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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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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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源坦坦荡荡,胸无城府,光风霁月,回答道:“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吾无所避,付之于天,卿勿多谈也!”我这颗心对天对地,都不会惭愧。是祸是福,我没有法子规避,一切付诸天命。先生您不必多说啦!

魏州兵变后,李嗣源奉命率军到达魏州城下。

不料李嗣源部又发生兵变,拥李嗣源为主。

李嗣源要回朝请罪,石敬瑭则鼓励他夺取大位。李嗣源想想,知道部下拥戴他做皇上,如果不夺大位就是“阴谋篡逆”,回去后也是死路一条,不回去,与叛形已成的哗变将士较劲,也是死。于是被迫同意——夺位。

这事,就其形势之险恶,与后来的“陈桥兵变”实有相似之处。被部下拥戴,不从,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由此可见,“陈桥兵变”与“汴州兵变”“魏州兵变”以及后来的“×州兵变”,实有相似结构。





姚彦温悖逆而变


且说李嗣源自魏州反叛之后,兵渡黄河,向汴州(开封)而来。这时庄宗李存勖也向汴州而来,准备抵御李嗣源。汴州节度使孔循,心怀二志。他命令将士在北门迎接李嗣源,在西门迎接李存勖。准备迎接大驾的物资都已经准备好,还暗示部下说:甭管李存勖、李嗣源,谁先进城,这些东西就是谁的。事实上,他的心思已经在李嗣源这边了。

有位曹州刺史(治所在山东菏泽),名叫西方邺,曹州的大兵就屯驻在汴州,见孔循这么干,看不下去,就对他说:“当初主上扫灭后梁得到先生你,实在有不杀之恩。你怎么现在这么干,要接纳魏州李嗣源,而背叛当今天子呢?”

孔循不搭理他。西方邺知道无法说服此人,就准备自己行动。他知道石敬瑭的妻子是李嗣源的女儿,当时正在汴州,就准备杀了她,以此来坚定州内将士忠于李存勖的信心。但孔循知道后,将石敬瑭的太太藏在自己家中。西方邺没有办法,就带领五百骑兵出西门迎接庄宗。西方邺见到李存勖后,不禁呜咽泣下,李存勖也不禁嘘唏不止。

这时候,李嗣源大兵已经开始向汴州挺进,李存勖已经无法进城,只好向洛阳逃去。石敬塘派遣裨将突入封丘门,石获瑭则紧跟在后,从西门进入,占据了汴梁。西方邺在西门见到李嗣源,请求死罪。李嗣源很钦佩他的忠勇,赦免了他。石敬瑭催促李嗣源,最后全军进入汴州。

李存勖这一天跑到荥泽东,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带三千骑为前军,去平定汴州,并对他说:“你是汴州人,我要返身回到汴州,如果派遣其他人,岂不惊扰了你在汴州的家人。”说着还厚厚地赏赐了这位家居汴州的将军。

但姚彦温带兵到了汴州之后,马上就归降了李嗣源。他对李嗣源说:“京师危迫,主上为小人迷惑,事势已经不可挽回,我已经不能继续忠于主上了。”

李嗣源听后很厌恶这个人,对他说:“是你自己没有忠心!听你说这话怎么这么悖逆呢!”

当下就派人夺了他的兵权。

姚彦温的叛变给了李存勖巨大打击!他这么信任的人都开始背叛他,不禁陷入极度绝望中。又听说李嗣源已经稳稳地占据了汴州,而汴州与洛阳又很近,当初跟着李存勖东进的扈从兵有两万五千人,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半。





李存勖遭乱箭射杀


李存勖一路奔向洛阳,见到执掌兵仗的卫士,就好言跟他们说:“现在已经有人带着西川金银五十万来投奔我了,到京之后,我会全部赏赐给你们。”

但将士们已经不买他的账了,有人甚至直接回他说:“陛下赏赐已经晚了!人也不会因此而感谢圣恩的!”

李存勖也只能流涕而已。他又向内库使索要袍带,准备赐给从官。内库使是宦官,对皇上说:“颁给已尽。所有的颁赏都已经没有了。”卫士叱责这位宦官说:“让我们君主丢失社稷,都是你们这一班阉竖吝于赏赐将士的原因!”说着就要抽刀杀他。内库使好容易逃过一命,但想想大势已去,也不能最终获免,就对其他宦官说:“刘皇后吝财,导致今天。现在这一班人将罪过归到我们身上;万一有不测之事,恐怕我们碎尸万段也有可能。我可不忍看到这一天!”

说罢,赴河自杀而死。

李存勖到达洛阳东的石桥,在石桥西开宴。他悲痛地对还跟在他身边的诸位将领说:“你们侍奉我以来,说是急难同当,富贵同享,今天我到了这步田地,你们竟没有一个人能有良策救我!”

一百多将领们,也都受到感动,当场割断头发,放在地上,宣誓效忠,誓死报答天子。说罢,一起放声大哭。当晚,李存勖进入洛城。

石敬瑭率领骁骑抢占开封后,即回军渡汜水,直取洛阳。李嗣源正在石敬瑭的鼓舞下,急如星火地随后赶来。

李存勖,这位庙号“庄宗”、谥号“光圣神闵孝皇帝”的后唐第一位君主,已经众叛亲离。

李存勖见当年“拊其背而壮之”的石敬瑭来攻打京城,就命大将朱守殷率骑兵在京师宣仁门外列阵。但另有一个名叫郭从谦的指挥使,却率兵作乱,从兴教门反来攻击京师。李存勖万万没有想到内部又出了奸细!而这位郭从谦,是他过去特别喜欢的人啊!于是急忙命令朱守殷回来拒敌。但朱守殷这时候也发现:李存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不想为国君殉葬,于是决定按兵不动,以此来向未来的皇帝李嗣源献上投名状。李存勖无奈,只好纠集手下百余人做最后的抵抗。朱守殷则移兵至京师洛阳北部的北邙山下,作壁上观。不久,他听到李存勖兵败的消息,急忙驰入京师,放纵兵士大掠,一面派人前往迎接李嗣源。

这位郭从谦将军,其实是个伶人,也即俗称的戏子。据说还是五代后唐时的一代名伶,有个艺名叫郭门高。但此人有点武功,李存勖在濮阳跟后梁作战时,曾招募勇士出阵,郭从谦应募,杀敌取胜,受到李存勖表彰,慢慢做到军中部门的司令官。军中有一人名郭崇韬,与郭从谦友善,郭从谦称他为叔父;军中又有大将李存义,也与郭从谦友善,郭从谦称他为义父。不料叔父、义父后来均被李存勖冤杀。此事令这位表演艺术家有了与李存勖不共戴天快意恩仇的谋杀想法。

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准备为叔父和义父报仇雪恨。直到李嗣源魏州兵变,直到石敬瑭率军过了汜水,兵锋直指洛阳城,这位名伶,当时正带兵镇守京师兴教门的指挥使,大叫一声“苍天啊!大地啊!”一把火烧了兴教门,抽出刀来,指挥将士们冲向皇宫。

李存勖,这位当年的战神,带领百十来人,登上内城。郭从谦的将士爬上城墙,被李存勖击杀数十人。

乱兵又在郭从谦的指挥下,在城楼之下,仰射李存勖,一箭射入致命处,李存勖仆倒于绛霄殿前。

郭从谦直接进入宫城,率兵围住末路帝王和仇人李存勖。

李存勖身边只有近臣几十人,其中包括后来大宋帝国的名将王全斌。王全斌做最后的拼死抵抗,在混战中不顾个人安危将天子扶到绛霄殿里,但细看时,李存勖已死,王全斌直到这时候,才大哭而去。

有一个优伶名叫善友,知道李存勖生时喜爱看戏,就拣了些丢弃在各处的乐器放在李存勖身上,点火焚尸。

大唐帝国被后梁朱温颠覆;李存勖则经由万千辛苦,艰难百战,颠覆了后梁,建构了后唐,自认为是大唐帝国的继承人。现在,这个大唐帝国的继承人被他喜爱的伶人从兴教门起兵,乱箭射杀。史称庄宗李存勖“君以此始,必以此终”。说他从爱好伶人开始,最后被伶人所杀,甚至被伶人的乐器焚尸,可见兴亡是有内在原因的。

庄宗李存勖之死,史称“兴教门之变”。





石敬瑭割让伏恶因


郭从谦立功,但李嗣源极为厌恶这个背叛主子的伶人,或为叔父义父报仇雪恨的义人。李嗣源玩弄了一个权谋,先一本正经封赏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治所在河北景县),尔后,却在景州安排密谋,将郭从谦灭族。

背叛李存勖的朱守殷被明宗李嗣源封赏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这几个职务职称分别相当于国务大臣、京师直辖市市长、全军总参谋长。地位相当显赫。后来又被认命为宣武军节度使。宣武军,是中原大藩,其辖境包括汴州(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宋州(治所在今河南商丘)、亳州(治所在今安徽亳州)、颍州(治所在今安徽阜阳)四州之地。朱守殷当时在汴州。

但李嗣源对这位投降过来的藩帅有忌惮,李嗣源称帝后,听到有消息说,朱守殷可能不老实了。于是宣布要出巡汴州。

后唐的首都在洛阳,汴梁在后晋时才成为首都。

这个举动,一下子惊动了朱守殷。宣武军的判官孙晟是朱守殷提拔上来的文职官员,根据他对历史的考察,断定此事凶多吉少,因此主张朱守殷反。朱守殷当初逆袭李存勖时,已经心存悖逆,此际得到鼓励,于是就反。

他在征求下属意见时,有一位指挥使不从。朱守殷杀了他。这就给天下一个信号:藩镇宣武军节度使,反了!

但朱守殷的故实没有多少悬念。他不是李嗣源的对手。更遇上一个对手范延光。范延光正做着宣徽使,军营总管,接到李嗣源的命令,前往晓谕朱守殷,根本说不动。但范延光却看出了朱守殷的虚弱。他回来后向李嗣源建议:“汴城本来就很坚固,如不早日攻击他,他会修缮城池,那就更坚固,恐怕再想拿下汴梁,难度就大多了!要早下决断,早日发起攻击——现在就攻击!我愿带领五百精骑做前锋!”

李嗣源答应了他。

范延光当晚就出发,天亮前已经急行军二百余里,直抵汴梁城下。

朱守殷闻讯大惊!他没有料到王师如此迅速到达——昨日还来晓谕,今早就到了城下!说话间,李嗣源大军也随后赶到。当时石敬瑭是李嗣源麾下的御营使,中军司令,接到命令抄小路赶来围城。

几天之内,汴梁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并开始了四面攻城。城中百姓一看大事不妙,纷纷想尽办法往城外逃去。朱守殷本来就是德薄位尊、智小谋大、力小任重的人物,在他那个任上,尚不足以与多年征战的李嗣源对抗。最后,他还算识时务,判断形势已经没有逆转之可能,于是将自己的族人全部杀死。

最后,他选择了一种奇异的死法了断自己。他伸出脖子,给左右亲兵下达了此生最后一道命令:“把老子的项上人头砍下来!动手!”

亲兵们也许是挥洒着热泪,也许是暗怀着快意,完成了朱守殷交给他们的最后一个任务。

朱守殷头颅滚落,守军打开城门,投降。

孙晟则施展自己的智慧,向当时的吴国逃去。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孙晟不是追随朱守殷,而是追随李嗣源的儿子秦王李从荣,兵败后逃亡江南。说他逃亡到淮河渡口等待渡船时,追兵赶到,看到他一表人才,以为可能这个就是要追杀的人,孙晟也看出形势,就瞟了追兵一眼,毫不慌张地开始脱下衣服捉虱子,而且捉住后,还像庄稼汉一样咬死那虱子。追兵看着,这个人也不像个读书人啊,就没有搭理他。所以他得以渡过淮河。

当时吴国是权臣徐知诰执政。徐知诰正在延揽中原人才,他收容了孙晟,成为孙晟的异国知音。在后来的日子里,孙晟用自己的生命报答了这种知遇之恩。

徐知诰,就是后来南唐的开国之君李昪——他在吴国名相徐温麾下时改名徐知诰;有了南唐后,又改名李昪。这是一段趣味横生又充满黑色智慧的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王全斌则被李嗣源收为禁军列校(禁军中的下级军官)。直到后晋初,王全斌因为战功升为步军司令,后周时又升为右厢都指挥使(右路军总司令)、行营马步都校(前线马军副司令)等,曾跟随周世宗柴荣平定淮南,攻克瓦桥关。大宋初,太祖赵匡胤又任命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前军都部署(讨伐后蜀的前线总指挥),讨平川蜀,为大宋帝国的稳定立下大功。这也是后话,按下不表。

像李存勖一样,李嗣源也特别欣赏石敬瑭。在反叛李存勖的战争中,石敬瑭立下头功。在后来的日子里,石敬瑭官位一路高升,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藩镇大帅的位置:做到河东(治所在太原)节度使。这是当时中原地区最大、最重要的藩镇。整个“赵匡胤时代”,河东这个藩镇,成为影响力最大的区域力量。后面的故实,很多与河东有关。

不仅如此,石敬瑭还得到了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要塞地区的蕃汉马步军总管之职,也即胡人和汉人组成的边疆地区的马军、步军总司令,北半个中原都在他的辖区范围内。

就是他,最后颠覆了后唐,在历史程序的展开中,他成为后晋的开国君主,契丹所欣赏的“儿皇帝”——“儿皇帝”在那个时代,似乎不是一个带有侮辱性的称谓,甚至是契丹赏给附庸国君的荣誉称号。最重要的,石敬瑭割让了燕云十六州,为后来一系列中原国变预伏了恶因。

翻云覆雨一藩镇

与已经完全汉化了的沙陀人比较,契丹在“赵匡胤时代”属于异族,这是不争的事实。要紧的是:由沙陀人建构的后唐灭亡、后晋灭亡,两次“亡国”,都有契丹人的介入。后唐灭亡,契丹算是间接介入;后晋亡国,则是草原帝国第一次直接灭亡中原帝国——尽管这个中原帝国是由沙陀人建构的。

“地缘政治”和“民族政治”,周秦两汉已经萌蘖,魏晋隋唐开始严峻,但作为共同体应对的问题,还不清晰。现在,直到契丹人的介入,这两大问题开始明朗化,成为中原政治家必须面对的政治焦虑和政治问题。

从此以后,北方的金王朝、元王朝、清王朝屡屡入据中原。大宋帝国的北宋时期,始终要与辽、金打交道;南宋时期,则始终要与金、元打交道。中原帝国与北方异族的军事与政治方向的“沟通与交流”,演绎为一场又一场历史悲剧。

契丹之后,中原的北方,始终是一个魔鬼巨人。

以后,太祖赵匡胤要面对这个魔鬼巨人,太宗赵光义要面对这个魔鬼巨人,真宗赵恒要面对这个魔鬼巨人……百余年来,与契丹巨人较力,耗尽了大宋帝国的元气。

石敬瑭,则是打开这个盛装魔鬼巨人瓶子的历史罪人。

在赵匡胤出生的这一年,明宗李嗣源因为石敬瑭拥戴有功,给了他破格提拔:“以陕州节度使、检校司徒石敬瑭加检校太傅兼六军诸卫副使”,并将女儿永宁公主嫁给他。

这不是一件小事。

“节度使”相当于省部军政大员;“检校司徒”是负有查核“组织机构”权力的官员,虽然不过是个荣誉职称,但“太傅”荣誉又高于“司徒”;“六军”,自唐代以来就有“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六军,皆属于彪悍的中央卫队,是待遇最好的禁军,石敬瑭就出任了这支禁军的副总司令。

石敬瑭年轻时正当后梁、后唐争雄。跟随晋王李存勖也即后来的后唐庄宗征战时,自命为战国李牧、大汉周亚夫,也有踌躇满志的模样。石敬瑭喜读兵书、不苟言笑,史称有“朴实厚重”之相,但作战勇猛。

有一次李存勖与后梁交战时被围,石敬瑭率十余骑突阵,刀光剑影中左突右据,在包围圈中荡开一个口子,居然击败围军。史书留下了描摹李存勖喜出望外,特别传神的六个字:“拊其背而壮之”,拍着他的后背而称许他的壮举。这是一个由衷亲昵的动作。从此以后,石敬瑭声威大振,名噪一时。

石敬瑭,最初效忠后唐庄宗李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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