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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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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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怀龙明白他所说的“他”是泛指,阶级斗争嘛,绝非个人恩怨,便说:“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够的,志鲲 !让广大群众和战士们说话才有力量!”陈志鲲心领神会:“师长,我知道!”语调里带着几分悲怆感动,刚才的怀疑烟消云散;转身驱车赶回自已营地。
陈志鲲让政委集合全团战士,告知严峻的情势。他则打电话俞文斌:“叫你们那一百多万群众去找王力辩论!”
自6?26来电,俞文斌从没回过家。如果落上产业军下场,还谈什么家?其它常委也同他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地守在总部不挪窝。危难时刻,大伙体味到革命先辈公而忘私并非作家杜撰,并且,不难做到。谢富治、王力来武汉的一举一动,均为他们从各种渠道了解得清清楚楚。别无良策,只有不断向北京写信申述。
七月十九日,军区礼堂会议尚未结束,俞文斌接到几个电话,获悉四点处理意见。他到底忍耐不住了,把桌子一拍:“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到底如何“爆发”,心里并没有底;望望大家,有的叹气,有的吸气,有的垂下眼睛。他颓然地将头伏在桌上。
陈志鲲的电话给俞文斌昭示最后一搏的斗争策略,更主要的是,传达了军方旨意。当他将电话内容告知战友,大伙异口同声赞成拼个鱼死网破。
一场震惊中外的事件爆发了!
刘立言乘凉看到的三路纵队,正是接到联络站通知赶赴东湖集结的一支队伍。
晚上十点左右,百万雄师与8201官兵满腔怒火,组织了一百多辆卡车和几十辆拉着警笛的消防车,公检法连囚车也开出了,举行*示威。他们不了解周恩来来武汉回过一次,重来武汉又回北京了。更不知道毛泽东下榻东湖宾馆。沿途高唱“钟山风雨起苍黄”;从来没唱过的“造反有理”——唯恐领导误会其态度,这天晚上也反复唱起“造反有理”;还编口号:“周总理来武汉,王力靠边站!”志鲲认为,口号一听让人觉得底气不足,没有水平。王力靠边站又如何?没反映自已政治要求的本质嘛!歌也唱得不恰当。是去讲理的嘛,并非造反嘛!保守派的确缺乏人才。不过,这就够了。闹这大乱子,中央不能不重视。不说推倒重来吧,至少对人的处理要慎重了。仅为解恨,但愿闹得更大点。
事实上,百万雄师、8201、公检法三路人马,确实怒潮汹涌。那天晚上,整个三镇,武昌、汉阳、汉口,沸反盈天。一片口号、歌唱,警车呼啸。整卡车手握铁矛的百万雄师、步枪上了剌刀的官兵、抖动镣铐的公检法穿梭般四处游弋;8201的*最惹人注目:三轮摩托车和汽车车顶架起机枪,如临大敌。士兵、军官解开风纪扣,一手握枪摇晃,一手拿着帽子在空中旋转,有人口里含把匕首。不时有哒哒哒机枪声;红绿信号弹倏起忽落,照亮夜空。叭,叭,叭,冷枪彻夜不停……
二点四十分,金庭长带着公检法武昌分部十多人乘一辆囚车冲进东湖宾馆。警卫哨兵上前阻拦喝问:“什么人?干什么?”金庭长带着几个人边下车边嚷:“我们要见谢部长!”“谢部长就住在这里,我们知道!”值班室里,负责警卫客舍的团长听见动静,出来询问金庭长是哪个单位,有什么事情?金庭长报过家门,说:“军管小组要我们天亮放掉朱洪霞、胡厚民。真这样,我们问谢部长,还要不要执行公安六条?”
金庭长哪料到,朱洪霞、胡厚民两人早于十九日晚从沙洋劳改农场放出,卧在一条机动船舱里秘密回到武昌,住进红水院;此刻,正同丁家显等二司战友欢声笑语,等待黎明的到来。胡厚民的姐姐胡秀娟、朱洪霞的老婆朱爱华四处找商店想给弟弟、丈夫买套衣服装扮一新。不想,百万雄师一*,商店吓得关了门,怎么也买不着。天太热,两个女人站在珞珈山山坡的树下,望着星空,听着偶尔划破寂静的冷枪声并不害怕,心情十分舒畅;一批又一批的造反派奔向红水院慰问获释的战友和领袖……
金庭长不知道这一切。还在东湖之滨振振有词地发出质问。警卫团长自然回答不了金庭长提出的问题,也不需要回答,只说:“你们既是司法系统,应该懂纪律,出了问题谁也负不了责任!”金庭长听拿大话压他,脸上横肉抽搐几下,“呲”地笑了:“中南海都冲了,一个小百花有什么了不起!”拍着腰间的手枪顶撞;哨兵见不听劝告将枪一顺,顶住金庭长胸口:“再往前闯,可要开枪了!”随同金庭长一起来的几个人也掏出枪,将子弹推上膛对准哨兵和警卫团长,叫嚷道:“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让开!老子们的家什也不是吃素的!”
双方僵持之际,李卫东带五车人赶来了。紧接着又来了一车8201的军人。六辆车冲到警戒线前才刹住。几百人怒容满面、怒气冲天地吆喝着,呼叫着,骂骂咧咧下了车。金庭长顿时神气起来,称呼也变了:“李指挥长来了!谢富治他们都在里面!”李卫东不动声色纠正过来:“唔,谢副总理在里面。王力呢?”金庭长还未回答,一个军人上前对李卫东耳语一番,他点点头,当即指派董南生封锁北大门柳堤;陈志鹏冲进风光大门包围哨兵营房,控制电话机;冯世红、关必升冲入百花客舍包围谢富治、王力住房。警卫团长度量李卫东是这群人的总头目;看架势不能再厉声喝止,学着金庭长叫法对李卫东好言相劝,并且给他升了一级:“李总指挥,你也是个领导,这里是中央首长住处……”这称呼差点让怒火满腔的李卫东哑然失笑,他用一声“哼”化解了,尽量使自已语气和缓:“我也是个普通工人。不是什么领导。我们只要求见王力,我以党性担保,不做任何出格的事!”说时,看看腕上手表:“已经六点,他也应该起床了。”正说着,又到了一长溜卡车,跳下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为首的是汉阳区支左办曾团长,歪戴帽子,敞开军服,帽徽领章都扯了,提着手枪,横着膀子崴过来;不时回头对车顶架机枪的战士呼喊:“给老子把梭子压满!”曾团长一向以汉阳支左成绩为本钱,与志鲲明争暗斗,争风吃醋。此刻,同仇敌忾,听见志鲲在后面喊他,站下了,主动上前握手:“陈团长,好样的!”说着,咧起满是胡茬子的大腮,嘴里喷着酒气。两位团座带来共计三十辆卡车、吉普车、宣传车,个个枪上上了剌刀,杀气腾腾,愤怒地齐声喊着顺口溜:“王力在哪里?老子要揪你,枪毙了你!挑了你!”
陈再道听说东湖客舍出事,急忙赶来,下车就嘱咐警卫团长稳住众人,自已找到百花二号里,对王力说:“百万雄师听了你在水院的讲话,十分愤慨。占领了军区大院,要谢部长和你接见,我们正在做工作。你们也应拿出相应的措施。否则,事态还有扩大的可能!”陈再道这几句话哪吓得住城府颇深的王力,他倒可怜赳赳武夫的拙劣表演,死到临头尚不自悟。王力也不答话,嘿嘿冷笑。陈再道捺着性子,径自找到谢富治住房。王力也跟随进去,看他还讲些什么吓唬人的话。谢富治已让吵醒,在柔和的壁灯光下,赤着脚,在地毯上踱来踱去;见他俩进来,刚准备询问,“砰”地一声门被撞开。关必升带着一批人涌进房直嚷:“王力在哪里?王力在哪里?”脸儿红得看不清素来突出的鼻子了。他们都不认识王力,没发觉踅进套房的正是王力。陈再道显然怕人识破当场闹起来,使个调虎离山之计:“人多房间小,走,到外面去谈。”说着,带头出门。
人们来在屋后一片草坪,几百人将陈再道、谢富治围在中间。还没坐定,七嘴八舌嚷开了“为什么单单接见造反派,不接见我们?”“王力在水院讲话是什么意思?”…………
李卫东向大伙挥手示意:“一个个讲,一个个向首长汇报!”好不容易平静点,排定发言顺序,发言的人刚讲几句,又叽叽喳喳嚷成一片;谁都想把心里的怨气放出来!平素见了芝麻绿豆大的官也屏息敛气、低眉顺眼的老保们,此刻显出少有的叛逆和桀骜难驯。李卫东对此又快慰又不满。这情景,使他想起继红有次说他:“事关利益的时候,你们也会造反的!”他当时叱责道:“肯定是立功教你这么说的!”未曾想,这话真兑了现!他正出神,发觉突然静下来。原来,谢富治站立起身。谢富治伸着右手指,点点道:“同志们,这样,你们先回去推选几名代表,今天下午接见!”
人们又嚷道:“我们要问王力!”“王力出来!”…………
李卫东拍拍掌:“请大家安静!听谢部长的。我们先回去,推选几名代表,请谢部长下午接见!”人群又稍稍静了下来。谢富治朝李卫东指指,大伙不知什么意思,更安静了。大约谢富治见李卫东举止言行老成持重,比较有水平,点他的将:“这位师傅下午参加一下!”
事情似乎这样定了。有人动步回去,商量下午的发言;金庭长踅到李卫东跟前,问他决定哪些人讨论下午发言内容。这时,王力由几个人簇拥着迈着八字步从客舍走出,与陈再道、谢富治并肩而坐,还准备讲话。大家也不知道来人是哪位,要听听口气。站起的人又坐下。王力尚未开腔,志鲲、熊麻子带了几百人冲进来。一路高喊:“抓王力!”“揪王力!”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年轻士兵分开人群,看见陈再道胖墩墩,穿件白衬衫,以为是王力,对他腰部连打几枪托。志鲲慌忙拦阻:“这是陈司令员!打错了!不能打!”慌忙指挥自已团的战士扶持陈再道。王力见势不妙站起乘乱向客舍跑。熊麻子打量捂着腰“哎哟”连声的陈再道,下意识摸摸自已脸皮,暗忖:“娘的,都喊陈大麻子。怎么他麻子恁地光荡,咱就坑洼不平?”董南生忙里偷闲瞟见师兄动态,窥透心理,撇嘴笑了。
一群战士瞅到刚才跑走的那人神情不对,猜是王力,撵上追问,你是王力吧?听对方不答,心里明白了,抓住他膀子往外拖:“王力,请你到军区去回答问题。”王力的秘书和北航红旗的造反派指责这些当兵的:“你们简直太胆大妄为了,竟敢劫持中央代表!”士兵们几掌把这些人搡得远远地,随即拳头像雨点打向王力。王力真打倒了。在地上翻滚。人们觉得很解恨,一片嚷打,直说打得好!跛子张昭剑不知怎么也赶来了,扑到王力身上,用身体挡住拳头、腿脚。
志鲲一直站在人群外边作壁上观。心情很复杂。他突然想说几句什么,岂料,曾团长喊起来:“同志们,不要打了!以理服人,同他辩论嘛!”
这样,战士们拉开张昭剑,把王力拖出客舍,往一辆面包车上塞。王力两脚支撑地面,抓住车门不肯上去。像个耍赖的小孩子。有个警卫哨兵上前阻拦战士们。牛怀龙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说:“让他上车。上车就好了!”哨兵见师长发话,便走开了。车上的人一把抓住王力的右胳膊,下面的士兵打掉拉车的双手,另有人往上一抱,将王力拖上了车,关上车门急驰而去。牛怀龙随后也坐车跟去。
李卫东瞅了整个情景,打个激凌,心里惶恐不安。他是靠运动起家、吃饭的。深知看文件的个中三昧。经常教育支委: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6?26来电,立言在水塔墙边对他的解释,他又信又不信。信的是,共产党不可能抛弃他们这批人;不信的是,历次运动的文件说法都很简洁、原则、口气缓和,落实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凌厉、严酷、不分青红皂白。他不甘心做玷板上的肉,更不能容忍“翻了个”,怎么让“对象”整着“动力”?未必真是“老革命遇见新问题”?上人家的当?他一时不能从历来的政治运动惯性中刹住车。于是,去水塔刷大标语;于是,听号令集合人赶来东湖;于是,要质问王力……看着王力被打得鼻青眼肿,浑身是伤,白衬衫撕得丝丝缕缕,心里很解恨。然而,无论如何王力是代表中央来的。打狗欺主,任何时代都算鲁莽的。眼前情景肯定不妙!他打量女婿。志鲲眼里也闪露不安。叶明接见那天,李卫东觉得女婿是“抽矮子上吊”,警惕着;出于各种复杂心理,还是给总部几个头头吹了风。女婿半个子。得点悟他。想到这里,踅拢去,悄声耳语:“志鲲哪,气归气,只能动嘴,不能动手嘛!他是中央派来的,不能闹出事哟,快追上去拦一拦!”志鲲瞧陈再道望着远去的面包车发呆,估计也急懵了;岳父一点拨,连话都来不及答,跳上吉普车,命令司机赶往军区大院。
志鲲的车进入市区就开不快了。马路上是无尽的示威队伍:百万雄师,公检法,8201独立师。游弋的汽车来往如梭。打倒谢富治、王力的口号震耳欲聋。好不容易将车开进军区大院,到处挤满人和车,有8201独立师,有二十九师的部分战士。有百万雄师。汽车挡住去路。志鲲只好下车四处打听。看眼前阵势,料想自已难得说上话。但是,他还是一路寻去。岳父的建议提醒他,得给自已留有余地。志鲲走近四号楼,瞅到好多战士挤在楼前情绪激昂;脸红脖子粗地高叫着,挥着拳头呼喊着,谩骂着,乱糟糟什么也听不清。数百名战士手挽手组成三道人墙挡着愤怒的、往里冲的人流。他猜想王力可能在里面。
志鲲一眼瞟见叶明、孔庆德站在树下商量什么,走拢去一听,王力果真让十几个战士关在四号楼。两人在商量如何解救王力。然而,大楼前围满成千上万愤激而失去理智的战士、群众,如同爆发的火山,如同呼啸的洪峰,如同怒吼的狮群,哪能引导掌握得住?即便解救出来,一人上去打一拳,也会揍扁龟儿子。岂非更糟糕?
孔庆德看见志鲲过来,说:“你点子多。想个万全之策。”
志鲲望着闹闹嚷嚷的年轻战士一股义愤填膺的拼命劲头,没料想,从来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见了大姑娘、小嫂子腼腆得如小猫似的战士会如此狂躁!想到这里,陡然生出一个主意。沉吟一会,对孔庆德说:“看这办法行不行?”孔庆德同韩东山性情一样急躁,也是个莽夫。称为陈再道的哼哈二将。听说有办法,连声催促:“行不行,先说来听听,卖什么关子呀!”志鲲未说先笑:“调两车女战士来,尽挑奶房大的……”孔庆德不解地:“给王力那龟儿子喂奶?”叶明抬抬眼镜,歪着头,眼神迷惘,瞧样子也弄不懂志鲲所云何为。志鲲笑道:“让她们组成一道人墙,护着王力上车嘛!”儒将叶明依然没会过意思来,还保持着方才姿势,要听志鲲说下去;孔庆德一拍大腿,眉开眼笑了:“好主意!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挨一下女人的*子!”
果然,几百名奶大屁股肥的女战士组成的人墙固然单薄,一冲就垮,却叫愤怒的人们瞠目结舌;人们挤挤搡搡就是怕碰着女人奶房,好似上面带有万伏高压电,好似面对一触即发的导弹。尤其是战士们,面对高耸颤动的乳房,个个羞得低垂眼睛,头都不敢抬一下;谁也不敢背上思想不健康的罪名。这罪名比之任何过错让人恶心鄙视!有个战士被后面人一挤,立脚不稳,额头撞上女人的乳房,急了,直打自已脑壳,又吐涎往被撞额上抹,仿佛要洗去头上耻辱;随后,气急败坏返身猛推身后战友;也许担心重蹈复辄,也许激于义愤,他那一排的战士也转身迸力朝后搡,这样一来,在人海里拓出道空间……
牛怀龙奉叶明命令带了几十名身强体壮警卫,趁此机会进入四号楼,在“女儿墙”掩护下,救出王力,送上大楼后面停着的汽车,交给张昭剑冲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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