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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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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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轰。结果,武汉没搞成。李卫东知道董南生心怀不满,大度地笑了:“有多吓人,看都不敢看?”林元珍给李卫东递上茶,横丈夫一眼:“怎么在同李书记讲话?阴阳怪气,简直像个刁德一!”董南生脸红了,解嘲地:“那你不成了春来茶馆的阿庆嫂?”李卫东索性填上:“我就是草包胡传奎了!”林元珍气得笑起来:“李书记,你莫见他的疑。他是你的老部下,还不了解?本事是没有的,嘴皮子总想逞能;说多少次听不进,改不了。只一只耳朵嘛!”说到最后,有些恨恨地了。为了抚慰李卫东,她边骂边去办公桌抽屉取了信递给他:“是我姑妈来信,倒成他的资本!你看吧,李书记,写得可详细……”
李卫东将那大摞信看了两遍,不觉喊出声来:“好家伙!”像赞叹又像惊悚。他心里亦惊亦喜,亦喜亦惊。喜的是有这么多群众同自已一样对*深怀同情,惊的是许多文字锋芒毕露。尤其是信内抄录《向总理请示》一诗太露骨:“黄浦江上有座桥,江桥腐朽已动摇。江桥摇,眼看要垮掉,请指示,是拆还是烧?”虽然文化不高,李卫东一眼看出矛头所指为江青、张春桥、姚文元。这不仅触犯《公安六条》,炮打中央*,因为江青系主席夫人,实质就是攻击毛主席。题目“向总理请示”也会带累逝世的敬爱总理啊!
故而,当冯世红和寒城牛一行人看过信,兴奋地嚷叫着也要学南京、北京干起来,李卫东力主稳住,不慌,并给大伙分析自已的理由。他还担心会给*帮倒忙。这番话教人们愣怔了。这时,林元珍毫无来由讲道:“听说,毛主席病得很重呢!”韩大胖搔搔头,望着林元珍问:“你是怕闹起来气着毛主席,加重老人家的病?”刘必胜哼一声:“这次老头子又没住东湖梅园一号,会知道我们闹?”程建设一笑:“什么病呀,也学严主任泡病房?” 但是,林元珍已俯身看丈夫在写什么,似乎没听见这些问话。冯世红与李卫东交换一下眼色,惊惶中夹着惊喜,心情复杂:说实在,他俩唯愿毛泽东真能“万岁”。可是,明显地,没有毛泽东撑腰,*派的运动就闹不起来。想到这里,对毛老头病重消息几乎怀着负罪感涌动一丝喜悦。他俩,包括所有反感*的大小干部、既得利益者不肯反思,自已从来靠搞运动、靠政治、靠整人吃饭,把别人整得死去活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毫无怜悯,毫不同情;为什么一旦矛头指向自已,就感到委屈,冤枉,厌恶?今天看来,*达到“物极必反”又一效果,让喜好整人的人也尝尝挨整味道,从而厌倦整人,并由此使他们中大多数逐渐觉悟,为中国*化进程作好铺垫。然而,当时这伙人并没此等明确思想,恰恰相反,一切努力是要恢复失落的*前铁幕政治和铁血手段,一切努力是要*平民阶层、知识分子和其他弱势群体求生存、争*而造反的*化倾向!因而,尽管他们内部有分歧,只是策略和方法上的争议,并非本质上矛盾。
当着人们各抒已见,董南生奋笔疾书。突然,他抬起头,拍拍手,示意雅静,尔后,清清嗓子念起来:“有人自比秦始皇,专整功臣树威望。一元化就是一人化,夫妻开店代替党。牛鬼蛇神是依靠,五类分子齐鼓掌。天安门前怒火烧,玩火者必定要埋葬!”念完得意之作,董南生指望赢来一阵赞美。岂料,林元珍第一个反对:“你这是把自已往牢里送,还要大家陪着一起去!”显然,她刚才并没瞧董南生写什么,只是对人们提问避而不答。其他人虽然感到董南生的诗歌说出心里话,未免太张狂。最后,大伙通过了李卫东的提议:一、清明节怀念周总理;二、为邓副总理鸣不平;三、宣传重点放在武昌司门口江边。
这样,四月三日至五日,武昌长江大桥桥头的江堤上刷出署名“寒城牛”的文章和大标语:“我们怀念敬爱的周总理!”“周总理呀,邓副总理为您提倡的四个现代化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罪在哪里?!”……
由于江堤邻近汉阳门、中华门两个码头,是汉阳、汉口两处职工到武昌上下班必经之地,每天围观者达万人以上。三镇轰动了。好多人特意乘车搭船前来观看大字报和大标语。还有人签上支持的意见。名不见经传的“寒城牛”一夜间家喻户晓。
李卫东在新形势下策划的斗争取得明显效果和可喜胜利。但是,他竟然在给志鲲的信中,只字不提武汉情况。他很难预料这次行动的吉凶祸福。他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已豁出去无所谓,不愿将心爱的女婿卷进来。
果然,没过两天,*中央政治局认定,天安门广场发生的事情为“反革命事件”,*的问题成了“对抗性矛盾”。又是经伟大领袖毛主席提议,政治局一致通过,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李卫东的顾虑不幸言中。董南生听到*下台消息,悲痛欲绝,嚎啕大哭;他何曾料到,几年后,随着改革开放深入,自已会天天大骂此刻为之肝肠俱裂的政治家。内中奥妙且等故事发展慢慢解析。当时,董南生与寒城牛惶惶不可终日。报纸上连篇累牍揭露指控“天安门广场反革命事件”的滔天罪行,公安部下文追查与之“有牵连的人和事”。所幸,韩大胖等人刷标语大字报时,清早江边没有多少人,看见了也不一定认识。李卫东告诉战友们一件事。文子风探过口风:寒城牛是哪些人?并企图把江边文字同天安门广场事件联系起来。李卫东辩驳:人家只是悼念总理,至多为*抱不平。当时*矛盾没变对抗性,还是中央领导,怎么同天安门反革命事件相提并论?说得文子风无言以对。这实际是教会大伙万一抓住如何辩解。林元珍笑了:“姜还是老的辣!”
从此,寒城牛隐形敛迹,好长时间卧着没动。
中央对*的定性和*处理,如同当年七?二三表态,让武汉造反派兴高采烈,倍受鼓舞。杜小蓉天天询问公安联司造反派头头田学勤,武汉与天安门广场反革命事件有牵连的人和事查得怎样?不想,这天杜援朝从北京潜逃回家,说自已因为写诗贴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而被通缉。杜师娘听了,连声埋怨儿子糊涂。小蓉从里间冲出,拉起哥哥要他到公安局自首。这时,做母亲的反转来又斥责女儿六亲不认,责问道:“你发配山旮旯里是谁把你调回武汉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杜援朝原名杜木生,十九岁从清华园报名参军抗美援朝,改名“杜援朝”,属知识型干部,蓄着小分头,戴付深度眼镜;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同杜玉章一样个性,耿直刚烈。虽说官至少将处长,志不在仕途,成天沉浸于大学里学得的空气动力学、流体力学之中。听老婆讲天安门出现很多群众缅怀总理的诗歌,而姚文元借口清明是鬼节,明令不得前往悼念。他倒偏要把歌颂周恩来丰功伟绩的诗歌署上“杜援朝”三字,贴在纪念碑上,就这样被卷了进去。听完哥哥陈述,小蓉的气消了些。她也曾在总理逝世当天满含眼泪,悲伤不已。于是,反过来劝慰哥哥:“既是这事,你莫愁。总说得清的。眼下不能在风头上吃现亏,等平静了再同他们讲清。好了,我找两个人来同你解解闷儿!妈,哥回了,你怎么不买点菜?”说毕,风风火火地出门而去。杜师娘望女儿背影撇撇嘴,朝儿子一笑:“真是‘半边人脸,半边狗脸’!”杜援朝抬抬眼镜,做个怪相:“她要大义灭亲嘛!”杜师娘骂道:“同你那死爹一样德行:嘴巴讨人嫌。我就不买菜。你看,保险她会带回来!”实际上,她是担心出去了,真会有人抓走儿子。近日里,红脸天天带人查户口呢。
没一会,小蓉带立功、保国转来时,三人六只手提满酒菜。立功见面高兴得直嚷:“援朝哥,这下师娘可称心了,一下来了三个酒葫芦!”显然,小蓉已讲过有关情况,保国愤愤地:“怎么完全没法纪观点,栽赃问罪,胡子头发一把抓?”杜师娘悄声拦阻:“不说那些。小心红脸听见。”小蓉哼一声:“量她也不敢来。一掌不搡那老婆娘狗啃屎!”立功笑道:“如今的小杜司令可不是老杜司令,马上是市委常委了。”援朝惊诧地:“小妹几时入的党?怎么不写信告诉一声?”立功又一笑:“党票不是一张纸的事?四川的黄廉由江青同志向*打个招呼,不是马上解决!”小蓉睃男朋友一眼:“你今天专门拿我开心,小心灌得你爬回去!”保国打趣道:“你可别造舆论,想将五瓶酒全给你俩喝了!”杜师娘说:“想的美。任务包干,一人一瓶!”说着笑着,五个人揎拳捋袖,传杯换盏干开了。
援朝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开,街坊流水般来杜家看望。胡传枝也跟随大伙一起凑热闹。只站了一会,她发现杜援朝此次回家不正常,小跑到派出所找吴户籍报告。
吴户籍属老造反公安联司成员、派出所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1970年被曾思玉一锅端了,扫到街工厂当个虾米干部。然而,安插进公安局的黄岗籍转业军人,不仅业务生疏,素质也差,开口便骂,动手便打,形同兵痞。群众意见很大。*倒台后,黄岗警察也受到淘汰。结果,警力严重不足。田学勤乘机将公安系统革委会成员全调回。这样,吴户籍又当上户籍。官复原职的吴户籍自然更恨保守派。当着红脸一崴一崴、满脸邀功神情报告发现北京潜逃的反革命分子,吴户籍顿时精神一振。可是,听明是杜小蓉的哥哥,根本不信:“莫又报水荒!人家一屋老造反,她哥哥怎么会在天安门前闹事?”红脸辩驳:“我的吴户籍,观点的事情谁说得清楚!李继红、胡荷花同李卫东不是死对头?”吴户籍大有深意地一笑:“你是‘横扯公社’的,怎么检举同一观点的人?再说,你认为杜援朝有问题,根据何在?”红脸讨好地笑了:“你也把红城公社喊成‘横扯公社’!杜援朝老亲爷是*部下,杜援朝心里肯定同情*。他每次从北京回都带上侉老婆,为什么独独这次一个人回家?”吴户籍知道红脸喜欢捕风捉影,无事生非:“要是出差顺便回家,哪会带堂客!”胡传枝无话可讲,然而心有不甘:“那就去问问,看看他的介绍信……”吴户籍见她纠缠不休,很不耐烦:“要去你去。问得不好,他家一老一小加上胡荷花,三虎一彪,三只母老虎闹起来谁招架得了?”胡传枝讨个没趣,嘴里唠叨:“公安机关都不敢管,我们还去管!”说着怏怏地走了。




二十二、毛主席啊,以后找谁拿

进入九月,武汉是秋高气爽、蟹肥菊黄的金色季节。虽然白天光照依旧强烈,有“秋老虎”一说,毕竟闷热难当的溽暑消退,晚来凉爽宜人。夜幕刚刚降落,亮起万家灯火,街面更加热闹。打烊时,商店员工把条形门板一块块嵌进带凹槽门槛里,关门时,并没将摆在门边的*收回晒台上,让它继续装点夜市;小孩子提着墨绿打瓜镂空的“打瓜灯”雀跃欢叫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糖炒板栗的诱人香甜,给古老大街平添一缕幸福祥和气息。人们或是赶场看电影,或是三三两两散步。讲究情调者,去汉水旁,到长江边,听浪涛细语、轮船梦呓,流连水上夜景……一切是何其美妙、浪漫而潇洒啊!
自春节以来,立言惬意而顺当。他那支驾驭各式文体的生花妙笔为正统派和潮流派共同倚重。三镇时时传抄他的诗歌和政论文,由他起草的夏帮银在省委常委会上讲话,反响很大。他内心激情比鲁礼安、李一哲更为炽热,由于深知中国文字狱厉害,落笔十分稳健:全是毛泽东指示和两报一刊精神。这些文字一经调度,迥非罗列枯躁的官话、套话,成为涉笔成趣的崭新观点;这些观点也难以指责为“异端邪说”,而是整个运动原则的诠释弘扬。
栗阳常有人找他,请他转送材料,请他领着见各派头头,请他对栗阳运动作指示。刘立言俨然成了流亡在外的政治领袖。形势的发展使他克服许多疑虑,心中的自信又恢复了,比七?二O胜利后还强烈,以至萌发前所未有的抱负:要凭借栗阳的舞台,在政坛上一展身手。因为有这思想,当着原钢工总宣传部长刘传福对他讲:“我要当上省委宣传部长,调你来武汉任文艺处处长,行吗?”立言不置可否一笑。他才不感兴趣。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他不会轻易丢掉栗阳建立的基础,既是发展的需要,也是应变的必要。虽然没料到十月里风云突变,几乎所有造反者通过儒法斗争史学习,时常议论思索商鞅车裂、吴起遭戮的悲惨命运。有天,唐衡山画好一张《谭嗣同菜市口就义图》,让立言评论一番。谭嗣同浓眉如剑,怒目似火,昂首挺立,正气凛然……齐若男插话:“谭嗣同面相有点像立言呢!”唐衡山说:“表面相像能证明什么?‘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小刘,关键时刻你能这么大义凛然,镇定自若吗?”简直是腐儒之见!我才不会坐以待毙,必定回栗阳举行武装起义。但是,他向来认为:“事分四类。有些事可说不可做,有些事可做不可说,有些事可说又可做,有些事不可说也不可做。” 因此,笑而不答。唐衡山大有深意朝齐若男一瞅,微微一笑,嘴角疤痕如半撇胡子一翘一翘。齐若男皱起眉头质问道:“你不敢回答?”立言依旧笑而不语,走近案桌,提起毛笔,在画上题下四句诗:
笔舞龙蛇走千家,江城重炮震中华。
头颅愿酬革新志,书生热血岂矜夸!
唐衡山看罢连声叫好,吟哦再三,又细加评论:“好一个‘头颅愿酬革新志,书生热血岂矜夸’!有气魄!你那篇《重炮轰击走资派》影响的确大,称得上声震中华。立言哪,老实说,我对省市革委会里大朱二胡那些投降派并不看好,希望就在你这样年轻人身上。能文能武,有胆有识。主席百年之后,一旦中央出修正主义,我看许世友不见得靠得住,倒是你可以回栗阳号令百众,传檄*!”齐若男听老头子讲得悲壮,含泪笑道:“刘立言,这可是你当着唐师傅作出的承诺!” 立言笑道:“当然。老头子,这画送给我吧,我转赠小齐,也算信物做个见证啊!”唐衡山笑着答应:“行啊,让她挂在闺房里,可以天天鞭策你!”齐若男抿起嘴儿望着立言一笑:“谢谢你俩了,明天送到荣宝斋裱好。”说着,叠起画收在包里……
比之继瑛的凄楚幽怨、司徒的清纯端庄、柯红霞的*悲怆,齐若男别有韵致。她时而顽皮,时而庄重;时而桀骜,时而温驯;时而偏激,时而随和。令人无从捉摸。
四月八日,朱洪霞一行,趁着省委召开电话会议,组织几百人将赵辛初、赵修、韩宁夫架上交通车,弄到武胜路开大会,要求两位书记对运动表态。七十年代,武胜路同中山大道交汇处有近万平方的大广场,座落广场西北角新华书店的门顶有片八平米水泥雨阳台。自反潮流起,广场成了潮流派*地方,雨阳台成了造反派演说的讲坛。但是,雨阳台只能从侧面搭梯子爬上去。赵辛初、赵修、韩宁夫年近六旬,养尊处优惯了,哪能爬梯子?于是,造反派并列三架竹梯,当中一架让三位省座攀登,左右两边梯子有人扶着他们。下面掌着,上面抓着。赵修、赵辛初瘦小精干,先行让人扶着攀上去了。又胖又高的韩宁夫颤颤巍巍,几乎是被人连抬带拽上去的;嘴里不住唠叨:“我是六十岁的人,有什么闪失,看你们如何向中央交待?”上去了,又嘀咕:“其实,我比你们还恨*。这样搞,我心里就不舒服!”
吴炎金主持会议。朱洪霞、胡厚民作番鼓舞人心的开场白之后,宣布三位书记对全省运动作指示。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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