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俘虏们正伸长了脖子等着魏人来解放呢!
在战前的紧张气氛中,时间飞速流逝,很快来到了九月十七,这一天清晨,拓跋仪留下了一万军守寨,亲率步骑五万与一万燕国降卒,与所有的攻城器械向着天津浩浩荡荡行进。
魏军每个人都是士气高昂,军阵中煞气腾腾,心里憋着一口气,于城前三里处止住了步伐。
拓跋仪并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向着门洞望去,门洞后方布置有两辆造型奇特的车子,还有依托车驾的数百名弓弩手。
一名部将提议道:“卫王。晋军床弩与投石机了得,又背靠大海有船只补给,根本没法围困,要想攻破天津,只能一拥而上,以最快的速度攻到天津城下,好在他的城门尚未完成,因此末将以为,当以骑兵为主力冲击城门,配以云梯、冲车、木驴、床弩与投石机辅助。只要撕开一个豁口。破城不费吹灰之力。”
拓跋仪明白,按这名部将的提议,在接近城墙之前至少要死掉三五千人,而且一旦开始攻击。就不能停止。因为回撤之后。除非己方能给晋军带来大量伤亡,否则双方兵力上的差距只会逐渐接近,到最终再不也占任何优势。可是,攻城方要大量杀伤守城方,还要死的人少,这容易吗?
再退一步说,退回来再发动第二次乃至第三次攻城,锐气必然会泄去,取得的成果也只会越来越差,无功而返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其实一座城池的攻防乍一看要持续几个月甚至年把,但多数时间都耗费在了围困、佯攻、策反与施加压力方面,决战轻易不会开启,除非是攻城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才可以随时随地发起总攻,比如孙恩第一次攻打山阴,再比如历史上的睢阳之战,说起来,拓跋仪能轻取蓟还是沾了卫风的光,幽州刺史慕容懿的心思根本不在蓟,他本人还赖在龙城没走呢,否则以蓟的坚固,拓跋仪半年都未必能攻取。
但无论围困、策反、还是施加压力在天津面前都没有用,因为天津有来自于海上的支援,除非魏国能建立起一支强有力的水军,切断天津的生命线,可这显然不是几年内可以做到的。
同时佯攻也不可为,晋军床弩与投石机的犀利拓跋仪见识到了,佯攻一方面是白白送死而已,另一方面是平白助长了晋军的士气,他如今面临的问题是,要么不攻,要攻就必须总攻!
拓跋仪的心里生出了丝凛然,卫风筑的城池看似是一不毛之地,实际上已经把魏国逼入了死角,由于天津的遏制,使得幽州完全变成了一块鸡肋,最起码,驻扎于幽州的兵力非但不敢轻易去攻打龙城,还要防备晋国从海上增兵攻打蓟!
在魏国君臣的计划里,是先取下幽州,与从平城的两个方向同时出兵,一举灭去燕国,只是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天津存在一天,幽州的兵力就一天不敢轻动!
这座方圆五里,还未完工的小小天津城,给魏国带来的威胁不下于秦、燕、柔然等任何一方势力。
‘果然不是个寻常人物!’拓跋仪禁不住的暗暗赞了声,他突然意识到,攻打天津竟然是一锤子买卖,胜了自然最好,可是败了,不光是难以向拓跋珪交待,还会对魏国的声威带来灾难性的影响,所谓望风而降,就是大势已成,敌人还没开打已经投降了,但如果大魏国不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还有谁会不战而降?
莫名的,拓跋仪竟起了丝犹豫,天津究竟打不打?打吧,他没有一战而克之的把握,胜负在他眼里,只是五五开,如果不打,一是军队都拉来了,不战而逃在慕容垂死后还没这个先例,二来此时的天津只是初建,随着时日深久,必然会逐渐把防御完善,到那时再攻打,将会面临着更多的困难。
又一名部将似是看出了拓跋仪骑虎难下的处境,跟着就劝道:“卫王,听说晋军抓捕了大量高句丽人作为劳役,这些人必然心怀怨恨,如果我军能破城而入,高句丽人或会举义响应,里外夹击之下,晋军岂能不败?”
拓跋仪想想也是,反正自己已经没了退路,于是猛一咬牙,就大喝一声:“传令,把营寨中的一万军也调来,今次破釜沉舟,誓要攻破天津!”
“遵命!”两名亲随策马向回奔去。
约半个时辰不到,又有一万军注入了战场,魏军的总兵力达到了七万。
拓跋仪也不说话,他明白,自己的军队根本不需要鼓舞士气,只是大手一招!
“咚咚咚~~”第一通鼓重重檑响!
七万魏军,分出左右两翼各一万五千军向着南北二门行进,各配有七千骑兵,攻城器械五分之一,作为侧翼辅攻,拓跋仪自领四万主攻西门,配有一万五千骑兵,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花招伎俩全都没用,完全是凭着实力硬拼。
“咚咚咚~~”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第二通鼓响!
顿时,所有的军阵一起前推,那排山倒海般的压迫,令人禁不住的紧张起来。
张宁不由赞道:“将军,这是咱们第二次守城了,上次面对孙恩的十余万大军也没有如今日般的压力,魏人果然名不虚传。”
卫风淡淡道:“精锐又如何?终是血肉之躯,拓跋仪既然送死,老子不收还真是对不起他了,传令,着骑兵做好准备,随时与本将出城追击!”
“遵命!”一名亲卫匆匆奔下了城头。
卫风又转头道:“刘兴男,你下去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亏死了?刘兄与嫂嫂养了你十二年,而我把你由十二岁拉扯到了十六岁,我容易吗我?可是我连你的红丸都没取呢!”
“您…您不要脸!”刘兴男气的俏面通红,好半天才冷哼道:“兴男站您背后,有流矢也是先射中您!”说着,身形一闪,躲到了卫风身后。
城头众人均是哭笑不得,紧张的气氛也消散了些。
“咚咚咚~~”第三通鼓突然响起,这一通鼓,鼓点又急又快,显然是发出了总攻的信号!
“杀!”天津城外顿时爆出了震天的喊杀声,冲车、木驴、云梯等纷纷加快了行进速度,投石机与床弩也开始就地安置,但更加有冲击力的,还是魏人的骑兵出动了。
夹杂在攻城器械与步卒之间,骑兵铺天盖地而来,乍一看,似乎没有队形,却基本上以五十人为一小队,前排的骑兵撑起圆盾,后排的骑兵纷纷擎出了弓矢,呼啸而过,丝毫不带减速!
根本不用卫风下令,石弹、巨箭、八寸短矢倾泄而出,其中巨箭主要是打击云梯,凡是被击中,木质的挡板就像纸糊的一样,被打的木屑四散迸飞,紧接着,巨箭又把一具具身体射穿,伴着惨叫声,尸体如下饺子般跌落下来!
有一些云梯倒霉的被击中支架,支架当场断裂,在摇摇晃晃中,云梯轰然垮塌!
而石弹的轰击目标是魏军的投石机与床弩,还兼顾木驴与冲车,每当击中,便是嘭嘭啪啪声不断,甚至有的投石机与床弩还在拽拉着梢杆和弓弦,就已经连续中弹,被打成了一堆烂木头!
观战的拓跋仪与众将均是暗自心惊,一名部将不敢置信道:“晋军的投石机与床弩为何能发射的如此之快?”
又一名部将附合道:“不仅如此,晋人的弩也是快的超乎想像,基本上没有间断,难怪有恃无恐!”
拓跋仪的脸面沉的似要滴出了水,床弩、投石机、包括木驴、冲车与云梯垮了也就垮了,这本是为了掩护骑兵,他的真正目地是以骑兵冲入城门,可是那密如飞蝗的短矢洒下来,而且还射的远,使得骑兵准备的弓箭半点都发挥不出作用。
开战还没多久,地面已经堆上了一层厚厚的尸体!
尽管已经有了这一战会很艰难的准备,但拓跋仪没料到,竟会艰难至此,只是他已经没有退路!
拓跋仪大略估了下,阵亡约千余人,千余人对七万大军不算多,于是把心一横,喝道:“拿棒捶来,孤亲自为将士们助威!”
第四四五章追击出城
拓跋仪亲自擂鼓,立时就取得了不一样的效果,魏军将士有如打了鸡血般悍不畏死,一排排的倒下,又一排排的往上冲,尤其是骑兵连绵不绝,纵使城头火力如雨,却仍是挡不住骑兵的猛烈冲锋!
茱丽娅已经完全惊呆了,她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健美的身体不自禁的阵阵颤抖,城下的惨烈完全超过了罗马历史上的任何一次战争,卫风果然没说错,天津城就是一座绞肉机啊,是绞杀魏人的绞肉机,但是她没办法分辨出城下有多少具尸体,只能感觉到身周被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包围!
“啊啊~~”城池后方突然传来了连片的惨叫声,茱丽娅立刻警醒过来,连忙拉着卫风奔回一看,竟然是一队魏人骑兵冲入了城里,尽管有着弩炮与弓弩手的阻击,但魏人的骑兵太凶猛了。
倾刻间,弓弩手已全部丧生于魏骑的铁蹄之下,附近的晋军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赶来阻截,虽然挡住了冲势,却由于打开了个通道,魏骑源源不绝的冲入了城里,在场面上并不居于劣势。
因为双方的骑兵已缠战在了一起,使得分布在外围的弓弩手没法放箭,只能是骑兵对骑兵的硬拼,一时之间,城门口附过乱作了一团,卫风明白,如果短时间内不能重新布置起城门的防线,很可能这道豁口就会成为致败之因,于是喝道:“蒋宣,这里交给你了。尤其是尽量阻拦骑兵进城,另外匆使魏人登上城头,本将下去一趟!”
“请将军放心!”蒋宣大声应道,紧接着,短矢有意识的向着城门附近洒去,魏骑伤亡大增。
卫风也带上茱丽娅与百名亲卫匆匆奔下了城头,跨上战马之后,猛一招手:“弟兄们,跟老子上!”
百来骑直插过去,魏军一名将领也毫不示弱的领军冲来。面对面的交锋。他们从没怕过谁,这两支骑兵原本只有数十步的距离,转眼间已交接在了一起。
卫风正见对方一员敌将一抡马刀向自己砍来,当即想都不想的举枪猛的一扫。“当!”的一声脆响。马刀被荡了开去。但两匹马也错身而过,跟在卫风马后的茱丽立时大叫一声好,刷的一枪直刺。把这名敌将扎了个透心凉!
“好!茱丽娅娘子威武!”亲卫们欢声雷动,士气大增,紧紧跟在卫风身后一路冲杀!
卫风一马当先,长枪左挑右刺,他能感受出魏人比高句丽人强了十筹都不止,当时与高谈德的骑兵对决,基本上一枪一个,可这时,卫风一枪毙命的概率只有五成不到,剩下的全靠茱丽娅补上一枪!
但纵是如此,魏军也渐渐吃不消了,关键还是冲进来的抵不上死亡的速度,毕竟城门就那么大,只容三到四骑并行,在城头守军把火力暂时集中到城门附近之后,魏军骑兵涌进的速度大致只能达到之前的半数左右,在亲卫与晋军骑兵的联手下,活动范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卫风清楚这里虽然集中了火力,可带来的后果是其他地方有可能会出现防守上的空隙,于是大喝道:“弓弩手准备!”
数千名弓弩手围了上前,卫风又喝道:“骑兵,退!”
魏军骑兵也知道一旦让晋军骑兵退走,他们下一刻将是万箭穿心的结局,因此连忙跟缠了上来,但晋军骑兵前队先撤,后队且战且退,一有机会出现,弩手立刻瞄准点射,不知不觉中,缀尾的魏军骑兵越来越少,当空隙出现时,卫风猛一挥手,密集的箭矢立时射出,仅剩的数百魏骑纷纷中箭毙命!
这一次,是六架弩箭式弩炮被推了过来,一次发射两枝巨箭,三轮发射连续不断,再加上重新布置的弓弩手,魏人再想突破就很难了,卫风不禁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又吩咐在其它两座城门也多部署四架弩箭式弩炮!
当卫风再次回到城头时,火力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安排,虽然冲入门洞的骑兵又有增加,却始终破不了防线。
晋军将士们均是心头大定,对面的拓跋仪却是恨恨的骂了句:“他娘的,整一群废物,都冲进门了还能让晋人抓住机会!”
这一刻的拓跋仪,双目赤红,面色狞狰,哪有半分信手闲谈,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众将虽然急的嗓子眼冒火,要照他们的意思,索性退走算了,晋军的弩箭实在太凶狠,既使能再冲进城,那代价之大根本就难以承受,可是没人敢去劝说拓跋仪。
木驴、冲车、投石机、云梯、床弩等重武器接二连三的被摧残,偶尔有越上城头的士卒,很快就不见了动静,战场上的尸体越积越多,尤其是骑兵的大量死伤更是让人揪心,随着时间过去,地面堆积的尸体与残破的木质构件渐渐成了阻碍,骑兵冲锋的速度也相应了慢了许多,这带来的最直接后果,便是骑兵的伤亡速度要远超之前。
至于魏人幻想的与高句丽人里应外合,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了,因为全都被五花大绑送船上去了呢,包括女人也暂时送上了船。
终于,一名部将忍不住道:“卫王,咱们还是退罢,再攻下去,只怕人手全搭进去了都无济于事,末将不是怕死,而是担心主上那里不好交待啊!”
又一名部将劝道:“卫王,那姓卫的是广州刺史,他不可能长久留下,照末将猜测,城池完工之后必将离去,他又能留下多少人马?无非万余罢了,到那时再来攻打也不为迟啊!”
其余人纷纷跟着道:“请卫王速下定夺!”
拓跋仪稍稍冷静了些,细细打量起了全局,云梯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三五架了,还正好见着一名战士被巨箭射穿凌空飞了出去,投石机与床弩更是几近于全部摧毁,其余木驴冲车之类根本攻不到天津城下,更令他心里滴血的是,一万五千骑兵,折损了超过半数都不止,攻城步卒的死伤他不敢去计算,而其他两门的情况应该类似于西门。
拓跋仪顿时出了身冷汗,大魏国虽然强盛,却承担不起六万步骑全军覆没的损失啊,即使是眼前的大约在半数左右的伤亡也足以伤筋动骨了。
正是由于参合坡之役燕军战死加上被坑杀合计近六万之众,才改变了魏燕间的力量对比,当时燕国的总兵力有三十来万,机动兵力不会超过二十万,而慕容宝带去远征魏国的八万大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六万精兵的损失,使得魏国由此走向兴盛,燕国则日趋衰落。
在今日的天津城下,与历史何其相似?燕人轻视魏人,招致了参合坡之败,而自己轻视晋人,不也是损失惨重吗?如果继续纠缠,参合坡之战的历史有可能重演,至于损失了如此之多的兵马,会被拓跋珪如何惩处,拓跋仪已经顾不得了。
拓跋仪连忙大叫道:“鸣金,鸣金!”
“咣咣咣~~”震天的铜锣响了起来,魏军将士如蒙大赫般的纷纷向回奔跑,但他们与高句丽军不同,骑兵主动掩护步卒后撤,虽撤退却不混乱。
城头上,所有的晋军将士陆续松了口气,虽然亲手射杀一名接一名的魏人很爽,可魏人悍不畏死,那密集冲锋带来的压力也无比伦比,基本上每架神臂弩的弦都更换过了三四次,弩炮的扭力弹簧组也同样全部换过,现如今,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卫风却冷眼一扫,喝道:“他娘的,想走哪有那么容易?蒋宣,城池你留意着,本将去送送拓跋仪!”说完,第二次奔下了城头。
由于骑兵早已待命,协防东西二门的骑兵迅速集结来了北门,不多时,合计一万三千骑旋风般驰出了城门!
出了城,卫风并未立刻追击,而是分左中右三军列起了队形,左右两翼各五千骑,中军三千弩骑兵,这三千弩骑兵呈三条横线排列,稍稍突前。
在与高句丽的作战中,卫风尝到了弩骑兵的甜头,它射程远,在常规骑兵的配合下,可以大量杀伤敌骑,而且弩骑兵的灵活性要比步卒大为增加,卫风索性把俚人向着弩骑兵的方向训练。
列好阵列之后,一万三千骑不紧不慢的向着魏军逼近,这可把拓跋仪给气的七窍生烟,魏军的骑兵再怎么损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