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芸终于再次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段德昌，他骑着那匹白马站在山岭之上，楚芸望着这个熟悉的身影，激动万分，她喊着“段德昌、德昌！”一边喊一边不停地晃着胳膊向段德昌招手，向山上跑去。段德昌下战马迎了过来，不过，他首先拥抱的是独立师的卢冬生，无数红军战士随着段德昌跑下山坡，迎接卢冬生率领的游击队。两支部队会师了，战士们拥抱、欢笑在一起。段德昌松开卢冬生，又热情地新到来的战友们一一握手。
楚芸被激动的人群挤在了外面，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一时间有些失落。她转过身，呆呆地望着那一片雄伟起伏的山峦，有些苍凉，这和水际无边的洪湖是截然不同的环境。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是段德昌！楚芸的心几乎蹦了出来，段德昌将一把将楚芸抱在了怀里，说道：“楚芸，你活着回来了！”楚芸激动地转过身，伸出手搂住了段德昌的脖子，说道：“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红三军主力退出洪湖根据地后，转战三个多月，迂回行军七千余里，最后进入湘鄂边的鹤峰地区。红军转战途中，一面经受国民党军的围追堵载，一面在内部还在进行着肃反，以致损失巨大，由三万多人减员至四五千多人。卢冬生率领的独立师游击队与红三军主力在鹤峰地区会师，带来千余人的队伍和数万银元，为贫困交加的红三军补充了给养血液。
中央分局对考虑到部队大量减员情况，对红三军进行了重新整编，七师、八师、九师共三个师中，红八师损失很大，撤销编制，余部与卢冬生的独立师合编为教导团，贺虎与赤卫队的廖东升也都编入教导团。在红三军军部，贺龙高兴地对卢冬生说道：“你给红三军带来了很大补充，你们还带了好几万银元，真是解决大问题了。中央分局已经决定，你的部队编成教导团，你任团长，作为红三军全军的预备队。”卢冬生说道：“请贺老总放心，我们教导团保证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贺龙满意地点点头，又看见了一边站着的楚芸，便说道：“我们的女英雄侦察员也归来了，你是回到卫生部，还是在教导团工作。”楚芸说道：“我听组织的安排。”卢冬生说道：“楚芸同志有文化又能打仗，我有心将楚芸留在教导团工作，但是段师长不干。”在一旁段德昌连忙抢过话：“楚芸同志现在已经是我们九师的参谋。”贺龙哈哈大笑：“应该首先满足段师长的需要。”
贺虎留在了教导团，政治保卫局特务队的李洪波见到贺虎，上前狠捶他的胸膛，问道：“我们从洪湖突围后，都以为你死了，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为什么不回特务队？”贺虎拉着李洪波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看了四周无人，就说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就跟你说实话，我不想再杀自己人了。”李洪波听了默然。红三军离开洪湖后，转战数千里，一路上就没停止过肃反杀人，这让李洪波最后也深感困惑。
离开军部的时候，段德昌对卢冬生敬个礼，说道：“谢谢你把楚芸给我带回来！”说着便拉着楚芸上了自己的战马，楚芸道：“你不是说过让我在医院工作吗？”段德昌道：“现在我需要你在我身边！”说着两腿一夹马肚，战马奔驰而去，战马跃上山梁驰骋在鹤峰的险峻的山路上。鹤峰地区与洪湖不一样，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水面，但有雄山峻岭，楚芸向右侧一看，是陡峭的悬崖，吓得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了眼，骏马奔驰在山岭之上，又感到很兴奋，她说道：“我们是在飞吗？”
第四十三章 一顿美餐
德昌将楚芸带到了九师师部，屋子里已经备好了一桌菜，桌前还坐着两个人。段德昌对楚芸说道：“楚参谋，你认识一下，这是咱们的师政委宋盘铭同志，这位是师参谋长王炳南同志。”又对他们两人说道：“这是我们师新来的参谋，楚芸。”宋盘铭道：“早就知道段德昌麾下的英雄侦察员，果然是英武。”王炳南则干脆说道：“有眼光，段师长的媳妇果然漂亮！”这话让楚芸一时间满脸绯红。
这桌饭很简单，只有苞米、稀饭，与在洪湖时没法比。几个人举杯相祝1933年的新春即将来临，楚芸的碗里倒的是茶。席间，警卫员端上来一道粉蒸肉。宋盘铭道：“这是段师长最喜欢的一道菜，这几个月基本吃不到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我吩咐炊事班专门从老乡家买的肉，终于可以和段师长一起打牙祭了。”但见楚芸有些发愣，段德昌问道：“你发什么傻？”楚芸道：“我想起了段师长在洪湖的摆的那次家宴。”段德昌一听，便说道：“韩英同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她是我的老战友，她的牺牲是革命事业的重大损失。我们每牺牲一名同志，我们的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我们会为她和牺牲的战友报仇的。”段德昌又问道：“后来你又见到柳克明和谢老了吗？”楚芸点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怎么回事？”段德昌问。楚芸道：“就在我们突围的那天，柳克明被政治保卫局处决了，是我亲眼见到的。而且，我听说被关押的一千多个改组派，在突围前夕几乎全都被杀掉了。”“那谢老呢？”“谢觉哉很幸运被救了下来，他转道去中央苏区了。”宋盘铭道：“洪湖撤退前夕杀了很多改组派，这件事我们都听说了。政治保卫局审判长朱勉之突围后向我们坦白了这一切，他还承认对革命犯了罪。但他随后也被夏曦处决了。”段德昌愤而猛拍桌子：“这个夏曦，闭上眼睛不听同志的批评意见，睁开眼睛就要杀人，枉杀了多少自己的同志！我们师的前任政委陈培荫、参谋长张应南、政治部主任刘鸣先就是被他一个个掉肃的，这样下去，下一个不知会轮到谁。我们从洪湖突围以来，转战三个多月，由过去三万人到现在仅剩下四千多人，但他仍然几乎天天捉人、杀人。再这样下去，红军部队非垮在他的手里不成！”
宋盘铭说道：“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就讲些高兴的事吧。楚芸，你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主力部队，这是革命事业的一大喜事。而你自己，也找到了段德昌同志，这又是你的大喜事。我直接问你，你爱段师长吗？”楚芸点点头，大方地说：“我爱他。”“德昌，你喜欢楚芸吗？”段德昌道：“当然。”“那好，春节除夕就要到了，我们搞个小型仪式，算给你们俩办婚礼，怎么样？”楚芸羞红了脸，说道：“我听宋政委的。”王炳南一拍大腿道：“好的，我们举杯，为新人先干上一杯。”一行四人举杯相庆，其乐融融，似乎暂时忘却了面前的困苦。
第四十四章 幸福时光
这是一个幸福的夜晚。送走了宋政委和王参谋长，楚芸和段德昌走出师部，望着寂静的夜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山区，没有污染，星光璀璨，分外清晰。自分别三个多月来的与段德昌再次相聚，让楚芸格外珍惜眼前的幸福。楚芸依偎在爱人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既充满幸福又隐隐地感到某种不安：自己的幸福能持续多久，段德昌的命运能够改变吗？她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能够活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吗？那一天，没有了战争，没有了流离失所，没有了杀戮，没有了肃反，人们在享受着和平和安宁。”段德昌说道：“我相信这一天会来的。你要相信，绝大多数老苦群众盼望着红军，希望翻身解放。”楚芸知道段德昌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此时此刻，还是把握住眼前的幸福。楚芸望着天空，心中默默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愿：“我想带着我爱的人回到未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让他免除灾祸，你能帮助我吗？”但天空中只划过一道流星。
段德昌搂着楚芸的肩膀，说道：“我不知道未来具体是什么样，但我们都在为心目中美好的未来而战斗。我相信，我们的战斗是会取得胜利的。”他将楚芸搂在怀中，楚芸伸出胳膊也搂住段德昌的脖子，热烈地吻着，自己似乎熔化在那一片的迷离的柔情当中。
第二天，楚芸起得很早，她做了早饭，物资贫乏的红军，只有稀粥和苞米，段德昌却十分满足，他感叹道：“又有家了。”楚芸一脸幸福，她说道“只是比洪湖差远了。”段德昌啃了几口苞米，若有所思地说道：“卢冬生在鄂西坚持了几个月，一支小小的游击队发展到千余人，如果我们也打回洪湖去，肯定会重新发展起来的。”楚芸大概记得，洪湖根据地丢失后并没有恢复，但对于物产丰富、渔米之乡的洪湖，的确也令人向往。她不禁问道：“我们有力量恢复洪湖根据地吗？”段德昌道：“事在人为，两年前红二军团主力南下，洪湖根据地兵办空虚，在敌人的围剿下基本失陷。但是，我们依靠三个不完整的营，重新打出一个红九师，恢复了洪湖苏区。我相信，根据地的群众都在盼望着我们红军能够打回去，在洪湖，人们都想着共产党，心向红军，那里有无穷的人力。”楚芸有些疑虑地说道：“你也知道，洪湖地区肃反杀的人很多，群众意见很大，失去了一部分民心，我们打游击的时候，许多群众还心存疑惧，这是我们游击队始终站不住脚的重要原因。”段德昌道：“我们再也不能搞这种亲者痛仇者恨的事情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向中央分局谏言，要改变目前的肃反政策，争取群众的支持。”段德昌的一片赤诚和执着，令楚芸十分感动，她情不自禁地搂住段德昌的胳膊，说道：“如果你下了决心，我要跟你一起走，跟着你重新打回洪湖！”段德昌将楚芸搂抱在怀里，说道：“放心吧，我们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这时，通讯员敲门进屋，通知段德昌去中央分局开会。段德昌三口两口吃完饭便随通讯员走了。段德昌离去后，楚芸陷入一种莫明的苦恼和忧虑，不知为什么有些段德昌一走就回不来的恐惧。
第四十五章 一意孤行
中央分局会议室。主持会议的夏曦拿出了一封信，说道：“今天我们专门讨论这封信和下一步的战略行动”原来，这是统治湖南桑植地区的一方军阀、国民党34师师长陈珍渠送给贺龙的一封信。出于保存实力的目的，陈在信中提出，可让出一部分地盘，与红军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
贺龙说道：“我和关政委经研究都一致认为，可以和陈珍渠达成协议，以换取红军的休整，现在的部队几经转战疲劳至极，极需休整和补充。”夏曦面露不悦之色：“如果不能占领桑植地区，打败这里的军阀，建立和巩固湘鄂边根据地的战略计划如何实现？”贺龙道：“红军经过休整，恢复了战斗力，就可以有力量收拾陈渠珍，目前实力还做不到，可以暂时与对方达成妥协。”夏曦道：“这是右倾投降主义论调，布尔什维克应当同阶级敌人进行最坚决的和不调和的斗争。因此，我认为必须发起对34师新三旅桃子溪据点的战斗。”
他话题一转：“贺胡子，据我所说，你和陈珍渠曾是同僚，他的不少部属都也曾归你指挥，现在是不是还在顾念旧情？要知道，改组派可能会利用你的影响对红军进行破坏。”贺龙听罢十分愤怒，他正色道：“没错，我曾经在旧军队呆过，后来我决心跟着共产党，走上了革命道路。但我还记得我在十年前常德任旅长时，你夏曦以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委员的名义向我借钱。有没有这回事！改组派可能利用你在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委员的影响对红军进行破坏。”
这一席话让夏曦下不来台。关向应说道：“我们今天主要讨论桑植作战问题，其他的以后再谈。”于是，关向应问段德昌：“对于桑植战斗，贺胡子提出要征求你们九师的意见。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段德昌说道：“我同意贺军长的意见。现在红军子弹极少，目前应避免大的战斗。即使需要作战，也应当以民团为主要对象，以奇袭和伏击为主要手段，打进攻战得不偿失。并且，据我们侦察到的情况，新三旅在桃子溪构筑了比较坚固的工事，他们弹药充足，而我们却缺粮少弹，对强敌进攻十分不利。”夏曦正色道：“红军目前处于困难时期，一些人悲观动摇，丧失了斗争的勇气。面对敌人消极避战，是改组派的表现，我们必须对这种错误的思想和行为进行严厉的斗争。不错，红军是需要休整和补充，但必须是通过坚决的对敌斗争换取安全的环境，而不是靠与敌人的妥协投降，必须坚决反对右倾避战的不彻底革命的行为。只有不断的进攻，才能重振红军的革命精神，才是绝对正确的对敌斗争方针。”
此时，贺龙因受夏曦大帽子的压力没有再发言，段德昌则仍然不改初衷：“无论用什么精神、口号，我们都必须面对客观现实，以红军现有实力，要攻破敌人的坚固设防的工事是基本不可能的。”夏曦一拍桌子：“打桃子溪的事中央分局已经定了，红三军必须对陈珍渠部开展进攻，首先夺取新三旅桃子溪据点，这是恢复湘鄂边根据地的第一步。这次战斗，红九师为主攻，各级干部指挥员必须毫不犹豫地执行中央分局的决定。”
就这样，夏曦不顾众人反对作出了发起桃子溪战斗的决定。段德昌见木已成舟，只好提个建议，在大年初一发起进攻，以出敌不意，这一建议得到众人赞同并通过。但段德昌仍然带着满腹疑虑回到了红九师。段德昌将中央分局的决定和会议上的争论告诉了楚芸，心情忧虑的说道：“这一仗打不好，恢复和巩固湘鄂边的计划恐要沦为泡影。”楚芸宽慰道：“德昌，我们虽然很困难，但比起当地土军阀，仍然有很强的战斗力，只要把握好战机，运用合适的战术，是有可能取得胜利的。”段德昌也感到当着他人不宜说过多泄气的话，他搂住楚芸的肩膀：“是的，我们有信心打好这一仗，为我们的新婚献上一份厚礼。”
第四十六章 除夕婚礼
1933年1月25日，大年三十的除夕夜，红九师的营团干部都被请到了段德昌师部的会议室，这里举行了一个简朴的结婚仪式，屋里坐了二三十人，但这顿喜宴比较简单，只烤了一些玉米、红薯，摆了几盘花生和简单的菜，但每张桌子上放一碗粉蒸肉，这也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战前动员和举办婚礼，是政委宋盘铭提议和安排的。果然，到场的人都十分高兴。经过数个月几千里的艰苦转战，今天难得有一件高兴的事。宋盘铭政委摆摆手请大家安静，然后对大家说道：“同志们，今天是个喜兴的日子，可以说是三喜临门。第一，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迎来了又一个新春佳节。第二，今天是段德昌同志和楚芸同志的结婚典礼，我们的火龙将军和智勇双全的侦察员的结合，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这将是一段美满的姻缘，不但是他们二人的幸福，也是我们红九师指战员的幸福。第三，今天的喜事，将为我们明日战斗的胜利预示着一个好的兆头。现在条件艰苦，很快要打仗，就让我们以茶代酒，为这对新人表示祝福吧。”在座的人都起立鼓掌碰碗祝愿。有些同志还送上一些小礼物，有的是剪下的囍字，有的是连心锁，有的是包囊，纷纷塞到楚芸手里。
宋盘铭摆摆手说道：“下面，请新郎官段德昌师长讲话。”段德昌和楚芸都是一身戎装，胸前各别了一只红花。段德昌举起茶碗，对大家说道：“同志们，我感谢大家参加我的婚礼，感谢大家对我和楚芸的祝福。现在红军还很困难，我段德昌现在也很穷，无以回报大家，大年三十，没有饺子，只能做一份粉蒸肉略表心意。我想，只有以战斗的胜利，改变被动局面，才能让同志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