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全二册-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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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全二册-出书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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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喜多秀家的第八军驻留在京畿道,他坐镇朝鲜的故都汉城,把这里当成日军的总指挥部和未来的朝鲜总督府所在地。这一年秀家刚刚二十出头,还是个年轻人,整天在汉城胡作非为,连历代国王的陵寝都不放过,让朝鲜人又气又恨。
此时围绕在宇喜多秀家身旁的,是秀吉派遣来朝鲜的七位参谋:增田长盛、石田三成、长束正家、木村常陆介、前野长康、加藤光泰,他们七个人组成一个类似于长老团的团体,负责朝鲜军政两道的管理。
宇喜多秀家年纪太轻,只是挂一个总指挥之名,实际权柄均由这个长老团掌握。他们最急迫的任务,就是将朝鲜八道的土地按照日本的方式重新丈量、统计,以方便分封给诸位功臣,稳固日本在朝鲜的统治。
这事在日本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八道国割”,意思是将朝鲜八道重新划分。
在更接近中朝边境的地方,日军三个先锋军团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第三军团黑田长政始终未能完全控制黄海道,每天都在扫荡着层出不穷的义兵。
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在占领平壤之后,便停止了狂飙式的进攻。他自己留在平壤城内,只派了一部分军队衔尾追击朝鲜王室。
唯一仍旧保持着旺盛求战精神的,只有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他已经深入到朝鲜最北段的咸镜道。之前的半岛竞速他输给了最讨厌的小西行长,他必须夺取更大功勋才能挽回颜面。
在这个时期,朝鲜作为一个国家,已经几乎不存在了。三千里江山已经成为日本,不,将成为秀吉的附属物,成为征服大明的桥头堡。
秀吉拿着八道国割的报告书,整个人身上的所有自大与狂想彻底爆发了。他写了封信给时任关白的丰臣秀次,构思出一个在日本前所未有的宏大计划。
在这个计划里,朝鲜与大明北部已经被日本征服。后阳成天皇陛下将移驾到北京,由丰臣秀次担任大唐关白,各位随驾到北京的朝廷公卿们,采邑数将会是从前的十倍。日本国的天皇之位,让给后阳成天皇的弟弟或者儿子;朝鲜国则交给羽柴秀胜或者宇喜多秀家总管。
至于秀吉自己,则把宁波设为大本营,统帅大军继续向南征讨,不把整个东南亚打下来誓不回军。
这份计划,标志着秀吉的精神状态已经滑入了一个完全不可预知的深渊。
秀吉的自大狂在壬辰年六月二日——也就是汉城陷落后不久——达到了高潮,他决定亲自率军渡海,展开征讨大明的大计。光看着他已经觉得不过瘾,摩拳擦掌准备自己上阵了。
他的这个打算,招致了几乎所有正常人的反对。
首先是后阳成天皇坚决反对。秀吉对皇室一向关怀备至,他和秀吉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生怕秀吉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非但当不成唐国天皇,反赔上幸福生活。
秀吉的亲娘也反对。老人家不知军国大事,但了解自己儿子,她知道这个儿子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再出去探险非出乱子不可。
德川家康也反对,他知道秀吉如果要亲征朝鲜,势必要把他们这些大名都带上,把他们领土的实力抽取一空,投入到广袤的中原大地。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家心血赔付在秀吉的野心上。
秀吉的亲信们也认为这个计划不靠谱,比如秀吉的铁哥们儿前田利家就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秀吉是新生的丰臣政权山岳之镇,他这一走,日本那些心怀叵测的大名必然蠢蠢欲动。
总之方方面面的人出于不同理由,都反对秀吉亲自渡海。可秀吉谁的话都不听,他的连襟浅野长政竭力劝阻,结果差点被他拔刀砍死。
秀吉很愤怒,也很委屈。
你们懂个屁!当初征讨朝鲜,你们也众口一词地反对,结果呢?老子才是永远正确的!如今朝鲜形势一片大好,正应该高高兴兴地扩大战果才是。
他力排众议,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渡海,但冷酷的现实,很快狠狠地抽了他一计耳光。
六月中旬,岛津家重臣梅北国兼接到了出征的命令,带领麾下三百名士兵,前往九州肥后国的佐敷城中转,再乘海船到釜山。梅北国兼一点都不想去朝鲜,他走到佐敷城之后,不走了,悍然占领了佐敷,公然扬起叛旗。
他的叛乱在数天时间内纠集了数千人,大受鼓舞的梅北国兼开始给各处九州大名们发信,煽动他们联合起来,包围名护屋,捉拿秀吉。
这一下搅乱了秀吉所有的计划。肥后是征朝军队的重要后勤和中转基地,如果这里一乱,前面就不用打仗了。
身为一军之将的梅北国兼叛乱的理由非常单纯——他不想去朝鲜打仗,前方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响应梅北叛乱的农民们理由也很单纯——前头在朝鲜打仗,后方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为了支应几十万大军在海外的战争,日本全国差不多已经是殚精竭虑,几乎榨干了民众的最后一滴血。尤其是农民,不仅要耕自己的那一部分田地,还要代替那些被抽调上前线的民夫耕作他们的田地,劳动量变成双倍,赋税也变为了双倍,还要在此基础上再负担三抽一的军粮租。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们只能选择逃亡或反抗。
为此,秀吉连续发布了数道命令,要求严厉惩戒罢耕之人,但这种政策只是激起更大的不满。仅丰后一国,就有接近四成的田地沦为荒地。
所以当梅北国兼登高一呼的时候,得到了不堪凄苦的九州民众的强烈响应。
梅北之乱很快就在丰臣氏和岛津氏的联合绞杀下失败,但它只是冰山一角,昭示日本已经在巨大的战争消耗下,出现了无数细小裂纹。从遥远的佐竹到距离朝鲜最近的九州,到处都有暴动的情况发生,到处都有被抛弃的良田变成荒地。东北大名佐竹义宣甚至因为家里闹暴动的缘故,差点活活饿死在赶往名护屋的路上。
梅北之乱给秀吉敲了一记警钟,他就算再狂妄,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秀吉意识到,日本已经出现了不稳现象,自己在的时候尚能凭借威望镇守,如果去了朝鲜,后方再出什么事,更是不敢想象。
权衡再三,秀吉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日本国内乱成一团,朝鲜前线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奇怪,不是说朝鲜形势一片大好吗?
是,但不完全是。日军此时在朝鲜的境况,用一句话形容就是:痛并快乐着。
朝鲜的被占领,是不争的事实。但日军的占领,只是控制了朝鲜的每一条主干道与沿线城市,其他地方则成了日军与朝鲜义军、残存官军周旋纠缠的战场,始终无法形成有效控制。日本人就象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在朝鲜半岛布下了天罗地网,结果连自己也缠在了里头动弹不得。
最倒霉的是“战国三大智将之一”的小早川隆景,他出征前肯定没算过八字,不知自己是“出门逢贵人”的命。
他先一头撞上了朝鲜游击战天才郭在佑,鏖战数日,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硬是没法渡过洛东江。紧接着又碰到了老硬汉高敬命,抵死不退,勉强打了一个惨胜,旋即又在梨峙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军官打了个埋伏,死伤惨重,被迫后撤。那个小军官叫权慄,因此这一场胜利被朝廷破格拔擢,从此出头并成为朝鲜在整个战争期间第一也是唯一的陆军名将。
在层出不穷的义军叮咬之下,这位智将的第六军团,居然始终未能完全进入全罗道。
其他的日军将领的境况也差不太多。他们发现朝鲜到处都是敌人,不管是书生、农夫还是念经的和尚,组成人数不一的队伍,与占领军展开殊死战斗。
连续不断的作战,让士兵极其疲惫,厌战情绪也在日军内部开始弥漫。在这种境况之下,不断出现逃兵,也是很正常的事。为了鼓舞士气,他们只能纵容部下烧杀掳掠,日军的暴行激起了更多民变与义军,迫使日本人采取更残暴的手段,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如果说这些义军的反抗,还只是虱子叮咬,难受但无关大局的话;那么李舜臣的存在,就是一双扼住咽喉的巨手。
对朝鲜这位几乎是世界闻名的名将李舜臣,我们以后会单辟一章来说。他从战争一开始,就孤军奋战,连续打了玉浦、合浦、赤珍浦、泗川、唐浦、唐项浦、粟浦、闲山岛、安骨浦大大小小十几场海战,让日本的海上通道岌岌可危,运输量不及正常的三分之一。
朝鲜半岛的日军一下子便陷入了极其难捱的境地。
朝鲜平原较小,本来出产粮草就有限,日军二十几万人一下子压过去,又未能形成有效控制,补给一下子就成了大问题,只能仰仗国内运输。但海军又不争气,被李舜臣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粮草好办,但日军引以为豪的火器弹药,却是一定要从国内生产制造的。
种种苛酷条件之下,日军士兵不断从朝鲜前线逃亡回来,就算上头设置了各种各样的严刑峻法,仍旧不能解决问题。 比如锅岛直茂的部队,一次脱队开小差的就有五十多人,而且这五十多人全是作战部队,包括了十几名下级武士与家臣(《武雄锅岛家文书》第46号)。其他大名部队的逃亡者更是不计其数。为了防止逃兵潜回国内,秀吉不得不下令把所有的运兵船都集合到名护屋去。
唯一不必为逃兵问题头疼的,是第一、第二两个军团。他们在朝鲜的最西边,逃兵想逃都没地方逃……
第一、二军团的两位军团长,各自有着各自的小九九。
加藤清正一心要攻入大明,所以丝毫不考虑什么损失,凭着一股刚烈之气大踏步地前进。小西行长却不行,他本质上是个生意人,作什么都要事先计算得失。
他一直希望用最小损失换取最大利益。所以从进入朝鲜开始,小西行长不停地给朝鲜国王写信,希望能够和谈。谁料朝鲜人虽然屡败屡战,骨气倒是颇硬,哪怕内附大明不当国王没有了朝鲜国,也绝不投降倭寇。双方唯一的一次谈判,是在平壤沦陷前,因为话不投机,没说几句话就谈崩了。
现在汉城、开城、平壤俱为小西行长所夺,功勋已经足以服众。他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再继续攻击,无非是锦上添花,意义不大,反而部队会因为过度损耗而崩溃。前头虽有朝鲜王室,可也有大明,杀上去胜负难以预料。
再说现在补给也是个大麻烦,小西行长不想对嫡系部队造成太多损失,他决定放慢脚步,观望一下形势。
总之,在大明军队进入朝鲜的时候,日军正因为后勤能力到了极限,而进入一个扩张瓶颈期,所有的军团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陷入停滞状态——只有加藤清正已然保持着高速突击的态势,但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其实面对补给困难的,不只是日本人,还有明军。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是要消耗粮食的。辽东军团久经沙场,自然知道后勤保障是胜负的关键。祖承训还在凤凰城整兵的时候,李德馨请他赶紧入朝支援。祖承训的回答是:“粮草还未准备好,等备足了自然会出兵。
辽东境内好办,各地城堡都有专项军用补给仓库,随走随补,不虞饥绥。可一旦进入朝鲜,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从辽东运粮是件旷日持久消耗极大的工作,成本太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当地就食,让朝鲜人负责粮秣——尤其是明军还可能要深入朝鲜境内,进攻平壤等地,路途遥远,指望随身携带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明出兵为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你们负责供应粮食,当然责无旁贷。
根据朝鲜备边司的记录,一名明军士兵每日消耗一点五升米,一匹战马每日消耗草料与豆饼三升。大明此时在朝鲜境内的部队一共是三千人,马匹三千五百匹左右,所以每天的消耗量是四十四石粮草,八十多石草豆。
对于这个数字,朝鲜人最初还是挺乐观的。六月十五日明军渡江的当天,李昖把柳成龙叫过来,指定他负责接洽与明军的一切活动,同时负责筹措粮草。君臣俩人合计了一下,在最靠近义州的安州,尚有五百石的粮草储备,再加上周围郡县的储备,省着点用够五千人吃半个月。李昖还有心情叮嘱柳成龙,说拿出四十石来酿酒,庆祝一下天军来援。
可柳成龙前往附近村镇一调查,发现麻烦了。朝廷手里掌握的,都是账面上的数字,战争打得这么大,该烧得烧,该跑得跑,仓库早就见底了。平安监司李元翼说得更干脆:“现在官府手里的粮食,一千人的明军都供给不起。”
更倒霉的是,柳成龙手底下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全跑光了。幸亏柳成龙是个能吏,召集了一批年轻公务员,挽着袖子上阵,象冬天的土拨鼠一样在平安道掘地三尺,最后总算在嘉州凑出来五六百石。至于靠近前线的定州,是一点粮食都没了。这意味着一旦明军进攻平壤,粮草必须得从后方运,征集民夫又是一件难事。
光是想了一想,柳成龙的头已经变得比两个还大。
到了六月二十五日,粮草方面的形势忽然又变了。柳成龙给朝廷上书,说定州有粮食了,林林总总算起来,够一万人撑一个月的。
莫非柳成龙是神仙,翻手一变就变出大把大把的米粮?
我们是无神论者,坚持认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当然也没神仙,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柳成龙在说谎。
但这个谎,撒的实在是有苦衷。
原来在七天之前,先期渡江的明军史儒、郭梦征两部合兵,疾奔一百八十里,到了林畔馆与朝鲜王室会合。明军抵达以后,激动万分的大臣们强烈要求两位指挥官直接去打平壤。史儒、郭梦征赶紧说我们只是先锋,只负责护送你们安全抵达义州,有什么事等祖总兵到了再说。
朝鲜大臣们不干了,群情激昂。这点,他们和大明的言官们一样,从来以批判别人为己任,所以尽管他们在过去的一个月一直在仓皇跑路,却不妨碍他们批判明军怯战。一时之间,场面极其混乱,甚至有人提出来,让朝鲜都元帅金命元来管管这些人。
史儒和郭梦征一听,当时就翻脸了。我们大老远地赶来救你们,你们非但没有感激之心,还妄图剥夺我们的指挥权。靠,老子是大明将官,不是你们朝鲜人的走狗。
辽东集团军在大明朝国内就俱为骄兵悍将,没几个人能管得了,崇祯朝的时候一怒之下敢从北京把山海关破了回辽东去,这会哪能容朝鲜人往他们眼里揉沙子。郭梦征直接指着朝鲜大臣鼻子一顿大骂——你们这些人太没礼貌了!然后当天就率军返回了义州。
他这一走,朝鲜君臣坐蜡了,赶紧派人过去告饶。对方扔回来一句话:没粮食,走不了。
这理由太冠冕堂皇了,谁都挑不出什么错。李昖请求郭梦征赶紧出兵,后者略带讽刺地推辞道:“行啊,只要你们粮草筹足了,我们即刻出兵。”李昖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朝鲜人全指望着大明军队反攻,这一下子把人得罪了,可怎么得了。李昖一面痛骂那些嘴欠的大臣,一面把情况告诉柳成龙。柳成龙心领神会,赶在祖承训抵达义州之前上了一道奏折,夸口说咱们有粮食了,大军过往,足堪敷用。
你不是说没粮食就不走吗?那我就楞告诉你有,先把你骗过来再说。等走到半路没粮食了,你退不能退,自然只有奋勇向前,打下平壤再说了。
这种小聪明李昖最擅长不过。
第二天祖承训抵达义州以后,大明军队正式集结完毕。李昖兴高采烈地把柳成龙的报告拿给祖承训看,说祖将军咱们出征吧?
祖承训不是傻子,朝鲜人这些花活儿根本瞒不过他。他又找了一个借口,说我们负责后勤的杨绍勋总兵还没到呢,等他到了再说吧。
大明三千人继续驻屯义州,不动如山,人家国王来了也照样不动,尽显强军风采。
李昖见一计不成,只得无奈地催促柳成龙继续筹粮,这天朝大军都是属驴的,不喂饱了是绝计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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