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将周光磊致函周培源及致函本报编者函分别照刊如下:
周光磊致周培源函
培源学长大鉴:
9月12日去信已谈及,倘一切安排顺利,弟定当于年底返国,作为期一年之研究。今又急急修书,乃因有一要事相告。9月14日,弟与留管组之戴莲如女士及不久前来美研究之邓梓(质)方君于华盛顿一家饭馆晚餐,约7时许,突见彭加木兄随同二美国人步入馆内,弟等殊为惊奇。7月中曾见报纸及国内亲友来函谓:彭兄6月下旬考察罗布泊时失踪,有说为俄谍挟持。何以会在此地出现?弟等既惑又喜,当即趋前问候,未料彭兄竟当面不认,谓其并非彭加木,随即与二美国人匆匆离去,不在该馆用餐。弟三十年前与彭兄交往甚密,去春返国亦曾晤面,邓君更是彭兄学生,岂有认错人之理?唯彭兄若无苦衷,当不致如斯否认,这是否是美国中情局搞的鬼?令人费解。有关是日见到彭兄详况,弟有专函禀告淑芳嫂。现将该信影印存本寄上,因事关重大,请转方院长查个水落石出。顺颂
钧祺!
学弟周光磊
1980。9。20。
可惜,缺少一帧彭加木在华盛顿的照片!
虽说拿不出照片,《中报》唯恐读者不信,还登出了周光磊为此事写给北京大学校长周培源的一封信的影印件。在信中,周光磊自称是彭加木30年前的老朋友,交往甚密。
在1979年春天,周光磊回国时,还见过彭加木……
周光磊既然是彭加木的老朋友,在美国华盛顿绝对不会看错人。
周光磊在写给周培源的信中说,“突见彭加木随同两个美国人步入馆内,当即趋前问候,未料彭兄竟当面不认,随即与两美国人匆匆离去”。
周光磊信中注明,邓质方“曾是彭加木的学生”。信中还说,他已把在华盛顿见到彭加木的“详况”“专函禀告淑芳嫂(彭加木夫人),现将该信影印存本寄上。”
香港《中报》不仅披露了周光磊给周培源的信件全文,而且加了“编者按语”,还配发了社论《彭加木失踪之谜》。
另外,香港《中报》配发了彭加木简历和在罗布泊失踪的经过,还刊登了一篇题为《第一大新闻》的短文,声称《中报》这条“独家新闻”是该报“创刊以来所获得的最大新闻”。
《中报》的奇闻刊出之后,海外一片哗然。美国合众国际社立刻转发。日本《产经新闻》马上予以转载。美国之音广播了,台湾的广播电台也立即播出……
在这场沸沸扬扬的新闻闹剧之中,仿佛彭加木成了一个神秘的人物。
为了澄清事实,新华社记者进行了调查。
奇闻中提及的邓质方倒确有其人,乃是邓小平之次子,而且在美国。但是,邓质方明确地告诉新华社记者:9月14日前后,他在美国罗彻斯特,根本不在华盛顿。他从未在美国见到过彭加木。他不认识周光磊其人。
奇闻中提及的戴莲如也确系中国驻美大使馆工作人员。她说,“9月14日这天,我除了到大使馆附近的一家商店买了点东西外,全天都呆在大使馆内。我根本不认识周光磊。邓质方也不认识周光磊,又不在华盛顿。说我们二人同周光磊在华盛顿的饭店里吃饭,见到彭加木,岂不荒唐!”
在三人之中,邓质方和戴莲如都否认了在华盛顿见到彭加木。那么,剩下的唯一见证人,便是那位周光磊了。
周光磊寄给香港《中报》的信件上注明:“寄自美国西弗吉尼亚州惠林市。”
新华社记者向该市电话局查询,据答:“本市电话册上没有周光磊其人。”
另据查,1979年春的归国人员名单上,也没有周光磊其人。中国科学院要院外事局和上海分院核查,结果都不曾接待过周光磊其人。
周培源说:“我从不认识周光磊。”
彭加木夫人夏叔芳对新华社记者发表了谈话:“我们从来就不认识周光磊这个人,彭加木也从来没有谈起过这个人。周光磊既然自称30年前就同老彭交往甚深,还称呼我什么‘淑芳嫂’,把我的名字都写错了(把‘叔’错成‘淑’),这怎么可能是老彭‘交往甚密’的老友?至于‘周函’中提及的‘去春返国曾(同彭加木)晤面’,这也是胡诌。我们没有接待过这个人。”
关于夏叔芳名字的来历,据1980年7月6日我在新疆马兰采访夏叔芳之兄夏镇澳教授时,他告诉我,夏家兄弟姐妹颇多,兄弟以夏镇欧、夏镇美、夏镇澳、夏镇英、夏镇远命名,而姐姐则以伯仲叔季命名,即夏伯芳、夏仲芳、夏叔芳、夏季芳。夏叔芳在姐妹之中排行第三。正因为这样,把她的名字写成“夏淑芳”,表明对她完全不了解。
新华社记者的调查,以铁的事实戳穿了那个所谓“周光磊”编造的谎言。
1980年11月6日,中国驻美大使馆官员对新华社驻华盛顿记者发表谈话,断然驳斥香港《中报》刊载的离奇谣言。这位官员说:中国大使馆不知道有“周光磊”其人,更谈不上有“周光磊”。
1980年11月18日,《人民日报》刊登新华社消息,正式辟谣。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广播了新华社辟谣的消息。彭加木究竟怎样失踪的?彭加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长江”发出紧急电报
1980年6月16日夜10点10分,新疆罗布泊附近中国人民解放军马兰基地的电台,突然收到代号为“长江”的一份求援电报:
我们今天20点到达库鲁库多克地区西大约十公里地方。我们缺油和水。请紧急支援油和水各500公斤。在18日运送到这里。请示作战处办理,请转告乌鲁木齐。另,捕获一头野骆驼。
长江
电报很快就被送到马兰基地驻军作战处处长周夫有手中。
周夫有,中等个子,50来岁,办事一向干脆利落。然而,这一次他看到电报,眉宇间却皱起了深深的皱纹。他明白,“长江”就是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科学考察队的代号,据周夫有告诉笔者,他在这个地区工作20多年了,只消一听地名,不用查地图,就知道它在什么位置。这一地区的有些地名,还是周夫有和同事一起取的呢。比如,20多年前,他们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黄羊,便把那个地方取名“黄羊沟”;有一个地方位于孔雀河畔,他们对“孔雀开屏”中取义,命名为“开屏”……
尽管周夫有对罗布泊地区如此熟悉,可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库鲁库多克”这一地名。周夫有打开五十万分之一的地图,细细寻找着,依旧查不到“库鲁库多克”,而只有“库木库都克”。
周夫有除把这一求援急电转告上级领导及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之外,立即请报务员复电考察队:“报告宿营点坐标”。
很快地,上级领导通知周夫有,同意用飞机调运急救物资。
然而,考察队究竟在哪里?直到翌日9点30分,“长江”复电了:
我们无法前进,请飞机前来支援。标志:一杆红旗。地点:东经91°50′,北纬40°17′。
周夫有赶紧查看地图,原来,正是在库木库都克附近。这表明,他们在电报中把库木库都克误为“库鲁库多克”。
经过请示、联系之后,周夫有于当天11点30分,复电“长江”:
飞机18日到达库木库都克。你们不要动,待命。
从乌鲁木齐到库木库都克,空中距离近千公里,库木库都克附近是一片沙漠,一般飞机无法着陆,只有直升机才能担负起救援工作。不过,直升机的飞行速度不快,又不能6航,需要在途中加油。
当天下午,一架直升机从乌鲁木齐飞到了罗布泊附近驻军基地马兰。
加足汽油之后,周夫有坐上直升机,飞到一个前沿阵地“720”。飞机到达那里,已经是晚上10点20分了。
前沿阵地“720”的战士们一听说考察队求援,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战斗。本来,那里的水都是用汽油铁桶装的,战士们怕水有汽油味,不好喝,便到处寻找塑料桶。炊事1赶紧腾出装酱油的塑料桶,用它装足了清水,运上了飞机。至于汽油,按照规定是不能用飞机运输的。因为汽油易燃,万一在途中燃烧,会造成严重事故。“720”基地用电报告知科学考察队,只能用飞机运水。
17日晚9时30分,“720”基地驻军的电台收到“长江”的紧急电报:
你们的电报没有提到空运汽油。这里缺汽油500公斤。18日凌晨2:00联络,有重要情况报告。
有什么重要情况呢?为什么在这份紧急电报中,对“重要情况”不透露一个字,一定要等到凌晨二时才报告呢?
周夫有赶到“720”基地之后,心里非常焦急,猜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问题。
这时,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手表上的秒针,在按部就班地渐渐移动着,一点也不理会那一双双紧盯着它的焦灼的目光。
好不容易到了凌晨两点,无线电波终于传来了“长江”发出的惊人消息:
彭副院长17日10时一人外出未回。我们正在继续寻找。请作战处立即(将此事)告诉新疆分院常委。请派飞机寻找并告知飞机起飞时间。
◆作战处长回忆事件经过
“彭副院长”是谁?
他,就是本书的主人公——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研究员、植物病毒专家彭加木。
周夫有认识彭加木。记得,在1979年5月,彭加木曾经到过马兰,与周夫有见过面,谈罗布泊考察问题。
周夫有明白,直到凌晨二时,考察队把这一重要情况电告,这意味着考察队经过多方查找,未能找到彭加木,这才郑重地请部队“派飞机寻找”。
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的考察队,是在当地驻军的支持下进行科学考察的。部队派出了无线一连分队长萧万能,在考察队里负责通讯联络工作。周夫有为了详细了解情况,当即用无线电话与萧万能通话,但是话音不清。周夫有只是听清楚几句,即彭加木出走时留下纸条,说是往东找水井。
18日凌晨二时半,周夫有发出电报给考察队,要求他们原地待命,等待部队派飞机送水、找人。
由于这一突发情况紧急而重要,周夫有在凌晨四时向马兰基地部队参谋长报告。参谋长指示:“找人为主!”显然,参谋长以为,迅速出动飞机寻找彭加木,比运水给考察队更加紧迫。
周夫有通宵未眠,忙于调动飞机,寻找彭加木……
周夫有处长告诉笔者,1980年1月9日,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打了关于在罗布泊进行科学考察的报告,希望得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驻军的支持。
1980年2月初,中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汪锋在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的报告上作了批示,表示同意。报告转给了新疆军区萧司令、谭政委,他们也都批示同意,并指定由新疆军区张副司令主管这一工作。
2月5日,新疆军区作战处给马兰基地参谋长发了电报,告知有关情况。参谋长把任务交给了周夫有,要他主办。
周夫有召集马兰基地相关部门开会,提出两条意见:一是有几个地区,由于涉及重要军事机密,考察队不能进入;二是考察队需要部队支持做哪些工作,请说明。
周夫有写了报告给新疆科委,转给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
2月13日,周夫有与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科学考察队见面。他记得,考察队只是提出,希望部队能够派出通讯人员携电台与他们一起工作。另外,在紧急情况下,给予帮助。
4月23日,周夫有因心脏病住院。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陈善明来马兰,到医院看望他,周夫有告诉陈善明,有三个地区涉及保密问题,希望他转告科学考察队,不要进入这三个地区。
周夫有回忆说,5月3日,彭加木率十人科学考察队从乌鲁木齐来到马兰。5月5日下午,周夫有从医院里出来,跟彭加木见面。彭加木说,科学考察要分两期进行。当时商定第一期在10月进行,第二期在11月或者12月进行。
彭加木的计划是从北向南穿过罗布泊,到达米兰,再回到马兰。
周夫有问彭加木,“有没有把握穿过罗布泊?”
彭加木的回答非常坚定:“能!一定能够穿过去!”
本来,彭加木计划从43号基地走的。他听取了陈善明的意见,改为从“720”基地走,因为“720”基地离罗布泊不远,并决定把电台设立在“720”基地,不放在红山。
周夫有问彭加木,“给养有无困难?是否需要部队帮助?”
彭加木回答说,“生活上的事,问题不大。”
周夫有派出报务员小萧和小刘给彭加木。小萧随考察队进入罗布泊,小刘在720基地。每天晚上,小萧都和小刘联络一次。小刘再向马兰基地作战处值班室汇报。
周夫有拿出作战处值班室的记录给笔者看,彭加木所率科学考察队进展顺利,平安无事。
周夫有指着6月8日的记录说,这是科学考察队穿过罗布泊之后,从米兰发出的电报:“我们已安全抵达米兰农场,请院党委复示。”
接下去的记录是:“院党委复示,按原计划行动。”
此后的电报记录,都是平安无事,没有发生特殊情况,直至6月16日夜10点10分发出请求部队支援汽油和水的电报。
周夫有说,科学考察队除了向我们求援之外,还请小刘通过邮电局发明码电报给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汇报因汽油和水用尽、请求部队给予支援的情况。
周夫有接到科学考察队的求援电报之后,马上着手准备飞机、水和汽油。他准备调动五百公斤的水和五百公斤的汽油。他调了一辆军用大卡车运油,与一台越野车同行,前往“720”基地,给考察队送油。至于调动飞机只能运水,必须经军区首长同意。由于库木库都克没有机场,只能派直升机送水。
6月17日上午,周夫有向新疆军区请示,调动直升机为科学考察队送水。军区首长马上批复同意。
当时,马兰基地的永红机场没有直升机,要从乌鲁木齐调来。乌鲁木齐空军指挥部派出了“4641”号直…5型直升机从乌鲁木齐飞往马兰。这架直升机的机长兼驾驶为于瑞棋,副驾驶为佟青智(锡伯族),领航员周怀修。
周夫有估计,把水送到库木库都克,要到18日。
于是,周夫有给科学考察队复电:“飞机18日到达库木库都克。你们不要动,待命。”
当天下午,当“4641”号直…5型直升机从乌鲁木齐飞抵马兰基地的永红机场之后,周夫有乘坐直升机赶往“720”基地,在那里指挥给考察队送水与送油。
不料,就在当天深夜,周夫有在“720”基地收到考察队的电报,得知情况有了急剧的变化。翌日凌晨,周夫有获悉,彭加木失踪!
◆彭加木提议从罗布泊东进
彭加木,55岁,稍高的个子,不胖,脸形上方下尖,仿佛是一个正方形下边装着一个等边三角形,前额宽广,朝前凸出。他的头发朝后梳,白发并不太多,皮肤白皙,略微带点病态的黄色,脸上皱纹不多。他讲话声音不大,带有广东口音,讲话缓慢。然而,一旦激动起来,话也讲得很快,头颈上的青筋明显地怒张。他戴着一副茶褐色边框的近视眼镜,度数不深。
“彭加木”这个名字,对于上了年纪的读者来说,大都是很熟悉的。在1964年,全国各报刊曾以这样的标题,显着报导过他的感人事迹:
《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让青春放射出最瑰丽的光彩》
《无畏的战士》
《科学的战线的硬骨头》
《活着就为闹革命》
《生活中的萧继业》
《有限的生命无限的生命力》
……
在1964年,彭加木被提升为副研究员。
在那场“史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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