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骑着马的公孙隆听到祖季的话,也跟着凑了过来,他附声说道:“也是啊。大公子莫非是另外有考虑么?”
祖昭不动声色,不轻不重的说道:“我确实欣赏韩义公耿直豪爽的为人,他若真的需要我出手帮忙,必然会主动前来找我。他刚才既然没有开口,那我自然不便强求。”
祖季不解的说道:“可是,或许韩义公以为有所难为情呢?”
公孙隆点头道:“是啊是啊,换作是我,我必不声不响主动资以盘缠了。”
祖昭轻哂,颇有深意的说道:“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就是为了顾全韩义公的面子。总之这件事你们无须多理,我自有分寸。”
祖季叹了一口气,只好不再多言。公孙隆虽仍是一脸不解,但他对祖昭恢弘风度的印象还是很好,自然也相信对方自有分寸。
回到祖家庄,天色已向傍晚。
祖昭让公孙隆先去西院休息,晚宴时再好好把酒言欢。公孙隆毕竟年纪不大,中午到下午接连喝过两通酒,自觉酒劲正隐隐发作,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在一名仆从的带引下与祖昭告辞,往西院方向去了。
祖季与其他几名子弟刚下马,很快就有人来叫他们当中的庶出子弟,赶紧去厨房帮手。正当祖季要跟着那些庶出自己一同前去厨房时,祖家马场管家洪叔正好从马场仓库里走出来,隔着老远便叫住了祖季。
“阿季,稍晚的时候去把石院仓库的货物再清点一下,明早还要赶早出发。”
“知道了,洪叔,真不让我跟着一起去令支县么?”祖季应道。
“不必了,人够了,你只要把货物都算好数就行。”洪叔一边搓着手上的草渣一边说道。
“那好,晚上忙完了我就去石院。”祖季答道,说完转身便离去了。
这时,祖昭将坐骑打点妥当,向着正返身回到马场仓库洪叔走去。
洪叔看见祖昭,客客气气的向这位大公子行了一礼:“大公子回来了?”
祖昭微微颔首,问道:“洪叔,明日你们要去令支县么?”
洪叔笑道:“是的,令支那边的马商刚刚从辽东贩来一批上等良马,早先老太爷吩咐过,让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选上几匹优种公马,明年开春用来配种。”
祖昭自是知道祖父每年冬季都会引进一批新马,如今祖家马场几乎是徐无县最大的马场,真要等到战时轻易便能组织两、三百的骑士。他此时关心的并不是这件事,继而说道:“若是如此,倒是有一件事要央托洪叔帮忙了。”
洪叔饶有兴致的问道:“大公子有事但管吩咐就是,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祖昭于是说道:“我想请洪叔代为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此人名叫韩当,字义公,之前曾在令支县犯过事,应该不难打听。”
洪叔扬了扬眉毛,奇怪道:“哦?大公子怎么会突然要打听此人的消息?”
祖昭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简要说道:“不久前刚结识此人,恰闻这位韩义公是一位义士,近日家中似有变故。若洪叔能打听到其人家住令支何方,家中确有困难的话,还望能代为资助一笔银两,回来后我自会补还洪叔。”
洪叔哈哈笑道:“大公子如此重情重义,实在教人欣慰。请大公子放心,此等义理之事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祖昭跟着笑道:“那就有劳洪叔了。”
交代完毕后,祖昭先回到自己的庭院小憩片刻。
未己,便有仆从前来告知晚宴即将开始。祖昭这才略作收拾,先行前往中堂帮忙张罗。
晚宴正式开始之前,祖举、公孙治和淳于沛等人先行来到殿厅上饮茶闲聊,但见祖昭出现在堂外时,祖举立刻招呼了一声。
“昭儿,下午时你可是去了安阳亭么?”祖举语气不疾不徐的问道。
祖昭缓步步入殿堂之上,并没有急着做出辩解,而是先一一简单的行礼。他并不难猜测,十之**是跟自己同去的那些族中子弟有人传话,又或者是公孙隆有意无意的跟公孙治提及了这些事。身处北地边境,如今年代的家中长辈可不会管教那么严厉。
“回阿公,确有此事。近日孙儿与安阳亭张远、张预两兄弟交好,朋友遭遇困难,孙儿不得不去。不过万幸,最终能大事化小。”他没有任何避讳,简单明了的回答道。
“你是良家子弟,本不应与张家兄弟这类人往来过紧。不过道义之事一诺千金,你做的并不错。你阿公我不是迂腐之人,该开明的时候仍会相信你。最近听说你与张家兄弟时常相约在西河桥练马,聚众过百人,还专门相邀本门子弟同去,此事连县君那边都听闻得了。”祖举接着说道,说话的神态和语态皆难捉摸。
中堂大殿上的气氛有些许变化,似乎这一刻所有人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盯着祖昭。
“实不相瞒,往年孙儿因年岁尚幼,无从参与每年岁末的备盗。如今孙儿长大成人,又兼得一身弓马武艺,虽不敢妄称好手,但也应该一尽本事为家门为县乡出一份力。孙儿这十多日与张家兄弟相约练马,正是希望能提前为今岁备盗做准备。孙儿早先也打听过,尽管张家兄弟平日在乡间有游侠之称,可往年备盗皆能尽心出力,绝非寻常市井之徒,故孙儿愿意与他们二人相交。”祖昭一五一十的说道,这番话谈吐平静,不亢不卑,颇显出一副定力。
祖举听完孙子的解释,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一旁公孙治、淳于沛二人脸上则渐有释然之色,彼此会心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哈哈哈,”没过多久,祖举忽然抚须大笑起来,纵横交错的脸庞上露出无比欣然的表情,他一边冲祖昭点着头,一边感叹万千的说道,“看来,昭儿你果然是长大成人了。阿公我十分欣慰,祖家三代将门,有忠勇之称,即便昭儿你是我祖家唯一嫡传,但阿公我也希望你能博得一份勇武之名,不枉我祖家军人世家的门风。”
这一席言论深得在场众人公孙家宾客之心,对于许多人家来说,上到达官显贵下到黎明百姓,无一不会将唯一嫡传子弟视为珍宝。再没有什么能比延续家族香火更重要。祖举年中丧子,余下唯一嫡孙,却能有这般豁达心境,支持刚入志学之年的嫡孙披坚执锐,实属难得。
哪怕自有汉以来,官家都是重文弱武,但公孙家与祖家皆是北地边境的名门豪族,或多或少都会沾染本地崇武好斗的风习。也因此对祖举说出这样的言论,众宾客无不理解而赞成。
“好孙儿,今岁备盗我祖家便出你一份人力。”祖举决声说道。
当晚,宴席的氛围要远热闹于午间。公孙家宾客无一不是尽兴,即便那位公子哥公孙令先一副倨傲之态,但公孙隆还是特意与祖昭把盏数杯,不亦乐乎。祖举自是十分高兴,不难看出公孙家此行对祖家招待以及祖家大公子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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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公孙小半
次日清晨,祖昭习惯性早起,先研读了一下经书,又誊抄了一些经文注解。
这些书本上的内容他在过去几年里,都已经通读熟背,之所以还要日复一日的重新诵读,除了增强记忆、提升文化素养之外,或多或少也是因为养成了一定习惯。当然,在反复读史背经之余,他同样会钻研一些古本兵法,只不过并非放在首要位置。尽管自己深知深知乱世将至,但古代兵家著名文章以及更为先进的军事理论,早在前世时便已然熟络,因此才没有过多的耗费时间在这一方面。
晌午还未到,祖昭不仅将每日限定的读书功课做完,甚至还抽空部分时间练习了一下算术,毕竟最近一段时间就要去县里为察举之事面见三老,这件事多少还得用一些心。随后,他想到早先对马鞍、马镫的修改设计,索性趁着时间尚早继续推敲一阵。
那套马鞍和马镫的器具一直就存放在他的房间里,这会儿屋外阳光明媚,于是他带上器具和工具出了房间,沿着走廊来到内院一侧较为偏静庭园,席地而坐开始动手调整坐具。这套马具他前后制作了小半年时间,自己毕竟不是技工,很多东西都是从零开始摸索,好在祖家家大业大,门下什么样的人才都有,以大公子的身份向这些人请教一些问题并不算难。
对于马鞍、马镫具体规格,同样是经过一次一次尝试,方才有像样的模型和尺寸。直至今日,这副样板的坐具已经调整的**不离十,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那么轻易便能击退胡马。
“你在做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背后毫无征兆的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祖昭倒是没有被吓一跳,只不过因为刚才聚精会神在进行细微的切割工作,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脸色带着几分难掩的羞怯和拘谨。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家那位不知名的小公子。
“咦,原来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祖昭奇怪的问道,问完之后还张望附近,看不看有没有公孙家其他子弟陪同,然而四周并未发现其他人。
“我一个人走了走,就走到这里了。”小公子说话声音不大,显得很青涩和内敛,但是却没有太过见外,反而有一种孩童本能的天真。他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好奇的看着祖昭身前那一套奇怪的器具。
“就你一个人?”祖昭问道。他顺着阳光照射的方向打量了一番小公子,赫然发现对方肤色竟有一种晶莹剔透,粉嫩的脸庞一直到白皙的脖颈,无处不透着一种纯真的可爱。不仅如此,他还闻到对方身上传出淡淡的幽香。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汉朝男士有熏香的偏好并不罕见,唯一奇怪的地方是这股幽香似乎并非是寻常熏香,也绝非男士常用的香味。
“嗯!那个,你在做什么呢?那个,那是什么东西?”小公子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无比期待的盯着坐具。
“呵呵,这是马鞍,这是马镫,是骑马时用来稳定骑手的坐具。”祖昭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他觉得没必要有所隐瞒,反而就算自己如实告知,以对方的年龄也未必会懂。
“啊?这个真有作用吗?”小公子疑惑不解的问道,语气中带着许多不相信。
“等我做好了,可以试给你看。哦,对你了,你一个人出来,其他人不会担心吗?”祖昭转移话题,随口询问道。
小公子先微微摇了摇头,紧接着又重重点了点头,不过再次想了想后,还是轻轻摇头。
看到这一幕,祖昭忍俊不禁,只觉得这位小公子真正是十足的童趣中带有几分乖巧,很是找人喜欢。但即便如此,他打心底还是感觉对方身上多出了一些阴柔之气,可惜年龄尚幼,也不能通过第二性征来加以判断。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继续在意下去,反正在自己眼里,对方仅仅就只是一个小孩童而已。
“可是……可是阿叔会怪的……”小公子显出为难的脸色,躲在背后的双手不停绕着手指头,小脸不由自主低垂下来。
“阿叔?”祖昭若有所思的说道,他首先念想的人自然而然是公孙治。此番到访徐无的公孙家众宾客中,年长者并不算多,尽管公孙治年过半百,相对其他人而言显然是最有可能。他和气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原来如此,那好,那我就不问你名字了。不过,既然你一个人出来会让别人担心,还是先回去。”
公孙家宾客居住的西院与内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真不知道这个小人儿是怎么一个人摸到这里。祖家庄园内内外外占地甚广,陌生人很容易会在其中迷路,只怕换作其他孩童时早就惊慌失措哭得不行了。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小公子把头埋的更低,就好像明知犯错了一样。
“是吗?你还真不小心。这样,我叫一名仆从送你回去。”祖昭被逗笑了。他丢下手头上的工具,站起身来引着小公子往走廊走去。
小公子倒是也很听话,点了点头同意,一声不吭的便跟在祖昭身后。
沿着走廊没走多久,前方一处月门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便出现三、四个人影。为首的是一名祖家仆从,而身后跟着的却是三名公孙家的人,其中一人是一位二十有半的青年,另外二人则是下人打扮。刚与祖昭碰面,祖家仆从连忙低头行礼,那青年则如释重负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找到人了。真是有劳了。”那青年向带路的祖家仆从道了一声谢,转而又向祖昭欠身施礼道,“原来是误扰到大公子清休,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了。小半,叫你不要乱跑,险些误了事,还不向大公子赔罪道歉。”
小公子显得很委屈,并拢双脚站着,头低垂着看向地面,两只小手显得不知所措。
“真是太失礼了。还望大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青年见状,有几分着急,但是却没有再继续逼迫小公子,反而代替似的连忙向祖昭谢罪。
“无妨,只是小事,大可不必如此计较。既然这位小公子无事,那我就先失陪了。”祖昭平淡的笑了笑说道。
“大公子请便。在下这就告退。小半,真不听话,还不快谢谢大公子。”青年说道。
小公子抬起头呆呆的看了祖昭一眼,随后努着小嘴巴嘟哝了一声。
祖昭只是笑着,没有任何见怪。那青年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让两名公孙家的下人带着小公子告退。临走时,青年脸色有些许尴尬和难堪,走出月门时还偷偷回头看了祖昭一眼,似乎透露着几分不可告人的神秘。
祖昭本没有那么严重的好奇心,正打算转身返回庭园继续捣鼓自己设计的坐具,不过想了想之后还是回身叫住了刚才那名为公孙家等人带路的仆从。
“你是西院的仆人?”
“回大公子,是的。”
“为何西院那边连一个小孩子都照看不住?任意的就让外人进到内院来了?”祖昭正经的问道,语气虽然显得略有几分威严,但是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请……大公子赎罪,小人……小人委实不知……”仆从有些慌张。
“你无须担心,我只是随意问问。那小公子走失后,公孙家找寻了很久么?”祖昭道。
“也没有太久,客人们是一刻钟前才发现那小公子不见踪影,后来也询问过附近的人,早些时候倒是有人见过小公子的踪影,于是就往这边来寻。”仆从回答道。
“哦,那客人们可曾很担忧?”祖昭又问道。
“是的,刚才那位公子还曾说过,一定要在阿叔知道前把人找回来,来的路上还曾不停的念叨千万不要出什么差池。”仆从接着说道。
祖昭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阵猜测,他到现在也不太确定这个小公子的身份,不过显然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寻常庶出子弟,必然是有一定身份地位方才能引起这般重视。
“行了,你先下去。”祖昭挥了挥手说道。
第21章,娱情于义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公孙家的访客仍然寄宿在祖家庄上。
按照提前投递的名刺,公孙家此行会在祖家庄小住三五日,名义上就是到此地游玩一阵。至于实际关于联姻的正经事,也是由族中长辈与公孙治私底下的交谈,对外倒是一点风声都没有。白天里,祖家会专程安排人带引公孙家的宾客到县乡出游,傍晚回来后则大设宴席,鼓瑟笙箫、灯红酒绿。
虽说这次公孙家的到来,祖昭是必不可少的主角,但他也并非无时无刻陪伴在公孙家宾客身边。除了第一次随同公孙家宾客一同出游一小会儿之外,其他时间他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早起读书或者设计马具,午饭过后便带领闲余族众前往西河桥练马,每一次公孙隆也会跟着同去,并且还“玩耍的”特别投入。
最近一段时间的的练马内容一如既往还是随意的玩耍,不同的是,祖昭从这两天开始专门设计一些“新鲜的游戏”。他会让所有人随机分成两队,要求这两队人分别通过赛跑、赛马、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