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等,不但所犯罪孽一笔勾销,还分田分地,分屋子住,咱们现在,每三五天能吃到一次白米饭,每旬都有肉吃,这他娘的与缩在海岛上啃鱼干不能比啊!甚至有的弟兄都讨到了婆娘!
还有,前年卫将军带着一千弟兄出海练兵,回来时多了两千多名女子,全许给了跟随出海的将士,有的人甚至领到了两个啊,连水手都分到了女人暖床,去年三个月前卫将军又带着弟兄们出海,据说是去洗劫海外的蛮荒小国,一个国家再小,数万人总是有吧,这得带回多少女子与财货啊!”
远处传来的声音较为沉闷,却字字清晰,顿时,营寨中四处响起了嗡嗡声,将士们的脸面纷纷现出了向往之色。
孙恩暗道不妙,他明白了,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骚扰,比敲锣打鼓还要狠,分明是动摇军心!
“简直是一派胡言!”孙恩急忙唤道:“张猛,速点起一千人马出寨灭杀!”
“遵命!”张猛的应诺刚刚脱口,外面又喊道:“弟兄们,卫将军临走前说了,只要你们愿降,可既往不究,而且不要求你们举义擒下孙恩头颅,只要人过来就可以了,机会难得,莫要错失啊!
孙恩前年败于刘牢之之手,去年被我家卫将军以五千轻骑大破,折损半数人马,谁都能看出,他已是日暮西山了,被朝庭擒杀只是早晚间事,大伙儿没必要为他陪葬啊!
再退一步说,你们就算陪着他死,也只能落个反贼的恶名,九泉之下有何脸面去见先祖?卫将军说了,无论之前是何种身份,除了沾有谢将军父子三人鲜血的恶贼,他都愿意收留,如果能生擒,或是献上他们的头颅,必将重重有赏,甚至府君与谢夫人也会重酬…”
外面还在声嘶力歇的喊着,寨内的气氛却诡异起来,无数双目光偷偷瞥向了以张猛为首的原谢氏家将,这令他们的脊背一阵阵的寒意直向上翻,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敢于造反的,都是亡命之徒,他们都不敢想象,如果某一天夜里睡着了,会不会被人五花大绑送到王谢手里?真那样,只怕活剐了都是祖宗积德!
全军上下有五万人,张猛相信,至少有八成都存有这份心思!
“快去,还愣着作甚?”张猛竟忘了召集人手,脑门一阵阵冒着冷汗,孙恩已控制不住的厉声催促。
“遵…遵命!”张猛牙关打着颤,勉强施了一礼,领着亲随匆匆而去。
营寨除了靠近上虞的那一面,三个方向都有人喊话,因此张猛兵分三路,他亲领一千亲军从西门出击。
刚刚出了门,又有喊话传来:“弟兄们,咱们得闪人了,后面会找机会再与大家交流,都好好想想该何去何从吧!”
话音刚落,火把全被丢到了地上,上百人,转眼间已是跑的无影无踪!
看着那漆黑的空旷原野,张猛根本不敢追击,只得悻悻回营。
回到孙恩身边,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气氛沉闷之极,显然,会稽军玩的这一手令他们方寸大失。
孙恩的面色也是难看之极,好半天才恨恨道:“传令,今夜严加戒备,派出斥候外出巡视,明日一早,发兵攻打!”
“遵命!”众将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四散而去。
这一夜,虽然孙恩派有斥候,但斥候也小心翼翼,不敢跑太远,他们也害怕中埋伏啊,因此寨外鼓动声时远时近,此起彼伏,尽管暂时没人敢偷偷溜走向会稽军投降,可孙恩与张猛等人都能觉察到,营中暗流涌动,一股令他们恐怖的气息正在酝酿发酵!
第二天清晨,“咚咚咚~~”孙恩军中战鼓擂响,一队队军士鱼贯而出,只是,如果细细看去,每一队都配有几名盔甲鲜明的精锐士卒,警惕的扫视四周,很明显,这是把亲军派下来做为督战队。
约两万人的军阵缓缓前进,最前是刀盾手,紧跟着的是弓箭手,再往后是一万多手持长矛的普通士卒。
孙恩、张猛等人均是手心捏着把汗,两寨相隔十里,目前行程已过了大半,按原计划,还剩一里左右时,将全军发起冲锋,到时剧烈的喊杀声会盖住对面有可能的喊话,而寨内又有两万人整装待发,如果能一鼓作气攻破对方营寨,那么,相信再没人敢生出异心。
距离越来越近,对面寨门突然打开,十余骑旋风般驰出,距军阵最前端五百步左右勒马止住,齐齐掏出个大家伙,一声发声狂喊:“弟兄们,这正是大家弃暗投明投明的最好时机啊,快来吧,扔下武器赶快跑来吧,营寨里已经煮上了热腾腾的白米饭,都来吃啊,吃了之后,你们将开始新的人生,机会不容错失啊!”
“上!都给老子上,冲过去破了他的营寨!”一名督战的亲军气急败坏的厉声呼喝,手里的刀指向最近的数人,然而,他的刀尖却随着胳膊在轻微颤抖!
“弟兄们,咱们有两万人,难道还被他区区千来人吓着?老子第一个投奔卫将军!”也不知是谁爆出的怒吼,转眼间,当锒当锒声不绝于耳,孙恩军的军卒纷纷扔下武器,发足向前方的营寨狂奔。
寨里立刻涌出大批刀盾手,这种时候极其危险,虽然被趁势攻破营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两万人乱哄哄的一涌而来很容易引发混乱,必须要维持秩序。
“不许跑,不许跑,谁跑老子杀谁!啊!啊!”督战队急的连连砍杀了好几个人,却止不住汹涌的人潮!
“弟兄们,杀了这些狗崽子再去投诚也不为迟!”还未抛下兵刃的军士纷纷三五成群围杀起了督战队,督战队虽然都披着甲,可双拳难敌四手,面对着四面八方捅来的长矛,架得了前面挡不住后面,在被刺杀了数十人之后,连忙向着后阵窜逃!
孙恩寨中,孙恩,张猛,包括亲随,还有些叛乱郡兵将领与死忠士族均是面如死灰,别人能降,他们不能降,他们都明白,自已是彻底完了,带过来五万大军,仅一日夜间已军心崩溃,刚刚在眼皮子底下,溃逃了两万,寨里虽然还有三万,却没人再敢提议出战,出战只是给会稽送去人手,而那三万人也是个隐患,没谁敢保证会不会倒戈一击,要知道,一旦擒来自已这些人的头颅,那可是奇功一件啊!
张猛转头看了看,或许是由于将士们真的存了这份心思,也或许是他自已太紧张,总之,他看每个人都不大对劲,仿佛随时会冲杀过来一般。
张猛赶忙劝道:“将军,事已至此,纵是三官帝君下凡也回天无力啊,咱们快走罢,先回海岛,再图后计,实在不行,开了春往外海,寻一荒僻之处终此余生,请将军下令啊!”
孙恩却是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又一名部将急劝道:“将军,不能再耽搁了,一旦对面把那些天杀的狗才收编完毕,必会倾力来攻,如果寨内的将士再哗变,到时想走也走不了啊!”
孙恩晃了晃脑袋,迷迷糊糊的举目张望,对方寨前乱哄哄一片,之前还是自已的军士正争先恐后的向内挤去,两座营寨间的空地上,散落着无数的盾牌、矛、刀、剑与弓矢,还有零零落落的尸体。
这一刻,孙恩只觉得识海中空荡荡,无意识的挥了挥手:“走,就咱们这些人,立刻上船!”
亲随们连忙挤作一团,护着孙恩向营寨深处奔走,虽然是离开,但携带的女人与财货舍不得掉下!
第二零八章联手追击
孙恩尽管大势已去,却余威尚存,天师道系师与军中主将的双重身份,令人最多只敢对他生些妄念,而不敢真的四面围攻,更何况孙恩身边仍有两千多名装备精良的亲随!
这部分人来自于士族私军、与最虔诚、最狂热的教众,还有少量的原谢琰家将,不但战斗力强悍,还与孙恩休戚与共,必会誓死相护,寨中虽然留有三万军,但都是乌合之众,又缺乏有效的组织,因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千余人向江边徐徐退却。
渐渐地,孙恩等人消失在了视线尽头,也不知从谁开始,三万军有如一片黑乎乎的浪潮,纷纷扔下兵器箭矢,不分先后发足狂奔,目标正是会稽军的营寨!
向弥站在高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虽然他明知这些人只为了投降而来,但人数实在太多了,前面的两万人还未消化,后面又来三万,而且没有任何秩序,稍有不慎,将会酿成大乱!
向弥一遍遍的设身处地假设,卫风在场会如何处理,再结合卫风一贯的言行举止,渐渐地梳理出了头绪,一道道命令向外发出,一队队手持喇叭的军士奔出营寨,扯着嗓子呼喊,弓弩手也紧急调动,严防有任何不测。
好在孙恩军卒是来投诚的,他们也明白混乱容易造成误会,都尽量配合会稽军的呼喝,没过多久,场面逐渐地恢复了秩序。
向弥暗松了口气,向一名部将吩咐道:“孙恩必然已脱逃入江,这里暂时交给你了,本将亲领五千精锐出海追击!”
这名部将重重一拱手:“请向将军放心!”接着,又补充道:“对了,向将军,刚刚弟兄们从降卒口中探得,对谢琰将军下毒手的人名为张猛,是原谢琰将军家将,颇得孙恩器重,这时理该与孙恩一同逃出海了。”
“好!”向弥点了点头,疾步向下奔去。
不多时,向弥领着五千军匆匆赶向了上游的临时水寨,上了船,扯起风帆顺江而下。
孙恩只带走了两千多人与歌舞侍妾,用不着那么多船,大部分船只都被丢弃了,仅乘坐三十来条体形较大的船离开。
船队行驶在江心主航道中,越往下游,两岸的景物越是模糊,当天色已至下午,来到出海口附近时,江面足有两百多里宽,两边的江岸已没法用肉眼分辨,如果不留意身周的水流仍是淡绿色,很容易让人产生种已经置身于大海中的错觉。
前方约数里处,一道绿蓝色的水线泾渭分明,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入了大海,也就意味着生还的希望大增,纵有追兵又如何?大海茫茫,上哪去找?何况天也快黑了。
“将军,那是会稽军吧?可真慢啊!“张猛显然心情较为放松,很随意的向后指了指。
孙恩转头看了看,后方约十里处有数十个小黑点正快速接近,当即冷哼一声:“让弟兄们快点划,出了海立刻调头向北,天黑了再向海岛折返!”
“遵命!”道道旗语打出,水花骤然加大,舰队加速前行。
一追一逃中,孙恩舰队很快驶入了蓝水当中,这让每个人把稍微提起的心重新落回了心腔,猛然间,张猛又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向正南方一指,惊呼道:“将军,您看,南面也有船!”
众人连忙看去,正南方约十来里处,五十艘形体如一的巨型舰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这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商船渔船,而是战舰!
“难道是北府军?定是北府军!刘寄奴为句章太守,岂能不趁火打劫?”一名亲随疾声厉呼道。
孙恩终于现出了慌乱之色,会稽追兵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战舰无论是速度、还是坚固、又或是攻击力要远远强于普通民船,更何况装载的还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水军,如果在天黑前不能摆脱北府军,自已这三十来条船将避免不了被击沉的命运。
其实,孙恩在出征时的确存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可死志这玩意儿来的莫名去的也快,张猛说的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对死亡具有天生的恐惧,死亡冰冷而又黑暗,哪有在世来的逍遥?别的不说,那近百名美貌的歌舞姬妾就能给孙恩带来无边的快乐,更何况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据孙恩所知,西南方数千里之遥有一大片陆地,终年炎热,只有些民智未开化的野蛮人,自已退回海岛之后,可以收拾残部漂洋过海,凭着一万多兵力,灭杀当地土著理该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定还能捞个土皇帝当当呢!
孙恩生出了一丝悔意,要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该攻打会稽,而是应该率众渡海前去,领军六万的把握要远远大于一万多人,但这时已容不得后悔,孙恩急声唤道:“快,弟兄们都带快,往北划,天黑前一定要甩掉北府军!”
全军上下也明白事态紧急,纷纷使用吃奶的力气划动大桨,船面上的水手则聚精会神的操帆,无关人等的目光在北府军与会稽军之间交替扫视,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三支船队大致以品字形一路向北,对于北府军的抢食行为,向弥虽然把刘裕的祖宗全都轮了个遍,浑然不顾他的祖先,向郎与向宠曾是刘裕的远房先祖刘玄德的臣子呢!
但向弥根本没有办法,相反还存有很深的忌惮,茫茫大海,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假如刘裕不顾与自家将军的兄弟之情顺手攻打,自已这五千将士逃生的机会将微乎其微!
要知道,北府军是斗舰,会稽军类似于孙恩军,只有普通民船,可就此放手又不甘心,总盼望有奇迹发生,因此一路跟了上来,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刘裕的注意中基本上都集中在了前方的孙恩船队,偶尔也瞥瞥左侧四五里外的会稽军,目中满是不屑!
一名部将忍不住问道:“将军,这会稽军摆明了是来抢食的,跟着愣是讨厌!他娘的,收了数万降卒还不够?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已有没有这命!依末将看,大海茫茫,不如索性…”随即目中闪出一抹凶光,手掌重重一劈!
刘裕略一沉吟,摆了摆手:“先看他是否识相,若是知情识趣,咱们北府与会稽同朝为臣,何况卫将军曾解了京口之围,怎也不好伤了脸面,你说可是?不过…”
刘裕的脸面迅速布上了一层狠厉,冷声道:“若不识相,那可怪不得本将不给我那兄弟脸面了!传令,着将士们都抓紧点,天快黑了,别八十岁老娘倒崩了孩儿让孙恩跑了!”
“遵命!”部将刚把命令传达,却整个人怔住了,目瞪口呆的指着北方:“这…这…将军,您快看!”
第二零九章横生变数
(谢谢云歧青谷的打赏~~)
斗舰产生于何时已不可考,但大规模应用于水战始自于孙吴,经两百年间的不断改进,已经成为一种攻防均衡的主力战舰,攻击力虽不如楼船,却胜在灵活,速度或许比不上艨艟,却体形庞大,拥有极强的攻坚破防能力!
总之,无论在速度还是攻防方面,斗舰把普通民船甩了十条街都不止,刘裕所率的舰船全部是斗舰,在巨大的优势之下,把距孙恩由最开始的十来里追近了五里不到,反而会稽军被甩在了侧后方,然而,在孙恩向北十里左右,竟出现了一支由数百条船组成的庞大舰队!
刘裕的脸面再不复之前的轻松暇意,改而布上了满满的凝重,毕竟前方来船数量庞大,斗舰虽可以称雄于江海,可蚁多也咬死象啊!而且敌我难分,距离太远,摸不透对方的来路,更重要的是,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黑灯瞎火,一切都有可能!
刘裕转头大喝:“传令,做好战斗准备!”
一道道旗语打出,各船船面陆续涌上大批水手战士,战士们依仗船舷半蹲下,尽可能的给弩填矢上弦,水手则有的操持勾索竹杆,有的聚于拍杆附近。
所谓拍杆,这是一种大型水战用具,由两根坚固结实的粗大木杆组成,一根固定立于船面,另一根的底部与前一根相接,可上下移动,杆梢安装有巨石,使用时,几人合力通过绳索来控制巨石,拽拉到最高点猛的放下,可以砸毁对方舰船的女墙甲板,对船体造成破坏,并且施放出去,还能拉回重复使用,在水战以接舷跳帮为主的时代,端得威力无穷!
一般来说,形体相对较小的斗舰装载六副拍杆,头尾各一副,两侧各两副,而体积巨大的楼船可以装载十来副甚至数十副,远远看去,有如一只变异的刺豚充满着危险。
但楼船重心高,只能在风平浪静的内河行驶,更多的是作为炫耀武力,而不是用于实战当中。
北府军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孙恩则是怔怔的望着前方,面色一片灰败,冬季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