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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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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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岩几年内暴富。
尝到了利用权力的滋味,品味着商业利润的甜头,胡雪岩在“商人与官员勾肩搭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钱越滚越多。
1860年,太平军攻打杭州,浙江巡抚王有龄召集绅商,问计如何守城。胡雪岩站出来回答:守城最重要的是粮饷。他自告奋勇,愿意筹钱办粮。王有龄同意了。绅商们现场捐钱填票,胡雪岩拿了银票,冒险穿过交战的前线,去后方大船买粮。
由于王有龄文人不懂军事,带领的绿营实在太不禁打,而太平军又掠杀成性,被湘勇追杀得紧,因此破釜沉舟,不计代价地猛攻杭州城。
太平军大兵压城,曾国藩按兵不助,王有龄坐城待死。等胡雪岩九死一生买粮运来,才发现杭州城已被攻破。自己苦心资助、全身依赖的王有龄一死,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雪岩一阵天旋地转,感到手脚冰凉。自己辛苦投资的官场代言人,居然死了!冷静后,他想:得赶紧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将粮山米海的船舶藏起来。一方面得防备被太平军劫持,另一方面得再度耐心等待浙江省新东家的到来。
度日如年地等待了两个多月,左宗棠果然盛气凌敌地出现了。
胡雪岩迫不及待,主动求见,孤注一掷,将宝全转压到左宗棠身上。
左宗棠回忆胡雪岩告诉他的情景,“咸丰十一年(1861年)冬,杭城垂陷,胡光墉(胡雪岩字)航海运粮,兼备子药,力图援应,载至钱塘江,为重围所阻,心力俱瘁。”
左宗棠被胡雪岩的真心实意打动了。有了后勤资助,楚军如虎添翼,左宗棠率士兵乘胜追击,在浙江再度赶上李世贤。
强强遭遇,你迫我击,互有胜败。
但楚军的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朝廷从楚军的生猛战绩中看到了希望,也不遗余力来支持。 1862年秋冬交替的时节,新任命的浙江布政使蒋益澧带了8000兵赶来助战。
左宗棠实力陡增。太平军势力却在锐减。这时,曾国藩的弟弟曾老九——曾国荃已经率领湘勇将南京团团围住了。太平天国首都告急,李世贤奉命回南京增援。主帅一走,留下的部队,失去了灵魂,像一群无头苍蝇。
力量对比在发生变化,士气消长也在改变。楚军粮食管够,肚子有饭,打仗有力。到1863年2月,左宗棠发起猛攻,三战三捷,太平军防线彻底崩溃。浙江全境,已经可以预期重新回归清廷。
掌权才3年的慈禧太后,看到沦陷区卖一顶官帽子,就可以换回全部失地,更加乐意做这样的买卖。
这段时间,慈禧打心眼里高兴。看着左宗棠浙江连捷,她嗅到了清廷中兴的希望,也庆幸自己没有借清理肃顺将湘勇统帅顺手给清算掉。
对比自杀的前任巡抚王有龄,慈禧已经明显看出一个道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同一个浙江,王有龄来抵抗,总汇报说“全浙糜烂”,看得叫人灰心;左宗棠一来,军粮不问国家要,军饷也不要国家发,却打得太平军落荒而逃。
真是没有不好的地,只有不会耕的人。
慈禧太后冷静盘算:左宗棠这样的人才,既然可以振兴一省,是不是将来也可以用来振兴一国?
想到这里,慈禧太后不再犹豫,定下决心,全力支持左宗棠。 1863年5月,清廷又下谕旨:闽浙总督着左宗棠补授,仍兼浙江巡抚。
闽浙总督与两江总督平级。这距离两江总督陶澍预言左宗棠将坐上自己的位置,已经过去25年;距离左宗棠第一次出山,刚好11年。
太平天国已经日薄西山,灭亡指日可待。虽然再没有大战,小追击战仍然不断。左宗棠得寸进寸,步步为营,逐步推进,到1864年4月,如期攻破杭州城。
在一群亲兵的拥护下,左宗棠第一次走进浙江巡抚衙门,坐上巡抚交椅。
一个40岁才出山、 48岁才做官的草野读书人,面对这种身份陡变,一时难以平静下来。早年的率真与狂放,遭遇的屈辱与嘲笑,如今全都成了历历往事,如烟如梦。
捧着光荣与梦想,左宗棠百感交集。
慈禧在北京接到战事节节胜利的奏折,笑开了花。她说:左宗棠虽是一员儒将,带兵打仗还是挺有本事的。 10天后,论功行赏,左宗棠加太子少保衔,赏穿黄马褂。
到1864年10月底,左宗棠又被朝廷加封为伯爵。
左宗棠被不断飞来的荣誉跟勋章压得做梦都要笑醒了。
今天的左宗棠,不再是当年湘阴农村那个心高气傲的小青年了。那些年,不断遭遇挫折,导致失意,产生彷徨。带着一种激愤,他自称当代诸葛亮,希望“穷困潦倒之时,不被人欺”。
现在,他功成身高,要践行“飞黄腾达之日,不被人嫉”了。
朝廷将荣誉主动送上门来,他头一次变得谦让,说:“封赏伯爵,自顾何能?允收成命。”但朝廷封下的赏,哪里有收回的道理?便又下一道谕旨,对他先表扬夸奖一番,最后说:“着无庸议”。告诉他不用再装清高。但左宗棠还在推辞。朝廷最后答复,就七个字:“知道了,毋须固辞。”慈禧有点不耐烦了,左老三不是一直高调吗?今天怎么谦虚起来?皇上给你的赏,你领了就是,再辞我就发脾气了。
三辞过后,左宗棠于是名正言顺地接受了伯爵的封号。
左宗棠如此谦虚,一是贵族伯爵的封号,对昔日 “湘上农人”像块一吨重的勋章,接住它不无惶恐。二是左宗棠第一次面对巨大荣誉,激动失措,学曾国藩又不像,谦虚过了头。
荣誉面前,左宗棠首先想到感谢左家祖先。他说:这些都是我的先辈们积下了恩德,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开始兴盛了,而在我身上体现出来了而已。我很担心因为自己得到太多,用得过度了,反而招灾,让祖上的恩德在我身上“陨坠”,所以“夙夜兢兢,实不敢有一毫喜色”。
被荣誉肯定、激励,左宗棠信心更大。浙江全境既定,他继续挥戈南向,剑锋直指福建。
这时南京已被焚城。'1'太平军余部约30万人,在李世贤率领下,在福建漳州建立了一个占领区。
太平军余威仍在,清廷不无担忧。为了激励左宗棠,彻底消灭太平天国,1864年11月9日,他的伯爵封号晋级为一等,赐名“恪靖”。叫“一等恪靖伯”。'2'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52岁的左宗棠,跟臣相诸葛亮,只有一步之遥了。'3'
左宗棠决定尽早扫清太平军,以腾出时间来治理和建设。早年会试路上抄下的经验,柳庄科学种田的实验,今天在福建与浙江都可以派上大用场。
太平天国这时已成散兵游勇,彻底消灭只是时间问题。到1866年2月,在广东黄沙嶂,太平军最后一支部队被楚军追上,追到一个叫金盘堡的地方,杀死了部分,俘虏一部分。至此,太平天国彻底覆灭。
从1860年8月10日成立楚军,在长沙金盆岭召开誓师大会,正式走出湖南开战,到今天彻底消灭太平军, 5年半。
左宗棠回忆, 5年多来,在战争陷入胶着状态的时候,自己也曾有过彷徨。彷徨中,请算命先生打过一卦。算命先生说,“嘉湖做战场,末劫在钱塘”,如今,嘉应州有钱塘的废墟,正好和末劫的说法相对应。而“金盆岭”和“金盘堡”居然也前后相应。他怀疑是不是真有命运一说?慨叹道: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事情(“亦一奇也”)!
从1852年入幕指挥打仗,长达14年的残酷战争生活,终于告一段落。
左宗棠再度想起隐居、柳庄生活的幸福梦,在战后闲静时思念起来,竟然如此绚烂多彩。
那是个出彩的美梦,也是自己27岁那年所憧憬的生活:“愿从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消磨锦绣心肠,逍遥半世”,如今功成名就,是要好好体验一下生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心驰神往,当天写信回柳庄,告诉大儿子左孝威说:我盼望已久的“从此可解甲归田”马上可以实现了,这“岂非幸事?”
左宗棠对和平生活如此渴望,缘于他对战争的负面作用看得很清楚。他说,《易经》里有句话,“圣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很明确地将战争定义成“毒天下”,打仗是迫不得已。他希望通过治理好国家,永远不让战争发生。天下的叛乱都是从小地方发起的,如果平时有好的地方官保护好老百姓,清查保甲,分清好坏,切实地办理好这些实事,将叛乱消灭在萌芽状态,哪里还需要什么戡乱?!太平天国之乱是前车之鉴啊!他教育儿子们,希望他们将来做个能耕作也能断文识字的人,不要再学自己。'4'
14年来,左宗棠身份最大的变化,是从乡绅、教书先生,民间乐善好施的慈善运动发起人,摇身变成闽浙总督、一等恪靖伯。
无论是平乱,还是治理建设,他都被慈禧认定是一等一的人才,朝廷已经离不开他。他与林则徐一样了,“庙堂倚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
他的官开始越做越大,官帽上那颗红宝石,变得越来越大。那就是传说中的红顶子,象征权力与荣誉,是数以十万计的血肉之躯结晶出来的光。
生在乱世,除了戡定叛乱,他别无选择。
眼下,他还要去打仗。等待他的,是又一场艰苦卓绝的拼杀。
只是,这一仗打下去,他的前途遭遇意外:自己的官帽打落在地,脑袋差点也跟着掉地。
帽落平捻
太平天国运动虽然彻底覆灭,几乎同时在陕甘地区,朝廷又逼出捻军起义与回民变乱。
捻军起义声势之浩大,可以跟太平天国相提并论。
捻军产生原因,就含在名字里。
捻军名字的含义,意即揉捏而成的军队。捻军源于捻子(也称捻党),产生于清康熙年间。
“捻子”最初是安徽、河南一带游民,他们有捏纸,将油脂点燃,烧油捻纸作法,节日聚众表演,为人驱病消灾收点钱。早期捻子只向乡民募捐香油钱,兼卖油捻纸。
但“捻子”成员相互熟悉后,阶层迅速聚合,组成一个秘密民间组织,成员由游民也转移成农民、手工业者为主,活动在皖北淝水和涡河流域(涡河位于淮北平原,是淮河第二大支流)。
到嘉庆末年,捻子集团增多,小捻子数人﹑数十人,大捻子一二百人不等,经常在安徽亳州﹑阜阳,河南、江苏﹑山东等地护送私盐。
到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国家自然灾害,战乱频繁,物质严重短缺,“捻子”趁乱做大,通过向老百姓敲诈勒索、恐吓取财,获得组织经费,进而组成捻军。
捻军每个人头上都披着搓捻得像酒鬼一样的头发,作为军队标志。表示起义的队伍由原来许多小股武装、后来逐渐搓捻成大股武装。人多的一股叫大捻,人少的一股叫小捻。
捻军到了后期,首领主要是两个:西捻军梁王张宗禹,东捻军遵王赖文光。
捻军规模日大,因利益冲突,与清政府逐渐发生武装冲突,朝廷派兵镇压。但当局上层腐败,地方治理不力,加上太平天国支持,导致越冲突越镇压,越镇压越强大,强大到捻军终于起义攻城。
清廷感觉到了捻军的威胁,派出蒙古族将军僧格林沁将军带兵镇压。
1865年4月,数万捻军从山东汶上进入郓城的水套地带,僧格林沁亲自率军追剿,双方在曹州发生遭遇战。
僧格林沁用“军分三路合击”战术围剿捻军,结果惨遭失败。他的三路部队全部败退到已被捻军抢光、烧光、杀光的荒凉村庄。捻军在村庄间开始全力反击,僧格林沁的部队被死死围住,粮草、水源断绝,僧格林沁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突围。
捻军再次打破常规作战,发挥神出鬼没的游击战优势,僧格林沁军队被打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一路跌跌撞撞,僧将军逃到一个叫吴家店的地方。清点一下亲兵马队,已经消耗了近半。要命的是,这时,投诚归入僧部的捻军叛变,帮反击的捻军里应外合夹攻。
僧格林沁内外交困,慌了手脚,抽出佩刀,乱砍一气。捻军强悍,战斗一久,僧格林沁的战马活活累死,人扑通倒地。
捻军蜂拥上来,乱扎乱砍,僧格林沁转眼尸首异处。
僧格林沁可是蒙古贵族出身的清军大将。他是道光皇帝姐姐的过继儿子,1825年继承科尔沁郡王爵,先后做过御前大臣﹑都统等职,在八旗全面衰落的晚清,像祖先成吉思汗一样英勇善战。
这样一位一流王族大将阵亡,让整个清廷彻底震撼。明白捻军是一个强大的军事武装集团,是个拥有大规模杀伤实力的暴力组织。
朝廷紧急升级战争规模,以消灭太平天国的规格,来对付捻军。
国难思良将,朝廷首先惦记起曾国藩。
1865年,功成名就的一等勇毅侯曾国藩,正坐在两江总督的官位上,享受权力与生活。
54岁了。从1853年创办湘勇起,经年用脑过度,带兵在前线遭遇恐吓过多,先后自杀三次,一旦平静下来,才发现身体垮得厉害,精力明显下降。
朝廷一纸令下,命曾国藩领兵去扫平捻军。
曾国藩一看,心里窝了一肚子气。去年湘勇攻下南京,朝廷暗地里威逼他自行解散湘军,他感到十分憋闷。表面装得十分顺从,暗中移花接木,将湘勇转移成淮军,培养学生李鸿章做接班人。'5'
现在他手无寸兵,朝廷对他不用防范。曾国藩却十分谨慎起来。已经功成名就,拜相封侯,位极人臣,可以摆资格,没必要节外生枝,弄得晚节不保。
“不为圣贤,便为禽兽。”曾国藩爱惜羽毛到了敝帚自珍的地步。他生怕在暮年走错一步。尽管朝廷一再催促,他只管发牢骚,上奏折尽力推脱。
朝廷一看不对。你翅膀硬了,我动不了,但我可以诱惑你。于是照湘勇当年先授实权再办事的方法,任命他做“剿捻钦差大臣”,授他节制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八旗、绿营文武的权力。
这种封官许愿,超越了侯的待遇。
曾国藩对“曾侯”变“曾公”有兴趣。遗憾现在湘勇裁得只剩数千人,他管辖的淮军,统帅却是学生李鸿章,而缔造淮军的李鸿章,却无权统兵,“帅”与“军”分离制衡,师生相互牵制住了。
曾国藩知道,眼下凭实力干不出实绩。但也愿意被动去做个样子,以取得主动权。毕竟朝廷这样来敬酒,再推脱就是大不敬。
但曾国藩此时已成理学大师,完全没有了办团练之初的草莽,甚至连草莽冒险的进取心、血性、锐气一同丧失干净。圆熟与世故,让他的军事思想由攻转防。
总结了僧格林沁猛攻导致失败的教训,他提出自己的战略部署:在安徽、河南、江苏、山东四省十三府重点设防,改变“尾追之局”,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他在战区坚壁清野,设立了“良民册”与“莠民册”。有良民证的不问,没有良民证抓到立即法办,试图从细胞里瓦解捻军。
曾国藩又在运河、沙河与贾鲁河上推行“河防”:强行在土质松软的河岸上建立堤墙工事,试图借这道“新的长城”,将捻军困死。
但这边堤墙工事还没修好,捻军大部队已经快马加鞭,从开封以南轻松突破河防,挺进到清兵薄弱的山东。
山东是北京的天然屏障。朝廷内部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文官们质问:刚刚剿灭18省太平军的湘勇优秀统帅曾国藩,剿捻已经两年,只能剿出这点水平吗?不敢相信。
有官员直接弹劾他,说曾国藩“自污”,就是故意装无能。
曾国藩自知理亏,怕污点伤及名誉,出来回答质疑:“权位不可久处,益有忧谗畏讥之心矣。”趁机提出隐退。向朝廷请半年病假,没批准;又请求开缺,以散员留军效力,仍没批;最后他请朝廷削掉自己的封爵,还是没批。
清廷开始拿曾国藩头疼起来。用不得,骂不得,罚不得。他早说了不来的嘛,他打不赢,你不信,现在理反倒站到他一边了。军功如此显赫的侯相,主动申请削掉封爵,是摆老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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