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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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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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你来做个见证!到诸葛亮真能照亮隆中、照亮荆楚之时,你就……就……”
  “我就输你两坛十年陈的女儿红!”徐庶大笑。
  “好、好!”诸葛亮一把抓过徐庶的手,击掌笑道,“你我共一醉,十年陈的女儿红!”
  两个男子爽冽的笑声,被夜风传出去很远,一直传下小山,传入山对面的小草庐里。铃望着他二人,忽然心潮涌动,一面快活,一面激昂,一面却又怅然若失。眼前的二弟,再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再不会捏一把牛角梳,缠着要给自己梳头了,他再不会连声称赞二姐的头发比丝绸更滋润,比夜晚更黑,他的目光,将投入到更深广、更开阔也更沉重的天地,投入比隆中、襄樊更远的地方,只有在那里,他才能长出凤凰的羽毛、麒麟的角,他才能成为他想要做的那个人。而我,诸葛铃轻叹一声,抱住怀里的均,我和均,都要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甩在平平凡凡的灰尘里。到那时,我们只能从别人口里听到有关他的传奇,目之所及,兴许连“诸葛孔明”的影子,也都望不见了。
  第4节:像北辰星一样亮(4)
  2
  隆中德高望重的庞德公家里,再次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年们。诸葛亮忙罢农活,推开庞家门庭时,见屋里人头济济,他四下望了望,刚想找个角落坐下,就听一个声音说:“怎不坐到德公床前呢,孔明?”循声望去,那是个身材矮小、国字脸的男子,穿着酒红的长衣,坐在显赫的坐席上,将手拍打着膝盖。
  “士元兄……”诸葛亮笑了笑,没有过去。
  这男子名庞统,是庞德公的侄儿,司马徽称他为“南州士之冠冕”,意即南方一带最有才华的人,而德公也赠了他个绰号叫“凤雏”。庞统住在白沙州,今日特地赶来隆中,是想在清谈场上一举夺魁。
  “来、来!”
  诸葛亮原想避避庞统的风头,没料半卧在床上的庞德公也招呼起他。被德公这一唤,他只好越过众人,行至床边。庞统正哂笑地望着他,诸葛亮没有像别人那样跪坐在席上;在德公眼皮底下,他想:可不该放肆。诸葛亮深深一礼,几乎将半个身子伏在地上。
  庞统扑哧笑了一声。
  庞德公轻描淡写地说:“孔明不用这样多礼。”一面抬抬手。他没有再将目光停在诸葛亮身上,扫视一圈,清清嗓子,开口说:“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听听年轻人的志向。公威,”他指指一旁欲言又止的孟建,“你先说说看。”
  孟建字公威,和诸葛亮一样,也不是荆州本地人,他生长在汝南,因战乱流落至隆中。也许是相互了解背井离乡的心情吧,孟建与诸葛亮的关系比常人更好。此时被庞德公点到,孟建清清嗓子,道:“我听说,北方的曹操,是一代雄主,官渡之战,他击败了势力强大的袁绍。北方一统,当是五年内的事,”他说,“我想要北上,希望能在曹公麾下尽力。”
  这话令众人一阵私语。官渡的整个战况,早就传至隆中。对能以几万兵力,歼灭袁绍几十万之众的曹操,青年们各怀羡慕、仰望之心。议论声里,只有诸葛亮默默无语,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孔明不赞成吗?”孟建小声问。
  “中原多的是士大夫,遨游何必归故乡?”诸葛亮一语道破孟建在建功立业之后,更柔软、更冲动的想法:孟建是想要回故乡去哇!听了这话,孟建脸上一红,低下头。
  “看来孔明孜孜于功名呀!”旁边的蒯祺故意大声说。五年前他娶了诸葛亮大姐,按理说该是诸葛亮的姐夫,但因为诸葛玄之死,诸葛家迅速破落,蒯祺很看不起诸葛亮,总要找些话来讽刺他。“孔明哪里不想家呢?在阳都,诸葛家总还有几块田产吧?只不过,假若回去,在人才茂盛的北方,孔明就要像一滴水被放入海里,连个影子也望不见了,哈哈……”蒯祺大笑起来。
  每个人都在等待诸葛亮反驳,庞统微微翘起唇角。诸葛亮只笑了笑,像根本没听见蒯祺的话。突然,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蠢材”。声音很轻,一闪就没了;偏偏叫座上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谁?站出来说话!” 蒯祺喊道。
  徐庶按住蒯祺想要直起的膝盖,忍着笑说:“难道还要再听一声‘蠢材’么?罢了,别在德公家里大呼小叫。”
  没人注意到,客厅角落有个蒙着面纱的人,又是嘻嘻一笑。
  直到庞统发言,众人才渐渐安静。庞统望望诸葛亮,笑道:“我是江南人,自然要一直守在江南。刘表……”他直接呼出荆州牧之名,令在座都是一惊,“就像司马先生所说,他虽是个清醒人,可惜生性软弱,嘉奖善的却不能听从、厌恶恶的却不能摒弃,要我在他手下任事,只恐做不长久。而江东孙权,年纪轻轻,却从善如流,又有周瑜、张昭辅佐,日后必成一番大事。假若能选择,我愿意做孙权之臣。”未及众人叫好,庞统已转面诸葛亮问,“孔明呢?”
  “我……?”
  “孔明兄长,不是入仕江东了吗?”
  “是。”
  “孔明若去江东,要个一官半职,该不是难事吧?”庞统笑道。
  以穷小子的身份,被人轻视、揶揄,在诸葛亮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官半职,哪是我的愿望?诸葛亮心道。可在德公面前,不必与庞统针锋相对,于是他笑着温声说:“身逢乱世,兄弟俩不该同处一地,以免相互牵制。一荣俱荣固然好,然而一损俱损,就伤害了家族之名。”
  这番话,虽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在里面,倒也没人能说不对。
  尽管诸葛亮一再退让,庞统却不打算放过他。在来隆中之前,庞统就听说,孔明是最能言的,他想:一定要挫败诸葛亮的锐气,才不枉此行。
  庞统拍去衣上一粒灰尘,又问:“孔明莫非不仕官?”
  “我是入世之人。”诸葛亮回答。
  “去北方吗?”庞统追问。假若诸葛亮回答是,就可以用他刚刚劝过孟建的话来反嘲他。
  第5节:像北辰星一样亮(5)
  “不,”诸葛亮说,“诚如公威所言,北方五年之内,一定会为曹操所有。亮因为一些缘故,绝不会出仕曹操。”
  庞统问是何缘故,诸葛亮摇了摇头。那些深藏心底的记忆,诸葛亮不愿多说。假使没有曹操,他便不至流落到荆州,他不至于离开父母坟冢,风尘仆仆地跟在叔父身后,越过白骨累累的山岭,穿过血迹斑斑的河流。是曹操!在诸葛亮十三岁时,率军东征徐州,肆意杀戮百姓,令村落变为废墟,令沃土尽皆荒芜的那个人,是曹操。死亡在身后,影子般追逐着诸葛亮,那种恐惧深入骨髓,令他一辈子无法忘却。
  “孔明要留在荆州?”庞统问。
  “司马先生对景升公(刘表)的评价,是很恰当的。”诸葛亮说。
  那么,他也不会在刘表手下供职?庞统皱皱眉,“难道是西川的刘璋吗?”他又问,试探着说,“巴蜀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孔明想要入川,也是一件美事。”
  “西川很好。”诸葛亮淡淡笑道,“只是刘璋不够好。”
  “那么,孔明究竟想去哪里?”庞德公禁不住问。
  方才还在私语的青年们一时都闭了口,庞德公发话,诸葛亮是不至于回避的,大家都想知道,这个背后常自比管仲、乐毅的诸葛孔明,心里在想什么。
  诸葛亮叹口气,换了个坐姿。原本他是正襟危坐在庞德公床前的,此时却将两条腿都释放了,他直接坐在席上,抱住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微笑着,忽然吹起了口哨。一个悠长、浑厚的音从唇里破出,像水流一样欢畅、闪电一样迅猛,又像春风一样激昂。啸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简直像要从中折断,而诸葛亮还没有停,直至众人眼里都流露出惊叹,他才猛将气息一闭,啸音戛然而止!诸葛亮指指在座他最要好的朋友——孟建、石韬、徐庶三人,说:“你们三人入仕,可以做到郡守、刺史,治理一方。”
  “孔明你呢?”石韬急着问。
  诸葛亮笑而不答。
  “他?他当然是要做管仲、乐毅啦!哈哈……” 蒯祺放声大笑。管仲、乐毅是春秋时的名将、名相,乐毅是攻克齐国七十余城的常胜将军,管仲是五霸之一齐桓公的相国,被称为“仲父”;诸葛亮常用此二人来比喻自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除了徐庶、孟建相信他真有这种才华以外,别人都说他是个狂妄自大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蒯祺在庞德公面前,又一次将诸葛亮“自夸”的话搬出来,显然是想使他颜面丢尽。
  “管仲、乐毅,那也算不得什么。”
  又是极轻的一声,这一次,蒯祺霍然站起!这声音,正与方才那声“蠢材”一模一样!蒯祺从人群里,忽然揪起一个蒙着面纱的青年!
  “是你?”他恶狠狠地问。
  蒯姓是襄樊四大姓之一,蒯祺向来无所忌惮。
  “是我,怎么了?”青年笑嘻嘻说。
  他笑嘻嘻的声音令诸葛亮忽然心间一动。很奇怪,有些人,即便第一次见闻,也像是交往很久的朋友。诸葛亮正有这种感觉,他望着那人被蒯祺捏住的手腕,望着他面纱下一闪一现、微黑的脸孔,望着他纤细、柔软的身形,竟忍不住想要起身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免得蒯祺弄伤了他。
  诸葛亮终是忍了忍。
  “好小子,倒有些胆量!” 蒯祺哼了声,“你姓甚名谁?”
  “就凭你,配问我么?”青年笑道,“莫以为姓蒯就有多了不起!我……”
  蒯祺一拳朝青年挥去!
  他这一拳落了空,原来是徐庶将青年及时拉开。
  “徐元直,你别多管闲事!” 蒯祺吼道。
  徐庶少年时行侠仗义,杀了几个歹人,这才逃避到荆州来,这是人所周知的,论单打独斗,蒯祺绝不是徐庶的对手。
  “蒯祺,”徐庶手按佩剑,不紧不慢地说,“德公家可不是撒野的地方?要动手我奉陪,只是,”他望望四处,笑道,“这里太小了,德公,”徐庶转面问,“能借外面庭院一用么?”
  没及庞德公开口,庞统“腾”地起身:“肯给我薄面的,就请坐下来说话。”他一脸肃色、不怒而威,蒯祺“呸”了声,愤愤坐下;徐庶见状,也把手从剑柄上移开,正襟坐好;只有那个青年,仍长身直立,微微发笑。
  “这位先生好大架子。”庞统冷笑。
  青年“嘻嘻”一笑,侧起手掌,隔着面纱拍拍脸:“庞士元,谁要你做好人?喏,”他指指诸葛亮,“那个……喂,喂!”
  诸葛亮一怔:“怎么?”
  “诸葛亮吗?”
  “正是。”
  “字孔明?”
  “不错。”
  “‘孔明’是什么意思?”
  “孔者,极也;明者,亮也。”
  “极亮吗?有多亮?”
  “诸葛亮嘛!”诸葛亮开了个玩笑。
  第6节:像北辰星一样亮(6)
  青年双手捧面,笑了个前俯后仰,口里说:“诸葛亮,亮到照耀整个天空吗?像北辰星一样亮吗?哈哈……”诸葛亮怔住了,没想到这个青年,竟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出他内心的话。一种情绪在他身体里弥漫,让他怀着惆怅、焦灼和莫名的甜蜜。为什么他要遮起脸来呢?诸葛亮想,想与他交个朋友,或许能成为像徐庶、孟建那样的至交!而另一面,他又分明觉得,“朋友”、“至交”,似乎……是不够的。
  “我给你个面子吧,你要不要?”青年问。
  诸葛亮笑道:“荣幸之至。”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青年用面纱下深黑的眼睛盯住诸葛亮,慢慢问,“我看得出,你与他们……”他目光逡巡一番,“不一样。大多数人心里盘算的,是哪一时、在哪个主公帐下,能赢几千石米。一千?二千?三品?四品?你呢?你在想荆州吗?还是……”他迟疑着问,“天下?”
  “天下。”诸葛亮回答。
  他回答得这样自然,就像水注定要从高往低流。这一刻他再没有想该在庞统面前收敛些,在德公面前谦逊些,在蒯祺面前退让些,他只想将自己完整的心思,原原本本告诉给这青年知道,就像他一次次告诉给湖水、山岭知道一样。那些山水,看在诸葛亮眼里,恰似他最交心的伙伴;眼前蒙着面的青年,竟比山水更令他信任、乐于亲近。
  “天下?”青年思索道,“天下是可以拯救的吗?”
  诸葛亮点点头:“四海纷争,百业凋残,若要一统天下,近五十年内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有一个办法,能令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什么办法?”庞统急问。
  诸葛亮笑着说:“北方的曹操、江东的孙权,都具有相当实力,轻易不能动摇,假若有第三个势力,能跨有荆州、益州,便足够与孙、曹抗衡,在那种情况下,这三者必然要各自治理、发展境内,一面竞争、一面守成,而百姓的日子,恐怕要比现在好些。”
  蒯祺又用鼻子哼道:“空想!”
  “孔明以为,谁会是第三个势力呢?”庞统怀疑地问。
  诸葛亮想了想,摇头说:“我还没有看出来。”
  “哈哈……白日梦越做越大了!”蒯祺更加得意。
  徐庶、孟建、石韬、庞统甚至庞德公,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诸葛亮,这一次,没有人批驳蒯祺的话。从徐庶忧心忡忡的眼睛里,诸葛亮看出,便连他,也不敢轻易赞成自己。
  “麻雀只知道自家窝里有几条虫,哪里能了解鸿鹄的志向?坐井观天,天空就只有井口那么大。”那青年吟笑了,他没有面向蒯祺,像是再不屑于看他一眼;忽然他上前拉了拉诸葛亮的手,笑着说,“我信你。”
  “你信……?”
  “我相信。”
  “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你每一句话,都会成为真的。”
  青年没再说话,他整整垂着面纱的帽子,朝庞德公作了个揖,便自去了。诸葛亮在席上怔坐片刻,猛地起身追了出去!想再见见他,问问他的名字,斟一壶清茶为酒,醉在两个人的交心里!诸葛亮一直追至庭院,见秋天的小院里,梧桐叶飘零一地,零零星星的小菊花在杂草间闪烁,偶有风来,便左一片、右一片地散开了。院里空荡荡的,院外小径也像从未有人经过。那个蒙着面纱、有水一般清俊的声音、爱笑的青年,连个影子也见不着了。诸葛亮心里,一时也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
  “孔明、孔明!”直到有人拉拉他袖子,诸葛亮才回过神。
  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正一身翠衣,站在他身后。
  “庞公子有事么?”诸葛亮施礼问。
  庞山民连连摆手,支吾了好一阵子,才说:“没有……哦,方才蒯祺太过分了,士元也……”与庞统相比,庞山民敦厚过度,也正因为此,庞德公一再拒绝各方邀请,坚持不肯出仕,他说:“一旦踏入官场,就要给儿子留下灾祸。我那儿子,既然没有从灾祸里闯出一条路的勇力,就不如令他平淡一生!”
  “你不要往心里去呀。”庞山民好容易又挤出一句话。
  诸葛亮微笑道:“不,那没有什么。”
  “孔明……”
  “嗯?”
  “你、你,”庞山民鼓足勇气,终于说出憋了好久的话,“你二姐铃尚未婚配吧?我想要娶诸葛铃,望孔明你成全!”
  诸葛亮哑然。
  庞山民一张面孔,红如火烧。
  “我向父亲提过了,父亲也……答应了,答应我将铃娶进门……孔明,我是真心对铃,从三年前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喜欢上她,《诗?关鸠》中‘思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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