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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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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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筠的这个失策导致了刘承钧对他的疑虑,削弱了与大宋对峙的力量。

老赵接到这个蜡丸之后,尽管心知李筠已蓄异谋,但还是亲自给他写了封信,说了很多安慰李筠的话头,史称“太祖手诏慰抚之”。

李筠有个儿子名守节,此人与乃父比较,多了一点洞察力。他看出李筠必反,也知道李筠不是老赵的对手,于是多次哭着劝谏李筠不要反,但李筠根本不听。不但不听,还派儿子到汴梁去,名义上是谢恩,实际上是打探虚实。

李守节战战兢兢地到了大宋京师,老赵听说他来了,就在崇元殿接见了他。老赵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太子,你这是为何而来啊?”

这话说得李守节魂飞魄散,“太子”?俺爹可不敢做皇上啊!李守节哆哆嗦嗦地一个劲挥泪自陈绝无反意。

老赵看着这个李筠派来的特殊“密探”,决计摊牌。他对李守节说:

“我已经听说你多次劝谏李筠不要反,但那老家伙不听。我现在要是杀了你没啥意思,还不如让你回去传个话。你去传我旨意,说我还没有做天子时,任你李筠自为之;我现在做了天子,你李筠臣周臣汉,难道就独独不能臣我吗?”

《宋史·周三臣列传》记录老赵的说法是:“我未为天子时,任自为之,既为天子,独不能臣我耶?”但《续资治通鉴长编》记录的说法则是:“我未为天子时,任汝自为之,我既为天子,汝独不能小让我耶?”两说各有不同味道,慢慢参酌,可以复原历史现场的有趣。但无论怎样说,都是明摆着已经不信任李筠,与此前收到蜡丸“手诏慰抚之”显然不是一个态度。

我倾向于认为,老赵说这番话是对李筠的逼反!

李守节回去对李筠实话实话,果然导致李筠“谋愈甚,遂起兵”,谋划得就更多,最后终于起兵反叛。

他最后还是站到了北汉一边。他确实反了。

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载一事,说李筠造反之前的一个故实。

李筠反时,潞州有僧人素为善男信女所崇拜,李筠召见他,秘密地对他说:

“吾军,府用不足,欲借师傅大名来凑足粮草。吾为师傅作道场,募集钱粮各三十万,先寄存到我仓库中,等事情办完,我与你中分。”

僧人许诺。于是谋划了一个“道场”。在一个空旷之地,积起柴薪,僧人坐在上面,提前多少天告知州境,某日某时自焚。李筠在积薪之下洞穿一个地道,从地道走下,可以直达藩帅府中。俩人约定:到了那天,大火一起,僧人就进入地道,烟火之中,无人可辨。而后,就可以“走归府中”了。柴薪积好之后,李筠与夫人都到现场查看,并宣布“倾家财尽施之”。

远近四方只知道有自焚,不知道有地道,听说整个异事,纷纷“以钱粮馈之”,“四方辐辏,仓库不能容”。仅仅十天的工夫,六十万已经募集齐全。

到了日子,李筠见僧人已经坐到柴禾上,等待“坐化”,就令人在里面将地道口秘密塞住。僧人不知,大火起时,怎么也打不开地道口,一蓬大火中,无处逃遁,很快被烧死。

于是,六十万钱粮,尽为李筠所取。

他以为这些钱粮足可以支持军需所用,“遂反”。

老赵为何逼反李筠?原来老赵得到了一个绝密情报:加检校太尉、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也要反!





“黑大王”李重进欲反


李重进、李筠都在后周朝立下战功。禅代之后,李重进比李筠还有危机感,因为他是郭威的外甥。他担心老赵不能容他。此外,他还长期与老赵同在禁军,多年感知老赵气场强大,史称“重进与太祖俱事周室,分掌兵柄,常心惮太祖”,他对老赵有点打怵。故大宋禅代之后,越发不安。

像对待李筠一样,老赵登基伊始,派官员给李重进发去了诏书,并将加官晋爵的命令颁发给他。因为李重进镇守扬州,老赵命韩令坤代李重进为马步军都指挥使,但给他加了一个中书令。李重进也试探性地请求“入朝”。赵匡胤推心置腹,觉得此时与他见面似不合时宜,因为如果他要“入朝”就召他“入朝”,等于一下子就剥夺了他的藩镇大权,是对他不信任的表现。当初石敬瑭试探性地要求“移镇”,后唐朝廷喜不自胜,立即同意他“移镇”,结果逼反了石敬瑭。老赵不想这样做。另外,也不知道李重进是否能够忠于新朝,因此,如何拒绝他来朝,需要道理上的一番斟酌,于是,他找当朝的翰林学士李昉,对他说:

“你草拟一个诏书,善为我辞以拒之。”你给我起草一份诏书,要想好词,婉转地拒绝李重进入朝。

于是李昉草诏云:

国君是为元首,大臣作为股肱,虽然在远方,还是同一体。保君臣之分,方能达到永远规划;修朝觐之仪,何须简单定在此日。

史称“重进得诏,愈不自安”。这类加官和巧妙说辞并没有稳住李重进。他还是从字里行间嗅出了老赵的“雄猜”。他为此狐疑不已。他不能相信老赵会真的如此敬重他。于是,暗地里招集亡命,增高扬州城,疏浚护城河,史称“阴为叛背之计”,暗地里做背叛的计划。

老赵有感觉,又专门派出特使陈思诲带着给他的终身安全保证书——丹书铁券,前往抚慰,以安其心。

丹书铁券形制不一,但多为金属制作,或用朱砂写字或用刻铸嵌字。文字内容最初是褒奖功臣字样,后来演变为皇室恩许的种种特权,包括免罪免死。战国时即有这类东西,汉唐时也常见,直至明代也可见到。此物初为圆筒状,纵剖为二,皇室藏一份,受赐者藏一份;后来成为单一文件,只给受赐者,皇室不再收藏。这东西似乎介于勋章、盟约、凭证、保证书之间,或也可以是这些东西的杂糅,是对立有不世功勋人物的一种恩赏。

老赵给李重进丹书铁券,等于给他一个安全保障。史称重进见到“铁券”后,就有打点行囊,跟随陈思诲入朝的念头,但“为左右所惑”,一时犹豫起来,最后,在左右的架弄下,他终于反了,丹书铁券也没有打动他。

随后,李重进同时做了几件事。

他干脆将老赵的特使陈思诲拘禁起来,这就等于向中外宣布并坐实了反意。我猜想他如此行事,也有暗示自己痛下决心、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

他继续治理扬州城的工事,修建城墙,完善防卫措施,整顿兵甲,很是轰轰烈烈。

他还向南唐中主李璟求援,期待与南唐联手,成掎角之势,以抗宋军。

李璟,这位哼过“小楼吹彻玉笙寒”的词人兼国君已经被北军吓破了胆。多年以来,他被周世宗打得屁滚尿流,甚至为避后周郭威的高祖父郭璟的名讳而改名李景。他还在国祚最危险的时候,向柴荣称臣,削去帝号,自称唐国主,连年号都使用后周的。

但在柴荣打他的时候,李重进乃是柴荣麾下大将,也是曾经打疼了李璟的人物。当初,柴荣派大将李谷征伐南唐,李璟派出上将刘彦贞等人抄袭李谷背后,李谷退屯正阳,李重进急趋正阳,支援李谷。刘彦贞等闻听李谷退军,以为周兵已怯,急追之。等到了正阳,未及整军小憩吃饭,李重进已经好整以暇,等在那里了。刘彦贞吓一跳,于是采守势,急忙布阵。随军带来的铁蒺藜从皮囊里倒出来,铺在阵前;拒马,一种前端削尖的圆木交叉固定的架子,也在铁蒺藜之后一字排列开来。这是军事上常备的障碍器材,但一般用于营地之前。现在刘彦贞将其匆匆布置在两军阵前,明摆着只想取守势,不想决战。这一招被李重进带出来的老兵油子们一眼看穿,史称“周兵见而知其怯”。唐兵又将刻成兽状的木头牌子列出来,以示警吓,周兵更是笑指不已。盖两军阵前决战,一凭实力,二凭士气,唐兵此举即可暴露出来一则实力不足,二则士气全失。故李重进立于阵前,发起冲锋令时,周兵持盾者先行,挡住唐兵的箭镞,后面工兵拥上,将铁蒺藜归堆收起,近阵的敢死之士掀翻拒马,留出通道,主力兵团就呼啸着冲了上来。唐兵还没有吃饭,饿了一天肚皮,遇到此等战事,先行夺气,很快溃散。史称此一役“一鼓败之”。

周兵追击几十里,刘彦贞阵亡,伏尸无算。

从此整个南唐人皆畏服李重进的沉着凶悍,称他为“黑大王”。

时移势迁,李重进以为南唐主应该畏服他往日威风,与他联合应该顺理成章。何况,此前,他在跟随周世宗柴荣征淮南时,李璟曾经许以高官厚禄,邀请他归附南唐。不料,这一次遭到李璟拒绝。

其实李重进没有弄明白,原来李璟更怕的不是他,而是赵匡胤。

赵匡胤代周就是又一个后周,何况这个老赵而今更是兵精将广,威名素著,在跟随周世宗平定淮南时,斩大将皇甫晖、都监何延锡,擒团练使姚凤、制置使耿谦,破清流关、滁州城,克紫金山、连珠寨,攻寿春、下六合、取涡口、降天长……这一系列战功,早已让南唐士庶记住了“赵匡胤”的大名。周世宗柴荣已经打得李璟割地称臣,对这位“顾视非常”的大宋皇帝,李璟更是心畏惮服。

南唐,两代人雄踞江淮,曾经有与后晋后汉后周王朝争夺天下之想。但与周世宗较量后,尽失淮南十四州,从此以后,雄心尽消,国势日蹙,只想苟延残喘,不思进取中原。现在又遇上个曾经打痛南唐的昔日殿前都点检、今日新科宋皇帝,李璟如何不怕?

李璟没有犹豫,将李重进拟联合南唐共抗大宋的消息立刻转给了老赵。

李重进还同时开始联络李筠。

他的谋略是:李筠南下,他北上,夹击老赵。如此,新生的大宋帝国就有可能夭折。至于夹击以后,谁来做中原之主嘛,再说。与李筠一样,李重进也是一个将才帅才,但他们都不是帝王之才。他们缺少一种至为重要的东西:天下意识。这个不提,且说李重进派出联络李筠的密使名叫翟守珣,他需要跨过一千八百里路,从扬州到潞州。这中间的各种城门、关隘、卡子口多不胜数,有一个失误就会前功尽弃。但翟守珣压根就没有打算赴潞州,他秘密地走进了东京汴梁。

史称翟守珣“素识太祖”,也即俩人原来是老相识!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五代十国战乱太久,人心思治,翟守珣也是一个有大见识的人物,他实在是厌恶了无休止的征战。他知道如果李重进阴结李筠成功,那将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野战,天下再无宁日。于是,他带着一种悲壮的使命感,奔赴京师,偷偷地先去见另一个老相识枢密承旨,枢密院的秘书李处耘,要求秘密觐见太祖。

老赵闻听昔日老友翟守珣自扬州来见,应该有重要时刻来临的感觉,仿佛演义中的曹操见许攸。

他很快接见了翟守珣。

于是,李重进的“反状”已明。

老赵问他:“我已赐他丹书铁券,他还不能信我吗?”

翟守珣说:“重进终无归顺之志。”

明白人岂用多言!老赵厚赐翟守珣,并许以爵位,但给他一个任务:回扬州,设法劝说李重进“缓其谋”,也即要李重进暂缓反宋,不要让南北二李同时行动,以分我大宋兵势。

这个任务的意思很清楚:老赵需要时间,也需要集中优势兵力,逐个解决。老赵不想南北两线作战,那样将胜负难料……

李筠的“反状”明了时,老赵没有多大震动;李重进“反状”明了时,老赵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就在翟守珣走后,李筠的儿子李守节走进了崇元殿。

所以,老赵决计逼反李筠、解决李筠,而后移师南下。

老赵自有政治家的责任。他不是那种只有妇人之仁贻天下笑的俗人。不能养痈为患!——我猜老赵决计北征李筠、南讨李重进时,心下应有如此一念。

翟守珣回到扬州后,告知李重进,潞州李筠不可靠,未可联手南北夹击新朝。翟守珣又劝重进“养威持重,未可轻发”,史称“重进甚信之”。估计此际李璟不拟与扬州合兵抗宋的意见也给了李重进很大打击。如果李筠不能北边牵制大宋,李璟不能南边给予支撑,扬州就成了孤岛。这是李重进不得不长考的战略。长考中,赵匡胤赢得了时间。





李筠起兵“直取大梁”


李筠起兵的标志性事件是:“令幕府为檄书,辞多不逊”。这有点像骆宾王《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所谓“辞多不逊”,不难想象幕府草拟的檄文说些什么内容,无非是说老赵如何犯上作乱,阴谋推翻合法王朝后周,如何对不住先帝,如何欺凌恭帝、太后,如何鼓动军事拥戴,等等。后世批评老赵的那些字样,估计在这个檄文里都可约略看到。

这类东西张贴出去以后,李筠已经没有退路。

昭义军反状传到东京,枢密吴廷祚对老赵说:“潞州岩险,贼若固守,一年半年的都很难攻破。但李筠平素骄傲,勇而无谋,宜速引兵击之。他必恃勇出斗。只要他离开巢穴潞州,就能捉住他!”

老赵接受了这个意见,于是开始安排将帅北征。

前已说过,李筠总是在犯致命错误,应对大宋使者失策、应对北汉刘承钧失策,在决计造反之后,又犯了军事战略上的错误。

潞州幕府有一位谋士,此人名叫闾丘仲卿。

他向李筠献策道:“公以孤军举事,其势甚危,虽然依仗河东(北汉)之援,亦恐不得其力。大梁(东京汴梁)兵甲精锐,难与争锋。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怀(今河南沁阳)、孟(今河南孟州),塞虎牢(今河南荥阳),据洛邑(今河南洛阳),东向而争天下,计之上也。”

闾丘仲卿的思考是:李筠藩部下太行,沿西麓南行,过黄河,占据洛阳,而后与东面的京师对峙,待机而取天下。这个意见就是将一场被动的据守变为主动的进攻,逐鹿于中原,而非僻居太行一偏,等待来袭。而且占据洛阳后,会获得更大主动:进可攻开封,退可守太行。

撇开政治大义、天下情怀不谈(这方面,高人闾丘也是矮子),就战略主动言,此议有价值,至少比据守潞州灵活得多。而且一旦南下占据洛阳,潞州大军在河南诸州纵横,继续在中原与老赵争锋中,就有希望卷动起其他更多未知力量的参与——中原又重新处于“逐鹿”之中,有野心的人物就会有动作。

但李筠不纳。他竟然准备直捣东京汴梁。他还说:“我是周朝宿将,与世宗义同昆弟,现在那拨禁卫军首领都是我的老相识。如果他们跟着赵匡胤到我的地盘,知道我亲自来与赵某争锋,必倒戈归我。何况,我有儋珪枪、拨汗马,何忧天下哉?”儋珪,李筠爱将,善用枪;拨汗,李筠骏马,极骏健。李筠一向倚为骄傲资本,所以有此自夸。

李筠这个思路,与当年李守贞、慕容彦超一个样:以为部卒虽然在敌方,但因为有过去的老部下,只要打起来,一声招呼,敌方部卒们就会倒戈。这个思路在任何时候看,都是一种军事幼稚,也是一种政治幼稚,更是一种不谙人情世故的江湖幼稚。他不懂人性的复杂,更不懂“乌合之众”的价值观。带着这种侥幸心理,天下无不败之理。

朝廷曾为他委派监军,就像后世的军队政委,名叫周光逊。李筠将他捆绑起来,派遣刘继冲赴北汉大本营晋阳,以此作为归附北汉的投名状,请北汉主刘承钧举军南下,自己为前导,南下袭击汴梁。

刘承钧想与契丹谋划,请草原兵来壮声势。刘继冲告诉刘承钧,说李筠的意见是:绝不用契丹兵!刘承钧想想也好,即日大阅,自带大军数千人,出团柏谷,群臣为之饯行于汾水之畔。

北汉左仆射赵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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