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谢谢您。”
“今天你会早点回来的吧?”母亲问道。
“嗯,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不过可能还得上别处一趟。”
久美子这么说,是因为她突然渴望去见见添田。这样一来,回家的时间就会变晚。不过她并不想把要和添田见面的事情告诉母亲。
“那你可得早点回来啊。”
母亲挂了电话。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久美子都没有心思工作。母亲为她念的那段话,迟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先前节子的一席话,也让她很是在意。
她的心情难以平静,想到要在这种状态下工作到傍晚,真是太痛苦了。久美子心神不定,干脆给报社打了个电话。添田正好在报社。
“前些日子多谢招待。”
添田先为前一阵子上她家做客道了谢。在那之后,他已经有两个多礼拜没有见过久美子了,所以他并不知道久美子去给笹岛画家当模特的事情。
“我有些事情跟您说,想马上见您一面。我十二点到一点午休,如果您方便的话,我在我单位附近等您。”
“好,”添田回答,“正巧我也有事要到那儿去,抽时间聊个三十分钟还是没问题的。要不在你单位附近的咖啡厅碰头吧?”
“好,那就麻烦了。”
久美子报出咖啡厅的名字,挂断了电话。不用等到傍晚就能见到添田真是太好了。
十二点一过,久美子便离开单位,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店门口停着一辆报社的车。
添田就坐在门口的包厢座上,喝着果汁。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见久美子神色不太对劲,添田脸上收住了笑容。
“添田先生,二十五号的晚报上不是登了画家笹岛自杀的消息吗?”久美子问道。
“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
“是这样的……我一直没机会告诉您,其实我之前连续两天去那位画家家里,给他当模特来着。老师去世的前一天,不,其实是他去世的当天,我还去过他家呢……”
“哎?你说什么?”
添田松幵嘴里的吸管,目瞪口呆。之后他便露出了分外关切的神情,让久美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好好讲一遍。久美子说完之后,他又问了不少问题。
最后,久美子提到了泷良精寄到家里的加急明信片。添田露出严肃的表情。
“笹岛先生给你画的素描有八张,可是警方只在他家里发现了一张没有画完的?”他挠了烧头问道。
“是的,这件事警方也问了很多遍。”
“我也觉得笹岛先生应该不是对画不满意,把画撕了或烧了……肯定是落到其他人手里去了。这事有必要好好调査一下。”
“调査?”久美子吓了一跳,“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画跑到我不认识的人手里,很难受而已。没必要调查吧……”
“也许你觉得无所谓,不过我觉得这事儿最好仔细调査一下。”
“可是……”
“哦,是我想要査一査,你不用担心。”
添田没有给久美子回旋的余地。
“对了,那几张素描,画得像不像你啊?”
笹岛画家画的是具象画,风格写实。他经验丰富,以久美子为模特画出的素描,自然和久美子很像。
“嗯,”久美子点了点头,“我看过那素描,特征抓得可准了,我看着看着都怪不好意思的。”
“啊,我也想看一看呢……”
与久美子分别之后,添田立即驱车去了世界文化会馆。
会馆位于高台娴静的一角。这里常有世界各国的外宾到来,建筑物本身也很现代化,非常壮观。附近还有许多外国公使馆。
添田让车停在了门口。
他推开厚重的旋转门,宽敞的大堂映入眼帘,接待处就在角落里。那是个长长的柜台,就像酒店前台一样。
添田走向柜台。两名身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站在那里。还有一位打着蝴蝶领结的中年男人,弯腰坐在办公桌后。
添田掏出名片说道:“我是为了泷先生的事情来的。”
正在办公的男子比服务员的反应更快,立刻站起了身。
他戴着眼镜,留着短短的胡须,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他看了看添田的名片,又看了看添田的脸。
“听说泷先生去旅行了?”
添田说着,而对方则露出惊愕的表情。
“我就是来了解这趟旅行的事的。”
“是的……”
没想到打着蝴蝶领结的男子随口说道:“消息真够灵通啊……”
听到这话,添田反倒一愣。事情不简单——记者的直觉如此告诉他。他的职业本能也让他立马变得不动声色。
“能否接受我的采访?”
男子看了看名片,上面写着一流报社的名字。他一脸为难。
“我知道您很忙,可请您一定答应……”见男子没有立刻作答,添田赶忙补充道,“我也知道泷先生去了浅间温泉。要是直接采访泷先生,肯定要花些时间,所以想先问问会馆这边。”
添田的虚张声势奏效了。男子无可奈何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这边请。”
他走出了柜台。添田内心激动不已。
打蝴蝶领结的男子把添田带去了门廊,那儿能俯瞰到一个纯日式的宽敞庭院。泉水在阳光下泛着光,附近的桌边围坐着几个外国人,看上去是一家子。周围绿意盎然,衬得人脸都有些发绿了。
“请。”男子示意添田坐下。
“您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男子再次感叹道。
消息灵通——添田在脑中飞速分析着这句话的意义。肯定是出事了!而且是泷良精身上发生的变化。作出这个推测用不了他多少时间。
“泷先生为什么辞职了?”
添田豪赌了一把,不过他对自己的推论信心十足。
对方果然上钩了。
“我们也想不明白。”他一脸困惑地道出实情,“毕竟他是在旅游的时候寄来了辞呈。”
“啊!?”添田反倒一时惊讶得结巴起来,“那他、他辞职的原因是……?”
“说是健康出了问题,想要休息休息,而且还是写信辞的,我们都没法追问……”
“恕我冒昧,”添田忽然想起了什么,“请问您是?”
“我是总务课的主任。”
“是这样啊,真是失礼了。那您收到泷先生寄来的辞呈之后,有没有立刻打电报或是长途电话确认他的意向呢?”
“问题是,我们就是联系不上他。”总务课主任的表情越发困惑了,“信上只说他在信州浅间温泉,也没说在哪家旅馆,想发电报也没法发啊。”
添田听到这儿,意识到泷的辞呈与寄到久美子家的明信片是用同一种方法寄出来的,上面都没有写他人住的旅馆。
“泷先生以前流露过辞职的意思吗?”
“不,他以前从没提过这事儿,所以我们也觉得很突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健康情况怎么样?”
“嗯……泷先生的身体还挺好的,我从没见他生过病,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因为健康原因辞职。”
“如果健康问题只是借口,那泷先生辞职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呢?您有头绪吗?”
“完全没有啊,泷先生来我们这儿之后,我们联盟的业绩上去了不少。我们也希望他能继续领导我们联盟。这次的事情真是晴天霹雳,这该如何是好啊。”
打听到这么多就足够了。添田谢过主任,站起身。
“添田先生,”总务主任在他身后说道,“我们还不想把这件事公开,在泷先生去留的处理决定下来之前,我们不希望这件事见报。还请您体谅。”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我不会立刻公开的。”
添田露出微笑,让对方放心。
他的眼前浮现出厌恶自己的泷良精的脸庞。
10
添田彰一回到了报社。
泷良精辞去了世界文化交流联盟的理事一职——这件事本身并不足以成为新闻。联盟只是个文化团体,并没有很重要的社会地位。只是泷良精本是这家报社的总编,与报社多多少少有些关联。然而,即使这条消息有那么些新闻价值,添田也不准备把它告诉任何人。
添田想要査清泷究竟住在浅间温泉的哪家旅馆。信封上写着的温泉的名字应该不是假的。
添田走去通信部,让他们联系松本分部。十分钟后电话就接通了。
他并不认识接电话的人,不过从声音推测,对方还很年轻。对方说自己姓黑田。
“我有件挺麻烦的亊情想拜托您。”添田打了个预防针。
“请说,是什么事啊?”
“我想找一个住在浅间温泉的人。”
“好,浅间温泉不远,而且联系起来很方便,没问题。请问他住在哪家旅馆?”分部的人问道。
“麻烦的就是我不知道旅馆的名字,要是有名字就方便多了,可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浅间温泉大概有多少间旅馆啊?”
“嗯……大概二三十家吧。”
“这么多啊?”
“不过一流旅馆没有那么多,您要找的人平时会住好旅馆吗?”
平时肯定会。然而从东京仓皇逃至浅间温泉的泷良精也有可能故意选择二三流旅馆。
“这……我也不湥С!
“是吗。请问那人叫什么名宇?”
泷良精——这个名字差点就说出口了,可添田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他毕竟是报社的前任总编,即便是年轻的分部员工肯定也听说过。这时说出这个名字就麻烦了,况且他也不觉得泷会用真名住宿。
“我觉得他应该会用假名,至于他用的是什么假名就不清楚了。能不能请您根据他的长相来找?”
对方有些发愁,默不作声。
“我知道您很忙,可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啊?”
“哦……帮忙是可以,但是又不知道旅馆,又不知道名字,査起来会很麻烦啊。”名叫黑田的分部员工头疼地说道。
“实在对不起。”添田道了个歉,“可我真的有急事要找这个人。我会把他的长相特征告诉您的,能不能帮我跟旅馆那边打听打听?”
“嗯……好吧,您请说,我会尽力的。”
“那就拜托了,他的特征是……”添田说了说泷良精的年龄、面部轮廓、发型、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整体印象等等。对方好像在拿笔记录,回答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知道了,”分部员工的声音又变响了,“那找到之后要我立刻通知您吗?还是需要我们这边做些什么?”
“找到了之后千万不要让他本人发现,直接通知我就行。”
“好的,那我这就打电话问问。有了结果我会立刻通知您的。”
分部员工再次确认了添田的姓名后,挂断了电话。
添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想到也许要两三个小时才能等到松本分部的回电,他有点坐立不安。
政治部长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和客人说笑着。这位部长是泷良精的得意弟子,这次的事情要是被部长知道了可就糟了。添田故意去通信部打电话,正是为了避免电话的内容被部长听见。
前一阵子部长刚提醒过添田。他听说添田在采访战时外交的奇闻异事,明确表示最好不要继续进行了。添田觉得,这绝非部长个人的意见。他见过泷良精之后不久,部长就发表了意见,也许是自己的釆访让泷感到了不快,于是泷就联系了部长,让他阻止添田。
泷良精明显不想提及在中立国病死的一等书记官野上显一郎。见添田前来采访此事,他便起了戒心。添田总觉得部长是在泷的示意下提醒自己的。
部长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客人正要站起身,突然,通信部的年轻员工来到添田身后说道:“松本分部有人找。”
添田正要朝通信部走去,只见部长的脸突然转了过来。添田感觉到了部长灼人的视线,可部长不可能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拿起通信部的听筒,对方就立刻说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个人。
“找到您要找的那个人了。”
“是吗,太谢谢了!”
添田激动不已。
“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不过我一说大致特征,对方就说有个从六天前开始入住的人很像。”
一个人——听到这儿,添田确定,那就是泷良精,绝对没错。
“是哪一家旅馆?”
“叫‘杉之汤’。在浅间温泉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可也算是一流的了。”
“原来如此,那他是用什么名字登记的啊?”
“山城静一,年龄写的是五十五岁,职业是公司职员,地址是横滨市鹤见区XX町。”年轻员工说道。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添田抵达松本。
添田没有去分部,而是直接从车站打车去了浅间温泉。
秋高气爽。穗高的山脉覆盖着厚厚的新雪,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稻田里只剩谷茬。从车窗往外看去,沿途是一望无垠的苹果园,红色的果实挂在枝头。
浅间温泉位于缓坡上方。整座小镇沿着这条坡道而建,呈细长形。旅馆的名字各有特色,井筒之汤、梅之汤、玉之汤等等,而杉之汤位于温泉最深处,再往里走就是山坡了。
添田在旅馆门口下了车。
走进大门,女服务生们立刻迎了出来。添田让她们喊来了账房的负责人。
“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山城静一先生住在这儿?”
出面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掌柜。
“哦,山城先生是吧,他今天早上退房了。”
糟了——添田心想。昨天对方在电话里说,泷良精已经住了六天了,他曾考虑过他退房的可能性,果不其然……早知如此,就该让分部的年轻人帮忙盯着才是。
“他直接回东京去了吗?”添田失望地问道。
“这……他没说他要去哪儿。”
“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嗯……应该是七点半前后吧。”
添田看了看贴在柜台后的列车时刻表。松本有一班新宿方向的慢车,八点十三分发车,也许泷良精坐的就是这一班。
“这是我的名片。”添田取出名片,递了过去。
“请问那位客人出什么事了吗?”见对方是报社记者,掌柜立刻表现出了兴趣。
“哦,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在找这个人而已。请问他住店之后有没有寄过信?”
“啊,寄过!当班的女服务生还向我拿过邮票,我记得很清楚。”
肯定没错。那个“山城静一”正是泷良精。那封信,肯定是寄给世界文化交流联盟事务局的辞呈。
添田这才掏出泷良精的照片。
“请问是不是这个人?这是他以前的照片,比现在年轻一些,请您仔细看看。”
拿柜接过照片一看就说:“就是他,错不了。以防万一,我去把当班的女服务生叫来吧?”
不一会儿,女服务生就来了。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很矮,胖嘟嘟的,声音有些沙哑。
“啊,是他,不过照片上的他好年轻啊,”她仔细看过照片说道。
“那位客人,”添田向她问道,“来旅馆时,是怎样的境况?”
“此话怎讲?”女服务生睡眼惺松地望着添田说道。
“就是……怎么说呢,他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嗯……没有啊,他很少说话,每天泡泡澡,看看书什么的,还去周围散个步。感觉很沉稳,很绅士。”
“这样啊……那他住店期间有没有打过电话?”
“没有,没打过,也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那肯定也没有人来拜访他吧?”
“您是问从外头来的客人吗?”这时,女服务生脸上出现了添田始料未及的表情,“有啊,有客人来找过他。”
“喔?有人来过?”
“是的,就是昨天晚上,有两位男性客人来找过他。”
添田大惊失色。“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
掌柜见两人要谈上一段时间,就建议道:“您请进吧!”
他把添田带去了大门旁的会客室。
这里是专门为等候的客人准备的,还放着一台电视。墙上挂着风景照片。
“太打搅了!”
添田明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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