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略一点头:“陈喜你与弟兄们都辛苦了!现在。还得请你再辛苦一趟。列队,速扎营寨!”
“遵命!”陈喜起身,飞快向着已阵跑去。
卫风又猛一挥手,骑兵纷纷翻身上马。从左右两翼护住步卒!
安营扎寨最能体现一军的基本素质。卞范之与他的随从们连眼睛都忘了眨!
只见步卒将两翼完全交给了骑兵。一阵呼喝之后,后队变前阵,将车上物资卸在了原地。仅留武器弓矢,推着车向来路回奔一里,凭借车辆掩护构建了一个严密而又分层次的防御阵形,剩下的将士,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分出一部分伐木,另一部分就地安营扎寨,热火朝天而又有条不紊。
随从们的面色均是愈发凝重,渐渐地,卞范之也看出了门道,卫风立的并不是简易营寨,除了未挖掘壕沟,其余各方面与正规营寨不差分毫,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树林后方靠近湖边一侧,还扎有一座小型的骑兵营寨,两座营寨隔着树林互为策应,一旦有敌来攻,假如是攻打骑兵营寨,步卒则可以回防树林,依托树木施以打击,如果是抱着先破步卒再把骑兵团团围死的目地,骑兵也可以随时从林中冲出,再加上临近水源,只要粮道不断,几乎已立于不败之地,何况这是一支由三万精锐组成的步骑混合,足以对建康构成重大威胁!
卞范之不由面色微变,连忙问道:“卫将军,你这是何意?莫非不打算过江了?”
“哦?”卫风不解道:“弟兄们初来乍到,歇息几天也不为迟,何况渡江需要船只,末将的军马一路行来皆走陆路,要想渡江,还得从会稽把船只运来,如果南郡公等不及,可以把石头城水寨暂时交给末将使用也无不可。”
“你…”一股被耍弄的怒火腾的跃上了头顶,一瞬间,卞范之全明白了,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渡江的打算!
石头城水寨驻有桓玄的全部水军,如果交给他,那还了得?卞范之可不认为卫风会乖乖的渡了江再把船只交还,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把水寨占了,趁势以水军攻打石头城,要知道,石头城一失,桓玄除了趁早退回上游,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卞范之连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怒火,这才冷冷道:“卫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会稽连胜孙恩,尤其最后一役,不战而收降孙恩数万军卒,连带船只也剿获了上千条,有船你偏偏不用,可别对老夫说你忘了,哼!老夫看你,根本就没打算过江,说,你究竟意欲何为?莫非还要谋反?”
“啪啪啪~~”卫风轻轻拍了几下巴掌,赞道:“卞常侍好眼力,不愧为南郡公首席谋主,你既然把话挑明,末将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广陵太守就不须提了,南郡公的算盘末将岂会猜不出?因此,从一开始末将就没打算往广陵赴任!
当今天下,晋室气数已尽,南郡公入执中枢恰逢其时,这江东会不会改姓末将不敢妄言,但末将只想寻得一安身立命之处,末将的要求不高,外放为一州刺史足矣,并愿顺天应时,在外为南郡公奥援,请卞常侍转告南郡公!”
“哈哈哈哈~~”卞范之怒极而笑道:“自古以来,领军将领敢于威逼朝庭要官的你还是第一个,既便刘牢之握雄兵也未如你张狂,你果然行事不依常理!”
卫风淡淡道:“刘牢之督八州军事,名为晋臣,实为京口、晋陵至下邳间千余里土地之主,他除了录尚书事,该有的都有了,又怎会向朝庭另作要求?而末将不同,手下几万人马,尚无容身之所,既使末将不计较,可弟兄们会如何着想?末将不升职,他们也永无出头之日,久而久之,难免军心有变,逼使末将行非常手段,是以末将毛遂自荐虽嫌唐突,却有难言之苦,不得不为啊!”
卞范之立时哑口无言,论口才,卫风让他十条街他都赶不上,只得强撑着怒哼一声:“卫将军莫非不担心被南郡公宣布为叛逆,领我荆襄强军与北府精兵两面夹攻?”
卫风意味深长道:“南郡公是个明白人,如何会逞一时之快围攻末将?与末将火拼莫非不怕两败俱伤被他人捡了便宜?至于北府军,刘敬宣与高雅之还在广陵虎视眈眈,孙无终逃到了下邳,江北并未归服于朝庭,倘若久攻我不下致使军心动摇,会不会被以上这数人趁虚重掌北府呢?
另外末将再提醒句,请南郡公千万不要试图断我粮道,否则,一旦交上手,你我两军将再无转圜可能,谁退出都会声望大失,只能不死不休,最终被刘敬宣捡了便宜,最后,末将再次保证,只要南郡公答应了末将的请求,末将绝不会得寸进尺,请尽管放心!”
卞范之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老夫会如实呈报,在此期间,请卫将军莫要妄动!”说着,猛一挥手:“咱们走!”
第三三三章广州刺史
十余骑带起漫天尘土,向着建康疾驰而去,刘兴男缓缓转回头,不解道:“将军,您前几日不是说过要和桓玄慢慢熬吗?兴男都替您想好了,您可以借口粮草不足拖上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向桓玄讹些粮草回来,还可以借口船只没有再拖一段时间,可今日为何要咄咄逼人?似乎您很急于与桓玄撕破面皮呢!”
卫风无奈的两手一摊:“关键在于褚府君的病情,原本我最坏的预计是撑不到今年秋季,可如今看来,最多只能再活上两个月了,褚府君一旦病逝,桓玄或会拿丁忧一事来做文章,往会稽另插人手,介时与他纠缠烦不胜烦,倒不如索性摆明车马,会稽绝不容任何人染指,以我三万大军为后盾,由府君与谢中书出面,为炎之夺情,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噢!”刘兴男现出了恍然大悟之色:“的确是呢,也亏得您一肚子坏水才能与桓玄周旋,对了,照您说的,桓玄如果是个明白人理该把您外放,您想往哪一州赴任呢?又或者桓玄会把您放到哪一州?您总是挂在嘴上的荆江二州那是肯定不用想。”
卫风神秘的笑了笑:“别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在我眼里未必不可作为起家之资,就看桓玄能否与我不谋而合了!”
卫风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哼!”刘兴男重重一哼,不满的把脑袋拧了过去,只不过。心里却在转起了念头,朝庭偏远的几个州,湘广交益宁梁,这个人会属意哪里呢?桓玄又会如何安排?
不仅止于刘兴男,其他人也替卫风暗暗分析起来,而卞范之经一路疾驰,很快回到了丞相府,把卫风的言行如实禀报之后,果然,桓玄的脸面布满了怒容!
“砰!”的一声闷响。桓玄一掌击上几案。怒道:“当真反了,这姓卫的竟敢威胁起朝庭,莫非真当我奈何他不得?”
“南郡公请息怒!”卞范之捋须劝道:“范之这一路也在考虑,若是尽起精兵。能否速战速决?
当然。不真正交手谁也不清楚。但兵者凶也,理当慎用,范之可试着推演一二。首先观卫将军阵形,确是易守难攻,士卒也精锐骁勇,若所料不差,既便不如北府军,也差之甚少,以卫将军拥兵三万来算,我军若要全胜,必须尽起荆襄与北府精锐联手攻打方有可能,只是卫将军没有说错,江北尚有北府余孽虎视眈眈啊!
何况北府军虽在名义上臣服于您,范之却担心,在事实上未必会甘心为您所用,请南郡公恕范之直言,关键在于您、包括您的从兄相对于北府乃是外人,当年您的父亲宣武公曾赞曰:京口之兵可用,遂以三步来瓦解京口旧有势力。
第一步,以出军失期为名免时任徐兖二州刺史范汪为庶人,接着又以没郡为由,免继任庾希职务,但庾氏家于晋陵之暨阳,在京口的潜在势力短时间内难以铲除,因此,宣武公采取了第二步,由于京口重镇初创于郗太尉,故名正言顺地以其后人郗愔镇京口,用以暂代庾氏,不久之后,宣武公又走出了第三步,于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在北伐过程中,逼迫郗愔交出徐、兖,由其自领,彻底把京口的控制权掌握在了手里。
然而,宣武公一去,京口诸将并未归心于您的二叔(桓冲),再有孝武帝与谢安石的联手排挤,百般权衡之下,您的二叔只得弃扬州退回荆襄,最终使京口余部被谢玄收编,而谢玄之后,再无一人能全面节制北府,至王孝伯,更是惨遭反噬!这说明北府军自成一系,非是外人可轻易把持啊,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范之以为,您要想真正把北府军纳为已用,至少还得再花费个数年精力!
第二点,卫将军曾于京口有援手之德,军中或会有人感念在心,假如强行驱北府军为战,若能速胜倒也罢了,就怕速胜不了,反至哗变投了卫将军,致使您有利局势一朝丧失,这并非范之杞人忧天,卫将军诡计多端,善于揣测人心,若见我军军心浮动,不使些手段反而不是他的风格!
前述两点皆在于外,已几无速胜的可能,至于朝庭内部,还有王谢与陆仲元为卫将军撑腰,另有那数十户因太原王氏女子被他白捡而来的姻亲之与之暗通款曲,如若我军战事不利,甚至被卫将军寻机击破,南郡公,请勿怪范之说话难听,您的执政地位不保倒是小事,怕就怕会步上相王的后尘啊!
到那时,卫将军朝中朝外再无敌手,司马氏又奄奄一息,他理该推王凝之录尚书事,自已躲在幕后操纵,凭着他的手段,数年之后,不说控制朝庭,只怕改朝换代都不是没可能,您费尽心思得以入京执政,岂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您在表面上固然风光无限,实则根基不稳,根源在于时日尚短,是以此时绝不宜与卫将军开战,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动起刀兵,除了不死不休,再不会有退路了!”
这话一出,桓玄立时面色大变,眉心紧紧锁成一团,好半天才懊恼道:“没想到这姓卫的是头白眼狼,要早知如此,当初朝议就不该允他入士,否则,又哪来这般麻烦?”
对卫风入土持观望的主意是卞范之出的,卞范之也不敢多说,只得苦笑道:“咱们都被卫将军的表象蒙骗了,此人论起大奸大恶,古来从未有之,哎~~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其实,把卫将军外放出去对您利大于弊,他离开建康,王谢立将失了依托,如何再敢与您叫板?而您对王谢可采分化之计,重用王谧与谢重一系,逐渐将王凝之与谢混投闲置散,即便卫将军得知,但他远离京城,又能如之奈何?您则可以抓紧时间,把朝庭牢牢握在手上,一旦时机成熟,便行顺天应人之举,到那时,您有天命加身,还怕他敢轻举妄动?而您腾出手来,慢慢收拾他也不为迟!”
“好!”桓玄不由叫了声好:“小不忍则乱大谋,让他得意些时日还能如何?”
“桓郎!”桓玄发妻刘氏从屏风后转出,秀眉微蹙,寻思道:“先生所出虽是妙策,但我桓氏堂堂高门甲族,又眼见天命将临,如今却被一名月前尚是庶人之身的小小武将欺压上门而不敢言,既使不顾忌外人的看法,你又如何能忍的下这口气?
妾倒有个主意,那姓卫的军营与府邸两头跑,而且每天还得往褚爽老匹夫那儿尽份假孝心,不如挑选精锐死士,于其必经之路设伏,若是时机把握得当,当可一击而杀之!”
“嗯?”桓玄心中一动,目光闪烁起来。
卞范之却是骇然道:“不可,夫人,万万不可啊,听说那姓卫的武技高强,当年于王凝之为刘牢之举办的欢迎晚宴上,赤身击败素有刘牢之之下第一人之称的何无忌,胜的干净利落,在他身边,岂能不训练出一批得力手下作为护卫?恐怕得手的几率不会大于三成!
而且自今日起,卫将军因着已经与南郡公摆明车马,必会在身边多带随行人手,倘若陷入混战当中,他在城外的三万步骑或会凭此为借口入城,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朝自苏峻、祖约之乱以来,朝中公卿已经意识到了互相仇杀只能导致两败俱伤的严重恶果,彼此间心照不宣,尽量约束行为,这才有了永和年间政局上的平静,即使宣武公当政,对政敌也以罢黜为主,除了庾氏一门,极少取其性命,更别说采用暗杀手段了,范之就怕非但没得手,还被人得知是受了南郡公您的指使,引发轩然大波啊!”
刘氏的俏面现出了不甘之色,恨恨道:“莫非就任他讹诈,把他外放为一州刺史?只怕将来更加难制!”
卞范之寻思道:“范之以为,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当务之急,是南郡公登基获取名份大义,因此,暂时与卫将军和解亦无不可,请夫人放心,范之有了妥善对策,可把卫将军任为广州刺史,那里山高水远,距建康迢迢近四千里,既使他有心作反,可劳师远征之下,又如何是南郡公之敌?而这几年内,南郡公理该把北府军完全控制,介时,就不必再对他忍让了!”
“好!”桓玄又道一声好:“当年孝武帝封我为广州刺史、建威将军、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平越中郎将、假节!也罢,我便一古脑儿的转赠于他!”说着,向外唤道:“来人!”
侍从还未踏入殿内,卞范之已拦阻道:“南郡公不必急于一时,范之以为,切不可任卫将军舒舒服服的呆在那南蛮之地,您与夫人莫要忘了,当年孙恩作反,除他自已,另有卢循与徐道覆被倚为左膀右臂,如今孙恩虽授首,卢徐二人却仍盘距海岛,南郡公可下诏赦其罪孽,使为始兴(广东韶关)相!”
桓玄沉吟道:“始兴扼湘广之要冲,乃出南越的唯一通道,卢循与那姓卫的几经交手,仇怨颇深,由他镇守始兴,的确能起到监视与阻挡的作用,只是,卢循麾下有多少人马?是否能与那姓卫的为敌?他在海岛的老巢如何寻得?既便现在派人寻找,又得何年才能寻到?我哪来的时间等卢循?难道一日寻不到卢循,就任由那姓卫的赖着不走?”
第三三四章王谧来访
桓玄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卞范之不急不忙的微微笑道:“请南郡公无须担心,两日前,卢循遣使入京请求归附,但由于担心不为朝庭容纳,故先来求见范之探听口风,范之经询问了解,如今卢徐二人尚有丁壮近两万之众,若在始兴当地招纳当地俚夷入伍,四五万的兵力理该不难到手。
凭这点人马,攻入番禺(广州州治),取下卫将军的性命虽说不大可能,却可以凭借始兴易守难攻的地形,扼住要道,令卫将军终其一生都不能北上半步,而您,将来登基之后,可以放手收拾他,或许因着南越的瘴气湿热,不待您来攻,说不定他的兵马在难以忍受之下已纷纷逃散了呢,真到那时,他除了引颈就戮还能如何?”
“哈哈哈哈~~”桓玄忍不住的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当年孝武帝封他为广州刺史,他嫌弃偏远,与建康难通往来,还有当地湿热难挨的气候,始终不去就职,赖在江陵不走,而今日,把卫风打发去广州受苦,既出了恶气,也不失为一条妙策!
桓玄眼前甚至都浮现出了卫风由于兵将逃散,被卢循攻破番禺,致使兵败身亡,或者先一步见机不妙,自缚来建康请罪的情形!
刘氏却是狐疑的看了眼卞范之,不经意的问道:“先生,卢循来使可曾安排妥当,未泄露出风声罢?”
卞范之因出了条好计策的得意之情立时消散,连声暗骂该死!主家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下面人有事瞒着不让上面知道!自已未在第一时间禀报卢循有使前来。这已经犯了忌讳。
卞范之念头电转,连忙解释道:“请夫人放心,范之已把卢循使者安排在了石头城,料来不会被外人知晓,另请南郡公与夫人见谅,因此人来的仓促,范之于今日之前还未考虑好把卢循用于何用,却又明白招安卢循利大于弊,由于担心说不出个所以然而被南郡公一口回绝,也由于不知该如何向上引荐。是以暂未上报。心想着三五日后,有了大概计划再行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