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把帕甲抓来!”格勒说道。
阿觉又站起来,他气愤地说:“帕甲这个衣冠禽兽,他竟敢害死我的阿妈啦,我要亲手抓住他,把他碎尸万段!”
格勒大声喝道:“管家,你和阿觉少爷一起去,把帕甲抓来,还我一个清白。”
仁钦管家和阿觉匆匆出门了。
他们带着十几名家丁背着土枪直奔帕甲小院而来。家丁跳下马上前砸门,结果门开了。阿觉说道:“进去!”一行人闯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箱子、柜子都打开着,里面已经空了。阿觉很气愤,他吼道:“人哪?他家被谁抄啦?”
仁钦管家上前说道:“看样子,帕甲是嗅出味儿了,溜了。”
“给我追!”阿觉说着,反身朝外面跑去。
帕甲此时已经带着老婆、小普次等人逃到了拉萨城外。他深知次旺被抓,自己当年炸死德吉的事情就彻底败露了,不但扎西和阿觉放不过自己,就是土登格勒和康萨也不会饶了他。他在拉萨已无立锥之地,只好带着小普次逃往东藏的边坝。
仁钦管家、阿觉等人沮丧地回到了德勒府。扎西、格勒、康萨等从主楼里出来,格勒一见没有帕甲,冲到管家面前问道:“帕甲人呢?”
管家垂头丧气地说:“他跑了。”
“你们都去哪儿找啦?”
“他家,还有中央代表的驻地、街上,我们都找了,他肯定是跑了,家里的东西都带走了。”
“他跑了?他跑了,你回来干什么?”
管家吓得不敢吭声,向后退了两步。
康萨幸灾乐祸地说:“冲下人吆三喝四的,仁钦噶伦,有拉萨份哪。”
“康萨噶伦,你什么意思?”格勒恼怒地问。
“这人真急了,能看出来啊。”
扎西冷漠地看着他,不言语,阿觉也怒目以视,对格勒很不信任。
格勒悔恨,捶胸顿足地说:“我早就该想到是帕甲干的,这个品行不端的混账!那时候他跟达札管家打得火热,他霸了德勒府的宅院,一定是怕你们父子回来复仇啊。”
阿觉狠狠地说:“等我抓到帕甲,就知道谁是炸死我阿妈啦的真凶,到时候,我非剁了他!”他说完,把手里的枪狠狠地摔在格勒面前走了。
格勒恼羞成怒,看着康萨说:“如果当初我用湿牛皮处死了帕甲,阿佳啦就不会走得这么冤。”说罢,他也气冲冲地走了。
康萨愤愤地说:“这叫什么话,羊尿泡打人,不疼,它臊得慌。”
格勒主仆走在街上,管家边走,边气愤地嘟囔着:“帕甲这个狗杂种,他跑了,把狗屎盆子扣在老爷的脑袋上。”
格勒骑在马上,板着脸也不说话。
“老爷,您宽宽心,帕甲蹚过大河却跃不过雪山,我们总有找到他的一天。等找到他,再给您澄清也来得及。”
“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屎盆子呢。我就是气阿觉,真是贴不上墙的臭牛粪,我派人把他接回来,让他发挥作用,可他什么都干不了,我还把琼达搭给了他,这坨臭牛粪!扎西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不过,今天这么一闹腾,我心里倒是踏实了。”格勒说道。
“这门下就不明白了。”
“扎西潜回拉萨,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这些年,我们不是没有领教过他的手段,从来凶多吉少。我原以为,他跟拉萨跟阿沛又搞出什么名堂,要反制人民会议,瓦解请愿活动。现在看来,扎西的目标也不过是他的儿子阿觉,他要给德吉报一段私仇。”
几名官员迎面跑过来,格勒勒马驻立,问道:“情况怎么样?”
官员汇报说:“仁钦噶伦,我们鼓动了上千人去包围了桑多仓,中央代表张经武不得不接见人民会议代表,阿乐群则他们把请愿书送进去了。”
格勒闻听,兴奋起来,他说道:“好,很好。你回去告诉他们,不得松懈,要软硬兼施,逼迫红汉人答应我们的要求。一天不行,就两天、三天,要熬下去,从精神上拖垮中央代表。”
“啦嗦。”官员们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阿觉在佛堂里转悠,他气愤难平地说:“我还以为帕甲是好人,就差把他请到府上当佛菩萨一样供着了。没想到,他是杀害我阿妈啦的仇人,我真是让魔障迷了双眼……”
琼达坐在卡垫上,望着他说道:“阿觉,你在屋子里走了十八圈了,过来坐吧。”
“小姨娘,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阿觉坐下问。
“老马也有迷途的时候,何况你是个小马驹。现在当务之急,不能烦躁,而是要想法子向老爷、向白玛少爷道歉悔罪。”
“我把事情做绝了,爸啦能原谅我吗?”
“对二太太干出那种事儿,也不能全怪你。那群康巴马匪牲性着呢,就是一群畜生。”
“我当时血往上涌,脑子一热……”
“当时我在就好了,也能拦着你啊。”
“是啊,是啊。小姨娘,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啊?我都不敢出佛堂了。”
“你得先向老爷悔罪,请求老爷原谅你。”
“不行,不行,我张不开嘴,爸啦不会原谅我的。”
“你们毕竟是父子,一条骨系连着呢,还怕他不原谅你?”
“那……那我这就去给爸啦磕头,任他打,任他骂。”
“阿觉,你又冲动!给你爸啦磕头,还不如先给佛菩萨磕头,佛菩萨原谅了你,爸啦和白玛少爷就一定会原谅你。”
“也对。我们都是仰佛之人,我起誓,要磕十万长头,请求佛菩萨的原谅。”
琼达站起身,她说道:“来,我帮你燃上香。”
阿觉也起身走到佛前,他开始磕等身长头,因为太用力,他的脑袋磕在地板上,哐哐直响。他这次是真心悔悟,不分昼夜地磕着头。
女仆匆匆跑来找白玛,让他快去看看二少爷。白玛见她神色慌张,知道出事儿了,他快步跑向佛堂。他来到佛堂门前,看见阿觉还在磕长头,他的额头已经磕破了,流了满脸的鲜血。白玛扑上去,拉起他说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
“大哥,我悔罪,你别管我,我要给佛菩萨磕十万长头,请求佛菩萨的原谅。”阿觉真诚地说。
白玛拉不动他,最后把他按在地上说:“你这哪是磕头啊,这不是毁了自己吗?”
阿觉挣扎着,咆哮着说:“我心甘情愿,就是磕死在佛堂里,我也愿意。我起了誓,我要磕十万长头,十万,一个都不能少,不磕完,我绝不起来。”
扎西出现在门口,他语气凝重地说:“白玛,你放开他。”
白玛起身,阿觉又磕了一个长头,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地板上一片血迹。
扎西走进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真心悔罪,就要虔诚,身心合一。”
“爸啦,我虔诚,我真心悔过。”
“那就按教法的仪轨,完成你的誓愿,不要搞这些名堂。”
阿觉满脸血水,他哭着说:“我懂了,爸啦,我懂了。”
扎西和白玛离开了佛堂,扎西心情沉重,一言不发。白玛见状,劝道:“爸啦,经过这次磨难,阿觉弟弟终于明白过来了。”
“你不要大意,阿觉的所作所为,不是他一个人使然。”扎西忧心地说。
“爸啦,你担心小姨娘?”
“至少土登格勒对阿觉就没少用心,他想利用阿觉达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您回来得及时,要不然,阿觉也跑去请愿了。”
“噢,我想起一件事儿来。那天,我逮住次旺的时候,有一个人帮了大忙……”
白玛想了想,问道:“是达娃央宗吧?”
“你都知道啦?”
“听梅朵说,她和一群康巴人在一起,不知道她在哪儿。”
扎西望着难过的白玛,想了想说:“我知道你想去找她,去吧,你们俩应该有个了断了。”
白玛快马加鞭来到拉萨河边的玛尼堆前,他跳下马四下打量。现场一片狼藉,烧茶的石灶已经灭了火,地上扔着一些乱七八糟吃剩下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央宗的影子。
白玛站在玛尼堆前,思绪万千。经幡在风中飘舞,哗哗作响,就像白玛的心情一样,久久不能平静。突然,拉萨城方向传来了枪声,白玛翻身上马,朝城里奔去。
外面不时传来枪声,扎西坐不住了,他起身想到外面去看看。刚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扎西急切地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张代表……听说……他一个人上布达拉宫面见拉萨喇嘛了。”刚珠喘息着说。
“一个人?按级别,中央代表外出,应该带大批警卫人员。”
“街上都在传,好像张代表只带了一名翻译和一名秘书去的,进布达拉宫的时候,翻译和秘书又留在外面了。”
“佛爷身边鱼龙混珠,真不知道下面会怎么样。”扎西担心地说。
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密集而恐惧。
中央代表张经武冒着生命危险,两次只身前往骚乱分子密布的布达拉宫,要求拉萨喇嘛命令噶厦政府立即采取措施,制止骚乱,取缔伪人民会议。不久之后,拉萨喇嘛迫于中央代表的严正立场,宣布伪人民会议非法,撤销鲁康娃等人的职务,逮捕了五十多名制造骚乱的伪人民会议的骨干分子。
乌云散尽,再现彩虹,拉萨平静了。
第四十四章 强巴写出心中的秘密
扎西把阿觉带到了拉萨河边的玛尼堆前,他甩开手中的哈达,搭在经幡杆上后,看着额头生痂的阿觉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阿觉惭愧地站在扎西面前,摇了摇头问:“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玛尼堆吧?”
“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我的上师多吉林活佛对我讲过,莲花生大师到拉萨传法的时候,留下一部伏藏,在机缘之时,让一个叫扎西顿珠的人来开启,这个人就是我。”
“真的?爸啦,既然伏藏就在这下面,你为什么不把它挖出来?”阿觉惊喜地问。
“会那么简单吗?上师说,等到这堆玛尼石像祥云一样飞走之时,才是开启伏藏,实现所有僧伽共同心愿之日。阿觉,你佛法的修证还不够深厚,还太浅薄,所以才干出那么残忍的事儿来。”
“只有爸啦才会原谅我,以后我一定多念经书,潜心悟道。”阿觉羞愧地说。
“这次闹伪人民会议多危险,我要不把你拦下,被逮捕的就一定有你。身败名裂,为全体僧俗所共诛。”
“儿子知错了,爸啦,亏你及时拉了我一把,我差点儿成了罪人。”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是回吉塘寺,当我的活佛吧。”
“你已经犯了戒,还怎么当活佛,怎么面对那些虔诚的信众?佛教是神圣的,我的意思,你退了僧籍,留在家里吧。”
“爸啦,我听你的。”
扎西叹息地说:“我也想好了,白玛在市政衙门做官,以后就让他走仕途。你留在家里也不能无所事事,就跟刚珠和巴桑学习怎样经营我们家族的产业吧。”
琼达见扎西和阿觉走了,便溜回了仁钦府。她坐在卡垫上,眼神复杂地看着格勒,格勒剥了一瓣橘子放到她嘴里,然后遗憾地说:“鲁康娃他们被撤了职以后,一直很郁闷。虽然佛爷保留了他们的薪俸,可从今以后,有很多重要的场合,他们就不便露面了。”
“折腾了半天,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琼达失望地说。
“幸亏我躲在暗处,要不然,被中央代表点了名,被撤职的也跑不了我。”
“幸灾乐祸。”
“这是保存实力,当然,我也很同情鲁康娃他们。”
“我倒有个想法,嘉乐顿珠和夏格巴在印度那边缺人手,可以把鲁康娃送到印度去,也许还能为西拉萨立事业发挥点儿作用。”
格勒眼睛一亮,赞赏地说:“这不失一个好去处,你跟境外联系一下,让鲁康娃他们及早成行。”
琼达在仁钦府又待了一会儿,便匆匆赶往德勒府。她浑然不知,身后一直有人在盯着她,原来是强巴。
强巴回来后,想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扎西,于是跑进客厅,冲着扎西咿咿呀呀地比画着。扎西一头雾水,费解地望着他。强巴见阿觉和琼达从楼上下来,他不再比画了,弓腰站在扎西边上。
阿觉和琼达坐到卡垫上,他们欲言又止。扎西见状,问道:“阿觉,你们有事儿吧?”
“爸啦,小姨娘也赞同我退出僧籍,在家守业。……我想和爸啦商量,我和小姨娘已经在一起了,为了不让德勒府在名誉上蒙羞,我想和小姨娘正式成婚。”
扎西早有心理准备,他哼了一声:“嗯。”
“老爷,只是……我有顾虑。”琼达说道。
“小姨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阿觉少爷,毕竟我的年纪比你大,会比你老得快。你今年才十九岁,我比你大十多岁,你应该让老爷给你说一个年轻的姑娘。”
扎西知道她在耍花腔儿,不露声色地听着。
“小姨娘,年纪不年纪的,我不在乎。”
“少爷,我不会离开你,我是你打牌赢来的,还争什么名分,我愿意做少爷的贴身仆人,一辈子侍候少爷。”
“我喜欢小姨娘是因为我思念阿妈啦……”
强巴突然冲到扎西面前,又比画起来,他见扎西不明白,急得跪在他面前,拼命地比画着。最后,他干脆去推琼达。
阿觉反感,他叫道:“刚珠管家,把他拖出去!”
刚珠来拉强巴,强巴不走,死死地抱着阿觉的腿。阿觉想发火,但忍住了,他说道:“我有慈悲心,慈悲为怀,不打你,你快走吧。”
“强巴,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和少爷商量大事呢,你又吵又闹的,快出去吧。”扎西说道。
强巴只好撒手,刚珠把他拉了出去。
扎西最后拍板决定说:“阿觉、琼达,如果你们两个能够一生厮守,我同意你们结婚。”
阿觉和琼达相互对视,满意地点头。
刚珠把强巴送进马棚,强巴因不能为主人分忧,伤心地大哭。他哭够了,起身去院子里干活儿。
琼达和阿觉从主楼里出来,强巴从琼达身边走过,琼达大叫:“哎呀,他踩了我的影子!”
阿觉一看又是强巴,气愤地吆喝:“滚开,滚开!”
强巴赶紧退到了一边。琼达扶着脑袋叹气,阿觉关心地问:“小姨娘,你怎么啦?”
“我染了他的晦气。”
“这个哑巴真讨厌,像中了邪魔似的。”
“德勒府完全不讲贵族家的礼仪规矩,这种下等奴仆也能进客厅,还敢抱少爷腿,还敢踩我的影子,把他卖了算了。”
“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他早就不是德勒府的奴仆了,我听说,当年你阿妈啦给了他自由,他怎么又回来了。”
“那就把他轰出去。”
强巴站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谈话,恐惧万分。
第二天,扎西安排刚珠把强巴送到郊区的庄园,并叮嘱说,强巴又哭又叫的,可能中了邪魔,你请几位喇嘛师傅给他念念消灾经。强巴可怜巴巴地望着扎西,他有话说不出,默默地流泪。
郊区庄园里住着一些解放军,梅朵正在给战士们上课,她指着黑板上的藏文,教大家念着:“眼睛‘眯’嘴巴‘卡’,鼻子‘那古’耳朵‘昂觉’,牙齿叫‘索’脸‘冬巴’,额头‘白郭’头发‘扎’……”
战士们席地而坐,手里捧着本子,认真地读着、记着。强巴在仓库前把粪筐摆放整齐后,朝梅朵这边张望。他情不自禁地凑过来,认真地看着黑板,拿起小木棍在地上写着。
小李子见状,问道:“你想学写字?”
强巴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小李子举手说道:“梅朵老师,这个农奴兄弟也想学写字,可以吗?”
“我认识他,他是德勒府里的奴仆。强巴,你过来一起学吧。”梅朵热情地招呼他。
强巴高兴地坐在小李子身边,小李子给了他一个本子和一截铅笔,强巴认真地跟着梅朵学起来。
梅朵继续念道:“东方红,‘夏却玛’;太阳升,‘尼玛夏’;‘美波杰卡’是祖国;新拉萨叫‘博萨巴’。”
战士们跟着梅朵大声朗读着,强巴干着急,读不出来,他认真地在本子上写着。
德勒府碉楼前的布幔已经换成了新的,楼角上也挂起了新的经幡,巨大的碉楼气派而朝气蓬勃。巴桑穿着一套西装跑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