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也都能算是积功德的事情。并非是这些人真有善心和良心,他们所做所为,无非就是希望能到年底岁评之际,让本家子弟能博得几分官名。
通常来说,能在初十当天到达郡府者,多是有真才实干者,越往后则越是沽名钓誉者。
故此,祖昭在郡府逗留的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再跟后几日姗姗赶来的那些所谓的方正之士接触,无非是在太守府晚宴时,由刘太守本人近乎庄重的互相介绍一番。说来,刘太守倒是对这千篇一律的介绍乐此不疲,不仅毫无腻烦,更是每一次都能表现出一副慨然之态。
到本月十七,各县推举的“贤才”总算到齐。
接连又是两天晚宴,直到第三天方才是最后公布今年考评结果的日子。
尽管这十多天里每天都有太守府晚宴,看上去颇为奢侈浪费,实际上刘太守本人还是很在乎清名,因此几乎每一次晚宴充其量只是讲讲排场罢了。宴席上的酒水菜肴其实并不丰盛,一人一席,一席不过三、四菜样,偶有肉食,也是将烤全羊、烤全鸡、烤全猪之类置于厅堂中央,由侍仆按照吩咐一份一份割去送来。
除了李信等个别几个穷苦人家出生,每一顿晚宴都能吃得酒足饭饱,其余众人或是自持身份,或是嫌弃菜肴寒酸,基本上是点到即止。
到了二十日这天,北院方才有了一番大动作。刘太守很是高兴的烹牛宰羊,一改往日清淡低调,真真正正是大设宴席。可以说,整个郡府考察期间,也只有这一次晚宴才是正宴。
傍晚时分,祖昭等人便应邀前往太守府。
因此众人下榻的官驿位于太守府西侧,平日为了节省脚力,大家并非绕远到从太守府正门走,而是就近由西院杂役往来的西门进到太守府。刚到西院,过了一处门廊,往中庭走去。偏偏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七、八名杂役,所有人手捧各式各样器皿和食材,最后三人还推着一辆小车,将一堆杂物往西院运去。
领头走在前面的田楷、李信等人自然纷纷躲闪,祖昭走在最后,直到前方众人绕开那些杂役后,方才迈步往前走。本以为侧身可以避开最后那辆小车,可是就在侧身移动的时候,不小心与正推车的一名杂役擦撞了一下。那杂役一身粗衣,身形纤细,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擦撞之际,对方原本低垂着头,突然抬眼瞥了祖昭一眼。
祖昭根本没有在意,甚至没有正眼去瞧这个杂役,但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眼中透露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寒光。他下意识回头去,仔细打量了那女杂役一眼,而对方似乎也有所醒悟,慌忙的赶紧再次地垂下头去。
之前那种锐利的寒气顿时消失。
就在那一刹那,他捕捉到女子一边脸颊上有一道约有两寸许的伤痕。伤痕刚结痂不久,只这一眼来判断,应是被锐器所伤。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普通的杂役,而且还是一个女流之辈,竟会被什么样的锐器所伤呢?
一时间思绪万千,心底下总有一种声音在驱使着自己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正在犹豫之中,身后忽然传来李信的声音:“祖兄弟,你在哪里作甚?”
祖昭暗叹一口气,从思绪中脱离出来,再寻思刚才的一刹那,只能嘲笑自己太过多疑,怎能单凭一个眼神和一个面向就能有所揣测?若适才他真的追上去询问,只怕还会被人误以为是登徒子呢!
他摇了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李信在门庭处等了祖昭一会儿,待到祖昭上前来后,又多问了一句:“祖兄弟,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祖昭笑了笑,说道:“无甚,只是不小心与那些杂役擦撞了一下。”
李信微微颔首,随即与祖昭并肩前走,若有所思一阵之后,他又说道:“不知祖兄弟适才看到了没有?那个……”
祖昭疑惑的看了李信一眼,反问道:“看到什么?”
李信显得有些疑虑,不知该如何开口,然而只片刻后,他最终还是直接了当的说道:“就是我刚才看到那个推车的杂役,好像是一个女孩,脸上有伤。真是奇怪。”
祖昭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一点连李信也察觉到了。这时他倒是故作安慰的说道:“哦,我也看到了。不过,或许此人是哪里贩来的女奴,身上有些伤痕那也很正常不过。”
他同时在心中进一步说服自己:汉朝可还没有完全禁废奴隶制!
李信看了一眼祖昭,缓缓颔首,叹道:“祖兄弟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观那伤痕,似乎是箭伤,故而心中很是疑惑,太守府岂会有这样的杂役,还是一个女流!”
祖昭惊讶了一下,连忙问道:“箭伤?献岩兄,你可没看错?”
李信肯定的说道:“我家两代皆是猎户,对弓箭之器甚是了解,我敢肯定那就是箭伤。”
祖昭缓缓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疑虑再次复发。尽管单凭一个眼神不能轻易做出判断,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气场,若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岂能会有那样异于常人的气场?
李信见祖昭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祖兄弟,怎么了?你莫不是有什么看法?”
祖昭不置可否的说道:“在下现在也不清楚。总之,就先这样罢,毕竟此处是太守府,我等外人,可不敢轻易乱来。”
李信本想说些什么,但听完祖昭的话之后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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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趁火杀人
天色渐入夜,太守府北院厅堂上灯火齐明,许多官吏、贤达早已入席。
祖昭等一行人稍慢一步赶到,之后在厅堂居于下方的位置一一落座。在所有人面前的桌席上,很快便上齐了各式各样菜肴,或有几味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桌席旁侧也各置小炉煮着水酒,浓稠酒香,漂浮弥漫在整个北院上空。厅堂外,太守府的歌艺者鼓瑟合鸣,几位曼妙身姿的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身穿白布衣的仆从们往来于各席之间,为客人们的酒杯续酒。
真正是一派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就放佛世间正值盛世,什么连连大旱、民不聊生,统统都被挡在粉墙朱门之外。
刘太守先请了众人一杯酒,随后宣布晚宴开始,至于什么时候宣布今年察举考评结果,恐怕是要等到酒兴正酣的时候方才有所结论。
祖昭与李信、田楷等人推杯置盏,只不过在今年参与察举的方正之士中,要数祖昭年龄最小,其他人不管有没有听说过祖昭的名声,骨子里都认定此等少年酒量有限,于是没有过多的与祖昭请酒。倒是祖昭在一一敬过其他人之后,便只是自斟自饮,倒是李信没有多虑,时不时的来找祖昭对饮一杯酒。
宴席过半,脸色微红的刘太守忽然开口对厅堂上下朗声说道:“诸君,今日不仅是今岁察举考评布榜之日,同时也是小女及笄之年。故而,特意让小女在对亭抚琴一曲,聊作助兴。”
他的这番话说完,厅堂上的属官、贤达等人皆是会意露出微笑,继而也有人附和称好。
然而在厅堂下方的祖昭、田楷等人却有几分不解其意,察举原本是为庄重之事,晚宴不过是一个聚会的方式,又不是真正过节聚餐,哪里还有穿插其中的表演环节?在正式结果公布之前,他们心中或多或少有所挂记,虽谈不上食之无味、饮之无情,可着实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注其他事。
不过,毕竟是刘太守亲自安排,又是刘太守的千金,即便有诸多疑惑和不满,也都要在脸上堆上一抹端正而又真诚的笑容。
未及多时,北院门廊上走来三、五靓影,为首的是一位十四五岁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精心打扮,霓裳绫罗,尽显稚女娇嫩、柔弱以及纯美。在少女身后,跟着另外几位妙龄侍女,其中一位侍女还抱着一把古琴。
她们沿着门廊一直来到厅堂正对面的一座小石亭中,此处已经有所布置,石亭四檐垂下一道纱幕,若隐若现,亭中有一小桌,一旁设有香炉,四角各有火盆取暖照明。少女在亭内向厅堂方向欠身施了一礼,旋即款款落座。一旁侍女将古琴摆放妥当。
祖昭看到这里,心中不由好笑:莫非这刘太守是要招女婿么?
旁侧其他几人也都交头接耳议论。虽说石亭与厅堂相隔不远,但因为石亭四周有纱幔遮掩,大家都不能看得清楚少女相貌,单单从对方一举一动加以推测,脑海中各有不同臆想。
“府君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那姑娘看去,想必是极好的。”
“哦,你就能看出是极好的?”
“端庄大方、温良贤淑,果真是大家闺女之做派呀。”
“即便如此,你也别多想,要知道你可是已有家室的人。”
“呵呵,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少顷,琴声响起,渐起渐落,如风如林。
席间立刻安静下来,在场宾客不管是否懂得管弦之声,也都认认真真摆出聆听之态,更有个别甚者还陷入如痴如醉。
琴过一曲,刘太守忽地又发言道:“琴声助兴,堂下可有壮士伴琴舞剑,更添兴致?”
听到这番话,厅堂下祖昭等十一人无不有所恍然。若是说之前刘太守莫名其妙让自己女儿抚琴尚有许多疑惑之处,但眼下一曲方过又主动出言邀请众人舞剑,多多少少让大家拨云见日。这分明就是希望厅堂下的方正之士一展才能,看看能否为之所动,契合郎才女貌。显然这是刘太守别有用心的安排,要从今年察举考评中选得一位乘龙快婿。
只消片刻沉默,厅堂下立刻有人起身,却是平刚县本地举贤良方正之士韩喜。他挺胸直背,一副信誓旦旦,自告奋勇道:“不才斗胆,愿尝试姑娘琴音,伴以剑舞,以祝雅兴。”
韩喜是平刚县本地人,然而初十那天也没有出现在太守府。他出生本地豪绅之门,倚靠的就是父辈与郡中贤达时常来往,兼之时时响应郡府号召,拨粮赈济,捐钱效公,故而才被今年县中举荐入贤良方正。
他此言一出,左右其他人都露出不同程度诧异,舞刀弄剑原本是习武之人的事,要舞剑也应是在场五、六位举勇猛方正的人才是。
不仅宾客们有些不明所以,就连刘太守听了这话,也是愣了一愣,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含糊的说道:“韩孟礼,你也懂得击剑之术?”
韩喜对在场的反应丝毫不以为然,笑呵呵的说道:“北方男儿尚武成风,在下自不例外。击剑、弓射、骑技,虽不敢称得上了得,但本县之内也算是略有名气。”
刘太守依旧有些愕然:“是么?怎生平日里未听你父亲提及此事?”
韩喜脸色微变,犹是说道:“家父平日难得闲暇,自是不知此事。还望府君大人应允。”
所有人都看得出刘太守心中是不情愿,偏偏这韩喜一点也不着门道,直叫人心中急切。
这时,一旁郡长史孙大人忙送台阶的说道:“韩孟礼,你可是入的是贤良方正之科,不可造次。明府之意是由二位勇猛贤才对舞,刀剑无眼,若有什么闪失,可当不得玩笑。”
韩喜不以为然,坚持说道:“在下多谢孙大人关心,然则察举入科只是心愿所向,就如同这位祖昭兄弟,明明是奋勇讨贼的少年英雄,却举入明算一科,并非能力不及,只不过是心有所愿罢了。”
他说话时的态度很是随意,言语之中也全然没有表露出对太守府的尊重。
尤其是皆祖昭来说事,更显得几分狐假虎威。祖昭年纪轻轻,但好歹是击杀过胡贼的义士,在场众人闻其名声心中都是感到钦佩的。而韩喜却只是一个借豪绅家势参加察举的纨绔子弟,非但不懂得拘谨谦逊,整日还一副心高气傲,怎能叫人心服口服?
刘太守和孙长史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省得坏了今日愉悦的气氛。
就在这时,昌城县举勇猛方正者吕威忽地方站起身来,冷声说道:“长史大人既说是二人对剑,在下愿陪韩兄弟一舞,以祝雅兴!还望府君大人应允。”
刘太守见吕威颇显英武,自然是高兴的点头答应道:“好,好,甚好。来人,备剑。”
早有仆从在厅堂外准备好剑器,这会儿听得吩咐,便沿着走廊来到厅堂下方。
韩喜、吕威二人步出桌席,来到厅堂上下衔接处一片宽裕的露台上。
仆从将备剑的托盘呈递到韩喜、吕威二人面前,二人各取一剑,褪去剑鞘,握刃而立。
刘太守宣布道:“以琴声为号,点到即止,二位壮士舞剑助兴,切莫斗气。”
韩喜、吕威二人躬身行礼,应诺。
没过多久,石亭中的少女纤手轻动,拨弦起声。
露台上,韩喜举剑迎上,吕威同样挺剑而起。二人自知是舞剑助兴,讲究的是剑法和舞姿契合搭配,故而彼此动作都不算疾快,相反亦步亦趋,和着琴声韵律相得益彰。
祖昭对剑舞、琴音皆不是很懂,也完全没有兴趣,至于刘太守别出心裁弄出琴曲剑舞这一幕,他最多只是象征性的关注了一会儿,之后便又是自斟自饮。诚实的说,他现在就连今岁察举最终结果都不感兴趣,以自己之前表现的算术能力,入举是十拿九稳。
想到他这次到郡府来,最首要之事还是劝说刘太守对民间动向有所警惕,也不知道此事会否还有下文。不管刘太守最终是什么打算,回到徐无之后,他依然会坚持按照自己的计划来着手安排今岁入冬备盗。
琴声又续一曲,剑舞仍在继续。
正待众人沉浸于欣赏琴乐和剑舞表演之中,坐在祖昭一旁的李信忽然吸了吸鼻子,满是疑惑的说道:“怎么……会有一股焦烟味?”
他一边说着,一边寻着空气中的焦烟味向身后扭身。
祖昭多喝了几杯,正有几分醉意,不过冥冥之中同样是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这味道甚至盖过了厅堂四周焚燃的熏香。他皱着眉头,转身向李信所看的方向望去,说道:“还真是有怪味道,何人在附近烧柴伙么?”
一旁另有一人也跟着说道:“该不会是太守大人吩咐厨房又准备什么野味了。”
这时,琴声渐渐收尾,露台上韩喜、吕威二人的舞剑也各自结束。
厅堂上席的众多宾客齐齐鼓掌赞好,紧接着又是一轮推杯置盏,全然没有人对空气中漂浮的杂味感到察觉。刘太守举起酒杯,对露台上的二人很是客气的说了一番话。
“好剑法,好剑法。韩孟礼果然是懂剑之人,哈哈哈,今日总算展露其技呀!”
“多谢明府赞誉。”韩喜收起长剑,美滋滋的躬身向厅堂上行了一礼。
然而,就在众人还忙着赞叹、点评适才的剑舞和琴声时,西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声:“走水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
这一声惊呼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没过多久,西院愈发动乱,跟着便传来更多人的叫嚷。
此起彼伏,乱不成声。
李信忽地站起身来,指着西院方向喊叫道:“快看,有火光。”
包括祖昭在内,其他人听得这话,纷纷起身张望。原本沉静的太守府西院,竟毫无预兆的突发大火,才一转眼的功夫,火光熊熊,烟雾弥天,整个天空都映出了一片通红。
祖昭脸色一沉,酒已醒了一半,他脑海中第一念想那就是此事绝非寻常。
察举考评前后进行了二十余天,偏偏在最重要的这一天出事故,也实在太巧合了。
厅堂上,刘太守慌张的站起身,手中的酒杯都忘记搁下,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西院如何失火了?”
郡丞和几名属官连忙招呼仆从赶紧过去看看,若真是失火则召集更多人赶紧救火。
孙长史忙安慰刘太守道:“西院是杂院,无甚关紧。明府先行退往公堂,待到火势遏制之后,再酌情安排晚宴之事。”
刘太守连连点头,仓皇之下,他还不忘向左右嘉宾贵客客套几句。
厅堂上众人三三两两要往下方挪步,就在这时,露台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抬目看去,只见原本还等候在露台上的韩喜被人从身后一剑刺穿腹部。鲜血四溅,周围仆从惊呼不止。韩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