晚,李信在亭驿安排了一餐简单的宴席招待申元,他故意没有理会王维,不仅是不耐张将军的越权,更是厌恶王维本人那副狐假虎威的德性。宴席上,李信不失为祖昭说了一番好话,又再次强调右北平郡目前处境。一番推杯置盏之后,申元全然宽心下来,表示此事一定会尽可能通融。
次日天亮,城门刚开,李信便张罗众人进城。
路过城门时,分明可以看见要比平日更加森严,卫兵严厉盘查所有进城之人,杜绝会有贼人派遣内鬼混入城内。李信出示了令牌,方才带着众人顺利同行。再次来到郡府,已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街道上所见的百姓无不是行色匆匆、神色漠然,原本曾有的繁华,如今业已萧条不已,许多店铺、栈肆紧闭门檐。
二月春风似剪刀,树木草丛并没有从严冬中恢复,地面上时不时能看见一些脏乱的枝叶随风滚动,徒增了几分凄凉和寂寥。
祖昭透过牛车车窗看到外面的情景,心中不由自主生出许多感想,乱世将至,人如蝼蚁,就放佛天底下的秩序重归为混沌之中。
随着越来越接近太守府,街道上甚至还能看到来来往往、三五成群的兵士。
听李信介绍,就在太守府附近的一条小街道上设置了一处征兵营。自文都尉出征昌城之后,太守府便一直在想方设法解决后备兵力的问题。只不过眼下情况并不明朗,一则郡府财力有限,没办法解决太多兵员的粮草供应问题,二则如今郡内动荡不安,平刚县又处在风头浪尖之上,县内百姓多有趁早离去者,人口流失较为严重,无法招募到更多的兵员。
到达太守府,李信先安排申元等人休息,随后急忙向府上通报相关事宜。
一直到临近晌午的时候,太守府新任郡丞赵俞方才赶来拜见申元、王维。
论官职职衔,申元虽然没有一郡之守那般品秩,但其在州郡之内的地位,还是要比郡守稍高一筹。更何况这会儿右北平郡还没有太守,让申元干等近一个时辰之久,着实有所失礼。赵俞到来后,连忙弯腰向申元赔罪,谢称太守府目前人手短缺,郡内又诸多急切事件,故而有所怠慢,望申元海涵见谅。
申元本来是有不悦,但毕竟是有身份和风度之人,见赵俞如此道歉,也算是接受了。
赵俞先将目前郡内情况详细向申元回报一份,大部分内容早在来平刚的路上,已由李信言简意赅的做了称述,赵俞现在的话无非是做一番添油加醋,让所有事情显得更加危急一些而已。不过除此之外,赵俞最后又说道:“昨日傍晚本郡刚刚收到夕阳县发来的急报,逆贼张玩于昨日早上,纠集昌城叛军和周遭太平道徒众共计五千余人,正往夕阳县方向进发,只怕不日就会进攻夕阳县。”
【五分钟后再有一章】
第6章,郡府一见
听到这里,申元有几分惊诧,因为夕阳县位于平刚西南方向,一旦此处沦入贼手,右北平郡南部便算全部沦陷,不仅如此,甚至还会形成对右北平郡郡府的夹击之势。当然,让他更为之担心的,还是一旦平刚县西边沦陷之后,自己返回州府的道路受阻,行程必然为之受困,自己也就落到叛乱火线这边来了。
一念及此,他连忙问道:“那,此处尚有多少兵力?”
赵俞叹了一口气,说道:“郡府精兵在昌城一役损失殆尽,文都尉正带领部分残兵赶回郡府,明后两日应该便会到齐。自上月城内开始招募义勇,至今日已募集三百余勇士,算上本城其他留守部队,合计也就只有一千两百余。”
申元连忙又问道:“那,那文都尉能带回多少人马?”
赵俞颇为苦闷,说道:“之前信报或有一千五、六百人,然则归城途中又频频发生逃兵迹象,屡禁不止,只怕能带回一千人马已算不错。”
申元忧心忡忡道:“这,这合计不过两千余人,贼势五千之众,这该如何应对?”
赵俞无可奈何摇了摇头,顺着申元的语气说道:“正因为如此,本郡方才紧急派下命令,从北部各县各镇抽调义勇拱卫郡府,抵御贼寇。此次若非事出有因,也不敢半道上拦下申大人,毕竟这祖昭原本是本郡去岁贤良之士,又在徐无颇有名气,若能暂且留用祖昭,让其组织义勇抗贼,或多或少都能算作是将功赎罪。”
听完赵俞的话,申元一边沉思一边点了点头,老实的说,若非因为此案是刘使君亲自指派,自己还真想过尽快了结此案。眼下又恰逢大变故,以他对刘使君的了解,必然也不会再过于追究祖昭的责任。
至于王维的意见对申元而言就如同疯言疯语,申元自是不会把王维放在眼里。
到中午时,太守府准备宴席,盛情招待申元、王维二人。席间,已故刘太守长子刘成到场敬了两杯酒,按照传统惯例,如今他尚为戴孝之身,不方便参与太多娱情活动,仅仅是简单跟申元、王维谈了谈关于祖昭之事,在得到申元差不多程度的赞同之后,他便告了一声不是,起身离席而去。
王维自然是还想唱几句反调,无奈刘成根本不给自己唱反调的机会,只能闷头闷闹喝了几杯闷酒,随后一搁筷子便起身退席。申元也不多加挽劝,反而看着王维气愤愤的背影,心中大感快意,于是美美的自斟自饮一番。
祖昭虽为阶下之囚,但太守府也并没有太过为难他,非但没有以拘押的方式对待,相反还专门安排了厢房让其休息。只不过他手上、脚下的镣铐之物仍然不能轻易摘取,只能将就的继续戴着。刚刚吃过简易的午餐,他正打算卧床好好休息一下,昨日夜里因为镣铐的妨碍,自己可睡的并不踏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没过多久,房门便被敲响了。
“祖公子?”门外是一名侍女的声音。
祖昭来到客厅,以他目前的状况自然不方便开门,于是隔着门应了一声:“进来。”
侍女打开门,不过并没有走进来,仅仅只是站在门槛外规规矩矩的问道:“敢问祖公子现在可曾方便么?”
祖昭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和脚上的镣铐,旋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