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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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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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数以十万计的民兵在汽车掩护下势如潮水席卷而来;整齐地喊着口号:“坚决平息反革命!”“首恶必办,胁从不问!”“顽抗从严,缴械从宽!”吼声震天动地;剌刀映着月色熠熠闪光,让人相顾失色。寨墙上农民拼力掷石块砖头,意欲阻止进攻。但是,只能掷出二十来米远,并无威慑力。突然,嗤地一声,几辆车上同时迸发火焰喷射器。金黄的火焰隔了五十米,也烤炙得人大汗淋漓,灼痛难当。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农民不知是什么新式武器,纷纷抱头鼠蹿……东西南三寨门全攻破了。粮管所陷落,供销社投降,中学挑出白旗,米开山被俘……麻子终于作出决断:“三十六计走为上。再不撤,让他舅子坛子里捉乌龟了!”刘秀安听这话,拉上立言和一个青年,将靠墙的两捆步枪扛进舞台后的夹墙藏好,这才随同麻子带着几十名部下爬上门外两辆东方红拖拉机开足马力朝南阳逃走……
杨当区武装部长刘得胜同小舅子阎赛安扑进剧场,发现人去楼空,再一瞅,北门大开,月光下有两辆拖拉机向北遁去。他料定孙长学、赵根连在车上,急忙调集五辆汽车两百号人跟踪追击。汽车自然比拖拉机快。可是,眼看追上,拖拉机翻过土岗进入南阳境界。他知道南阳军分区政委褚豫雄是赵根连后台,估计至多两分钟路程即可捉住麻子一行,于是,命令司机全速冲剌,要深入虎穴,神不知,鬼不觉立下奇功!刚接近岗顶,突然“砰”地一声,一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暗,接着,有排探照灯雪亮照来,照得所有人眼睁不开;司机慌忙刹住车,几乎将车上人摔落在地。刘得胜惊魂未定,却见岗顶一人叉腰举枪高叫:“警告!这里是南阳军事禁区。再往前开,俺的平射炮可要怒吼了!”阎赛安正想开口说什么,被姐夫搡了一记。刘得胜眼看功败垂成,悻悻地做个手势,要司机掉转车头逃回杨当。
孙长学一行逃到南阳,被褚豫雄安排住进南阳军区招待所,受到热情款待。
褚豫雄原为南阳一中高三学生,南阳二七公社一号头头,南阳地区革委会第一副主任,是唐歧山得力干将;其口才和机敏连刘建勋、纪登奎也欣赏。两清中虽受到审查,但,批林批孔伊始就入了党,成为南阳地委副书记,南阳军分区副政委。褚豫雄肯定了孙长学抗暴举措,让麻子、赵根连、刘立言充满信心。刘秀安感叹道:“他奶奶的,河南只要粘点狗腥气,大小都是官!”立言听这话不由笑了。刘秀安曾对孙麻子讲,算命先生说他是条青龙转世,大将之材。一日,孙麻子、立言同刘秀安在野地解小便,立言调侃道:“让我见识一下,青龙屙的尿是啥样的?”惹得孙长学捂嘴笑红满脸麻子。刘秀安也笑了:“又不是我编的。那先生算命可灵验!不信,你去试试。”
住了几天,虽说吃得好,喝得好,麻子坐不住,挂念县里情势,用句古典小说谚语作开场白:“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不知中央有无精神传来?又不知那些造反派兄弟们会遭什么*?让谁回去看看呢?”大个子杨家华拍着胸脯请缨,立言摇头:“你太打眼。谁不知你是老赵的左右膀?”这时,有声堂音很亮的人接榜:“那就派俺刘秀安走一遭!”赵根连点头:“大伯正合适。不引人注意,又有武功。说起来区武装部长刘得胜还是远房侄儿呢!”老头轻蔑地笑笑:“他是当官的,俺老百姓。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麻子见立言沉吟着,问:“你的意见呢?”立言尚未答话,赵根连手一挥:“中!”这样,麻子给了刘秀安粮票和钱,交待任务,吩咐当日中午赶回。
刘秀安刚走,孙长学右眼跳个不停。他向来迷信这些征兆,自言自语:“不会出啥事吧?”赵根连笑他多疑:“来去不到三十里。能出什么事儿!”立言“啧”一声:“这老头脾气太暴躁了!”这一说,赵根连也愣怔了。麻子埋怨道:“刚才征求意见咋不说呢!赶快撵回!”然而,想去想来,没合适人选。立言似要弥补过失:“让我去。我腿脚快。”赵根连不同意:“你识路吗?”立言回答:“鼻子底下是大路。主要是没人认识我,这是优越条件。”孙长学考虑一会,说:“行。刘老师能随机应变,还有身功夫。不会有闪失!”这时,柯红霞挺身而出:“我陪刘老师去。当年我常同老爹小爹在杨当打场子,哪个角角落落不熟?人头熟,地头熟。两人去也有个照应!”立言心里觉得有道理,却谢绝了:“一男一女不引人怀疑?”麻子反驳道:“哈,恰恰相反,过去闹革命不是总装假夫妻?路上有人查,就说小俩口走人家,万无一失!”柯红霞笑着将立言一搡:“快走呀,还呆着干啥?”立言只好红起脸动身。
秋天的原野,虽然庄家收割一尽,十分寥阔,依然热闹。成群的斑鸠、乌鸦、麻雀在地里翻飞觅食;间或有只棕色野兔箭样蹿过田野,惹得大人小孩叫着追着……
路上,立言问柯红霞:“柯老师在杨当呆了几久?”柯红霞答,五年吧。接着嗔怪道,咋的老这么客气,就喊“红霞”不是挺利索?立言摇头。柯红霞睃一眼,问:“咋,怕粘上了?”见立言有点窘,女人更是笑个不停。
立言瞧柯红霞满心欢喜,想到麻子的话不觉失笑。柯红霞瞟他一眼:“笑啥子,笑?”立言依旧笑着,并不答话。柯红霞脸一红,拉他一下:“人家问你事呢,咋不答?!是不是笑麻子刚才说小俩口走人家?”立言被猜中心事,脸发热,干脆道来:“哪像呢?你得挽个包袱夹把伞才对呀!”柯红霞跺脚笑起来:“哟,你们湖北农村也是这样?”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倒真像对走人家的时髦小夫妻,或者热恋中情侣。沿途引得不少人投以羡慕眼光。
一进栗阳境界,气氛变得紧张而肃杀。路口都有民兵盘查。所幸,他俩扮得确像一对天造地设的可人儿。有的哨卡上民兵竟然认识柯红霞:“哦,这不是摆场子玩武的小柯么?怎么,他是你当家的?”柯红霞拍着立言颈项:“这是刚从牲口集市牵回的小叫驴,还没上套呢!”民兵开心大笑起来,有个中年汉子粗野地问:“上什么套,被卧套还是避孕套?”
就这样,他俩一路闯关过隘,顺利地找到赵根连告诉的刘家小寨。刘秀安的住屋在寨子左边尽头,门前有棵大泡桐树。两人指望找到倔老头,尽快返回南阳。不想,翻过一道缓坡,老远瞅见泡桐树下围满民兵,屋顶上站着几个人往下掷瓦。
刘老头刚踏进栗阳地界,便为人发现。只是畏他武功,又忌惮他是区武装部长远房伯父,不敢即时下手。于是,打电话驻区民兵。听罢电话,刘得胜骂道:“日他奶的啥伯父,老子没那亲戚!只知他是赵根连的死党。走,抓这老杂毛!”说着集合五十余名民兵悄悄摸了来。真所谓“穷家难舍,热土难离”,孑然一身的老人虽说家徒四壁,回到家里拴上门,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看着完好如初,又欣慰又伤感。突然,外面一阵杂沓脚步声,随之,一片吼叫斥骂:“刘秀安,你被包围了,快快投降!”“老杂毛,快滚出屋!别当缩头乌龟!”……有个声音正是侄子刘得胜呢。老头发觉中了埋伏,一个箭步跳到门边贴墙站定,顺手摸过角落里铁锨,准备有人破门而入作护身之用。外面的人显然知晓他身手,没有傻乎乎往里冲;只是一连声威胁叫骂。双方僵持半小时,老头子思摸捱到天黑突围。趁对方不敢进屋,从箱子里找出空壳手榴弹。这家什是前年挖塘泥挖出的,里面的火药全掏空给乡亲冲开水喝下治肚痛。纵使徒有其表,老头认为,突围时,吓吓小杂种们可作缓兵之计。他还发现修水利时藏下打算炸鱼的一枚雷管,于是,用个空酒瓶制成土手榴弹。有这两样东西,凭一身功夫,冲出重围回南阳不成问题了!不防,这伙人爬上屋顶揭了瓦往下掷。刘秀安只好紧贴墙壁,四处躲避。房顶上的人大约折腾累了,显出诧异地:“这老家伙怎么一声不吭,死了?钻到土里去了?”刘立言和柯红霞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柯红霞还意外发现侄儿洪大枣也在人群中,不由骂句:“这小子不知掺和啥子,看我回去不掴他两耳巴子!”
刘得胜见上房掷瓦逼不出倔老头,吩咐拿来喷雾器,里面灌上六六粉往屋里打。屋顶上的人边往下打六六粉边笑道:“任是板壁缝里臭虫也得往外跑了!”
果然,刘秀安被满屋六六粉呛得咳嗽不已,憋不过气,只好提前突围。善良的老人要杀开一条血路又不愿伤及无辜,于是,朝门外大声警告:“老子要出来了。快让开,小心炸弹!”他这一喊,刘得胜慌忙命令大伙闪躲一边,趴下身来。刘秀安听见民兵闪躲了,将酒瓶中雷管点着掷出,趁着巨响的威慑,将铁锨在头顶盘舞生风,跳出门直奔北面土岗。爆炸声过,刘得胜爬起身挥着手枪命令部下赶快追上去。刘秀安毕竟年过七旬,腿脚到底比不上小伙子,眼看跑不动,掏出那空壳手榴弹大叫道:“趴下,又来炸弹了!”说着往人群里丢去。大概雷管余威惊魂,民兵们如京剧《红灯记》里鬼子兵,齐刷刷作个五体投地,半晌不敢抬头。刘秀安争取了至少三分钟时间。然而,他刚跑上坡被刘得胜举枪打中左肩。刘秀安晃动几下丢了铁锨跌倒在地;立言要冲下去接应,被柯红霞死死拽住。这时,几十个民兵一涌而上,用剌刀一阵乱戳,可怜的老人顿时戳成一堆血红肉泥!伏在岗顶的刘立言眼见惨绝人寰一幕,再也忍不住,挣脱柯红霞的手,跳起身大骂:“法西斯!法西斯!”
立言的怒骂教施暴的民兵愣怔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阎赛安,他冷笑着举起枪,牙缝里挤出一句:“孙麻子的黑高参!”柯红霞见势不妙,扑上前挡住立言,高呼:“大枣,不许他们开枪!”就在这时,刘得胜和阎赛安的枪响了,两颗子弹打中她胸口。洪大枣见此情景,撕心裂肺地呼叫一声:“婶婶!”随即,朝两人大骂一句:“狗杂种,敢打老子婶婶!”一剌刀一个将刘得胜、阎赛安捅倒在地……
岗顶,立言抱着满身是血的柯红霞哀切地呼叫:“红霞!红霞!”垂危的女人听见心爱的男子第一次这般亲切呼唤自已,露出微笑;她断断续续、轻若春风:“俺……俺要你……你……”立言仿佛知道要说什么,不忍她如此吃力,哽咽着接腔:“做你永远的情人!”柯红霞淡淡一笑,想摇头摇不了,喉管咕噜着:“不……是……胜……胜利……后……”立言顿时明白,赶忙又接一句:“照顾好你的小宝!”听得这话,柯红霞显出欣慰,大眼廓落里涌出成串泪水;她还想笑笑,却是抽搐几下,嘴角流出大股鲜血,如油尽灯花,眼神逐渐黯淡,头一歪,倒在立言怀里!
立言悲愤欲绝,向天长嗥一声,准备冲下去同凶手拼命,刚躬身,民兵围上来;他只觉得头“嗡”地一下,倒在血泊里了……
太阳落了。夕照下,黄土岗仿佛绽开一片红花,格外热烈,格外明亮,格外艳丽!




十七、前面是三军仪仗队

烛天大火在杨当烧了一通宵。晨曦降临,四处余烬仍飘着袅袅白烟。平常,这正是早饭时候,镇上也会笼罩一派白色烟雾和水气,闻着有股棉杆、豆杆燃烧和饭菜做熟的喷香;今天,白烟里充斥着呛鼻焦糊味,加之不绝于耳的哀号、呻吟和零星爆炸,让人依稀记起久已淡忘的战火纷飞年代……街上没一个行人。到处是持枪*的民兵。粮管所、仓库、学校等公共建筑,全成了临时监狱。被关押的老大爹、老大妈、男人、女人,包括跟随父母的小孩,眼里满含仇恨,咬牙切齿,低声咒骂……米开山问给他包扎伤口的郭校医:“他们三个咋样?”郭胖子知是打听孙长学、赵根连、刘立言下落,压低嗓声回答:“据说跑到南阳去了……”米开山捏紧拳头一摇:“好,有他们在,不愁东山再起之日!”
大街上,志鲲披着军大衣,在前呼后拥下漫步着,仿若巡视战场的三军统帅。王槐青向他汇报,三县一市民兵只有五人打破头,三十七人受点皮外伤。他毫无表情“嗯”一声;当王槐青接下来报告,俘获一万二千人,缴获枪支一万零二百支,俘虏中,除灼伤、打伤六百人,三人被撞倒墙壁压成重伤,正在抢救,无一死亡……志鲲高兴地笑了,叫声:“好!”
这时,古秘书踅上前告诉,邹本利副主任已到县城,叫他赶回城汇报、开庆功会。至于襄阳、随县和襄樊市队伍,各回本地……志鲲当即交待善后事宜赶回县城。
在华大为主持的盛大酒宴上,官官们众口一词称赞志鲲的魄力、策略和组织能力,有人甚至夸为军事天才;这使他有点飘飘然,但,听出华大为和邹本利有“抽矮子上吊”之嫌,记起“外宁必有内忧”古训。于是,答道:“这主要是,上有地区领导英明决策,中有兄弟县支持,下有王槐青同志和广大民兵浴血奋战。我个人嘛,临了,不过去现场看了看……”提到王槐青,邹本利问怎么没见这位大功臣?赶紧要人打电话让他回来参加庆功宴。公安局长回来时,绘声绘色讲起隔夜战斗:“我操!那些一贯无法无天的家伙,这回把电影里鬼子投降姿势全用上了!”说着,把筷子当枪双手高举起,弯着膝盖转着圈儿。他的表演引得哄堂大笑。欢庆气氛顿时达到高潮。志鲲端着酒杯向王槐青敬酒时,悄悄问及三个重伤百姓病情。听说死了,脸色为之一变。邹本利问,又有什么事?志鲲掩饰道:“没什么。喝酒,喝酒!”说完,仰起脖子干了。
他本来不胜酒力。这天,喝得酩酊大醉。舒秘书掺扶他上楼时,他喷着酒气盯着女秘书问:“少华,你看,生在战争年代,我会不会成为一个元帅?”指望得到一句恭维;岂知,姑娘哼一声:“凭君莫问封候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回答戳中志鲲心病。杨当死三个老百姓,既与造反派结下难解之怨,也可能授人以柄,成为邹本利、华大为瞅机会算账的材料。很让他扫兴。恨不得毁坏一切,渲泄心中郁闷;此时,却对秘书显出愠恼:“你这二癞子,心疼那些造反派战友了?不该捂整他们?”学着栗阳话逼上前。舒少华本能地后退几步:“怎么啦,陈书记,你,醉了?”不想,她退着,退着,被床沿一绊,倒在床上了。志鲲恶毒地笑笑:“你认为不该捂整他们,我就捂整你!”说毕,扑了上去。
第二天,当他醒来发现自已赤身*搂着*的女秘书,慌了,语不成句:“这是怎么啦,少华?”女秘书笑笑,拍拍他额头:“没什么,陈书记,你心里压力太大了……”听着上司惶恐不安、絮絮叨叨道歉,姑娘又一笑:“没什么。我愿意。”她指望就这样得到朝思暮想的情爱。此后,志鲲却显出生分,一本正经。有时故意躲避她。使姑娘很伤心,体味到男人的薄倖。她满怀幽怨,感到失望。这日,志鲲突然将批阅的文件一合,拽住她就往床上按。而后,粗暴地剥光她衣服,扣子也扯掉两颗……女秘书闭上眼,任凭上司摆布,直到他筋疲力尽瘫软在自已身上,捧着他脸儿边吻边问:“又有什么烦恼?”志鲲一笑:“没有什么烦恼。毛主席说,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老人家又说,世界上最可宝贵的就是人。所以,世界上最大的事儿就是死人的事。既然最大的事儿经常发生,比较起来能有什么值得烦恼?”舒少华听他这样绕了一大圈,明白自已又当上一回出气筒:“哪儿又出了血案?”志鲲叹口气:“这次一下就是五个!两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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