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绛有些错愕,不明白为什么刘成轩明知如此还要让苏络去秦府,刘成轩笑道:“不这么说她不会离去。她性子冲动又软弱,与旁人在一起的时候会无所顾忌,那是她觉得发生了事情还有人跟她一起扛;反而自己的时候会冷静一些,会衡量哪些事情该做、能做,哪些事是不能冲动而为的。”
而后他们赶去秦府,苏络果然不在。
苏绛瞥着刘成轩,终于承认眼前这个人和平时笑嘻嘻的衰人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为何会有差异迥然的气质?现在的他看起来不仅不衰,似乎还很可靠。
万燕归冷笑几声,“也罢,你想做好人,那么恶人便全由我来做吧。”他走到秦情身边,贴近她耳边说:“你哥不是杀人凶手,证人在我手中。”
秦情一双眼睛猛地睁大,万燕归的嘴角绽出一丝狞笑,“嘘——别声张,不然证人随时消失,秦怀就死定了。”
秦情的浑身都在颤抖,秦夫人揽住秦情泣道:“你还想怎么样?你要命,把我的命拿去吧,别为难我的孩子。”
万燕归的眼睛骤然变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好个母女情深,你们害死我姐姐时,可有想过我爹也是这般的心情!”
“你……想怎么样?”秦情的声音几近哀求,“放过我哥……”
万燕归长笑一声,声音仍然清朗,可实则已经烧去了理智,化身为复仇的恶魔,呲着獠牙说:“今天可没有大红花轿迎你了。”
秦情的脸色变得苍白,“如果……”
“如果?”万燕归无视秦夫人的怒视,轻佻地勾起秦情的下颔,低笑道:“你可以试试,不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第197章 再探秦怀
“我希望中午前能见到你。”万燕归放开秦情,已然胜券在握,“记住我的话,嘘——”
万燕归笑着离去,苏络连忙奔至秦情身边,“他说什么?”
秦情的双唇动了动,想起万燕归的话,不由得打个哆嗦,“他说……他说……要娶我。”
苏络急道:“我听到这个了,他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秦情紧紧咬住下唇,忍住眼中泪水,仍是道:“他说要娶我,只说了这个。”
苏络摇摇头,“我不信,他一定说了别的,不然他不会这么有把握。”
秦情不说话,只是摇头,“我、我得回去准备一下。”
苏络抓着秦情胳膊的手指捏得死紧,“你疯了!他哪是要娶你,是要你自己送上门去!你哥要是知道了会气死的!”
秦情用力地挣开苏络,大哭道:“我不去我哥也会死的!”
“他威胁你是不是?他怎么说的?”苏络好像又看到了一丝曙光,“你说出来我们就会有办法,我是郡主,还有他,”苏络一指刘成轩,“他姨妈是太后,他现在帮我们,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就一定有办法!”
秦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她又很快摇头,“没有,他没说别的,我……我要回去。”
秦情不顾一切地调头跑开,秦夫人怔在那,由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已湿透了衣襟。
“这是报应……”她低喃,“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当年想出那个主意的人是我啊……”
看着秦夫人的模样,刘成轩眼中凭添了许多伤感,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絮儿啊絮儿,你走了却留下这么多的怨恨,可是你所希望的?”
苏绛听到了他的低语,错愕万分地看着他,刘成轩轻轻笑了笑,“走罢,我带你们去见秦怀。”
苏络担心秦夫人的状况,秦夫人抹抹眼泪,瞬间似苍老了十岁,她靠在苏绛肩头,仿佛已被榨光最后一丝气力,“走吧,去见怀儿,要死,就一起死吧。”
苏绛道:“你们去吧,我去看看秦情。”
刘成轩扯住她的衣袖,在她回眸之前松了手,“我去吧。”
刘成轩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敲开了对苏络紧闭的大理寺大牢,随后便离去,也不知是去了秦府,还是万府。
她们进了大牢,随着狱卒没走几步,迎面又走来一个狱卒,身后跟着两人,待到近前,苏络大喜过望,那二人正是周崇文和崔状元。
领着苏络她们的狱卒道:“他们有皇上的圣谕,来见收押人秦怀。”
手谕?苏络和苏绛对视一眼,她们都不知道刘成轩居然有这玩意。
周崇文朝崔状元道:“我再同她们过去,看看能否发现其他疑点。”
一句话便拒绝了崔状元同行,好在崔状元不是王榜眼,没有那么多的意见,只是拱了拱手,“那崔某先行一步,明日升堂之时再见。”
崔状元走了,苏络迫不及待地道:“事情到底怎么样?那张铁真的是被打死的吗?”
周崇文叹了一声,“张铁的内脏有碎裂的痕迹,目前看来,的确是受外力重创而死。”他一边说,一边引着苏络等人到了秦怀监前。
秦怀靠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虽看不清面目,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萎顿,苏络的眼眶又红了,秦夫人忍不住低唤了一声,“怀儿……”
秦怀身子一震,快速抬起头来,见到苏络等人面上神情变得复杂,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栅栏之后时,轻轻一笑,“你们来了。”
这是一句废话,可现在却没人觉得它是废话。这时候不说这句话要说什么呢?
秦夫人靠在栅栏上紧紧抓着秦怀的手,用手中的帕子不断在他手上擦着,只听见低微的嗫泣,却不敢开口说话。
秦怀伸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抬头看了看,“情儿呢?没来吗?”
秦夫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苏络见没人开口,硬着头皮道:“她昨天夜里不知吹了什么邪风,早上下不了床了,别担心,大夫说三两天就好了。”
秦怀的神情慢慢转为悲伤,嘴角却翘着,以一种近乎宠溺的口吻道:“说谎了……”
苏络咬着下唇,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秦夫人终于抑制不住,哭倒在地上,秦怀的神色更加悲戚,扶起秦夫人,“娘,你不能再让我担心了。”
秦夫人抽抽咽咽地想忍回哭声,却始终没有成功,苏络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的力道吗?我到的时候那两个门人都好好的,叫声大得很,根本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秦怀低下头,避过苏络的目光,半转过身子,“不记得了,当时我……是失了理智的。”
秦怀那日的举动是苏络亲眼所见,怆惶得不知所措,最后若不是她拦着,恐怕连衙差也一起打了。
“不,一定有问题!”苏络让自己坚信这一点,让自己坚信秦情是受万燕归所迫,而胁迫的理由,一定和秦怀的案子有关。
周崇文默不作声地递过一方手帕,苏络接过来,眼泪却越擦却多,周崇文蹙起眉尖,带些心疼地道:“别哭了,现在案子还有疑点,毕竟是隔了数天张铁才吐血而亡,未必是秦兄错手所为,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但是……”
周崇文犹豫一下,苏络急问道:“但是什么?”
“唉。但是秦兄不肯自辩,有道是‘脏状露脸,理不可疑’,即是说秦兄的口供很重要。”
苏络拍打着栅栏喊道:“听见没有!”
秦怀明白苏络的急切心情,但仍是道:“我自己都无法确认之事,如何做得证供?”
“但张铁也有可能不是被你打死的!”苏络抓着栅栏细想半天,转而问周崇文:“张铁的死因确定了么?肯定是被打死的么?”
“只能从吐血一事推断出内脏破裂,进而推断是受重伤所致。”
苏络错愕了半天,“都只是推断,就能定案么?”
周崇文叹道:“仵作验看张铁体表,其身上的确有多处被打所致的瘀痕。”
“但是瘀痕和内脏破裂没有直接关系吧?不能只是从瘀痕就说张铁的内脏是被秦怀打破的。这样吧,你……你……”苏络想了半天,“你让仵作解剖尸体,如果瘀痕下面的内脏没破,就能证明不是秦怀打死的吧?”
周崇文的面色稍显苍白,“你、你说什么?”
苏络以为周崇文没听明白,又说了一遍,周崇文泄气地摇头,“这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第198章 哀伤之吻
由于中华民族几千年的道德观所致,古代验尸只探体表,并不存解剖一说。据说宋朝曾有两幅解剖图谱流传又失传,也并不是因为打破了传统观念,而是因为被剖者身份特殊——一个农民起义领袖,处死时开肠破肚,才留下弥足珍贵的解剖图谱;第二幅解剖图已查不到出处,但很有可能也是一个农民起义领袖。
秦怀看着苏络叹了一声,“你不明白尸身对现在的人而言,是一种什么含义,惊扰了死者,家人一辈子也不会安心,况且……”
“况且就算剖腹验尸,也未必能证明了你的清白!”
身后一声轻喝,苏络转过头,却是崔状元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王榜眼。
崔状元道:“王榜眼也想来听听此案是否还有疑点。”
王榜眼朝周崇文讽道:“秦怀行凶万府家丁俱可作证,仵作也证实张铁内脏破裂,连秦怀自己都承认行凶当时失去理智,周探花为何还要继续探查那并不存在的疑点?现在已经证据确凿,明日升堂过后张铁即将入土为安,却在此时谈什么剖腹验尸,简直闻所未闻!”
周崇文为是否定案的问题已经同王榜眼争执了大半夜,但因为证据对秦怀不利,他也只能争细枝末节之事,想多争取一此时间查明情况。但苏络的提议太过骇人听闻,他都觉得不可为之,王榜眼的态度可想而知。
崔状元道:“在下还是觉得此案虽有故意伤人之嫌,但致死却是失手,所以应判发配边疆才对。”
王榜眼一瞪眼睛,“他擅闯民宅,主动出手,已经是故意而为,并不是街头偶遇相搏致死,也并非因口角之利,对方只是个门人,不知崔状元‘并非故意失手致死’做何解释?”
崔状元连忙道:“有欠考虑、有欠考虑……但剖腹提议也万不可为之。”
“几位大人不必再争论了。”秦怀平静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秦某心中有愧,若能一死以求解脱,也算无憾。”言下之意,竟已放弃了任何机会。
秦夫人听了这些话,倒出奇地平静起来,抹干了眼泪继续用帕子给秦怀擦着手,又擦擦脸,最后理了理他的头发,“你说得对,做错事是要承担的。”
王榜眼点点头,“你这种态度倒还值得人尊敬,张铁因你而死,你若再百般狡辩,和穷凶极恶之徒又有何分别?死者已矣,让他安息吧。”
秦怀略一颔首,“劳烦诸位大人送我娘出去,我有些话想和苏络交代。”
或许是秦怀配合的态度令王榜眼满意,他示意狱卒开了牢门让苏络进去,以示自己也不是无情之人。
周崇文看着苏络和秦怀的目光略有些复杂,想开口与苏络说些什么,见苏络一双眼睛只盯在秦怀身上,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低着头随着王榜眼他们走了。
狱卒开了门后让苏络进去,而后又把门锁起,交代道:“一会说完了就喊我,我在门口听得到。”
苏络道了谢,等那狱卒走得远了,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秦怀已伸手将苏络揽进怀中,不像上次隔着栅栏,这次的拥抱真实而难舍,秦怀用脸颊摩挲着苏络的鬓发,手臂渐渐收紧。
“以后……别再来看我了。”秦怀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别让我再见到你,别让我再想你。”
苏络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她反拥着秦怀,抱得紧紧的,同时用力地摇头,“我偏要来,偏让你记着我,偏让你忘不了我……”
秦怀放开苏络,望着她的眼睛,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那样我会舍不得死的,你会对我这么残忍么?”
苏络猛地推开他,“是我对你残忍,还是你对我残忍?你不是认罪,你根本就是一心求死!你守着十年前的怨恨不肯放手,万燕归要你十年,你就还他十年;他要你性命,你就真的打算还他性命!你根本不在乎你死了以后我会不会伤心难过;根本就不在乎我为了想救你,跑了多少路说了多少话!自从你出事我连觉也睡不安移,吃不下喝不下,就是想救你,结果你根本不在乎!你只想着自己能不能解脱,万燕归肯不肯放下这段仇怨!”
“络儿……”
“别叫我!”苏络压抑多天的委屈终于宣泄出来,“张铁是否死在你手中只是五五之数,他有可能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从楼上滚下来摔死,你为什么偏要认定他是被你打死的?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狗屁榜眼说认罪?况且……况且就算他真的被你失手打死,只要操作得当,你同样不用坐牢。”苏络越说越认真,大睁着眼睛,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她压低了声音,“虽然不能解剖尸体,但我们一样可以申请重新验尸,然后买通仵作,让他给出对你有利的证词。一万两?十万两?他可以带着这些钱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做什么狗屁仵作,他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对不对?或者我们买通万府的家丁,让他说看见张铁是从哪里掉下来摔死的,对!这个办法可行!”
秦怀捧住苏络的脸蛋,低声喝道:“络儿!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现在最清醒!”苏络居然笑了,那是一种绝处又逢生的笑容,“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我有钱,对他们而言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他们没有理由拒绝。然后我们就走,找个没人的地方……不,我们可以出国,去欧洲,去环游世界,去……”
秦怀看苏络含着眼泪做这些畅想,心痛极了,苏络越说,他越心痛。他终于俯下头,吻至苏络不断张合的唇上。
本想一触即止,但火种一旦点燃,又岂是那么容易熄灭的。苏络微怔之后意识到秦怀的举动,立刻攀上他的脖子,笨拙地回应他。热吻过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以额相触。苏络一脸喜色地道:“我这就出去打点,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秦怀慢慢地抬起头,合起眼,又睁开,眼中热情已褪,剩下的只有无边地眷恋。他抚着苏络微肿的双唇轻笑,“坏了,提前取回来了,我本想留到行刑之时,别人都吃断头饭,我有断头吻,此生无憾了。”
苏络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她面色铁青地瞪着秦怀,双唇不住颤抖,“去你的断头吻……”她脑中一片空白,尽力地想才抓到一点星光,“你不想娶我吗?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你要是死了,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秦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仍是轻笑,“有子茂照顾你,我很放心。”
“去他妈的子茂!”苏络扬手打了秦怀一记耳光,“为什么不是你照顾我?他也活不长,他也要死了!你居然把我托付给一个短命鬼!你们两个短命鬼为什么都来招惹我!”泪水模糊了双眼,苏络已分不清自己是到底是在“说”,还是在“喊”,喉咙干涩得发疼,比喉咙更痛的却是心底,像被人生生撕裂般难过。
秦怀心疼地上前,想再将苏络拥入怀中,苏络却推开他,擦擦眼泪,大声地喊狱卒过来,跨出大牢前她回头道:“如果你死了,我就嫁给万燕归,我让他把我折磨到死!我让你心疼!我让你做鬼也不得安生!”
“络儿!”秦怀的喊声没能留住苏络,苏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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