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全二册-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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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全二册-出书版)-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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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镐批了一封回信:“加藤清正如果来投降,全城免死,而且重重有赏。”派了翻译朴大根和一个叫越后的降倭把信送回城里。加藤安政一看,大失所望,只能回帖说:“欲战则战,欲和则和,开一面容我出城,且遣将官则当议和事云。”
写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一直没提一个人,加藤清正。
他不是接到守将的求援了么?怎么到这时候了,还没回岛山?
这里涉及到蔚山之战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究竟加藤清正是哪一天抵达岛山?
按照《再造藩邦志》的说法,最早有目击在加藤清正在城中的记录是在二十五日,说“有一僖戮G衣持白旗者。往來號令。問于降倭則曰。卽湥д啤!钡飧鱿附谝丫蝗辗阶柿稀墩鞣ゼ恰匪穸ǎ墩鞣ゼ恰防锩魅匪到蒂潦枪室庑孤都偾楸ǎ导犹僭诔抢锸俏讼呕C骶F渌鳌⒊妨弦蔡峒扒逭绾稳绾危导噬鲜且恢治蠼狻
而《再造藩邦志》再出现加藤清正的记录,则要到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初一,有岛山城内使者前往明营谈和,信里说清正“前月二十二日來此”。但这个时间大有问题,二十二日明军尚未合围岛山城,浅野幸长尚在彦阳睡大觉,加藤清正不可能在这一天赶回岛山城。
《征伐记》里对于清正的到达时间,记录的毫不含糊:“二十六日,明军将大举攻蔚山,黎明清正才率五百骑,乘轻胢……直入蔚山城。”日历与明历相差一天,日历的十二月二十六日,恰为明历十二月二十七日。
与日方大肆渲染呈鲜明对比的是,在明、朝史料中,对于加藤清正来援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居然只字不提。遍览各处记录,没有任何关于这一幕的记载。一直到二十七日上午,日方还写信给杨镐坦承说加藤清正不在城中——这个记载是可信的,因为说谎没有任何好处。
唯一两条可能的记录来自于《惩毖录》和《宣祖实录》,里面说在二十七日这一天,“贼船从西生浦来,列滔水中如凫雁”;实录上说这一天早上辰时,日军有三十多条船趁着下雨突进,被明军打了回去。
再一查日方史料《清正记》,也提及在二十七号跟明军大打了一场,但结果恰好与明、朝记录相反,在日军将领奋勇战斗之下,加藤清正得以入城。
所以加藤清正的五百援军,应该就是在二十七日入城无疑。
关于加藤清正如何突破明军包围进入岛山,日方史料写的无比华丽,说他头戴银盔,威风凛凛地手持薙刀站在轻舟船头,身后是五百名精锐战士。这支船队顺流而下,穿过明军阵地,在雨中向着岛山城开去。明、朝诸军摄于清正公的威风,都不敢动,只能目瞪口呆看着他进入岛山。
日方的记载实在太过戏剧性了,无法不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明、朝联军有的是火枪与大炮,他穿成那副模样,明摆着就是告诉所有人:“我是你们一直要找的加藤清正,赶紧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加藤清正是一员猛将,不是白痴。
如果他真是如此嚣张高调,明、朝两军早就已经万炮齐发,把他打死在岛山城下。这种入城方式,实在不合常理。
那么加藤清正到底是怎么进城的呢?

第十七章 蔚山血战(下)

前面说了,在二十六日,明军击退了蓝江方向过来的日军水师;在二十七日一大早,蓝江水师又一次偷偷摸摸靠近,被浙兵迎头痛击,不得不再次退了回去。
但并不是所有的日军都退了回去。
二十六日刚刚下过雨,二十七日的战斗又是在清晨江面爆发,当时雾气一定很大,双方的视野受到限制。联军看到的场景,是一堆日舰冲上来,一堆日舰跑回去,至于数量多少,有无漏网之鱼,他们无法确定。
而日军很可能把加藤清正的小船混在大舰之间,趁着明军把注意力放在大船的时候,小船快速突进,借着浓雾偷偷驶入城中。
也就是说,所谓“清正盛装入岛山”这一幕,纯属后人的渲染。真实情况,没那么威风,反而有些狼狈。
不过威风也罢,狼狈也罢,加藤清正毕竟是从西生浦赶回来了,他为濒临崩溃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岛山城有了他和五百生力军在,就有了主心骨,更坚定了死守的决心。加藤安政甚至主动请缨在夜里发起了一次反击,让明军着实手忙脚乱了一番。
从日军的动向里,明军逐渐反应过来。杨镐酸溜溜地对周围的人解释,说“清定定入城矣,犹槛虎而刺之也。”表现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似乎这一切早在计算之内——其实只不过是掩饰自己指挥失误罢了。
在这之前,杨镐一直认为加藤清正一直呆在岛山城里,所以才对江面没有太过关注。如果他早知道加藤会从西生浦赴援,一定会把明军的阻截部队牢牢地钉在太和江上,活捉这条大鱼。届时整个蔚山之战的结局,恐怕便会大不一样。
二十七日当晚,除了加藤清正入城以外,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朝鲜军的金应瑞派了降倭——有一种说法认为沙也可就在其中——埋伏在日军汲水的水井旁边,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一天晚上居然捉了一百来人,一个个都是羸弱不堪。经过审讯联军知道,城内的日军确实已经困苦不堪。大多数人只能喝壕沟里的血水,或者牛马牲畜的尿,连吃的都没有,只能嚼纸或者把墙壁上的土刮下来煮着吃。如不是今天下了场雨,恐怕早就全军崩溃了。
杨镐听到报告,一拍大腿,我说怎么日本守军主动要求和谈呢,原来是自己快撑不住了。既然如此,何必忙活,等着日本人自己完蛋不就得了?加藤清正是小船轻进,带不了多少粮食,反而多了五百张嘴。他精神上能鼓励士兵,物质上却什么也解决不了。在这个物质高于精神的世界,到头来还是要死。
麾下的将领们也建议说:“倭艰水道,饷难继,第坐困乏,清正可不战缚也。”于是明军决定围而不攻,静等日军自己不战自灭。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二十八日一早,老天爷居然又下了一场雨。杨镐这个恨呀,眼看要到手的胜利,又要拖延一天了。
此时已经十二月份了,下的全是冻雨。而明军围城部队一直摆出攻城姿态,营帐都是临时修建,不适合保暖。士兵们都冻得瑟瑟发抖,好多人指头都冻坏了,战马也纷纷冻毙,全军士气开始蹭蹭蹭地往下跌,根本无法组织攻城,只能放假一天。
到了二十九日,雨好歹停了,可风又起来了,天气更加寒冷。杨镐督促着明军试探着再攻一次城,看看日本人到底还活着几个。结果冻得哆哆嗦嗦的明军刚挪到岛山城下,城头一片火枪齐射。杨镐一看,哦,还有能动弹的,接着等吧。他一看这风雨交加,天寒地冻,确实太苦了,遂下令明军诸部把营帐好好修整一下,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当然,冷风还算带来一点好处。当时《三国演义》已经深入人心,有人想起曹操战马超那一段,提了个建议,让明军浇水成冰,一夜之间在岛山和蔚山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壁,板墙铳口一应俱全,把岛山城围得更严实了。日军舰队在这一天仍旧不屈不挠地试图靠近,结果又被打了回去。
吴惟忠实在看不过眼了,找到杨镐说你这么搞法不行,围师必阙,还是像李提督攻打平壤一样,围三放一,这样才有占领蔚山的机会。杨镐眼睛一斜:“老将军你只要给我搞来活的加藤清正,怎么都可以。”吴惟忠无语,只能把这个建议告诉麻贵。麻贵懂军事,觉得这事靠谱,又去找杨镐商量,杨镐还是不听——他还等着“槛虎而刺之”呢,岂能放他逃跑?
可麻贵不比吴惟忠,总得给点面子。杨镐和麻贵便设下一计,让明军故意焚烧几座大营,退开数里,在左右埋伏,等着日本人杀出来予以围歼。加藤安政要追,却被清正给拦住了。清正说:“你看,这些人都是举着火把而退,又不设殿后部队,根本没诚意,是存心要对付我们。”
日本人没中计,杨镐还挺高兴,指给麻贵看:“你看,不是我不让路,是日本人不出来。”于是传令下去,固守照旧。
吴惟忠听到这消息,叹息道:“今以畏敌之孤旅,顿兵坚城下而即欲制敌死命,不难矣哉。”可惜他的话没人听,明军还是按照杨经略的命令,围而不攻,瑟瑟发抖地望着岛山城内同样瑟瑟发抖的敌人。
这一望,就望到了万历二十六年的春节。
在加藤清正苦苦支撑的时候,其他日军在干什么呢?
他们又在开会……
早在上一年接到加藤安政与浅野幸长求援的时候,日军的头头脑脑就已经聚到了西生浦,讨论该怎么救援蔚山。朝鲜人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但那四万明军可是实打实的。
当时有人提议诸军齐发,结果加藤清正不干了。他坚持只率本部去救,说我若是带着别人去,反显得我怕了明军。别的将领一听他这么说,不好坚持,便把这事给搁下了。
可如今新年已过,加藤清正非但没打开局面,蔚山形势反而一天比一天恶化。据说城里的士兵已经冻得指头都断了,没吃没喝,只能派敢死队去战场上摸战死明军士兵的干粮充饥。若是再不发兵,恐怕加藤清正就要剖腹了。
可已经到了这时候,诸位将领还在开会,议论纷纷,就是没个定论。最后忍不住站出来说话的,反而是不在西生浦的黑田孝高、黑田长政父子。
黑田孝高在壬辰之役时得罪了石田三成,差点落得到剖腹的下场。为了求得秀吉宽恕,这位老谋深算的军师剃发隐居,不问政事。丁酉再乱又起,秀吉深感朝鲜战场上缺少一员老将镇场面,就免除了黑田孝高的罪过,派来朝鲜助战。
黑田长政在稷山之战之后,退回到了梁山,与自己父亲一齐驻守釜山西北大门。现在听说蔚山势危,而诸将在西生浦犹豫不决之,黑田孝高把长政叫过来,让他赶紧去西生浦劝说诸将增援。
黑田孝高何等眼光,一看就看出来,蔚山一丢,日军整条防线就会崩盘。届时诸部分崩离析,谁也落不到好下场。黑田长政问您干嘛不亲自去,您资格老,诸将肯定都听您的。黑田孝高一阵苦笑,他和秀吉再不复当年的信任,这时候如果轻举妄动,说不定又回惹出杀身之祸。
黑田长政得了父亲面授机宜,连夜骑兵赶到西生浦,看到一群老干部端着茶开着会,商量不出所以然,不由得大怒:“你们拿不了主意,我替你们拿!出了事我负责,出发吧!”
他雷厉风行的气度折服了那些个将领,都纷纷表示听黑田君的命令。
这时候在西生浦的日军有小早川秀秋、宇喜多秀家、毛利秀元、加藤嘉明、蜂须贺家政、藤堂高虎、胁坂安治等人,总兵力有数万多人,战力足堪与明军一战。
但一轮到讨论出多少兵,这些人又开始扯皮了,谁都不乐意让自己的实力白白损失。
黑田长政一拍胸脯,说我虽然这次只带了六百人,但我愿意当先锋,为诸位打前路。他的举动感动了蜂须贺加政和锅岛父子,最后蜂须贺家派出了两千两百人,锅岛家派出了一千六百人,算得上是大手笔了。毛利吉成、高桥元种、伊东佑兵、秋月种长几个小大名大家凑了凑,凑出一百五十人。这四千五百五十人,构成了日军援军的先锋军团……
其他大名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说要不咱们再凑点份子吧。毛利秀元一看自己级别最高,不出点血不合适,一咬牙,伸出三个指头:“我出三千!” 加藤嘉明一咬牙,伸出七个指头:“我,我出七十……”胁坂安治一听,笑他太悭吝,说我可比这小子大方,比他出兵多一倍,一百五!
这可真不是编故事,日军的各家援军构成表里写得清清楚楚,数字就是这么可笑。
最后这一群大名一共凑出了一万三千人,没法再多了。
黑田长政用兵最为谨慎,他知道这些兵不靠谱儿,唯恐援军悉出以后,被敌人抄了后路釜山,便写信给小西行长,让他别管明军在全罗道的疑兵,尽快从顺天坐船来支援。小西行长虽与加藤清正是仇敌,但大局总还拎得清,也派出了两千人马,分装在数百条船上,遍插旗帜,大张旗鼓地从日本海进入蓝江。
而在陆路方面,则由黑田军和蜂须贺家政打头,经昌原、彦阳前往蔚山,其他诸军随后掩至,沿三个方向包抄明军。
这边紧锣密鼓地开始赴援,那边却开始和谈起来。
正月初一,岛山城里派出了一名使者,前往明军营地,给杨镐送了一封清正的亲笔书信。在书信里,清正先拉了一堆家常,然后说三国应该友好啦、应该敦睦啦,不应该多杀人命啦,废话说了一通,中心意思就一句:“与子相会,通吾意,共休兵如何?”
加藤清正是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岛山城原本就不曾做好长期困守的准备,如今境况有如地狱一般,沟渠中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尸体,尸血与牛马便溺是他们唯一能入口的东西,渴的连传令都无法做到。就连主帅清正每天都只有数量极少的一餐。加上天寒地冻,许多人一觉睡下去就起不来了。
这种情况再多持续几天,威名赫赫的加藤军团将不复存在。
对于加藤清正近乎告饶般的和谈请求,杨镐只回了两个字:“速降”。谈个屁和!我再围你几天,你就完蛋了,这时候还讲什么条件?
加藤清正没办法,派加藤安政去跟联军说:“大年初三,我愿意与杨经略在南山面议和谈。”杨镐一听,挺高兴,满口答应了。日本使者前脚刚走,杨镐后脚传令下去,诸军都埋伏好。明天等清正一到会谈地点,就伏兵四起,把他直接拿下,然后抢下岛山城。
不料这话却被一个降倭给听见了。这名降倭的名字,叫做冈本越后守,看名字在日军序列里级别应该不低,也有一种说法认为他与沙也可是同一个人,曾经是加藤清正的老部下。
甭管是不是同一个人吧。这个已投靠朝鲜的日本人听到了明军打算在会谈期间动手的消息,对自己的老上级不利。他连夜潜入岛山,找到加藤清正,把这个计划和盘托出。
清正等人震惊之余,对“冈本越后守”这种义举表示感动,劝他留下来一齐作战。“冈本越后守”说不行,我还得回去,这事你们千万别泄露出去,否则我肯定被千刀万剐。清正拍着胸脯说你的恩情我忘不了,你在日本的妻儿就交给我来照顾吧。“冈本越后守”与清正洒泪相别,趁着天色还没亮,又偷偷跑回了明军营帐。
浅野幸长这时候也劝清正,说明军不讲信义,您进了他们军营肯定出不来了,于是加藤清正决定爽约。
很多人对“冈本越后守”的举动表示不理解。要么忠心耿耿跟着日本人干,要么死心塌地跟着朝鲜人混,像你这样又参加围城,又主动泄密,泄完密居然又跑回去了,到底算是哪一边的?
这个问题,已经永远不可能有答案了。我猜可能是这么回事:加藤清正在日军中的声望非常高,被普通士兵视为神一样崇拜,他的事迹到了江户时代,更形成了“清正崇拜”这么一种文化现象。以日本人的思维,“冈本越后守”可以接受清正在岛山城殉城而死,那是作为武士最体面的死法,但他无法接收清正在会谈期间被明军抓住羞辱而死,死的太窝囊了。大概就是怀着如此纠结的心态,他这才冒险夜探岛山吧。
而在战后日本人的史书里,为了不污损加藤清正的光辉形象,把这次和谈称为“缓兵之计。”
到了正月初二,杨镐等到一个坏消息。明军的斥候回报,有大股敌人从西生浦方向杀来,海上有数百条船从釜山开到盐浦。杨镐心中十分委屈,怎么老天爷总跟自己过不去呢?眼看岛山守军还差一天就士气崩溃,加藤清正进城了;眼看守军还差一天就渴死了,天降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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